【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难免有染(原名:沉欢迫爱)》作者:大杯卡布奇诺 文案: 十九岁那晚,她被人侵犯失身并录下全过程,从此,受制于他。 他是坐拥庞大餐饮帝国的商贾巨擘,公众视线里的好好先生,却偏偏强迫她成为外人眼里的“小三”。 安染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欠了这个叫杜珉南的男人什么,他要这样折磨她。 躲不掉,亦逃不了,她只能狠狠挣扎。 一段由复仇引起的爱情,牵扯出三个豪门的过往。 当她身世揭露的那一刻,他们之间那不齿于人的感情,又该走向何方?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虐恋情深 强取豪夺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杜珉南,安染 ┃ 配角:蒋晨浩,杜思哲,白心妍,陈晓洁,韩茉儿,韩肖钰 ┃ 其它: 晋江2013-07-05完结+番外 总点击数:223034  总书评数:334 当前被收藏数: 271 文章积分: 19,495,516 ☆、不正当关系   我坐在副驾驶座上,静静看车窗外一盏盏路灯从眼前略过,光影交叠,形成一道美丽的线。就在这时,我听到身旁驾驶座上人的轻喊: “小染?”   “嗯?”   我应了一声,扭过头看他。   杜思哲手放在方向盘上,视线却在后视镜里,见我回过头:“你的礼裙肩带又滑下来咯。”说着,唇边勾勒起一个坏坏的弧度。   我立马低头,将肩带拉起来放回原位,脸却不自觉地就红了。垂头半晌,也没好意思抬头。   耳边又传来这个大男孩的声音:“小染,你穿这身衣服真是太美了。”   我抬起头瞥他一眼,就见他坚毅的下巴,肌肉弧度,是一个笑容。   我心里稍微安定了些,喏喏回答:“谢谢你的夸奖。”   他似乎是看了我一眼,随后,就没有再说话。   *   汽车在红杉酒店的地下停车场停下,我们下了车,进了直达电梯。   杜思哲在这时候提醒我:“小染,马上在饭局上,不管是什么人敬酒,我都会帮你挡下,总之,你别碰酒就是了。”   我点头,垂着头,目光在自己脚上。   七八公分高的高跟鞋,我从未挑战过的高度。   不管是这鞋,还是今晚的饭局,都让我心里莫名不安。   我告诉自己别胡思乱想,深吸一口气,抬头。   电梯间四面都是金属墙,此刻,我清楚地在墙上看到自己的娇媚模样。   名设计师Steven Chou经手的设计,绝对不会仅仅是美而已。不然,A市里的那些名媛们也不会争破头请他设计晚宴造型。而我,虽然没有她们那样的背景,但这次托了杜思哲的福,也体验了一把。   *   我叫安染,现世安稳的安,纤尘未染的染。   现在是A市最好的大学的一名大三学生,主修最没用而又最玄乎的管理学。站在我旁边的这位公子哥叫杜思哲,是我们学院现在的学生会主席。当然,光是这个,还不足以让他在我们学校那么出名。   杜思哲最令人啧啧赞叹的,除了优秀的个人条件之外,还有他的身世背景——杜家嫡孙,未来杜氏财团的掌门人。   在A市,无人不知杜氏财团的大名。这座庞大的餐饮帝国,旗下有三十八个食品品牌,每一个,都红遍大江南北。   杜氏财团实力不容小觑,而这位少东家杜思哲,自然也就成了上至社会名媛、下至我们学校女生眼里的香饽饽。即便,他现在还未真正掌握实权。   那么你肯定要问,杜氏财团现今的最高掌权人是谁?   那个男人叫杜珉南,杜思哲叫他:二叔。   *   我跟在杜思哲身后,走在不见人迹的悠长走廊上,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被无数倍地放大。在包厢门口,杜思哲停下了脚步,转过身。   我静静看着他,等待他发话。   杜思哲喉咙动了动,抬起手捋了捋我脸颊边的碎发,开口,声音无比温柔:“赞助肯定能拉到,你只要记住,尽量少说话,别喝酒,就行了。”   我点头,看着他一脸慎重的神色,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杜思哲也朝我笑笑,随即转身,一把推开了包厢门。   *   包厢是传统的中国式包厢,一个圆桌,围着桌子坐了十来个人,男女参半。   听到有人进来,这些有身份地位的大人物反应很平淡,看手机的看手机,聊天的聊天。   我跟在杜思哲身后,目光一直未离开坐在最上座的男人。而他,似乎亦感受到了,抬起头朝我们的方向看。   “二叔。”   我听到杜思哲温润的声音在前面响起。这一声虽不大,却是叫在座的人立马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纷纷抬起头。   “哟,思哲到了啊。”   率先站起来的是一个女人,就坐在最上座的男人身边。   三十岁出头的年纪,脸上妆容精致。眼角虽看得见些细小的纹路,但风韵犹存,连走路都绰约生姿。她脚上的那一双高跟鞋跟我的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低着头,看着她的脚步一步步迈近,最后停在了杜思哲面前。   “思哲,怎么晚了?遇上堵车了?”   女人的声音柔美却不造作,给人以亲切感。   杜思哲似乎是笑了,很低的一声,我看不见,但几乎可以感受到他眉角眼梢的笑意。他回答她,连声音都是讨巧的:“二婶婶,我们出门迟了些,你知道的,女孩子家嘛,总是要化妆的。”   二婶婶……   我脑海里回旋着这杜思哲对她的称呼,杜思哲却就在这时回过头看我。跟随他目光一起的,是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哟对了,快介绍你同学给我们认识啊!”   女人很热情,一边说,一边就绕过杜思哲到了我面前。她伸出手,看样子是要来拉我的手。但我的视线里突然又出现另一只手,抢先一步,把我的手整个包进掌中。   “二婶婶,这是安染,我们院学生会外联部部长。”   我没想到,自己一抬头,便迎上了杜思哲含笑的目光。他虽在跟女人说话,目光却一直在我身上。我又低头,看一眼我们紧紧相握的手,随即抬头,向面前的女人微笑。   “杜太太您好,我叫安染,跟思哲是同学。”   我虽看不见自己的脸,但我知道,此刻自己的表情一定甜美可人。   练习最美的微笑,是我从19岁生日那晚开始,就一直在不断践行的原则,尤其是在面对这群人的时候。   “同学嘛,明白,明白……”女人看着我们紧握在一起的手,笑得戏谑。   她身后,在座的其他宾客趁着这空挡插科打诨起来:   “思哲,快带你同学入座吧!老站着干啥?”   “就是,快坐快坐!我这就叫服务员上菜!”   ……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杜思哲拉着我的手入席。   我告诉自己,一定要自然,保持住脸上的笑容。但在目光扫过最上座男人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还是无法自制的滞了几秒。   *   “今天我们特地把这些朋友叫来,就是因为思哲说有事请各位叔叔伯伯帮忙。”   杜思哲的二婶婶,也就是杜珉南的太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对大家开口道。紧挨着她的男人,静坐在主座上,手环在胸前,一言不发,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紧紧盯着我们的方向。   女人又开口,女主人的口气,十分自然:“既然现在大家都到齐了,那思哲你就快说吧,到底想我们做什么?”   杜思哲终于放开了我的手,刚刚才坐下,现在又站起身来。我仰起头看他,斜向上四十五,怪异的角度,产生莫名的生疏感。   “其实并不是大事,各位叔叔伯伯今天特地跑一趟,思哲很感激。”   一看就是个见惯大场面的人,这一番客套之词,说得无比顺畅,   “我们院学生会打算举办一次学生节,但是租场地、演员服装这些都要用到钱,所以,希望各位叔叔伯伯能赞助。”   原来,“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这句话,即便是在杜思哲这样的高富帅身上,也一样应验。我心里恶劣地想。   不过,豪门公子哥,始终还是有特权。   他的话一说完,就有个粗嗓门的男人立马吆喝着接了话:“我当是多大的事,不就是钱嘛!思哲你别担心,你黄伯伯我先出了!十万够不够?不够尽管开口!”   听这个姓黄的男人这么说,在座的也纷纷表态:   “是啊,老黄说得对!我们这点钱还是拿得出来的!”   “没错!这事儿包在我们身上,思哲你就不用操心了!”   ……   我坐在座位上,静静看着这一群人如此热情,脸上笑容不变。抬眼看杜思哲,他正好坐下,扭过头看我。冲我咧嘴一笑,笑容竟像个小孩子。   他比着口型跟我说了几个字,我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是:别喝酒。   我有些不解,却也感激他的体贴与善意,回报他以一笑。   但谁想,回过头,就撞上了一个人的目光。   我立马撇开视线,强装镇定,但渐渐加速的心跳还是出卖了我的心情。   杜珉南,不知何时开始就已经在看我了。那眼神,很冷。   *   饭局时间不长,席间,确实有几个人跟我敬酒。   我按照杜思哲特地嘱咐的,坚定拒绝。再加上杜思哲一直有意无意地帮我挡下,他们试了几次未遂,也只得作罢。   饭局结束,大家各自回家。   杜思哲开车送我到寝室楼下,我下了车,他又掉转头按原路返回。像他这样的富二代,自然是不需要住学校寝室的,家里有几百平米的别墅正在等着他。   我站在寝室楼下目送他离去,直到轿车消失在视线里,才转身,准备往楼上走。   但就在转身的一刹那,右手侧不远处的停车位上突然亮起了车灯。两道刺眼的白光,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挡在眼前。待眼睛稍微适应了一些,才又睁开眼。   我看到车牌号码:8726,目光继续上移……车里的男人,隔着挡风玻璃,和我直直对望。   就这么僵持了几秒之后,我认命,迈开脚步,往车边走。   透过驾驶座的车窗玻璃,我看到了车内人如雕刻般的侧脸。车窗降了下来,杜珉南并没有扭过头。我听到两个冰冷的字从他唇间吐出:上车。   *   我被杜珉南带到了半山的别墅。   这个地方,是囚禁我已两年之久的牢笼。19岁生日那天,我第一次来到这里。那一晚,成为我十九年人生里最大的噩梦。   杜珉南停车,我安然坐在车里,看窗外的风景。   别墅门口的花园里,景观灯将庭院渲染得亮如白昼。正值初夏时节,庭中的花草已开始呈现繁茂之态,姹紫嫣红,不是这个男人喜欢的格调。   这个男人喜欢的格调是什么样呢?我想了想,扭过头看他。   黑色手工西装,平整高档。大红色领带,像他这个年纪的男人很少会选择这个颜色,而能把这个颜色穿得这么好看的,就更少。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   杜珉南可以接受大红色领带,却偏偏见不得花园里的花开得五颜六色。他在别墅过夜频繁的时候,经常吩咐园丁把园里除了绿色之外的颜色全部除去。甚至连我,也都帮他做过几次这样暴殄天物的事。   而现在,这些花之所以能呈现这样的繁茂之态,也是因为杜珉南已经一个月之久没有来过这里。   这个公众视线里的好好先生,一个月前高调对外宣称,放下杜氏财团的一切事务,带着自己心爱的妻子去澳洲看袋鼠。   当时,报纸的娱乐版和财经版同时报道了这件事。   我的室友,也就是我在大学里最好的朋友,陈晓洁,拿着报纸啧啧赞叹:“这样事业有成的男人,还这么爱家,真是凤毛麟角啊!”   我正在泡咖啡,听她这句话,手忍不住抖了一下。   水壶里的开水洒到桌上,我轻叹一声,放下水壶往洁洁桌边走。问也没问,拿起她刚放下的报纸,转身,利索地将报纸用来抹桌子。   身后,洁洁哀嚎:“安染你干啥啊!我还没看完呢!”我没有理会,只专心致志地蹂躏手下的报纸。   水渍浸泡的地方,正好是那个男人的脸。   最后看一眼,随即将报纸揉成一团,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报纸直接从窗户口飞了出去。   *   我还在回忆,身边的人已经开了口。   “下车!”   这是杜珉南今晚跟我说的第二句话。尽管只有两个字,但加上之前那一句,再结合他今晚在饭局上一直阴着脸的表现,我就知道他又心情不佳。   杜珉南当然也是有心情好的时候,不过可惜,这种时候一般不会是在我面前。   我听话地自己解开安全带,下了车。他走在前头,距离我两步远,步子迈得极大,我必须小跑才能追上。就这样进了屋,厚重的雕花木门在我身后关上,眼前瞬间陷入一黑暗。   黑暗中,一切都似乎已经隐去,只有他那双眼睛,紧紧追随着我,仿佛要看进我的灵魂里。他气息越来越重,终于,我感觉到自己的胸膛贴上了他的。   背抵上了门,他以一种近乎压迫的方式欺到我身上。我下意识地扭头,却被他的手铁钳一般,牵制住下颚。我不得不在他手里停止了原本逃避的动作,眼睛看着他,面部肌肉僵硬。   杜珉南这只手不放下,另一只手又探到我胸前,像剥虾米一样,剥我身上的衣服。虾米被褪去一层坚硬的壳,而我,也在他手熟练的操作下,身上的礼裙被褪至腰间。   还好,还算温柔。   面对杜珉南,他没把我的衣服全部撕烂,我就已经要感激他。天知道,他曾经对我那样做过多少次。   他的手暂时放过我的下颚,捉住我的手按过头顶,唇狠狠吻上我的。我只觉得难受,被压得就快要无法呼吸。   吻过后,他松开我的手,撩起我的礼裙裙摆,扯下我里面的丝袜和底裤,接着曲起我的双腿,盘在他的腰腹上。在没有任何前奏的情况下,滚烫而硬挺的欲望毫不迟疑地挺进我的体内。   我痛。   身体已经一个月没有经历这样的事,痛得想□。但还是被我硬生生忍住,就像以往的每一次。   他继续挺进,势如破竹,急不可耐。我一直死死咬着嘴唇,身体被胀满的一刻,这一个月以来被我刻意隐藏的脆弱与酸楚又再度卷土重来。这段不长不短的日子里,我所有难能可贵的快乐、笑容,都在他激烈的抽动中,瓦解。   我手伏在他肩上,指甲掐进他肉里。半是因为这混杂着快感的痛苦,半是因为报复私心。   我,安染,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伤到他杜珉南。即便只有分毫,我的心里也是痛快的。   他一向幽深的眼底染上了一层迷蒙,附在我耳边,大声喘息。我身体难受得快要炸掉,背部有节奏地撞击着门,摩擦,疼……   *   杜珉南退出去的时候,我已经累得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他不扶我,我身体失去支撑,沿着门滑落到地上。   地砖凉得像冰块,我感受到有什么正在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出。   耳边传来拉链的声音,随即,脚步声响起,是他踏上了楼梯。我提唇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站起身,将堆叠在腰间的礼裙重新套回身上,我摸黑追随杜珉南的脚步而去。   二楼卧室里,我推门进去的时候,他已经开了灯。西装外套被脱下扔在一边,他正专心致志的盯着面前的电脑,听到我的脚步声,没有抬头。   我什么都不打算说,绕过他所在的沙发,径自往浴室走。   *   水珠从浴头倾泻而下,形成一道美丽的水幕。有了水汽氤氲,浴室了渐渐朦胧起来。   我脱□上已经被揉得皱巴巴的礼裙,迈入浴缸里。   水温刚刚好,像一只无形的手,在为我做全身按摩。身上的淤青,在水的浸泡下,渐渐变淡。我又往里头加了些精油,只希望,痕迹能退得更快一些。   就在这时候,浴室门突然被推开。   门撞击到墙上,又反弹,“嘭”的一声。   不抬头,也知道是谁。   我继续揉按着自己的身体,专注于手腕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淤青。而制造这些痕迹罪魁祸首,就倚在门边,似观赏着自己的杰作一般,饶有兴趣。   我心情烦躁起来,揉捏手腕的力道开始变重,不像是在按摩,更像是要把自己的手腕搓掉一层皮。   耳边传来低沉的笑声,我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走到了我身边。   他眼睛陷入一片氤氲中,一只手擒住我的手臂,另一只手握上肩膀,将我从浴缸里提了起来——“哗”的一声,水珠沿着我的身体大片滑落。   他踏进浴缸里,贴上我的身体,坚硬的部位抵住我大腿内侧。我身体无法控制地开始颤抖,侧仰着头,不甘心地说:“你这一个月没碰女人还是怎样?”   杜珉南的肩膀忽地绷紧,停下动作。我疑惑,抬头看他,他却避开了我的目光。趁这个空挡,我迅速探出手去拿放在浴缸边的浴巾,包裹住自己的身体。   杜珉南看着我做这一切,唇紧紧抿着。突然大手一挥,将我身上的浴巾甩得老远。   我还惊讶于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下一秒,一阵天翻地覆,背脊就撞到了缸底。一阵钝痛传来,我来不及惊呼,双唇已经被他占据。他一手托高我的腰,一手在我身上四处煽风点火,动作太急,弄得我浑身都难受。   既然躲不掉,又何必找罪受?我认命,胳膊推推他,示意他轻一点。他却以为我在抗议,胸口贴得更紧,手上的力道也更劲。   “我,我自己来……”我勉强发出一点声音,破碎不堪。   他抬头看我,不信任的眼神在我脸上逡巡。最终,还是不甘心地放开我,仰身倒到浴缸另一头。我忽略从他那里投来的灼热目光,直起上半身,主动跨坐到他腿上。   我想慢慢来,至少是以一种稍温柔的方式进行。但他根本不给我这个机会,不管不顾的又霍然欺身过来。我的力气在他面前,不值得一提,除了妥协,别无选择。   他托住我,缓慢进入。   水清澈见底,我低头。结合的部位,他缓慢而坚定的挺入,一览无余。   我有些无力地别开目光。   “专心点……”   我听到他霸道的命令,声音有些恍惚。□越发密集地抽撤,我被逼直视他的眼睛。隔着一片雾气,我看不清那里头所包含的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讲故事啦,争取每天一更! ☆、所谓衣冠禽兽   我正在帮着收拾学生会活动后的场地,就听到身后响起杜思哲的声音:“小染!”   抬头,他已经走到我面前。   “小染姐,你们聊,我去另一边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身边和我一起收拾的小学妹见此立马伶俐地说,朝杜思哲调皮一笑,随即跑远。   我看着她的背影,待回过神来,就发现杜思哲正在看我。   “小染,你猜我们昨晚一共拉到了多少赞助?”他的声音略微颤抖,带着明显的难以抑制的兴奋。   “多少?”我虽并无兴趣知道具体数目,但还是适时宜地立马在他面前表现出好奇。   杜思哲立马笑得更灿烂,伸出一只手掌,五指张开,在我面前晃晃。   “五十万?”我眨巴着眼睛,四十五度仰望他。他点头,笑容得意却不碍眼,身上的王者之气浑然天成。   “哇哦!”我做惊喜状,小鸟依人地乖巧感谢他,“会长出马效果果然不一样!这次真是太谢谢你了,思哲!”心里却却在想,其实又何必说这些?他本就是学生会的最高领导者,做这些,理所应当。   不过,因为我知道,他喜欢听。   果不其然,杜思哲很开心:“今晚庆功宴,我请客!小染你一定得来啊!”   还未等我回答,他又转身对着一屋子正在忙碌的社团成员宣布道:“大家最近辛苦了!今晚庆功宴在黄金海岸,一个都不许少!统统给我到齐!”   话音一落,在场人就一阵欢呼雀跃。   黄金海岸,A市著名的销金窟,那里的消费价格高得令人咋舌。我们一群学生,要不是因为跟了这么个家底雄厚的会长,大学四年恐怕都不会有机会去那里。这样难得的机会,大家又怎么舍得错过。   我静静站在一边看着大家起哄,杜思哲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转头看我。   我朝他笑,伸出右手,做OK的手势。   *   我们一行人打车到黄金海岸,本市最有名的娱乐场所。   杜思哲显然是经常来,轻车熟路的带我们去了一间开放式包厢,又叫了几样酒,就和那十多个男生开始喝酒划拳。   我和随行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女孩子坐在沙发另一头,大家聊着天,嘻嘻哈哈,倒也不无聊。   就在这时,男生那边传来一声呼:“哎,我说,这么个玩法也太美意思了!不如让几位美女加入啊!”我们循着声音望过去,就见副会长陆谦莫举着手中的骰子正在大呼小叫。   几个女孩子对视几秒,心领神会。我的好友陈晓洁率先开了口,吆喝回去:“玩掷骰子猜大小是吧,行啊!但要玩就玩得刺激些,谁输了,就得接受我们大家提出的惩罚,怎么样?”   陈晓洁的性格我再了解不过,看起来文文静静,但一旦玩疯起来,就什么都不管不顾。她这个提议一说出口,立马得到了男生们的热烈欢迎。   “好!既然美女都这么说了,那咱么就这么玩!”   女孩子们默认,站起来就往他们那边走过去。我其实并没有这样玩过,却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便跟在她们后面过去。   *   陆谦莫立刻取了骰子来,六粒骰子一起摇,超过十五点为大。   第一局,参加的人基本都猜了大,而我和杜思哲还有一个小学妹三人却是猜了小。   “大!”   “大!”   “小!”   ……   一片吵闹声中,骰子盒被揭开。   “耶!”   顿时,房间里爆发一阵欢呼。不用看也知道,是我们这三个掉队的输了。   “来来来!受惩罚!”杜谦莫立马招呼我们,嚷嚷着就把桌上满满一大杯酒举到我们三个人面前,“你们三个loser,一人一杯,一滴都不许剩!”其他的人也围在我们边上跟着起哄。   我们被逼一人拿起一杯酒,看样子,是不喝不行了。   我咬牙,端起酒杯准备一饮而尽,就在这时,手却被一股力道拦下。   “好啦好啦,喝就喝!但是小染不能喝酒,她这杯,我一起干了!”杜思哲说着就要抢下我手上的酒杯。   “你……”我不解地看着他。我自知酒量并不算差,这么一杯酒下肚,还不至于醉。奇怪就奇怪在,杜思哲这家伙,每次都拦着不许我喝酒。他究竟在想什么?   我还未来得及问出口,周围几个男生就开始阴阳怪气地唏嘘:“切,真没劲!思哲,你要当护花使者也要选好时机嘛!这么做不是扫了大家的兴!”   “就是!”   在一片抗议声中,杜思哲有些无奈地看了我一眼,随即扭过头面对大家:“好啦,既然你们觉得这样无聊,那就换一个惩罚方法好了!只要是不喝酒,怎样都行!”   他话音落下,大家怔愣一秒,随即一个比较活泼的男生立马接话问:“真是什么都行?”   杜思哲没说话,倒是杜谦莫,一副生怕起哄落了人后的模样,直接帮他回答了:“当然!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思哲一直都是一言九鼎的!”   那男生一听他这么说,眼骨碌一转,脸上立马扬起坏笑:“那既然这样,不如会长你亲小染姐一口吧!”说着,就伸手把杜思哲向我身上推了过来。我躲闪不及,杜思哲的身体已经撞了上来。   “亲一下!亲一下!”   耳边是众人起哄的声音,我看着杜思哲,尴尬得说不出话来。杜思哲看我为难的神色,忙开口打圆场:“还是换一个吧,这样不好。”   “怎么了嘛,喝酒你也不愿意让小染喝,亲一下你也不答应,我们还怎么玩!”   “就是!亲一个亲一个!”   杜谦莫继续撺掇着男生们起哄。有人甚至忍不住地笑着嚷嚷道:“思哲你该不会是喜欢小染吧!这么护着她!”   杜思哲听有人这么说,激动起来,像是要证明给大家看这话不是真的一样,说:“亲就亲!你们这一个个的都给我闭嘴!”   我仰起脸看杜思哲,就见他俯身下来。唇轻轻从我右侧脸颊上掠过,速度极快,痒痒的。   这么个勉强可以称为吻的动作之后,周围立马响起一片起哄喝彩。   接着,大家继续热热闹闹地喝酒猜拳。   我觉得这里的空气有些闷,找了个去上洗手间的借口,离开了包厢的范围。   刚走没几步,一个侍应生就小跑着停在我面前。   “安小姐,杜先生请您过去。”他说着,手指向不远处。   开放式包厢只有一半是被墙壁遮挡,另一半,暴露在大众视线中。于是,我顺着他手指方向看过去,就清楚地看到了坐在另一个包厢沙发正中间的男人。   橘黄色的灯光色调偏暗,打在他脸上,光线在他精致的脸部轮廓上流转。他并不回避视线,直直和我对望,甚至,朝我举起酒杯。   杜珉南。   此刻,我脑海里除了这三个字,再无其他。   他显然是已经看到了刚才发生在我们包厢的闹剧,而现在,到了兴师问罪的时候。在他身边这么久,我早就清楚地明白了一点:逃避,也就意味着绝路。   我认命的拖起步子,脚像被灌了铅,挪一步都困难。终于,还是到了半封闭的包厢入口。我走进去,望着不远处翘腿坐在那里的他,礼貌地开口:“杜先生。”   包厢里的沙发被围成一个半圆形,那上面,除了杜珉南,还坐了七八个男人,此时目光也都在我身上。   我不动声色地环顾一圈,发现只有一两个是生面孔,其余的都见过。倒不是见过真人,而是在微.博、报纸、网络这些媒介上。这些人都是商圈里的名人,社会关注度很高。   杜珉南看我一眼,随即转脸指了指同坐一沙发离自己最近的男人,向我吩咐道:“这是骑士集团的韩总,你今晚好好陪他。”   我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听觉出了问题,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怎么可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我提出这样的要求?!   “杜先生您在说什么?”我强压下心头的愤怒,声音却还是无法抑制地在颤抖。   杜珉南听我这么说,抬眸看我一眼,笑得冷冽:“怎么,还不明白?就是叫你今晚和韩总睡一觉。”   “你……”我咬牙,却还是忍着没骂出口,看他一眼,转身就欲离开。   就在这时,身后又传来杜珉南的冷笑:“你再走一步试试,我立马就请你那些同学来这里。”他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说,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残忍无比。   我脚步立马停住,僵直着身体站在原地,再也不敢迈一步。不用回头,我也可以猜到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带着笃定的轻笑,毫不在意。   就在这时,我听到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响起,懒懒的,带着几分调侃:“杜珉南的女人,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碰。”   杜珉南没回答,过了一会儿对我下命令:“转过身来。”   我手死死捏着衣角,照他说的,乖乖转过身。灯影绰约下,我垂着头,只看到面前一排男人的脚。   “抬头。”他又说。   我手握得更紧,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他们的上半身,最后停留在他脸上。   他漂亮的眸子微微一眯,笑意流泻而出:“无妨,有好东西自然是该跟兄弟们分享。再说了,能伺候韩总,是她的荣幸。”话虽是对韩总说的,但他的眼睛却一秒都没放过我。   我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韩总讪讪笑道:“你要管教女人就回家去,可别拉我下水。你瞧瞧小美人脸上的表情,快杀人了。”   看得出来,他是有心调和,但这话传到了杜珉南耳朵里,却起了反作用。   他脸色一沉,不耐烦地冲我喊:“怎么着,没听到我的话是不是,还不过来!”随后又微微偏脸,对韩总说,“还是个学生,虽然被我玩过不少次了,但总算没玩坏。身材脸蛋都是一流,包你喜欢。”   他的话就这么清晰地、□裸地传到我耳中,我浑身冰凉。   这个男人,他根本就不是人,是魔鬼!   “坐到韩总身边来。”杜珉南扬眉,手指向桌上的红酒,“倒酒。”   看我半天没有动静,唇角冷冷扬起,招手叫一边的服务员:“去把三号包厢的那一群学生给我喊来……”   “不要!”我惊慌地大喊,眼睛里渐渐积聚起水汽。   陪一个人睡,和陪两个人睡,又有什么区别?反正在杜珉南面前,我从来就没有过尊严……   死死咬牙,我忽然大步走到韩总身边,坐下,整个身子都靠在了他身上。一把抓起桌上的红酒瓶,倒了满满一杯,对他柔声开口:“韩总,我敬您。”   “你还真是个天生的婊.子!”我听到杜珉南在一边笑骂道。   心口剧痛,我仰头,狠狠将一整杯酒全部灌下了肚。   酒度数本就不低,我喝得这么急,酒气立马上了头,脸开始微微发烫。   “杜珉南,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我看啊,兄弟几个还是先走一步吧,电灯泡可不是好做的。”韩总打着马哈,聪明地欲从这尴尬的场面撤离。   但杜珉南偏偏不依不挠:“站住!”他伸出手拦在他面前,眉头皱起,“这女人今天就交给你了,酒店还是pub,随你高兴,把她带走!”   我一直死死咬住牙关,又倒了一杯酒灌下去,感觉眼前越来越恍惚。四肢开始不受控制,忽地站起身来,指着杜珉南就大骂起来:“杜珉南,你不是人,你简直是禽兽,禽兽不如!”   杜珉南腾的一声站起来,一步跨到我面前,抬起手一把抓住了我的下颌。薄凉的声音,怒气凛然,周围的空气都跟着被冻结:“你再说一遍试试!”   “你不是人,你是禽兽!你变态!”我完全失去理智,疯了一般拼命捶打他,拼命咒骂,这两年积聚起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杜珉南的脸色越来越黑,突然一甩手,一耳光极狠地甩到我脸上。   “贱.货!”   我的身体一下子扑到地上,头重重的磕在了桌腿上。   脑子里嗡嗡作响,脸上,头上,身上无一处不是火辣辣的疼。但我并没有哭,只是捂着脸蜷在那里,一句话都不再说。   “珉南,你这是干什么!”我听到韩总讶异的声音,紧接着,一只手进入视线里,“来,我拉你起来。”   他是声音是温柔的,但我并没有理他,只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低着头,一动不动。   耳边传来杜珉南的一声嗤笑,随即,衣料摩擦皮沙发的声音响起,他坐了下去。   一段时间的寂静之后,脚步声响起,不止一个人,渐渐远离。韩总带着屋里剩下的所有人撤了出去。于是,这个不算小的半封闭空间里,便只剩下我和杜珉南两人。   我再也不想留在这里,看这个恶心的男人一眼。从地上爬起来,两条腿勉强支撑着酸痛的身体,往门口走。就在这时,杜珉南突然从我身后追了上来,毫无预兆地一把拉住我的手,把我往门外拽。   出了包厢,直奔大门口,我已经明白了他的意图。   “你放手!”我在他手里挣扎。他回头看我一眼,脚下的步子不但没有停下,反而走得更疾。到了轿车边,他直接将我塞进副驾驶座,随后自己也上车。   “打电话告诉思哲,你有事先走。”他坐在驾驶座上,头也不回的命令我,手上换挡,发动轿车。我看着他冷酷的侧脸,有一股冲上去咬死他的冲动。但理智又告诉我,不能这么做。   在心里默叹一口气,我拿出了手机。   在杜珉南面前,我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就像一只被提着线的木偶,一举一动,都别想脱离他的控制。   我不是不知道反抗,但两年的时间只向我证明一点:我斗不过他。反抗,换来的不过是一次严重过一次的遍体鳞伤。除了认命,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怎样。   *   停车,下车,上楼,做.爱。   杜珉南是存心发狠整我,力道大得叫我承受不住。   开始我以为他只是想我求饶,为了自己少受些无意义的罪,还低低开口求他轻一点。但他根本意不在此,不理我的死活,疯了一样冲刺,我连内脏都跟着一起被撞得生疼。   偏偏他就像是被禁欲了几年一样,没完没了的要。等他终于从我身体里撤出的时候,我躺在那里,已经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急促、沉重,一声一声,和他的交织在一起,汗淋淋。   呼吸平复了一点之后,我去洗澡。后来,就在浴缸里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梦也做得乱七八糟。   梦到我的十九岁生日那晚,那个黑乎乎的房间,和那个将我死死压在身下的男人。   他的唇齿,啃噬着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即便是在梦里,我依然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当时的痛。   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床上,杜珉南正紧紧搂着我。   我挣脱他的怀抱坐起来,躺到一边,背对他。他没说话,只无声地躺下,默契地保持着我们中间的那一条楚河汉界。   睡吧,我告诉自己。明天还有很重要的会议,我必须以很好的精神状态出席。    ☆、爱心泛滥的结果   我不断对自己催眠,却还是无法挥去脑子里那些混乱的思绪。不知过了多久,才沉沉睡去。第二天,毫无疑问地,又睡到了日上三竿。好在会议在下午一点,还不至于太赶。   我下楼的时候,早已不见杜珉南的踪影。大资本家,永远这么忙。回想起来,这两年以来,除了在床上,我们之间的交集着实少得可怜。   别墅里唯一的一位长期佣人是个年六十多岁的老人,我叫他李叔。李叔跟在杜珉南身边的时间比我久,我来到别墅的那一天,他就已经在了。   跟往常一样,李叔帮我热了早餐,伺候我吃。   餐桌上摊着一张报纸,看样子,是还没来得及收拾。   大资本家虽然在我面前是个禽兽,但在别处表现得都很绅士,例如,他一直有在早餐时看报纸的习惯。记忆里,我们屈指可数的那几次共进早餐,他也多是用大张遮住脸的报纸来面对我。   他不在,我吃李叔准备的早餐都吃得格外津津有味。细嚼慢咽,顺便拿过报纸来看。   报纸打开的位置是财经版,几篇名人报道,然后就是大篇幅的股票走势分析。我看得索然无味,翻页,进入娱乐版。头条新闻,几个大字一下子吸引了我的视线:蒋晨浩前日归国,动态引人注目。   蒋晨浩,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再熟悉不过。我十三岁之前的邻居,蒋家唯一的公子。   小时候,因着邻居的位置之便,我和蒋晨浩经常玩在一起。   记忆里的蒋晨浩,还停留在穿一身运动服、手抱篮球,身上总是臭汗淋淋的大男孩形象。而此刻报纸上的他,一身商务套装,年轻的脸庞踌躇满志。唯一能寻到一点过去痕迹的就是那双大眼睛,小时候看起来就特别机灵,现在嘛,会放电。   蒋晨浩的父亲蒋贤重以前是本市税务局长,前些年离开政府机关后,自己开了家公司,也就是著名的信德集团,去年已经在美国挂牌上市。   我爸爸生前和蒋贤重交情不错,他虽然明里是市医院的主治医师,但同时也一直担任着蒋家的私人医生,直到去世。   爸爸去世是在我十六岁那年,在他的丧礼上,我还见到了蒋贤重。   他当时一身黑色西装,前来吊唁。我叫他蒋伯伯,他看着眼泪汪汪的我,摸了摸我的头说:“小染,你要坚强,你爸爸在九泉之下,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   ……   十六岁之前的事,现在想来,简直像一场梦。   早餐吃得差不多了,我擦擦嘴,跟李叔打招呼道:“李叔,我去学校了!”   李叔听到我的声音,立马从别墅的不知哪个角落跑出来,手上的鸡毛掸子还未来得及放下,回答我:“哎好!您去吧,路上小心。”   我冲他笑得灿烂,转身就往别墅门口走。   *   坐公交,到学校才十二点半,我拉着洁洁直接往会场冲。   洁洁看我这副异常积极的样子,忍不住好奇地问:“小染,你难道打算申请出去留学啊?要整整两年呢!而且,费用怎么办?”   我听到她的话,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这场会议的主题只有一个,就是我们这一届在本科毕业后学院留学名额分配的问题。   作为本市最好的学校,我们学院一直以来都有这样一个传统:每年在应届本科毕业生中挑选十名,提供他们前往耶鲁大学读两年研究生的机会。不过,学校只提供入学名额,费用还是由学生自理。   我很早就已经开始留意我们这一级留学生选派的事。   我虽然并不是个好学的人,对于读研也无强烈的愿景,但是,出国两年对我来说却是个无比大的诱惑。   出国两年,也就意味着离开杜珉南两年。我就不信,大资本家的势力能延伸到美帝。在这两年里,他肯定会把我忘记。等我两年后回来的时候,他身边肯定已经有了新的女人。而我,也就能彻底自由。   用两年在国外的时间换一个自由身,很合算。   至于洁洁所担心的钱的问题——   她对我和杜珉南之间的事毫不知情,自然也就不知道,我待在他身边两年,好歹也有了些积蓄,管我出国一时半会儿还是够的。等出去了,就算真遇上经济困难,我也可以自己打工,反正一定不会把自己饿死。   我心里这个如意算盘已经打了很久,但目前还不打算告诉洁洁。   我不想在这个时候接受她的质问。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再说,也不迟。   我这么想着,朝洁洁笑得无辜:“我只是好奇嘛,就来凑一下热闹咯。”   洁洁没多想,只开口安慰我道:“小染,其实,就算你想出国,我也是可以理解的。况且,凭你的成绩和综合实力,要挤进前十名肯定不成问题。但关键是,咱们都不是有钱人,出国的费用不是一笔小数目……哎,所以,还是安安分分待在国内吧。”   *   会议持续了一个半小时,我们从会场出来,时间还早。   外头一片阳光灿烂,校园里骑车的学生、散步聊天的附近居民,人来人往,悠闲又不失热闹。   洁洁在这个时候接到了家里的电话,她家的小饭馆下午被包了场,这会儿缺人手出去送外卖,所以家里人喊她回去帮忙。我嘱咐她路上小心,话还没说完,她人就已经跑出去老远。   洁洁又回家帮忙去了,我一个人在路上走,百无聊赖。这么多年来,虽然早已习惯这种人陪在身边,但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我心里却总还是忍不住感到孤单。   我正一个人黯然神伤,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右前方,就看到那里围了一大群人。我有些好奇,脚步不由自主地就往那边走过去。   *   刚走到人群边,就听到从里头传来一阵哭声,是个小孩奶声奶气的声音,哇哇大哭。我站在人群外,踮起脚尖往里头看。视线穿过前面人的脑袋、脖子,终于勉强看清里面的情况——   一个小男孩坐在地上哇哇地抹着眼泪,他面前停着一只大狗,正朝小男孩龇牙咧嘴。   狗竟然欺负人?岂有此理!更叫我不平的是,这一大堆人都在围观,却没有一个伸出援手。   爱心泛滥起来,我一边拨开人群往众人目光的焦点处挤去,一边喊:“让一下!让一让!”   终于挤进了人群中心,我停在小男孩身后,蹲下,将他搂进怀里,对着我俩面前那只大狗怒喝起来:“走开!走!”   那只大狗目光从小男孩转移到我身上,怔怔看了我几秒后,喉咙里呜咽着,冲我叫起来:   “汪!”   “汪汪!”   于是,这两人一狗对峙的局面就此形成。   我还在不甘示弱地冲大狗喊叫,怀里的小男孩就在这时回过头来看我。脏兮兮的小脸上,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楚楚可怜。   “你是谁啊?”   我听见他稚嫩的声音从怀里传来,低头冲他一笑道:“不用怕,我来帮你把它赶走!”   我还在为自己大义凛然的行为暗暗得意,但小男孩在这时却突然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我:“你把阿旺赶走干什么?谁来保护我?”   阿旺?我愣了一秒,随即立马抬头看面前——一张怒气冲冲的大狗脸映入眼帘。   “它就是阿旺?”我指指面前的大狗,又看看怀里的小男孩,一脸错愕。   小男孩直点头:“是啊!它是阿旺,是我的好兄弟!”   好兄弟?保护?!   我完全懵了,看着小男孩一脸疑惑的表情,再抬头看看面前的大狗,不解地开口问他:“它是你的好兄弟,怎么还欺负你?”   “谁说他欺负我了……”小男孩立马为自己阿旺好兄弟辩护,但话没来及说完,就被人群外传来的声音打断。   “小少爷!”   “小少爷你在哪儿呢?小少爷!”   叫喊声透过人群传进来,小男孩一听到这声音,立马挣脱我的怀抱从地上站了起来,大声回答着往人群外冲:“阿来,我在这儿呢!我在这儿!”   我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蹲在原地,目光追随着他。和我的目光一样追随在他身后的,还有那只叫阿旺的大狗。   围观的人群在这时自觉让出一条路来,我看到一个男人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在小男孩面前停下,目光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小少爷你没事吧!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真把我给吓坏了!”   这个人一身司机服,一看就知道是司机。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脏兮兮没人要的小孩竟还是个小少爷……我讷讷地想着,从地上站起来,朝他们身边走过去。    “小朋友,你刚才为什么坐在地上哭?”我走到他们面前,俯身问小男孩。   我无心打断这出深情款款的主仆相认戏码,但这个问题我到现在都还没弄明白,不问实在心里不舒服。   小男孩扬着下巴,瞥我一眼,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哼,谁说本少爷哭了!我只是找不到路而已!”   “……”   富人家的孩子,真是嚣张,摆足了少爷的架子。我努努嘴,转身就欲离开,但没想到,他却在这时叫我:“站住!”   停下步子,我转过身看他:“什么事?”   他似乎对我的表现很不满,态度蛮横起来:“你刚才把我的阿旺吓着了!你应该补偿!”   “……”   有没有搞错?怎么会有这么骄纵的小孩……我刚才就不该爱心泛滥去救这只小白眼狼。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对这个令人讨厌的小鬼陪着笑脸:“不好意思嘛小少爷,我以为它在欺负你,所以才想把它吓跑,谁知道它是你的好兄弟啊。不好意思,误会一场,误会一场……”   他却是完全不听我的解释,眼睛一翻,白眼对我:“你欺负阿旺就等于是欺负我!”说完,立马侧身语气强硬地命令司机道,“阿来!把她带回去!我要告诉爸爸她欺负我!”   “……”   “……”   我和司机相视一眼,皆是一脸黑线。遇上这么个这不讲理的小鬼,我们在这一刻是同病相怜。   小男孩仰着脑袋看我们,见阿来迟迟未有动静,火冒三丈地冲他大喊起来:“阿来!你不想干了是不是!你不把她带回去,我回去就告诉爸爸你把我差点弄丢了,叫他炒你鱿鱼!”   我看这叫人头疼的小富家子一眼,又将怜悯的目光投向司机。司机一脸为难,在原地磨蹭半天,最后还是迈开了脚步,往我身边走过来。他停在我面前,面露难色。   “这位小姐,我知道肯定不是你的错,但你看这……”   “……你能不能就跟我们走一趟?在我们家,也就只有少爷能管得住小少爷,你不如去跟少爷说,少爷不是个不讲理的人。”   “……”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件事我根本毫无过错,现在却被逼迫去见什么少爷。少爷,看样子也就是这个小少爷口里所说的爸爸。我还真有些好奇,究竟是怎样的父亲,会教出这么个极品的儿子来。   司机见我不情愿,又开口婉劝:“小姐,你就跟我们走一趟吧,就当是为了帮帮我。”我看着他一脸为难的模样,想要拒绝,却始终狠不下心。最后,一咬牙,朝他点点头。   他立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俯□对小男孩说:“好了小少爷,这位小姐答应跟我们回去,走吧,我带你回家。”   小男孩抬着下巴一脸得意洋洋地看着我,随即转身,昂首挺胸地往回走。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这小小的背影,心里叫苦不迭。我真恨不得立马反悔,收回答应司机的事。刚刚才因为爱心泛滥惹上这个小霸王,现在又因为狠不下心答应跟他回家……我还真是自讨苦吃!   *   小霸王的家在城郊的别墅区。   轿车停下,他和他的阿旺抢着下车,惹得司机在车里又是一阵担心地大呼小叫:“小少爷,慢着点!别摔着了!”   我冷眼看着他跟只猴子似的蹦下了车,也不关车门,站在门边,双手叉腰冲我喊:“喂!你,怎么还不下来?”人这么说也就罢了,旁边的阿旺还装模做样地还冲我叫了两声。   上梁不正下梁歪。   我迫于他的淫威,只能慢吞吞地挪下车。   下了车,关上车门,司机把车停到车库里,我和小霸王两个人往别墅门口走。而他的阿旺好兄弟就一个劲儿地往草坪上撒蹄子狂奔过去,在草坪上欢乐打滚。   别墅的门铃位置高,小霸王够不着,颐指气使地命令我帮他开门。我乖乖照做,心里只想尽早搞定这件事,尽早离开。   两声门铃声之后,门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女人,目光先在我脸上逡巡一周,随即恭敬地开口跟小霸王问好:“小少爷,您回来了。”   小霸王嗯了一声,态度冷淡,然后便雄赳赳气昂昂地迈进屋。我识相地紧跟在他身后。   女人用疑惑的眼光看我,却也什么都没问,在我们身后关门。   “爸爸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客厅的真皮沙发上,小霸王翘着腿半躺,悠哉地问站在一边侍候的女人。我看一眼女人,她正好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   “小少爷,少爷今天要到很晚才能回来,刚才打过电话吩咐家里,晚饭就不用帮他准备了。”   欧哦,老爸不回家……我幸灾乐祸地看小霸王。   却不想,他非但没发脾气,反而立马喜笑颜开,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下来。他箭步窜到我身边,仰着头命令我:“爸爸今晚不回来吃饭,算你走运!这样吧,我给你一个弥补的机会,陪我吃晚餐。”   “……”   明明是想请我留下来陪他,却还死鸭子嘴硬语气,一副施舍的语气……真是富家子的劣根性。我撇嘴,毫不犹豫地回绝:“不了,我晚上还有课要回学校,多谢你的一番美意。”   这下他不干了,横眉怒目地冲我耍赖,又跺脚又跳:“不干不干!我不答应!上什么课,不许上课!你今天必须留下陪我吃晚餐!”   “……”   我愈发觉得他不可理喻。   不想跟他多做无意义的纠缠,我刻意忽略他的抗议,转身就走,头也不回地说:“既然你爸爸不在家,那我就先走了,告辞。”   谁想,“哇”的一声,他突然在我身后嚎啕大哭起来,哭声惊天动地,惹得站在一边的下人都立马跑上前去哄他:“小少爷乖,别哭了,别哭……”   他却不管,反而哭得更凶。   我心里忍不住对这一家的下人感到同情,怎么都不想继续搅进这个烂摊子里,于是刻意忽略他的哭闹,埋头一个劲儿往门口走。走到门口,手已经扶上了门柄,身后小霸王的哭声在这时戛然而止。   我有些好奇地回过头,就见他两眼泪汪汪地站在原地看着我,没有了刚才的嚣张跋扈,看起来竟有些楚楚可怜。   他见我看他,吸吸鼻子,瘪着嘴巴开口:“你别走,我给你钱……你要多少,我爸爸都给得起。”   “……”   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拿钱来收买人。   我轻叹一声,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告诉他:“不是所有东西都可以用钱买的,有些东西,你出再多钱也买不到。”   他不以为然地抬抬下巴,哼了一声:“比如呢?你举个例子。”   举例?我当然举得出,但我可不想在这里给一个不讲理的小鬼上思想品德课,搪塞地答一句:“我赶时间,下次再说!”说完,便立马拉开大门,干脆利落地走出去。   身后,是小霸王的惊呼:“你别走啊!喂!我叫你站住听到没……”   门“嘭”一声重重关上,所有的声音都被关在门的另一侧。   我一边迫不及待地逃离这栋别墅的势力范围,一边得意地想:下次?不会再有下次,我才不会蠢得再落入他的魔爪。   作者有话要说:重要人物会陆续出场,大家继续往下看吧! ☆、君子如玉   回到寝室的时候,洁洁正趴在书桌上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听见我开门,回过头跟我打招呼:“小染你回来啦。”   “在看什么呢?”   我走到她身边,一边好奇地问,一边脑袋已经探到了她电脑屏幕前——打开的页面是应届生求职网,兼职。   我站在洁洁身后,听到她一声哀叹,幽幽地说:“小染啊,我家里小饭馆的生意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我看,我得像你一样找份兼职承担自己的生活费才行了。”   找兼职,是了,我之前一直都在这么做。   爸爸去世之后,我就成了孤儿,被领进孤儿院。十八岁之前,生活完全靠孤儿院支持。但是从十八岁考上大学开始,就一直是靠自己四处做兼职承担生活费。最忙碌的时候,曾经一人同时兼职三份工。   不过,这都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从我跟在杜珉南身边开始,他对我晚上总是没时间很不满,强迫我辞去了所有兼职,每月给我生活费。   这件事洁洁自然是不知道的,她一直以为我现在还是靠在外头做兼职赚钱。再加上她家离学校近,不怎么住寝室,所以对我经常的夜不归宿并不知情。即便有那么一两次正好撞上她在寝室睡,我却通宵未归,我也都以兼职单位加班的借口蒙混过去。   “哦,找吧,有钱赚干啥不赚呢?”我回答她,语气很平常,然后又鼓励她道,“放心,以我们的学历,要找份兼职还是很简单的。”   “嗯!”   *   晚上,洁洁回家,我和往常一样,去半山别墅。   杜珉南这次离开一个月刚回来,短期内应该都不会再有远行。他不在的时候,我是从来不屑来别墅里住,但是他在,我就没得选。   杜珉南来别墅不算频繁,在这里过夜就更少,毕竟是有家室的人。今晚,我到别墅的时候,他并不在。我一个人在坐在客厅沙发上等他,百无聊赖,就拿来笔记本电脑玩。   上微博,看到我的粉丝比上一次看的时候又加了十几个,不过数量依旧是少得可怜,普通人的粉丝数量。   和我不同,杜珉南这样的社会名流,粉丝人数轻轻松松就上千万。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地,就打开了他的微博页面。   虽然我和杜珉南之间保持这样的关系已经两年,但讽刺的是,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这个男人的微博。而我对他动态的了解,也还停留在上一次他的微博作为热门微博内容出现在推荐栏里。   杜珉南不是个多话的人,就和在我面前一样,他在微博上也很少说话,最新一条微博还停留在一周前。这样的更新速度还能有这样的人气,我不得不慨叹,大资本家,社会地位果然是不一样的。   走马观花地浏览着他的微博内容,随后,我回到页面最顶端去看他关注的人——才三十五个,算少的了。   就在这时,有个念头突然从我的脑子里闪过。我立马打开他关注的人页面,一个个找下去。   白心妍,应该就是这个了。   我点开她微博主页的链接,正准备仔细看看,就在这时,门铃声响起。   门铃声响了两声,李叔还是没出来开门,大概是没听到。我想了想,放下笔记本往门口走。   门打开。   门外的人,西装外套脱下来拿在手上,白色衬衫领口微敞,红色领带凌松。   杜珉南和我对视几秒,一言不发绕过我进屋。   李叔在这个时候才出现,身上系着围裙,恭敬地跟杜珉南问好:“先生,您回来了。”   杜珉南将手上的西装仍在沙发上,应了一声,目光扫过沙发,随即在一处定格。我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就见到了我尚未合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刚刚打开的页面还亮着。   脑袋里顿时“轰”的一声。   我看杜珉南,他仿佛感受到了我的目光,抬眸扫我一眼,随即,勾起唇,笑得毫无温度。   他在沙发坐下,动作无比优雅地端起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我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做这一切,却迈不开脚步去制止他。   杜珉南对着电脑屏幕看了一会儿,在我的目光注视下,鼠标移到右上角,点一下。   微博页面被关闭,屏幕上只剩下桌面背景。   “微博这种东西你也信?”   我听到他的话,语气云淡风轻,却带着一股天然的威慑力,叫我忍不住心惊。   “我……随便看看。”强压下情绪,我在他面前伪装镇定。   但显然,我的伪装不够成功。   杜珉南笑了,看着我说:“何必舍近求远?我就在你面前,有什么话,不如直接问我。”   他轻蔑的笑容激怒了我,我大步跨到他身边,虽要仰着脸才能看他,却还是不愿输了气势:“我问你任何问题,你都敢老实回答?”   “敢?”他玩味地重复一遍我的用词,眸子微微眯起,下一秒,语气突然变得凌厉,“我为什么不敢?但你该知道,我是个商人,从不做亏本买卖。”   我倔强地直视他的眼睛,不卑不亢地回答他:“可我不是商人,你不该用你在商场上的这一套说辞来对付我,我也听不明白。”   杜珉南听我这么说,一阵沉默。   “你倒是很会顶嘴。”   他语气里有笑意。我没反应过来,人就被他拉着在沙发上坐下。他坐在沙发上,而我,坐在他腿上。   “我给你机会,问三个问题,问完之后,我会索要报酬。”他在我耳边低语,呼吸洒在我的脖子上,热热的,痒痒的。   我有些躲闪:“什么报酬?”   他不说话,唇在我脖颈上辗转轻吻,手钻进我的衬衫里,肆意揉捏我的肌肤。   我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躲开他的吻,扭过头看他:“好,成交。”   他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暂时停下动作,等我开口。   我深吸一口气,问第一个问题:“白心妍就是你太太?”   他脸上笑容不变,点头。   我沉默几秒,接着问第二个:“你什么时候放了我?”   他盯着我的眼睛,半晌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回答我:“等我玩腻了的时候。”   我咬牙。   “那你什么时候玩腻?”   他面无表情:“不知道。”   我不甘心,继续追问他:“为什么偏偏是我?”   他提醒我:“这已经是第四个问题。”   “可你第三个问题根本没给我答案!”   “我只答应你会老实回答,可没说一定给确切答案。”   “你……”   他不等我说完,已经把我打横抱起,我受惊,手下意识地揽上他的脖子。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表现,垂眸看我一眼:“现在,该我拿报酬了。”   *   依旧是杜珉南喜欢的套路:从沙发到浴室,再到卧室,断断续续,一个小时很快过去。等他终于从我身体退出去的时候,我已经被他整得骨头就快散架。   浑身都痛,从胳膊到大腿,再到那难以启齿的地方,不用看都知道,已经红肿。我几乎是爬着下了床,刚用一双颤抖的腿撑起身体,下一秒,又重重跌落地上。   杜珉南却丝毫没有我的狼狈,床单半盖住身体,靠在床头,看好戏一样看着我一步步往浴室走。   关门,放水,洗澡。   我一边往身上抹乳液,一边忍不住腹诽。这个男人的精力还真是好得惊人,家里一个,外头一个,够他忙。   我又忍不住想到他家里的妻子,那个叫白心妍的女人。   上次在饭局上,我们算是有过一面之缘。今天,她的微博主页我虽没有来得及细看,却也窥见一两条。其中,最新的那条就发自今天上午,晒她在澳洲拍的袋鼠照片,标题是“和老公的又一次Honey Moon”。   我想,我对白心妍的感情,除了同情再无其他。我为她嫁了这样一个衣冠禽兽的丈夫感到悲哀。这可怜的女人,恐怕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丈夫的真面目,沉浸在自己美满家庭的幻想中。   一切的错,都在杜珉南。我的悲哀,抑或白心妍的悲哀,他,都是始作俑者。   *   第二天是周末,我和学生会的一群人约好一起去爬山。   这一行人中,兴致最高的莫过于洁洁和陆谦莫。两人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会儿是冷笑话,一会儿又是儿歌,时不时地引得这一大帮子人大笑。   杜思哲看起来有心事,平时习惯了主导话题方向的他,今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应声附和大家的谈笑,即便是插嘴,频率也低得可怜。他的这种反差太过明显,很快,发现他异常的人就不止我一个。   “思哲,你怎么老是不说话?有心事?”陆谦莫在搜肠刮肚地说完第十个冷笑话之后,终于忍不住问身边的人。   杜思哲听他这么说,扭过头看他,同时也正好将我和陈晓洁纳入视线范围。   洁洁注意到他的目光,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大大咧咧地附和着问道:“是啊,会长大人,你今天怎么话突然变得少了?”   杜思哲立马收回了视线,清咳一声,搪塞地回答大家:“没事,昨晚没睡好,现在觉得累。”   “哦……那你以后早点睡嘛!老是熬夜对身体不好。”洁洁立马回答他。   陆谦莫也积极表示赞同:“是啊!你说你,这么无精打采的,我还以为你病了呢!害我白担心一场!我的小心肝哟……”嘻嘻哈哈的,没个正经。   洁洁见他这样,忍不住呛他:“得了吧你!这么夸张,一点都不真诚!我看你是怕思哲会长病了没人请你吃喝玩乐才是!”   “谁说的!我们男生之间的事,你一个女生瞎掺和什么!”   “你……你还强词夺理!”   “我说的是事实!我们男生之间的感情哪是你们妇道人家能明白的!”   “喂你会不会说话啊!你才妇道人家呢!”   ……   这两人,一人一句,你来我往的,谁都不肯让一步,就拌上了。我看着他们俩孩子气地吵嘴,忍不住觉得好笑,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杜思哲的时候,却发现他在看着我们的方向,表情愣愣的。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就看到了自己身边正跟陆谦莫拌嘴不亦乐乎的洁洁。   杜思哲和洁洁?我惊讶,立马又看回杜思哲。   他正收回视线,目光不小心撞上我的。我脸上的错愕表情来不及粉饰,被他尽收眼底。   他和我对视几秒,随后不慌不忙地转移视线,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我却没办法当刚才看到的一切不存在,看着他的侧脸,心里不由得敲起了鼓。   *   我们在山顶欣赏高处的风景,野餐,聊天,等起身回程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   来的时候大家各自搭公交,只有杜思哲是开车来的,但回去时都筋疲力尽,一个个的都想着搭杜思哲的便车。   杜思哲也清楚我们的心思,环顾一圈这一大帮子人,主动开口道:“这样吧,我先把陆谦莫、方子文、牧薇薇和肖宋送回去,小染,你和洁洁就先在这儿等我,我回家的时候正好顺路送你们去学校。”他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我们俩。   我和洁洁相视一眼,都没异议。   “好啊!思哲会长,你先送他们吧,路上注意安全。”洁洁朝他甜甜地笑着,感激他的好意。   我不说话,观察着杜思哲脸上的表情,太过专注,以至于他扭头的时候,正好发现了……我慌忙收回目光。许是我目光里的探究太过明显,我注意到了杜思哲微微皱起的眉头。   *   杜思哲送他们先回去,我和洁洁两个人就坐在山脚下马路边的长椅上等待。   日落西山,周围的一切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色,风光无限好。我们惬意地聊着天,就在这时,一辆豪车从不远处驶来,最后,在我们面前停下。我和洁洁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驾驶座的车门被打开,一个男人走了下来。他的脸,看着眼熟。我还未反应过来,男人已经停在了我们面前,他朝我鞠了一躬,彬彬有礼地开口:“安小姐,你好,我这次来是特地请你跟我走一趟。”   他的语言很简略,语气却是强硬的,不给我回绝的余地。   我还未开口回答,洁洁就已经抢先一步拦在了我面前,一脸戒备之色面对他:“你是谁啊?凭什么叫小染跟你走?”   “安小姐认识我,不信你可以问她。”男人回答她,眼睛却看着我。我在这时突然想了起来——他不就是上次那个小霸王的司机?还带我去了一趟小霸王家里。   说起上一次见面的情形,那可真算不上什么愉快的经历,直觉告诉我,他这这次出现,又不会有好事。   “是,我见过你,但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我们只有过一面之缘,算不上认识。”我刻意冷淡了口气,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   司机先生依旧表现得谦逊有礼,公事公办地回答我:“安小姐既然对我还有印象,那么肯定也还记得我们家小少爷。我这次来,是受了少爷的委托,特地请你到家里做客。”   做客?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眼前又浮现小霸王那张骄横、不可一世的脸,再联想到上一次我的仓促逃离,我忍不住怀疑这家人是不是要治我个不敬之罪,要把我带回去,好给我一顿教训……想到这里,顿时觉得浑身上下凉飕飕的。   我咽了口口水,毫无商量余地一口回绝他:“不了,我们在等朋友,不方便。改日有空再去拜访。”   但他显然不会就此罢手。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般,他立马开口澄清道:“安小姐不用多心,我家少爷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这次不得已请你到家里做客,也实在是因为小少爷吵得厉害。我在这里保证,绝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安小姐的事。”   “你说我们就信啊!绑架的人也还不说自己是绑架呢!”洁洁牙尖嘴利地回击他,护着我。   司机先生看她一脸不善的表情,面露无奈,想了想,提议道:“这样吧,这位小姐如果实在不放心,不妨和安小姐一起去,这样总可以确保万无一失了吧。”他在征询洁洁的意见,而洁洁就用眼神问我。   不得不说,男人说的有道理,有个人陪同,我至少不用自己担心安全问题。人家没必要教训我的时候还拉上我的朋友一起。况且看这样子,我今天不跟他走一趟,他是不会罢休的。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倒不如早些面对。   我打定主意,朝他重重点头:“好,我答应跟你走一趟。”   洁洁没说话,也就是默认了我的决定。于是,豪车载着我们俩,往目的地别墅驶去。   *   还是那一栋别墅,我们到的时候,管家已经在门口等待。她领我们进屋,穿过花园的时候却没见到阿旺,我忍不住问她。   “小少爷带着阿旺去散步了。”她斜眼看我,面无表情地回答道,那眼神,怪怪的。   一楼客厅,她安排我们就在客厅沙发上坐下,自己上楼。   洁洁扭着脑袋将别墅内的布置环顾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止不住啧啧赞叹:“哇!果然是有钱人啊!这么豪华的装修。哎小染你看那边那个唐三彩花瓶!我在电视上看过!这批货现在卖价都不低于五百万呢!”一惊一乍地,就差把眼珠子摘下来嵌到这一屋子价值连城的宝贝上了。   我无奈又好笑,摇摇头,任由她一个人慨叹。   就在这时候,手机铃声响起,是洁洁的。她掏出来看一眼,突然想起了什么:“呀不好!我们忘记跟思哲会长说我们已经走了……这不,人家打电话来问了。”说完,没等我回答,就一溜烟地跑到门外接电话去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就浮现今天白天在爬山途中看到的那一幕。   杜思哲被我捕捉到的那一瞬间的愣神,分明就是对洁洁有意思的表现,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和直觉。   一直以来,大家暗地里揣测的杜思哲喜欢的人都是我,但只有我自己心里最清楚,事实并不是这样。   不记得是哪位名人曾经这样说过:要知道一个男人是不是爱你,不用看他是不是对你好,而应该看他的眼睛。爱的眼神,是伪装不出来的。   杜思哲看我的眼神里,有呵护、友好、怜惜等各种温柔的情绪,却唯独没有爱。   他对我好,也不过因为他是全校唯一两个知道我孤儿身份的人之一。和喜欢相比,他对我的感情,同情与欣赏所占的比例更大。难道,真如我所想的,他一直以来喜欢的人都是洁洁?   这还真有些匪夷所思,要叫社团的那一群好事的家伙知道了,势必又要掀起一场大风浪……   我想得入神,连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都忽略。以致于,几秒后,当男人开口喊我名字的时候,我怔愣几秒才抬头,朝声音来源方向看。这一看,立马惊讶地坐在原地无法动弹。   楼梯上的男人,站在拐角处,一身休闲装,外罩V领羊绒衫。我想起了前些天那张报纸上对他的描述:面如冠玉,挺拔潇洒。   正想着,他已经徐徐下楼,朝我所在的沙发位置一步步迈近。最后,很轻松地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脸上带着和煦而亲切的笑容,就这么开口:“安染,好久不见。”    ☆、你知我知的秘密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眼睛直直盯着他的脸,收不回视线。   蒋晨浩。   我前几天才刚刚在报纸上看到他回国的消息,怎么都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和他本人见面。只能说,这个世界真小。   和我的错愕相比,蒋晨浩的反应就显得格外平静。唇边的笑意加深,他看着我,口气听上去仍然很平淡:“真没想到,我们竟会以这种方式再见面。”   见我不说话,他又继续说:“安至这孩子很调皮,希望上次没有冲撞了你。”   安至,是小霸王的名字?所以……他就是小霸王的爸爸?!   “哦,没……没有。”我还没完全从惊愕的情绪里走出来,回答得结结巴巴。   蒋晨浩不在意地一笑,慢条斯理地接着说:“这次请你来,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我不解,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安至很喜欢你。”他看着我,“他一口咬定要你做他的家庭教师。”   “……”   怎么可能?那个蛮不讲理的小霸王,喜欢我?!   难以置信。   蒋晨浩仿佛能看穿我的心思,无比肯定的语气对我说:“是真的。安至说,除了你,谁做他的老师他都不愿意。”   “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话。”我强压下心头的思绪,假装平静地看着他,“只是,我恐怕没办法胜任。”   蒋晨浩却不认同我的观点:“我觉得你很适合。”   我正欲开口辩解,他已经抢先一步:“你从小就是个好学生,现在更是在最好的大学,你的知识足矣。再者,安染,我们从小就是邻居,我对你的脾气也很了解,你温柔又有耐心,对小孩子一定会很好。”   前一条理由,我勉强赞同,但后一条……他是没看到我那天在小霸王面前落荒而逃,否则,一定不会这么说。   我耐着性子听完他的辩词,总算等到表达自己观点的机会,却不想,还没开口,就被人捷足先登——   “你要请小染做老师,不如先说说能给怎样的薪水啊!”洁洁接完电话回来,恰好听到了蒋晨浩的话,还没弄清楚状况,就抢着问报酬的事。   我瞪她。这丫头,最近是被自己家里小饭店不佳的经营状况打击到了,满脑子都是钱,在这个时候这么乱插一脚,完全就是给我添乱。   但钱这个话题,蒋晨浩却很喜欢,他微微一笑,无比优雅地回答道:“我可以开出市场价五倍的薪水,只要教得好,钱不是问题。”   他语气笃定,但明明我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过,怎么到他眼里,洁洁就成了我的代言人了……   “五倍?!”   耳边传来那丫头的一声惊呼,声音尖利得我都想捂耳朵。这还不止,她激动得立马跑到我身边,双手握住我的肩膀,又是摇又是晃,我身体都快被她摇得散架。   “小染你听到没?五倍的价钱啊……快接了吧接了吧!这样的好事上哪儿找去?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可是,可是……”   我必须拒绝,但搜肠刮肚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我总不能告诉她,自己其实早就已经不做兼职了。支吾了半天,好不容易想到了个还算说得过去的:“可是我答应了现在的老板,要把这半年做完的。”   “……”   洁洁顿时没话说。看着她为难的神情,我就知道,自己这个借口是找对了。她虽爱钱,但基本的诚信观念还是有的。   “这样,好吧……可是,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浪费了不是太可惜?”她自言自语,眼睛却瞄向蒋晨浩。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样子,让我忍不住想到一个词:沆瀣一气。   后者的目光闪了闪,还不死心,继续满脸诚意地试图说服我:“安至是真的很喜欢你,我也是第一次见他对一个人这么上心。他调皮得出奇,别的老师,就算请到了家里,也是管不了他的。所以,安染,你真的不打算再考虑一下吗?”   他这话倒是大实话,那个叫蒋安至的小霸王的刁蛮程度,我已经有所领教。但这也不足以令我改变想法。   别说我没时间,杜珉南不允许我做兼职,就算他允许,我也不会蠢到主动送上门给这小霸王折磨……   *   这就像一场战争,他试图用言语攻破,而我就始终在自己的阵地坚守,不给“敌人”一点机会。   战争最后的结果是,我赢了。   漫长的劝说后,蒋晨浩从沙发上站起来,有些无奈地看着我:“好吧,既然你态度这么坚决,我也就不强人所难。不过,安染你记住,这里的大门永远对你敞开,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随时来找我。”   我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朝他笑,多谢他的好意,语气却还是坚定的:“谢谢你,不过我想,恐怕还是要叫你失望了,蒋先生。”   蒋先生——这个称呼,是我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口的。我们虽是故识,但这次见面谈的却只是他儿子的事,完全无关昔日交情。我不是个厚脸皮的人,他这样的态度,我也该有自知之明。   不过,蒋晨浩在这时的反应却有些叫人捉摸不透。他听到我称呼他为蒋先生,眉头很明显地皱了皱。   我来不及深思他这细微动作的意义,洁洁就已经在催促:“快走吧小染,我哥发短信叫我去店里帮忙呢!”   我闻言,客气地跟蒋晨浩道别:“谢谢你的招待,那我们就先走了。”   蒋晨浩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做虚伪的挽留,只回答说:“好,我叫老李开车送你们回去。”   *   回去的路上,洁洁坐在车里就忍不住问我:“小染,你和刚才那位什么蒋先生认识啊?”   我点点头,收回投在车窗外的视线,语气淡淡地回答她:“小时候认识,后来他出国了,我爸爸去世了,我们就再也没见过面。”   说这话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心里有股难以言喻的苦涩。   我想,大概今天见面的情景太出乎意料,我和蒋晨浩之间那种冷漠疏离的感觉,让我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在今天见面之前,蒋晨浩这个人,虽然只存在于我的回忆里,但却是亲切美好的。而如今,他以这样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冲破回忆出现在我面前。这种回忆与现实的强烈对比,连我这个素来感情冷淡的人也感到了一股物是人非的凄凉。   洁洁没发现我的异常。   “那他所说的那个什么安至呢?你又是啥时候勾搭上的?怎么对你那么一往情深啊……”她调侃地问我,明知道蒋安至还是个小孩子。   “是上次在学校里偶然遇见的,我也很意外,他竟然还记得我。”我回答得有些潦草,心猿意马。   说起那个叫蒋安至的小霸王,我就忍不住好奇。   他是蒋晨浩的孩子,蒋晨浩明明比我大不了几岁,怎么会已经有个儿子了?而且,孩子的妈妈呢?两次见面,司机都没提起过女主人这么一说,家里看起来也只有蒋晨浩一人……直觉告诉我,这里头肯定有故事。   不过,也与我无关。   我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一对父子的事,就听到洁洁的抱怨从耳边传来——   “哎,小染,我可真羡慕你!兼职都自己送上门了,你却拒绝。你看我,在网上投简历一周了,也没见哪家公司有个回应,看样子,八成是石沉大海了……”   我手搂上她的肩膀,咧着嘴朝她笑,安慰道:“不会的!你要有耐心,说不定,明天offer就飞来了!我们陈晓洁同学可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是‘天生丽质男子气’吧!”   “哈哈……”   *   我约了辅导员吃饭,地点在学校一食堂的咖啡厅。   “安染,怎么突然想起来要请我吃饭了?你请客,着实罕见啊。”肖导笑着问我,调侃的语气说。   我亦朝他笑,开门见山地回答道:“肖导,其实这次我是想问问你学院选派留学生的事情。上次参加了大会的介绍,我对这个项目很有兴趣,所以想咨询一下你的意见。”   “哦,原来是这件事。”肖导拉长了声调,了然地看着我,“最近找我咨询这件事的人不少,看来今年的竞争要激烈过往年。不过,你条件很好,申请一下,希望还是很大的。”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始终要听他亲口说出来,心里才能踏实。我很开心地感谢他,又接着说:“我看了申请要求,有一些地方还不是很明白,以后可能会有很多时候要麻烦到肖导……”   “没事,我的工作本来就是帮你们,有什么问题直接给我发邮件,我一定尽力帮忙解答。”肖导一下就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答应得很干脆。   生活在大学象牙塔里就是有这样的好处,不论是面对同学亦还是师长,都不需要戴着面具做人。一顿饭、一个在咖啡厅的下午茶,有什么要求,就能自然而然地开口。   有时候我忍不住想,为什么人在大学里关系都是这么单纯美好,可是一旦踏入社会,就完全变了。比如杜珉南,他一定也曾有过这样的青葱岁月,甚至,很有可能他的太太就是他这段美好岁月的纪念品。可最后,还是成了今天这样。   为什么,我不明白。   肖导去洗手间,我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等他,透过面前的圆柱形玻璃杯看世界。看着看着,眼前出现一个人被拉宽的身影。   “思哲,你也在这里吃饭?这么巧。”   我主动从座位上站起来,开口跟他打招呼。杜思哲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怪怪的。我被他这样的目光盯着,浑身不自在起来。   “小染……”他欲言又止,似乎用了很大的勇气才问出口,“你刚才和肖导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怎么之前从来没听你提起过这件事?你打算出国,哪里来的钱?”   我顿时说不出话来,站在原地,惊讶又尴尬地看着他。他竟然都听到了……我、我还能怎么解释?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这紧要关头,肖导回来了。   “思哲?”他走到桌边,热情地开口和杜思哲打招呼,“这么巧,也来这儿吃饭?”   杜思哲终于将视线从我身上转移,看着肖导,语气平静无波地回答道:“是啊,正好看到了小染,就来打个招呼。”   肖导听到他的话,扭头看我,我只是垂眸站在一边,没有接话。心,却如擂鼓。   耳边传来肖导的声音,他对杜思哲说:“要不要一起?我们叫服务员加双筷子就行。”   杜思哲沉默几秒,才回答:“不了,我和朋友一起。不打扰你们了,用餐愉快。”   我听到他的脚步声响起,渐渐远离,这才抬起头,视线里只剩下他的背影。我手紧紧抓着衣角,想到他刚才说的话,脑子里一片混乱。   杜思哲是个很讲义气的人,和他成为朋友这么久,我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我也知道,没经过我的同意,他不会把我申请出国名额的事告诉任何人。   但即便如此,我心里还是无法抑制地感到紧张与焦躁。   在被这种情绪困扰了几天之后,我突然意识到一点:其实,相比较其他人而言,我更在乎的是杜思哲对我的看法。   在有了这个惊讶的发现之后,我终于决定直面问题,找杜思哲出来谈谈。前提是,现在我手里也握有他的一个秘密,而且这秘密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   学校后门口临海,晚饭后,我约了杜思哲一起到海边散步。我到的时候,杜思哲已经在了。   细碎的浪夹裹着浓冽的寒意,一声一声拍打着海岸,远处的海面上,星星点点的渔火为这薄凉的海景带来些许暖。   沙滩一隅,高高的岩石上,杜思哲静静坐在那里,面朝大海,只留给我一个略瘦削的背影。   许是这海的浩瀚震撼了我,一瞬间,我竟产生一种错觉:这平日在人前总光鲜亮丽的大财团继承人,其实也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风光无限。他也是人,是人,就有脆弱的一面。   我踏着海滩上的细沙,一脚深一脚浅地朝他所在的方向走,一边跟喊他:“思哲!”   杜思哲回过头看我,不长的发在海风中乱舞。他眯着眼,从岩石上轻轻跃下,拍了拍手,看着我一步步走近。   我走到他面前,仰着脸看他,透过自己飞舞的发丝,看到的是他那张英俊充满朝气的脸,和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   等了几秒,他还是没开口。我朝他一笑,道:“我知道你有事情想问我,不如,边走边说?”   “好。”他轻轻点一下头,脸上的神情并无半点放轻松。我刻意忽略他脸上神情的凝重,淡笑着扭过头,率先朝前方迈开脚步。   这个时间的沙滩,人很少。耳边除了风声、海浪声、远处海面上时不时传来的轮船鸣笛声,再无其他。风倒是吹得人很舒服,原本该是沉重的话题,此刻在我心里也变得轻松起来。   “你那天已经看到了,我也就不再对你隐瞒,我确实打算申请出国名额。”我轻描淡写地说,扭过头,就看到他纯白色衬衫的衣角在海风中飞扬。   他似乎很不愿意说这个话题,沉默了许久,才给我回答:“嗯。”   我垂头听着,看到自己脚上的运动鞋浅浅陷进沙里,又接着开口,语气依旧是淡淡的:“我只是想试试。如果能申请上,到时候再告诉洁洁也不迟,如果没申请上,那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什么事都没发生?”杜思哲重复了一遍我的话,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我,“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我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视线在他身侧的那片海面上。深蓝色的海,此刻看起来是异常宁静的,却不知道,那平静的表面底下,蕴藏了怎样激烈的夜间风暴。   轻叹一口气,我抬起头看他,脸上的笑容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要是我说,我只是一时兴起,正是因为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所以才不敢告诉你们,你信吗?”   我等待他的回答。他目光在我脸上逡巡一圈,拧着眉头,最后看着我的眼睛坚定地开口:“如果这是你考虑再三后给我们的答案,那么我选择相信。”   “呵……”我听到自己的轻笑,扬着唇,对他眨了眨眼睛说,“谢谢你相信我,思哲,你真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杜思哲脸上的阴郁之色在我笑出声的那一刻便有所减轻,此时,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一丝温柔,像往常每一次一样,温柔开口道:“因为我知道,安染是个值得我对她好的人。”   我笑得更灿烂,抿着唇,才勉强不笑出声。   这件事,算是搞定了,可为什么,我心里并无半点开心,反而,有些隐隐的痛。   有朝一日,杜思哲知道了安染的真面目,不知道,会不会后悔今天自己这么说……   我不容自己再想下去,语气刻意调皮起来,朝比我整整高出一个头的杜思哲笑道:“思哲会长,我发现了你的一个秘密,不知当讲不当讲。”   杜思哲脸上的表情僵了僵,随即立马浮现尴尬之色,清咳一声,他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你觉得不当讲,那就还是不要讲了。”   他是个聪明人,这个样子,想必已经猜到了我所说的是什么事。如此一来,我原本心中对这件事还存有疑惑,现在却是完全肯定了。   本来打算拿我帮他保守这个秘密和他暂时不揭露我申请留学的事做交换,但现在看来,是没这个必要了。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决定跟他说明白。我始终相信,互相握有对方的秘密,会让“盟友”关系更牢固。   “思哲,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谁谁谁了?”   我突然对他这么说,朝他笑得贼兮兮,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许他逃避我的视线。   “什么……”   杜思哲不愧是个见惯大场面的人,在这种时候,还能够强装镇定,一点不失了风度。最多就是,声音有些不自然的颤抖。   “就是那个谁谁谁啊,我们都认识的……”   我继续扮演着狼外婆的角色,不怀好意地蛊惑他道。   杜思哲终于受不了,撇了撇嘴,锁着眉头看我,一本正经的教导语气说:“安染,这么没大没小,你是不是整天就等着看我出丑?”   我眨了眨眼睛,满脸无辜:“没啊,我那天正好看到嘛……怪只怪,你真情流露得太明显,嘻嘻……”   杜思哲张了张嘴巴,很想反驳,但半天还是没说出一句话。最后,有些气恼地甩手往前走,把我一个人扔在了原地。   我很清楚他并非真生气,忍不住在心里笑话这个大男孩的单纯,追上他的步子,围在他身边开始嘻嘻哈哈地讨好他:“好啦,我问问而已嘛,我保证不会随便说出去!”   “……”   “这件事就你知我知,这样总行了吧……”   “……” ☆、杜家的家宴   大三的课不多,但因为都是专业课,所以很少人敢逃课。   洁洁这丫头今天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招呼都没打一个就到现在还没来。我看着旁边帮她占的座位,心里忍不住着急,手机放在桌肚里悄悄发短信给她。   课上到一半的时候,她终于从大教室的后门偷偷溜了进来,猫着腰走到我给她留的座位坐下来,将一个信封塞给我,才翻出自己的课本。   信封?我扭过头疑惑地看她,她一笑,凑到我耳边压低了声音说:“杜思哲叫我给你的,快打开看看,八成是情书!”   “……”   这傻丫头,瞎起哄个什么劲儿,人家杜思哲的心思连我都看出来了,也就她,到现在都还一副木然的样子,常拿我和杜思哲开玩笑。   不过,信封里的东西我也好奇。杜思哲有什么好东西要给我,拿个信封装着,还特地叫洁洁转交给我……他再了解不过洁洁的八卦个性,这么做,显然就是想借我之手告诉洁洁这件事。   这手段,还真是迂回曲折。   我心里嘀咕着,当着洁洁的面打开了信封,倒过来抖了抖,一张邀请卡滑落到桌面上。   洁洁眼睛瞪得老大,目不转睛地盯着桌面上的邀请卡,我慢悠悠地把它打开,写在内页的两行字立马暴露在我们两双眼睛之下。   “明晚家宴,诚邀安染和陈晓洁两位美女前来参加,还望赏脸。”后面跟着一个笑脸,以及附上了他家的地址。   洁洁直接照着邀请卡,一个字一个字地轻声念出来,读完,愣了两秒,随即重重慨叹一句:“啧啧,没想到杜思哲竟这么害羞,直接说邀请你就好了嘛,还拉上我……小染,你要知道,我可一点不想当电灯泡!”   我好笑地瞥她一眼,她这一副眼巴巴的表情早就已经出卖了她的心思,还装模作样,于是故意打趣她道:“那你的意思是不去咯?正好,我也不想去,干脆直接拒绝他吧!”说着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作势要发短信给杜思哲。   洁洁这下急了,一把夺下我的手机,满脸警惕之色:“你还真拒绝啊,别啊,这样多伤杜思哲的心!”   “那又怎样,他是男生,被拒绝伤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一边敷衍地回答她,一边把邀请函往信封里塞。   洁洁被我的冷淡表现唬到了,她以为我真不打算去,于是算是缠上我了:“小染,去吧去吧!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多可惜啊!难得有这样的场合,可以见见世面呢!”   我无动于衷,收好邀请函,便将这个淡蓝色的信封往书包里塞。她见自己的话不起作用,开始软硬兼施:   “安染!”她连我的大名都直接叫出来了,“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嘛!辜负了杜思哲的一片心意不说,还连带我也不能去了……”她狠狠勾下我的脖颈,恶狠狠地趴在我耳边说,“带、我、去!”   我斜睨了她一眼,就见她朝我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眨巴着大眼睛,眼里全是期望。   为了逼我答应,她是什么不着边际的话都说得出来:“你倒好,有了杜思哲,下半辈子不用愁了,可怜我,孤苦无依……你忍心看我孤独终老吗?你就带我去呗,没准我还能钓到个金龟婿呢,你也跟着脸上有光是不是!”   我无语地看着她,拿这丫头实在没办法。   洁洁肯定是要去的,杜思哲此举的目的不就是邀请她前去又不招人话柄么?我也乐见其成。这样的好机会,自然该帮他们一把。   可我犯难的是,该怎么在撮合他们的前提下让自己全身而退。   杜思哲在邀请函里清楚地说了是家宴。想来,杜珉南作为他二叔,自然是要出席的。要是再叫他看到我和杜思哲走得近,不知道他这次又会拿什么法子来折磨我。   真是两难的抉择。   “好啦好啦,我答应就是了,不定不会把你落下的!”   我一把推开洁洁在我脸上又揉又搓的手,语气里尽是无奈。   洁洁立即眉开眼笑,笑嘻嘻地夸奖我说:“小染,你可算开窍了!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把杜思哲太子爷一举拿下!”   “……”   我无话可说,心里忍不住在想,杜思哲要是听到她这话,会不会被气得吐血。   *   很快,我的顾虑就不复存在,因为杜思哲在无意间告诉我,家宴时“二叔”和“二婶婶”都不在家里。虽然他的原意是跟我强调他一个人要撑起这么大的场面,压力颇大。   到了那一天,晚上,我和洁洁两人一起打出租车到邀请函上写的地址。在门口,我们被要求出示邀请函,随后才被放行。   这是我第一次到杜家别墅。   正统就是正统,不论是规模还是豪华程度,都不是金屋藏娇的地方能比的。   从踏进热闹的别墅大厅开始,洁洁就在我耳边叽叽喳喳说得没停过:“哇小染,邀请函上明明说是家宴嘛,怎么这么多人……”   “你看那个女人身上那件淡黄色的礼裙!我在时尚杂志上看过,PRADA最新款,零售价十五万多呢,天哪……”   “小染!那边有个帅哥一直盯着你看呢!快看快看!”   “……”   我被她吵得头都疼,语气不由得凶恶起来:“陈晓洁,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我头都快被你吵炸了!”   她一脸无辜的表情面对我,眨巴着眼睛,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个遍,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小染,好歹你也是太子爷的准女友,瞧你这打扮……哎!”   我顺着她的目光低头,便看到自己身上的白色T恤和淡蓝色牛仔裤。   好像,在这样的场合确实有些不大适合,尤其是和身边围绕的这些精心打扮的宾客相比,更显得失了礼数。   洁洁见我不说话,以为是自己的话太难听打击到了我,又换了副神情凑到我耳边:“不过你也不用太伤心,光是你这这清纯的脸蛋就已经甩这些庸脂俗粉几条街了!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嘛,酒会王子看上的往往是衣着最朴素、半点脂粉都未施的灰姑娘……”   我对她深入钻研狗血偶像剧的精神表示深深折服,由着她在我耳边自说自话,目光在人群中穿梭,搜索今晚男主人的身影。   要不是为了帮他,我才不会带这丫头来这里。我一早就料到,这样的场合不适合我们,会显得格格不入,现在不过是更肯定这一点。   正找得出神,就听到耳边洁洁突然静了下来,猛拍我的肩膀。我好奇地回头,就看到杜思哲正从我背后的方向朝我们走过来,难怪我找半天也没找到他人。   他停在我们面前,很自然地跟我们开口打招呼:“你们过来啦。”   他今晚穿了一身黑色西装,系一条深蓝色领带。本就是个英俊的公子哥,这样一打扮,更添几分成熟的韵味。在客厅巨大的悬顶吊灯照耀下,就连脸上都流转着光彩,看起来精神奕奕。   佣人拖着托盘从我们身边走过,他很细心地替我们拿了两杯鸡尾酒。   “人多,有招呼不周的地方,你们多多见谅。”他笑着说,动作无比优雅地朝我们举起酒杯。   杯子里的酒,颜色绚丽,光是看着就让人很有品尝的欲望。   “新品种,有个很美的名字,叫暮色,你们尝尝。”他说着,将酒杯递到我们手上。   我朝他笑,接过酒杯,身边的洁洁在这时大大咧咧地说:“这名字美是美,却不大符合今天热热闹闹的气氛,要我说,倒不如叫朝阳,彩霞!”   “呵呵……”杜思哲也被她的没心没肺的话逗乐了,低低地笑出声来,又抬手指指我们手里的酒,“尝尝看,你们肯定会喜欢。”   我和洁洁本来就不是那种滴酒不沾的淑女,平时在寝室也偶尔喝啤酒,听杜思哲这么说,很干脆地端起酒杯。   抿一口,酒很辣,看来度数不低,果香夹杂着花香,味道很不错。我正准备再喝,就听到一个声音软软地从前方传来:“思哲!”   抬头,一个袅娜的身影映入眼帘。   她穿着一身黑色露肩晚礼服,贴身勾勒出身材,头发松松垮垮地挽在脑后,平添一分慵懒魅惑,脸上画着不浓不淡的妆。   美,真的很美。就连洁洁都忍不住轻声啧啧赞叹:“好漂亮啊。”   美女忽略一路向她投去的艳羡目光,微笑着,径直走到正和我们说话的杜思哲身边。手伸出来,看样子是想挽上他的手臂,却不想,被杜思哲不动声色地避开。   她的脸色立马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初时的笑容。用无比柔软的声音,对我和洁洁说:“你们好,我是思哲的未婚妻韩茉儿,你们是思哲的同学吧,在我们的宴会上要玩得开心哦。”   我和洁洁相视一眼,随即,亦回报她以微笑,只不过,唇角的弧度有些僵硬。   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我们在见他们的第一眼便知道,不可能成为朋友。   就比如眼前这位美女,她刻意亮出自己杜思哲未婚妻的身份,无非是为了宣示主权。而像“我们的宴会”这样精心雕琢的用词,无疑就更加显示了这个漂亮女人的心机。   “未婚妻?!”我听到身边洁洁的一声惊呼,声音有些颤抖,“思哲会长,你已经有未婚妻了?什么时候的事啊……”   洁洁的问题,直白却也突兀。杜思哲抿着唇不说话,谁也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为了不让在场的人——包括杜思哲的美女未婚妻韩茉儿,没办法下台,我立马用调侃的语气圆场道:“洁洁你这话可真傻,人家思哲会长有未婚妻还需要搞的全天下都知道嘛,又不是作秀。”   却偏偏忽略了,这话听起来有多暗讽……   某人主动介绍自己的身份在前,我现在这么说,就怎么听怎么像是在说她。   但天知道,我真不是故意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我一直以来做人的原则,我虽不喜欢她,却也不会主动引爆炸药桶。   但美女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她的脸色果然很明显地黑了黑,原本就假的笑容此刻更是只差变成冷笑,目光如果可以变成刀,此刻我身上恐怕早已千疮百孔。   我暗暗懊恼,心想话已经说出口怎么也收不回了,只能靠再说些什么来补救,于是,带着一副灿烂的笑容,主动向这位叫韩茉儿的美人开口示好:“韩小姐你好,你真美,和思哲会长看起来可真般配。”   但愿,这话有用。   韩茉儿对我似笑非笑,目光悄悄打量身边的杜思哲,在发现他毫无反应后,扭过头回答我:“见笑了,我和思哲的亲事很早就定下了,所以我从小就很努力,因为我清楚,并不是任何女人都能配得上思哲。”   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我们这等咸鱼白菜,都属于“配不上”杜思哲之流。   我忍不住在心里嗤笑。不过,无所谓了,始终是我冒犯她在先,现在,就让她讽刺个痛快吧。   我保持着脸上的笑容不变,仿佛完全没听懂她话的意思一般,点头应声附和:“是啊,韩小姐说得有道理,思哲会长确实是个难得的优秀男人。”   但,我可以对她明显带刺的话不在意,并不代表别人也一样可以。   杜思哲皱了皱眉,没有理会韩茉儿的话,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放轻语气对我和洁洁说:“你们自己玩,我先过去招待其他客人了,不用客气。”   他是用心良苦地想要转移战火,我又怎么会不明白,朝他笑着点头说:“好,你去忙吧,我们自己招呼自己。”   洁洁是真不明白,她压根没看出来刚才的暗流汹涌,此时愣愣地应声附和:“是啊,思哲会长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们的。”   杜思哲最后看我们俩一眼,转身就走。韩茉儿眼神轻飘地扫了我们一眼,随即也转身追上他的脚步。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好久没回过神。   “啧啧,这个女人,看来要成为小染你的劲敌了。”   洁洁幽幽地说,表达了对我的无限同情。   听她的语气,八成是觉得我离被太子爷抛弃的日子不远了。   我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胳膊捅捅她道:“别胡思乱想了,这是杜思哲的事。”   *   晚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那个我最不想见到的人,竟然毫无预兆地就出现了。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我和洁洁手拿刀叉,正在争夺盘子里的最后一点鱼子酱,这时候,我就听到杜思哲的声音不知从大厅的哪个角落传来:“二叔?”   我下意识抬头。   就看到大门口,一男一女比肩而立。男的高大英俊,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而女的就巧笑嫣然,一副端庄贤淑的模样。   是杜珉南。他身边的女人,自然是他的妻子白心妍。   我吃惊过度,呆呆看着门口,就听到洁洁在耳边惊叹:“哇……我的天!我竟然看到杜珉南本人了!前几天刚在财经报纸上看到他的照片,没想到本人比照片上更帅!那是他老婆吗?好有贵妇气质啊……”   杜珉南,他怎么会在这时候突然就回来了……   “我,我去一下洗手间……”   洁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打断。我立马放下手中餐具,惨白着脸,低头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心里在祈求,千万,千万不要让他看到我……   “小染,你没事吧!”   身后,洁洁在惊呼,我没有回头,只一个劲地往前走,心想尽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   我一路跑到了洗手间,关上门,手臂撑在梳妆台上,弯着腰大声喘气。   好不容易呼吸平复了,打开水龙头,洗手。冰凉凉的水流,带走了我心中的些许烦躁。   就在这时,身后洗手间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我余光朝镜子一瞥,就见镜子反射出的景象。这一看,吓得立马转过身,背抵在了洗手池边沿上。   杜珉南进入了女士洗手间,反手关上门。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慵懒魅惑。我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近,无处可逃。   他终于还是停在了我面前,伸出手臂撑着我身后的墙壁,我被他的臂膀困在他和洗手台之间。   他低头,额头抵上我的,呼吸尽数喷到我脸上,低低开口说:“你喝酒了?很香。”说完,唇就覆上我的,舌头侵袭进来,在我口中搅动,似乎真在寻找那一缕酒香的来源。   我下意识地往后缩肩膀,可他不给我退路,身体向前倾的幅度加大,我腰抵在洗手池上,费力后倾,感觉身体已经到了弯折的极限。   他吻够了,终于放开我,我深呼吸,柔着嗓音问他:“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他看着我的眸子一怔,随即笑道:“你也有这么温柔可人的时候?看来,为了思哲,你还真是怎么卑躬屈膝都愿意。”   他脸上明明有笑容,但说出的话却是冰冷的。   我看的出他心情不好,立马开口为自己辩解:“不是的,我并不是为了他。”   我其实根本不屑跟他解释任何。我喜欢谁、在乎谁,与他何干?他囚禁了我的身体,难道还想囚禁我的心?   可是,两年的相处时间已经教会了我:在杜珉南面前,永远不要任性。蔑视他的权威,到最后苦的只会是我自己。   杜珉南看起来是不大相信,语气轻飘地反问道:“哦,是么?那是为了谁。”   “我没有为了谁,只是不想你生气……”   我怯怯地回答他,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直到这一刻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这么怕他。他的一个细微表情、一个小小的动作,都足以叫我提心吊胆半天。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能通过这些,来猜测他的心情。   杜珉南眼睛直勾勾地看我,我动作小心翼翼,试着挣脱他的桎梏。眼看我就要脱出他的控制,他却在这时突然手一紧,又将按回原位。   “一周时间没见,我很想你。”   他头搁在我肩上,看着镜中我的背影,这么说。我看不见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却听到了语气里那一丝若有似无的温柔。   “你呢,想我没?”他突然问我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想,或者没想,说实话。”   我进退两难,实在说不出他想要的答案,好在这时,敲门声响起,打破了这一片尴尬的静默。   敲门声响了三下之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染你没事吧!这么久还不出来,怎么还把门反锁上了?”   是洁洁,她发现我许久未归,所以找到洗手间来。   “我……”   我正要回答,却不想,下一秒,下颚突然落入杜珉南手中。他扳起我的下巴,重重地吻上了我的唇,我尚未说出的回答,全被堵在唇间。   “唔……”我抗议,咬紧牙关不让他的舌进来,可他表现得比我更执拗,仿佛只要我不松口,他就不会停下来。   “小染,你听到没?再不说话我可要叫人开门硬闯进来啦!”   门口,洁洁还在敲门,急促的一声声,落进我耳中,我心里的那根弦越绷越紧。   推不开,躲不掉,面对身上的男人,最后,我还是选择了妥协。松开牙齿,任由他的舌尖窜进来。   他吻了几秒便松开,给了我打发门外人走的时间。   我来不及平复呼吸,就立马冲门外的洁洁大喊:“别进来!我没事,我、我拉肚子……”   杜珉南冷眼看我撒谎,眼里似乎有笑意。我撇开视线,拒绝看他的眼睛。   洁洁相信了我的话,又嘘寒问暖地问候了几句,便被我打发走。   她一走,杜珉南又欺身上来,把刚才还不够尽兴的吻继续完成。末了,他松开钳制我的手,捧着我的脸蛋,看我良久。   我见他转身离开,心里终于松懈下来,却不想,他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回过头看我,语气淡然地说:“晚上早点回去,在家等我。”   我站在原地,看着洗手间门在他身后缓缓自动关上,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家?他杜珉南的家明明就在这里。而他这个男主人,一分钟前,还明目张胆地跟别的女人在自家洗手间调情。    ☆、上流社会关系   杜珉南离开后,偌大的女士洗手间便只剩下我一人。   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嘴唇红肿得实在没办法立马走出去见人。于是,干脆在洗手间再稍作停留。   杜珉南临走前还特地嘱咐我晚上去别墅,看样子,不去是不行的了,我该找个什么借口脱身才好……   正想着这叫人头疼的问题,突然,一串脚步声隔着洗手间的门响了起来,脚步声渐渐清晰,是朝洗手间方向走过来。   我看一眼镜中自己,依然红肿的唇看起来无比狼狈,这副模样,被谁看见了都不好。于是,趁来人推开洗手间门之前,动作敏捷地闪进洗手间隔间里,暂时藏起身来。   刚站定,便听到洗手间的门被推开,两双高跟鞋踩踏地面的声音同时响起。   来人似乎在卫生间走了一圈,在这阵安静后,紧接着,一个女人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姨妈,你跟姨父今晚是去哪里了?连思哲的宴会都差点错过。”   这个声音,听着有些耳熟,我忍不住探出头去看,便发现说话的人是今晚刚认识的美女韩茉儿。而叫我惊讶的是,和她一起走进来、被她称作姨妈的女人,竟是杜珉南的太太,白心妍。   没想到,这两人看起来年纪相差不超过十岁,中间竟有着这样一层亲戚关系。   我心里不禁更加庆幸自己提前找地方躲起来。   一个是包.养我的男人的太太,另一个是今晚刚结下梁子的伪情敌,而且这两人还是亲戚——这样的三个人狭路相逢,场面想来很有趣。   我自嘲地想,就听到白心妍温和的声音从外间传来:“是你姨父的朋友,从香港第一次来这里,我们是该尽一下地主之谊。”   “姨妈,你可真贤惠。贤惠又美丽,简直是个一级好太太,姨父能娶到你,真是他的福气!”   韩茉儿的马屁拍得恰到好处,声音里满满的真诚,丝毫不造作。不难想象,被赞美的人听这话心里有多开心。   果然,白心妍笑了,连声音里都能听出来笑意:“你这丫头,今天嘴巴抹蜜了是不是,说话这么甜。”   “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像姨妈一样完美的贤内助!”韩茉儿见缝插针地又立马补充道,声音都提高了几个分贝。   但这话说完后,沉默几秒,突然哀叹了一声,幽幽地说,“可是,只怕我是没那个福气成为思哲的好太太了。”   白心妍没有说话。   许是连韩茉儿自己也感觉到这气氛有些尴尬,聪明地调转话题,话锋一转,语带懊恼:“哎瞧我,又说话没轻重了,姨妈,你别介意……”   “别整天杞人忧天了。”白心妍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依然是不疾不徐的声音,但语气和刚才相比却明显严肃了不少,“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比什么都强。你姓韩,又有白家撑腰,怕什么?”   她这番话,我没大听懂,但韩茉儿却显然是听明白了。   她立马一改刚才无精打采的模样,连语调都发自内心地欢快起来:“谢谢姨妈,我就知道,姨妈最好了!”   韩茉儿想借自己这个已经是杜太太的姨妈的一臂之力,好顺利嫁进杜家。但听白心妍刚才的语气,韩家应该也是有头有脸的,这么说来,韩茉儿看上的不仅仅是杜氏豪门的名望财富,还有杜思哲这个人。   亲上加亲,常看电视剧里这么演,没想到,在现今的豪门之间还这么流行。这些所谓的上流社会人士之间的关系,真是错综复杂。   我忍不住莞尔。   正胡思乱想间,就听到白心妍又接着说:“对了,肖钰那小子最近怎么样?好久没见到他了。今天你们年轻人在一块儿玩,他怎么舍得错过这样的热闹场面?”   “他最近很忙,爸爸让他在公司帮手,每天都要到深更半夜才回家,我也很少见到他了。”韩茉儿立马积极回答。   白心妍玩笑地说:“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只知道他擅长吃喝玩乐,怎么不知道他还擅长经营公司呢?他要是能浪子回头,那也真是你们老韩家的一件幸事了。”   韩茉儿也笑,笑声中带有些微讽刺:“谁知道呢?说是去管理公司了,但我上次还挺成俊哥说,肖钰尽在办公室调戏女员工。我爸爸重男轻女,姨妈你也不是不知道,随他们去吧,我只要……”   “茉儿!”白心妍低声喝止她,声音变得有些冷,“怎么说他都是你亲弟弟,别忘了你母亲临终前的嘱托,她要你好好照顾他,你就是这么个态度么?”   “姨妈——”韩茉儿自知失言,立刻变了一副口气,略带撒娇地,“算我说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么口无遮拦了,好不好?”   顿了顿,她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我也是看不惯我爸爸的封建老古董思想,他要是愿意让我去公司帮忙,肖钰也不至于一个人这么辛苦,你说对不对?”   洗手间的门又被打开,她们的脚步声似乎渐渐远去,我只听到模模糊糊的声音传来:“这事儿我会找机会跟你爸爸好好说说,现在你还是……”   我从隔间里走出来,活动一下双脚。   *   从最初为了躲杜珉南走进洗手间到出来,拖拖拉拉的,竟用了整整半小时时间。   我走回大厅,一眼就看到正朝洗手间方向不断张望的洁洁,她也眼尖地立马就发现了我,一下子朝我身上扑过来。   “安染,你要是再不出来,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掉进马桶里去了!”   她将我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个遍,在确保我没少一个汗毛后,最后目光投到我脸上,“咦?你嘴唇怎么这么红?躲在洗手间偷偷擦唇膏了啊?”   我下意识地就扭过头,不给她继续参观的机会,搪塞地回答她:“没有,我怎么没觉得红……”   她一脸怀疑之色,好奇地继续打量着我。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也为了尽快离开这里,我按照一早想好的计划行事——   弯腰捂着肚子,一脸痛苦状跟她说:“我肚子痛,大概是吃坏东西了。洁洁,我想先回去休息。你也别玩得太晚了。”   “肚子痛?”她瞪大眼睛看我,“要不我陪你一起回去吧!你不在我也没啥好玩的……”   “不不不!”我立马打断了她,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解释给她听,“我们俩一起这样半途就溜,多不礼貌。你留下,也好跟思哲打声招呼。对了,回去要是时间晚了,记得叫思哲送你!”   她听我的话,觉得也有道理,眼珠子骨碌一转,不是很肯定的语气问我:“但是,没我陪在身边,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放心啦!”我不给她反悔的机会,说完这句,就一溜烟往大门口快步走去。回头,跟她做了个goodbye的手势,随即又加快脚下的步子离开这里。   *   我到半山别墅门口的时候,在门口看到了杜珉南的车。看来他已经到了,先于我。   我心里暗叫不好,加快步子往里走。   一楼客厅,黑漆漆的一片。我打开灯,环顾一圈,依旧不见人影,我便关了灯,往二楼走去,目的地:主卧室。   我曾经多次跟杜珉南义正词严地提出,分一间客房给我单独住,但他每次不懂声色地听完我列出的理由后,总眉头都不皱地回绝我,连与我争辩都不屑:“想都别想。”   如此,几次下来,我也就心灰意冷,打消了这个念头。两年来,都保持着与他挤一间房的凄惨生活。   上了楼,推开房门,视线里依旧是一片深沉的黑。   在这片寂静中,我闻到了淡淡的烟草味,清新淡雅,很特别,却也很熟悉。烟味似乎是从靠窗方向源源不断地一直飘过来,我目光寻过去,便看到微微飘拂的窗帘旁,淡淡的月光下,静静斜倚着一个身影。在他的指尖,有明灭的小小红点,随着他的手抬起又放下,若隐若现。   这个人,除了杜珉南还能是谁。   我摸黑扶着墙往灯开关方向走,手指已经触上了开关,正准备按下,就听到窗边他的声音清清淡淡地传来:“别开灯。”   我手滞了一秒,随即慢慢收回身侧,倚着墙站着不动。   “我忘了,你怕黑。”   黑暗中,他的声音敲击着我的耳膜,我没有说话。   片刻的沉默后,轻轻的“啪”的一声,房间角落里的一盏台灯亮起,泛着米黄色的浅浅柔光。站在台灯旁边的人,脸上的表情在台灯灯光下,也跟着柔和起来。   他目光看向我,我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没立即回答,徐徐抽了一口烟之后,才淡淡地说:“在你之前。”   我听不出他语气里有任何责怪之意,可心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咬了咬唇,主动跟他解释道:“我刚才遇到点事情,没能走得了。”   一阵静默。   片刻之后,我听到轻轻的、略带玩味的一声笑:“我好像警告过你,别跟思哲走得太近,你为什么总不听话?”   他在台灯旁边的沙发椅子上坐了下来,缓缓地说,“是不是非要让他知道这一切,你才肯安分下来?”   “……”   他话里威胁的意味这么明显,我惊愕得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见我不说话,抬头,在目光扫过我脸上的表情时,轻蔑一笑:“怕成这样子?放心,暂时我还不会这么做。可你若是继续这样,固执又肯不听话,难保以后。”   他这番话并未能使我的心有所安定,反倒更添了一股莫名的忐忑。看来,不管他信不信,我都必须再跟他澄清一遍。   “你真的误会了,我和思哲只是朋友,我们在同一个社团共事,除此以外,再无其他。”我看着他,嗫嚅着说。   他没有回答,连坐姿都没有丝毫改变,眼睛仍然看着我。   我下定决心,迈开步子往他身边走过去——   在这一刻,我需要跟他表明忠心,作为他的专属物品,我不会被别人夺走的忠心。   我在他面前蹲下,仰起脸看他。   他也低着头看我,鹰隼一般的眼睛,眼光锐利。   我伸手探到他腰上,解他的腰带。他静默不语,看着我做这一切。   皮带被解开,我提起腰身,一手勾住他脖子,一手探进他的裤子里,在那最敏感的部位顶端,轻拢慢捻地挑.逗,手段纯熟。   他依旧沉默,一动不动,只是那双眼睛,死死盯住我,仿佛要透过眼睛看进我心里。   我感觉到手心部位开始发烫,他呼吸变得急促,眸中的色彩越发深沉。突然一手握住我的肩,将我推倒在地上,整个身体立马覆上来。   我闭上眼,静静等待意料之中的事到来,但良久,也未等到他的下一步动作。他只是用自己的身体压制住我。   我疑惑地又睁开眼,便看到他近在眼前的脸。   他眸子里有说不出的情绪,对上我的目光,嘴唇动了动。   我听清了他的话,是:“来,亲亲我。”   我没有多想他的反常,只立马乖顺地伸长脖子,将自己的唇凑上去。舌头像小猫一样,在他薄薄的唇瓣上轻轻舔舐了几下,然后才离开。   他眸子里染上了一层笑意,却不到眼底,那笑里,显然还包含着什么其他东西。   修长好看的手指抚上了我的唇,在那里轻轻摩挲,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在我面前响起:“你的身体,是我一手□出来,可我现在却开始害怕,有一天,你会拿着从我这里学来的东西,去讨好别的男人。”   我愕然。   他未留给我任何思考的时间,下一秒,唇就凶狠地侵袭而下,啃噬着我的,弄得我生疼。手大力撕扯我身上的衣服,又恢复了平时在我面前的那副禽.兽模样。   我麻木地放任他在我身上施展暴行,眼睛盯着天花板,渐渐被卷进激情的漩涡。   *   第二天是周末,我放任自己睡到很晚才起床。下楼的时候,出乎意料,竟见到静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杜珉南,他手上拿着份文件,正看得认真。   我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十点半。没看错,真的已经十点半了。这个时间点他竟然还在这里,实在稀奇。   我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下了楼梯,直接往大门口走。杜珉南没有任何动静,依旧保持着低头看文件的动作,就快变成一尊雕塑。我心想,他大概是看得入神了,根本没发现我。   走到门口,换鞋。可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去哪儿?”   我一惊,回过头去,就看到杜珉南正看着我,黑漆漆的双眸,紧抿的薄唇,明显的不悦。是我刚才对他的视若无睹惹怒了他。   我愣了片刻,才想起来要回答:“去……学校。”   “有事?”他又问我。   我一头雾水。这个向来跟我说不上三句话就开始动手动脚的男人,竟开始对我问长问短……今天的太阳,真和往常一样是从东边升起来的么?   “没什么要紧事。”我回答他,又补充一句,“但我待在这儿也一样没什么事。”   我说的是实话。在这里和学校之间,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就算是和洁洁两个人挤在那间不足十平米的狭小寝室,也比待在这几百平米的别墅面对他强。   当然,后面的话我还没胆量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杜珉南没有说话,片刻之后,放下手中的文件,从上沙发上站了起来。他朝我身边走,顺手取下衣架上的西装外套,穿戴好,最后停在了我面前。   “跟我走。”   *   杜珉南拉着我的手出门。上了车,我还是无法控制地眼睛直盯着他。他脸色淡然,一边发动车子一边从后视镜里暼我:“怎么了?”   我尴尬地收回视线,摇头:“没什么。”只不过你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让我一时有些无法适应。   他没再说话,专注地开车。车开了不少路,在中心商业区一家规模颇大装修精美的服饰店门口停下。车熄了火,杜珉南简洁地命令我:“下车。”   我下车,站在店门口仰头看偌大的招牌,一连串的英文,每个都认得,可惜连在一起就成了个我从没听过的服装品牌。我有些纳闷,对正要迈腿进去的他问:“为什么来这儿?”   他回过头来,皱着眉看我,片刻之后轻描淡写地说:“你衣服很少,包括……”他嘴角勾起,似笑非笑,“……内衣。”   我听他这么说,瞬间脸就发烧起来……他怎么会,连这个都留意到了?   又羞又恼,我咬着唇站在原地不动。就在这时,从店里走出来一个人,满面笑容地朝我们的方向迎过来。   “Lucas,今天怎么有空来?”她停在我们面前,语气欢快地对杜珉南说,随后又转过头来看我。略带好奇的目光在我脸上巡视一圈,迟疑了一下,问杜珉南,“这位小姐是……”   我闻声看向杜珉南——在这一刻,我跟她一样好奇,杜珉南会怎么介绍我。我可记得很清楚,他在公众面前一直扮演着模范丈夫。   杜珉南仿佛能感觉到我心里的恶劣想法一般,在这时扭过头来看我。   我刻意忽略他的目光,若无其事地看前方,视线飘忽。片刻之后,我听到他的声音在空气里响起,却不是回答女人刚才的问题:“有没有适合她的衣服?”   他竟然直接跳过了人家的问题,我莫名气结。   女人听了他的话,愣了一会儿便立马反应过来,重又堆上满面笑容,回答他说:“有有有,店里刚到了一批新货,要不要进去看看?”   杜珉南点头,一把拉起我的手往店里走。我突然想到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立马想甩开他的手。可他不让,手紧紧握着,不给我挣脱的机会。   我回头看女人,就见她还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我们,脸上的表情是一片错愕……   这算什么,心照不宣?   *   试衣间,我一边把杜珉南和那个叫他“Lucas”的女人钦点的衣服往身上套,一边还在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昨晚在我睡着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比如,真的杜珉南被外星人带走了,而我现在身边的这个其实是替身……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今天的种种反常。   我还在胡思乱想,试衣间的门就被敲响,女人的声音透过门传进来:“好了吗?你可以出来到镜子前看看效果。”   “哦……就快好了!”我应付地答一声,最后理了理刚上身的裙子,打开试衣间的门。   门一打开,两个人的身影便同时进入视线。女人的目光紧紧盯着我,甚至我往外走了几步,也没离开。而杜珉南,他一直轻蹙眉头,不论是眼神还是表情,在看到我之后,都没什么变化。   我被女人的目光盯得不好意思,自己走到全身镜前,看衣服的上身效果。   淡蓝色的连衣裙,腰部褶皱的设计,勾勒出了身形曲线,又不失清爽。还不错,是我喜欢的风格。   “真美,你身材好,这么一穿,既清纯,又妩媚。”女人在我身后啧啧赞叹。   我被她夸得有些洋洋得意起来,看着镜子里一身清爽的自己,自然而然地就笑出来。   就在这时,皮鞋踩踏地面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透过试衣镜,我看到杜珉南正一步步朝我走近。他停在了我身后,胸膛紧贴上我的背,一股奇异的热源袭来,我下意识地身体就要往前倾。   “别动。”   他低语,声音低沉而磁性,眼睛盯着镜子里这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淡淡勾起唇角,他头也不回地命令在旁边等候的女人道:“刚才选的那些衣服,都包起来,再加上身上这一套。”   我惊讶于他的盲目阔绰,正欲反驳,他就已经抢先一步,喊住了正欲离开的女人:“都换成淡蓝色,她穿淡蓝色,很美。”   “好。”我听到女人这么说,随后,是高跟鞋离开的声音。   女人去下单。不知是不是因为没了其他人在场,杜珉南动作愈发恣意、无所顾忌。他将脑袋搁在我肩上,手臂绕到我身前,环住我的腰身,动作一反常态得温柔。   我看着镜子里的这一对紧拥在一起的男女,一瞬间,产生一丝恍惚的错觉。   待回过神来,立马一把推开他放在我腰上的手,往旁边迈一大步,隔开了与他之间的距离。   *   买完衣服走出来,已经将近下午一点,我肚子不争气的唱起了空城计。坐在副驾驶座上,我忍不住问身边的人:“接下来还要去哪儿?”   杜珉南头也不回地回答我:“去杜氏。”说着,手上发动轿车。    ☆、夜店遇险   “不!我不去!”我立马抗议,对他大喊,“停车!”   他扭过头来看我一眼,冷冷的眼神,同时,手上换挡加速。   “你……”   我气结,内心惶恐又混乱,不明白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去杜氏,杜氏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他是生怕全世界的人不知道我们之间这肮脏的关系?就算他不要脸,我还要!   “你答应过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思哲的,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我愤怒地控诉他,他却完全不理我,嘴角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讥笑,只一味专心开车。   同位于中心商务区,杜氏集团大楼离这里不超过十五分钟车程。我又急又怕,慌乱中,不管不顾地欺身过去和他抢方向盘。   这突如其来的外力叫他猛地一转方向盘,踩刹车。伴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车子终于停下。   我手从方向盘上无力滑落,解开身上的安全带,转身就要去开车门。但任凭我怎么用力,车门都打不开。转过身遇上他带嘲讽的目光,才想起来,一定是他给车门上了锁。但也就是在同一时刻,我突然意识到,他并非真心想带我到杜氏。   聪明如他,又怎么会蠢到一手摧毁自己苦心经营的好男人形象?   他这么说,无非是为了耍我。而我现在的表现,应该让他很满意。   我突然就想到了以前总在我家附近溜达的那只流浪狗阿花。   阿花是蒋晨浩给它取的名字。在他解救下它之前,附近的小孩总爱拿骨头诱惑它,等它狂奔过去,又心肠无比恶毒地拿一大盆水从它头上淋下,然后围着浑身湿透了却还是只顾着啃骨头的它,笑得直不起腰来。   有些人,就是喜欢这样残忍的乐趣。   对于杜珉南而言,我就如同这样一只小猫小狗。刚才心情好就温柔地摸两下;现在心情不好,就通过戏弄我来心情好。   一样的残忍,一样的可悲。   不同的是,阿花遇到了蒋晨浩,从此脱离了苦海。而我,又能依靠谁。   我颓然倒靠在座椅上,双目空洞地看着前方。杜珉南也不说话,此时,车厢里一片寂静。   这场闹剧,最后以杜珉南送我回学校收场。   我没让他送我到寝室楼下,而是在隔校门口一个街道的拐角处下了车。杜珉南这次倒是很能听进去我的要求,我叫他在那里停,他便停。   也是,有道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不小心叫人看去了,他杜总裁的脸面何存。   下车时,他还不忘提醒我拿走放在车后座的大包小包。   我拎着这些精致而昂贵的纸袋子,站在路边看他的车离去,留下一片漫天飞舞的尘土,突然觉得,手上的东西仿佛有千斤重,压迫得我连呼吸都困难。   我拖起步子,慢悠悠地往前走,在经过一个垃圾箱时,将手上的东西放下,一个个纸盒子地拆开,最后,将里头装的东西全部倒进了标有“不可回收”标志的那个桶。   杜珉南可以控制我的身体,却永远无法控制我的心。我安染,就算再低贱、再肮脏,也不会稀罕他的好意。   他不配。   *   我回到寝室,不出所料地,洁洁并不在。   一个人塞着耳塞做作业,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等再抬头看窗外的时候,夕阳已经挂在了天边,世界笼罩在一片金灿灿的余晖中。   去食堂吃了晚饭,回来时天还没全黑,我便洗了个长长的澡打发时间。洗完澡出来,拿着干毛巾擦湿淋淋的头发,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是洁洁。   这丫头八成是在家里的小饭店帮了一下午的忙,这会儿得了空闲便趁机打电话来跟我抱怨。   我唇边带着笑意接通了电话,却不想……   “小染你在哪儿呢?快……快来……”   电话里一片嘈杂,她的声音几乎被淹没在一片声浪里。我听不清楚她后面的话,心却立马就悬了起来:“你说什么啊?来哪里?你在哪儿呢?喂?喂……”   连叫几声,电话那头却完全没了洁洁的声音,正当我急得对着话筒大喊她名字的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你是陈晓洁的朋友?”   这声音冷而恶,我立马停下呼喊,咽了咽口水:“是……”   “这死丫头欠了我们的钱!你要么带着钱来赎她,要么就等着到警局去看她!”   “欠钱?”我忍不住一声惊呼。   洁洁什么时候找人借的钱?而且还闹得要进警局这么严重……   没时间追究这些,我立马回答电话那头,“你别伤害她!我立马就来,你们在哪儿?”   对方一声冷哼:“黄金海岸305号房,半小时内见不到你的人,我们就直接警局见!”抛下这句警告,便竟自挂了电话。   “喂?喂!”   我再呼喊,电话里也只剩嘟嘟的忙音,放下手机来,发现自己手心里早已经一片湿滑。   电话里男人绝非善类的语气,周围环境的嘈杂……黄金海岸,洁洁这个时间怎么会在那个地方?还跟那样的人扯上金钱纠纷?   我心里有无数个疑问急待解答,但此刻最重要的事还是先去救人。   我突然想起上次杜思哲带我们去黄金海岸时和那里工作人员熟络地打招呼,没多想,立马拨通他的号码。   *   我按电话里男人的吩咐,急匆匆赶到黄金海岸305号房的时候,一推开门就看到了洁洁。   她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半边脸颊红肿,头发凌乱。身上穿的是布料少得可怜的紧身T恤和超短裙,高跟鞋也掉了一只在地上。身边还围着两个身形无比高大的男人,一脸冷酷地目光斜向下盯着她。   除了他们三个之外,包厢里还有一个人。他坐在距离稍远的沙发上,西装革履,翘着二郎腿,手上端着红酒杯。听到有人走进来,他懒懒抬起头,我这才看清他的长相。   他很年轻,长相亦算得上英俊,不过最吸引人目光的还是脸颊上那几道明显的抓痕,都见血了,看来指甲挖得很深,身上的衬衣也被扯破,这身将高档与狼狈集于一体的装扮,看起来无比滑稽。   但我此刻却笑不出来。   “洁洁!”我大喊一声她的名字,连忙往她身边跑过去。   “你没事吧?怎么会搞成这样!”我一边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她身上还有没有其他受伤的地方,一边拧紧了眉头问她。   “小染……”   耳边传来她低低的声音,我抬起头看她,便见到她眼噙着泪、泫然欲泣的模样。   凌乱的发丝,左半边红肿的脸颊,上面还有五个清晰的指印,一看就是被打成了这样。   “你们有没有搞错!这样欺负一个姑娘,还算不算男人!”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子里冲,仰头朝站在旁边的两个高大男人大声怒斥,心里气得快炸掉。   可奈何声音听起来依旧是柔柔弱弱的,起不到任何威慑作用,那俩男人不屑地看我一眼,随即就转移视线,根本不理会我的话。   但就在这时,原本坐在沙发上身穿西装的男人,突然放下手里的酒杯,站起身,迈开修长的腿一步步朝我们方向走来。   他在我们面前蹲下,一双桃花眼打量着我,眼神里满是讥诮。慢悠悠地从怀里拿出一根烟,点了火,斜叼在嘴里,狠狠吸一口,吐出的烟雾故意全部朝我脸上吹过来。   我被这烟味呛得直咳嗽,眼睛却还是不甘示弱地死死盯着他。   桃花眼里染上了一丝笑意,很邪气,我看了心里忍不住一阵莫名的惊慌。   “怎么?你是她朋友?”他开口,语气轻佻地问我。   我直起腰,语气坚定:“是!”   “那就好。”桃花眼不急不缓地说,又吸一口烟,隔着吐出的烟圈戏谑轻笑着望住我,话语中带着冷漠决绝的狠意,“她撕烂了本少爷的衣服,要么你帮她赔钱,要么交人。”   “明明就是你先……小染,你相信我,事实不是这样的!”洁洁立马愤怒地反驳,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甘,又有些心虚,我扭过头对上她的目光,就见她眼里全是祈求。   手臂揽上她的肩膀,我向她点头,随即又转过头来看桃花眼,语气冷硬地反问他:“先生,如果不是你无礼在先,我朋友一个女孩子家又怎么会对你动粗?”   桃花眼有那么一瞬的惊讶,但很快这情绪便被收敛起来,看一眼被我搂在怀里的洁洁,他冷酷勾唇:“她有脸出来卖,本少爷怎么就不能碰了?”   “看来是谈不拢了,好,那就公事公办!”他说着,就掏出手机来,报警。   “你……”   我看着他拨通了电话,煞有介事地跟警局报案,便知道他今天是不会善罢甘休。   这个人,光看装扮便知道身份不一般,八成是个官二代富二代,绝对有能力颠倒黑白,搞得洁洁蹲警局。   洁洁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急得手死死握住我的手,满脸惶恐地用目光跟我求助。   可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面对这样的泼皮无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情急之下,只能对他大喊起来:“不要!不要报警!”   桃花眼听到我的呼喊,目光懒懒扫我一眼,随即便转移视线,继续跟电话那头的人说话:“是,有人蓄意伤害,地点就在……”   “我赔你钱!”眼看着他就要报出地址给警察,我一急之下脱口而出。   他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勾唇一笑,收回了手机:“这不就得了,早这么乖乖听话,又何必搞得这么僵?”   我咬牙,松开揽着洁洁的手站起身来,双眸睁圆地看着他问:“多少钱?”   他磕一下烟灰,脸上笑容不变:“十万。” 一句话说的云淡风轻。   “一件衬衫十万?开什么玩笑!你不如去抢!”我忍不住惊呼起来。这分明就是个穿得人模狗样的敲诈犯!我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专门来碰瓷的!   桃花眼也不恼,语气平淡地解释道:“一件衬衫当然不值这个价,但本少爷的西装都是一整套的,这一件衬衫糟了,一整套也就废了。明白没?”他说最后三个字时,故意俯□凑到我面前。   我不服气,这分明就是在强词夺理。偏偏他这话又找不出什么破绽来,我一时语塞,答不上来。正踟蹰间,就听到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小染!”   一回头,便看到杜思哲一身风尘仆仆地推门走进来。   “思哲!”   “思哲会长……”   我和洁洁异口同声。她还错愕地坐在地上,我就已经抢先一步往杜思哲身边跑过去。   杜思哲大概永远不会明白,此刻他的出现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就像从天而降的超人,虽然我也不敢肯定他是不是就能摆平这屋子里的人救我们于水火之中,但原本悬着的心一下子就踏实了起来。   我在杜思哲面前站定,他目光上上下下地将我打量一遍,稍微松了一口气,随后才看屋子里的其他人:跌坐在地上的洁洁、围着她的两个高大男人,还有刚才进门时正和我成对峙之势的桃花眼……   在看到洁洁时,他眉头明显皱了皱。洁洁低下了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但在他目光转移到桃花眼身上时,脸上又瞬间浮现一抹惊讶之色。   “肖钰,怎么会是你?”他用质疑的语气问桃花眼。   他们认识?   我扭过头看桃花眼,就见他脸上的表情也不大自然,皱着眉说:“杜思哲?”   “发生了什么事?”杜思哲问他,指一指跌坐在地上一身狼狈的洁洁,声音顿时冷了几分,“人是你打的?”   桃花眼脸上溢出一抹的轻蔑,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回答他:“是,但她不也抓伤了我?还撕烂了我的衣服。”   想了想,又语气坚定地补充一句,“杜思哲,我的事情你少管,今天我要是不给这个臭丫头点颜色看看,我就不姓韩!”   许是他这种不可一世的态度激怒了杜思哲,他原本还算委婉的口气立马硬了起来:“你放心,你的事我从来没兴趣管,但我朋友的事,就不得不管。”   “你这话什么意思?”桃花眼眉毛一挑眯着眼看他,一脸审判之色,“你别忘了,你和我姐姐可是有婚约的,这种英雄救美的事,还是少做点吧。”   婚约?   杜思哲嗤笑一声,语气里是明显的不屑:“我和谁交往,愿意帮谁,别说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就是韩茉儿,也管不着。”   桃花眼竟是韩茉儿的弟弟?我立马惊讶地转过头看桃花眼。这么认真一看才发现,他和韩茉儿长得还真有几分相似。   回想起上次在洗手间无意间偷听到的韩茉儿和白心妍之间的对话,原来,当时她们说的就是他,韩肖钰。   我还在思索,就听到桃花眼——哦不,是韩肖钰的声音,忿忿然在耳边响起:“随你!你说得对,你和我姐的事情我管不着,那同样的,我和这两个臭丫头之间的事你也别插手,否则别怪我不顾念平日情分!”   他这话说得可真够假。如此明显的针对语气,还有什么情分可言?想来他平时跟杜思哲本就没什么交情。我暗暗地想。   果不其然,杜思哲听了他的话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径直大步走到洁洁身边,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拦腰抱起,转身就往门外走。从始至终,只当韩肖钰是透明。   洁洁身体突然脱离地面,下意识地手就抓住他的衣领。杜思哲低头,朝怀里的她一笑,无比温柔地说:“别怕,我带你走。”   洁洁呆呆看着她,一张本就清秀的小脸,在伤痕的衬托下,显得愈发楚楚可怜。   和洁洁一样看呆了的还有我,我看着他俩深情对视的这一幕,心里忍不住为杜思哲叫好。从认识他以来,我还从没见过他这么帅气的一面!我愈发觉得,像他这样好的男人,值得拥有自己想要的幸福。韩茉儿那样骄纵的千金大小姐,配不上他。   杜思哲抱着洁洁经过我身边往门口走,我立马跟上他的脚步。却不想就在这时,两道人影极快地从我们身边闪过,待我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拦在了我们面前。   是刚才一直围在洁洁身边的那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身手如此矫捷,十有□是韩肖钰的保镖。他们一人站一边,伸手挡住我们的路。   “让开!”   我伸手去推他们,但他们纹丝不动,依然面无表情地保持着阻拦的动作。   就在这时,韩肖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气很冷:“杜思哲,放下她,否则,你今天无法轻易走出这里。”   这个韩肖钰,和韩茉儿还真不愧是一家人,一样喜欢仗势欺人。但显然,他比不上韩茉儿聪明,否则也不会蠢到跟杜思哲正面冲突,堂堂杜氏太子爷,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杜思哲缓缓转过身来,动作稳健而又优雅,全身都镀上了迷离的光晕。他微微抬起下颌,眼帘低垂看着不远处的韩肖钰,淡淡开口:   “韩肖钰,你想要公事公办便只管去,我一定奉陪到底。不过,我好心提醒你一句,真要闹到了警察局,只怕明天的娱乐新闻头条就会是韩式集团副总裁在夜店发生斗殴。要是给你父亲还有你姐姐知道了这件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勾唇一笑,又接着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为了这么点小事,值不值得。”说完,便转身绕过面前的两个男人继续往外走。   两个男人跨上前一步,再次拦在了我们面前。这一次,杜思哲没有再动。我扭头看他,便看到他唇边笃定的轻笑。   “让他们走。”   片刻的宁静后,韩肖钰的声音冷冷清清地在空气里响起。那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挫败,还压抑着什么不易察觉的情绪。   拦在我们面前的男人收到命令,终于让开了路。杜思哲大步朝外走,我紧随其后。   *   出了包厢,杜思哲脱□上的外套裹住洁洁的身体,随后才继续往外走。   出了黄金海岸,所有的喧嚣才渐渐远去。我们找到了停在门口的杜思哲的车,他探身进去,将怀里的洁洁放到后排座位上,随后,一手拉着车门,朝我做一个邀请的动作。   我也坐进去之后,他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开门,上车。   轿车平稳地驶了出去,洁洁坐在我身边,低着头,一言不发。我扭过头看她,手揽上她的肩膀,在她抬头看我时,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看了部重口味电影《困惑的浪漫》,只觉得恶心得无法直视……此电影后劲甚大,我现在连码字的兴致都没有…… ☆、冤家从来路窄   我有很多话想问洁洁,比如,她怎么会在这种地方,穿着这样的衣服,惹上那种人?我不相信事情真如从韩肖钰嘴里说出来的那般肮脏:“她她有脸出来卖,本少爷怎么就不能碰了”……   但一切,还是等她平静下来再说。   遇上这样的事,对任何一个女孩子而言,都很难不成为一场噩梦,即便平日坚强欢脱如洁洁,也不会例外,或多或少都受到了惊吓。   车厢里一片安静,洁洁将头搁在我肩膀上,我略微偏过脸看她,就见她手抓住披在身上的外套,目光正直直盯着左前方。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便看到驾驶座上正专心开车杜思哲。   杜思哲今晚的表现真不错,想来经过这件事,在洁洁这丫头的心中他的形象也变得不一样。这也算是,应祸得福了吧。我暗自笑了笑。   车一路开,路边的景物渐渐变得陌生,并不是回我们学校的路。   “思哲,你带我们去哪里?”我忍不住开口问他。洁洁这样子,除了学校,最好现在是哪里也不去。   杜思哲抬头,从后视镜看我们一眼,淡淡回答:“去医院。晓洁脸上的伤还是处理一下比较好。”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况且,你们这个样子回校,被人看到了,难免要招来话柄。”   话音一落,我怀里洁洁的身体明显颤了颤。   我扭过头看她,又抬头看杜思哲,想说些什么来调和下这尴尬的气氛,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开口。最后,我们还是这样保持一路沉默地到了目的地。   杜思哲带我们来的地方,叫私人诊所更适合,从外面看上去和民宅无异。将近十一点,已经关了门,从窗口望进去,里头一片漆黑。杜思哲也不管里头的人是不是已经睡下了,走上前咚咚的就直接敲门。   急促的敲门声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里头终于传出来应答:“来了来了,别敲了,整栋房子的人都该被你敲醒了。”说话间,门就被打开。   应门的是个三四十岁年纪的女人,穿着一身护士服。睡眼惺忪的过来开了门,正要发牢骚,在目光扫过门口的杜思哲时,刚想说的话立马憋了回去,瞌睡也没了,慌忙道歉:“不知道是杜先生您,怠慢了,包涵、包涵……”   “无妨。”杜思哲淡淡说一句,径自进了屋,又转过身来示意我和洁洁。我搂着洁洁,跟上他的脚步。   进了屋,开了灯,那护士看清了洁洁脸上的情形,立马为她安排了一间病房。   病房在二楼,她踏上楼梯想带我们进去,一直沉默着的洁洁却在这时开了口:“这并不算什么很严重的伤吧,难道还需要住在这里吗……”   杜思哲走在前头,听到她的话,率先停下了步子转过身来看着我们。护士小姐见状,也立马跟着转身向我们解释说:“你脸上红肿得厉害,我是想帮你冰敷一晚上,明早再热敷一小时,这样明天就能全好。快得好,也省事儿嘛不是?”   她说得有道理,这种伤当然是尽快恢复得好,否则,到了学校怎么出去见人?我扭过头在洁洁耳边轻声提醒她:“后天是周一,我们还得上课呢。”   洁洁听到我的话,低头沉默了,片刻之后,诺诺开口:“可是,这里看起来好贵的样子……”说着,身体又往我怀里缩了一点。   我正想告诉她别担心,我可以出医药费,却不想,被人抢先一步——   “这个你就不需要担心了,今晚的事是韩肖钰闹出来的,你看病的钱由我来出,算是替他跟你道歉。总之,你什么都不用管,只要按照医生吩咐的做,尽快好起来才最重要。”   杜思哲声音淡淡的,不带什么语气,却给人以无比的安全感。我抬头感激地看他一眼,就见他正看着靠在我怀里的洁洁。洁洁没说话,也没点头,只把脸更深地埋到我肩上。   我忍不住感到好笑,心想原来这丫头也会害羞。一时兴起,做起“红娘”来,语气欢快地撺掇她道:“对啊对啊,思哲都这么说了,你还担心什么呢?住吧住吧,你总不想回到学校被人问长问短……”   话没说完,就听到洁洁的声音闷闷地从给我肩上传来:“别说了,我住还不行嘛……”语气里,竟带了几分撒娇的味道。   我看向杜思哲,他松了一口气。我朝他伸出左手竖起大拇指,别有深意地眨了眨眼睛,笑得贼兮兮。杜思哲将我一系列的动作看在眼里,深深凝视着我,眉头微皱。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默默别开了视线。   *   护士小姐带我们上了楼,进了病房,将洁洁安置好,杜思哲才离开。   杜思哲走了,洁洁按照护士的吩咐换上病号服躺在床上,护士拿来冰袋帮她敷脸。   该做的都做了,护士看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就快要指向数字十二的位置,忍不住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跟我们说:“就这么敷着,等冰袋不冰了再取下来,我先走了,有事到值班室喊我,就在隔壁。”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外走,顺手帮我们关上了房门。   我看着护士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走到门口,将门锁上,又走回到病床边,弯下腰来帮洁洁掖紧被角。看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我看,有什么话想说似的,我笑了笑,对她说:“睡吧,有什么事,等你的伤好了再说也不迟。”   “小染……”   我直起腰,转身正欲向沙发走去,洁洁就在这时拉住我的手臂,开口喊我。   “什么事?”我扭过头来问他。   她咬了咬唇,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沉默半晌,才低低开口:“其实我今天是第一次去那里,怎么都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   我听到她的话,在她床边坐下,反将她的手包进手心里,看着她,静静等她说下去。   她眼帘垂下来,长长的睫毛如羽扇一般,遮住了眼里的情绪。   “我是经朋友介绍,才知道去那里卖酒很能赚钱……”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抬眸看我,脸苦成一团,“小染,我知道自己错了,不该这么贪钱。可我真没想到,这世界上的男人竟能坏成这样子!”   她语气突然激动起来,想必又是想到了韩肖钰那个混蛋对她的所做作为。我立马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平静下来。安静几秒,朝她点头,缓缓说:“嗯,我明白。”   我明白这个世界上的男人有多坏,从十九岁生日那晚开始就明白,而且远比她明白得透彻。她就是太单纯,不谙世事,所以才会傻得到那种地方,被韩肖钰那样的混蛋欺负。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去那种地方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她幽幽地说,脸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子惊恐。   我俯□,拉近和她之间的距离,笑着安慰她:“没事了,都过去了,就当买了个教训,以后提高警惕心,别再傻傻被骗了。”话虽然故意说得轻松,但我心里却清楚,要忘记这样的事,有多不容易。   洁洁点头,脸上的表情终于有所舒缓,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紧张地问我:“你说,今晚的事,被思哲会长看到了……他会不会……”   “放心啦,思哲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看在眼里,他绝不会跟别人透露半个字的!”这一点我还是可以拍胸脯跟她保证的。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他会不会……”洁洁欲言又止,面露难色。我疑惑地看着她。她结结巴巴半天,终于吐出了心里话:“他会不会因此而觉得,我是个随便的女生……”   我看着她脸上因害羞而升起的那一抹嫣红,差点就笑出声来。皱着眉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一本正经地回答她:“嗯……这个嘛……说不定,他真的会哎。”   “啊?”她一声低呼,面色僵硬地看我,几秒后,眉头深深锁起,所有的哀伤都化为一声轻叹,“哎,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哈哈哈!”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大声笑了出来。   洁洁被我突如其来的笑声惊了一下,看着我,愣了两秒,随即立马反应过来。要不是因为她现在正躺在病床上,脸上还敷了冰袋,指不定要怎么追着我满屋子打。   “安染你这个坏人!你竟然这样……你、你太过分啦!”   我看她又羞又气,涨得通红的脸蛋,不得不捂起嘴巴,收敛了一点笑意。想了想,俯□凑到她耳边吹风:“你生气什么嘛,人家杜思哲今晚好不容易有了个英雄救美的机会,这会儿指不定在偷笑呢,又怎么会觉得你怎么怎么样?”   “胡说!思哲会长才没你这么猥琐!”洁洁气冲冲地帮杜思哲说话,却忽略了这话听起来有多护短。   我狡黠一笑,冲她眨眼睛,说:“是嘛,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了解他了?哦对了,是我糊涂了,人家的外套还在你这儿呢!哈哈!你什么时候找人家还回去,顺便……”   “你!你……”洁洁被我激得气得不轻,恶狠狠警告我,“你再说我就不理你了!”说完,就死死闭上眼睛捂着耳朵,一副拒我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我止不住脸上的笑容,看着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可爱模样,心情不由地跟着好起来。   *   不得不说,护士小姐医术高明。洁洁按照她说的,晚上冷敷,早上热敷,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脸上的肿胀就已经消得差不多,虽然还留下一些轻微的痕迹,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护士小姐看着自己妙手回春的杰作,颇满意地告诉我们,随时都可以出院。   听她这么说,我们也就不打算在这里再做停留,收拾着离开。   早晨的时候我已经回了趟学校,给洁洁取了套她的衣服来。此时,她已经脱下病号服换上了便服,将那件昨晚脱下来的暴露夜店工作服扔进垃圾桶,然后带着杜思哲的外套,和我走出了病房。   下楼梯到一楼,我们想跟照顾我们的护士小姐打声招呼再走,但四处不见她的人影,于是坐在沙发上等她。   不想,正谈笑间,一个冷冷的声音就从前方传来:“安染——”   我们俩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谈话,抬起头,在看到几步远处双手环在胸前、和护士小姐站在一起冷眼看着我们的人时,都因意外而愣了一下。   喊我名字的人,竟是上次在杜家晚宴上有过一面之缘的韩茉儿。   杜思哲的未婚妻,也就是害得洁洁来这里的韩肖钰的姐姐。   韩茉儿依旧是上次见面时的模样,一身修身长裙勾勒出身材,脸上画着不淡不浓的妆,美则美矣,表情高傲,态度冷冽。   连在这种地方也能遇上她,我不得不开始相信一句话:冤家路窄。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一声不吭地走到我们面前,在我们对面的沙发上径自坐下。她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洁洁,随后在我脸上定格。我这才发现,她的眼圈有些微微发红。   难道这就是她来医院的原因,来看眼疾?我暗暗猜测,礼貌地朝她微笑着打招呼:“韩小姐,这么巧。”   洁洁大概还没办法放下昨晚韩肖钰对她做的事,向来爱说话的她此时一反常态,一言不发,冷眼看着对面的人。   韩茉儿听到我的话,冷笑一声,装模作样玩味地反问我:“巧?你们这样的人出现在这里,也会是巧合?”     她无礼而咄咄逼人的言辞来得太突然,一时间,我有些怔愣。   虽然这是一家私人医院,但又不是她韩大小姐专属,她能来,我们就不能来?我们出现在这里,就成了不正常的巧合?   还有,什么叫“你们这样的人”?我不懂她话里的针对究竟从何而来。   无从反驳,我干脆抱起手臂,静坐着等她接着往下说。   但这样的态度却偏偏愈发惹怒她。她气得咬牙,毫不避讳地警告我:“安染,我提醒你,杜思哲已经是有未婚妻的人了,他早晚会和我结婚。你这样抢别人的男人有意思吗?你好歹也是国内最好大学的学生,怎么连这点羞耻心都没有!”    “……”   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在这时,身边一道人影闪过。我扭头,就看到洁洁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了:“你说什么呢?嘴巴放干净些!别以为你是富家小姐就可以无法无天,思哲会长愿意跟谁交往就跟谁交往,你管不着!”   我仰头看着她指着韩茉儿的鼻子破口大骂,惊讶地嘴巴都合不上。   和我一样惊讶的还有韩茉儿,她看样子是被洁洁突如其来的野蛮行径吓着了。   直到洁洁声音落下好久她才反应过来,水灵灵的眸子立马要喷出火来,倏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把推开了洁洁指着她脸的手,扬起巴掌带着掌风就要落到洁洁脸上——   “韩小姐!”   预料中的巴掌声并未响起,韩茉儿的手停在半空中,被我抓住了手腕。我看着她,她也扭过头来看我,手狠狠挣脱,但我就是握着不放。   “放手!”她恶狠狠地朝我吐出两个字,看我的眼神里全是怨毒。   我皱着眉,义正词严地告诉她:“韩小姐,你怎么看我们、怎么想我们,我们管不着。但你应该明白一点,我们虽不如你身世显赫,却也不会任由人欺负。况且,要真说打架,我们未必吃亏,你又何必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说完,一把甩开了她的手。   韩茉儿被我们这么一甩,脚下不稳,一个踉跄后直接跌坐在了身后的沙发上。她一边倒抽着冷气揉自己纤细的手腕,一边眼睛仍然死死盯着我。   洁洁站在一边,嘲笑地哼了一声。   韩茉儿愈发气得脸都快扭曲。   一阵沉默后,我听到她的声音在空气里响起:“你们好样的,今天的事我记下了!我韩茉儿发誓,一定要让你们为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说完,也顾上自己的大小姐形象,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包便气呼呼地转身离开。走得太急,脚下的高跟鞋一崴,差点跌倒。   洁洁见她这副模样,毫不顾忌地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说了句:“活该!”   我看着韩茉儿愤然远离的背影,心里百感交集。   像这样明艳照人、走到哪里都是视线焦点的高傲豪门大小姐,竟然也会因为缺乏安全感,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这又是何必呢?   感情的事,从来都不能靠勉强。杜思哲要是真属于她,不用她费尽心机也属于她;相反,若不属于她,再怎么勉强都不过是一场徒劳。   不过我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比较好。   今天我们和韩茉儿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她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以后的日子,只怕不会好过。   我听到耳边洁洁的抱怨:“什么人啊,这一对姐弟简直就是奇葩……”   我拍拍她的肩膀,故意转移话题:“走!为了庆祝你出院,我请你晚上去红宝石火锅大吃一顿!”   “真哒!说话算数啊!走走走……”   洁洁果然立马被吸引注意力,不再纠结于韩氏姐弟的事,拉着我的手从沙发上站起来,往门外冲。   我回头看一眼从始至终一直尴尬站在一边的护士小姐,拉一下前头洁洁的手,示意她等一下。转过身,对护士小姐说:“多谢你的照顾,我们走了。”   护士小姐点头,面色有为难,欲言又止的模样。我等待两秒,她还是没说话,于是转身离开,这时身后却突然传来她的声音:“等一下!”   “怎么了?”洁洁闻声好奇地转过身去看她。   “你们一定好奇,韩小姐刚才为什么那么失态。”护士小姐缓缓的说,语带无奈与惋惜,“其实也不能怪她。我们医院真正的幕后老板是杜氏,只服务于杜氏及与杜氏交好的几个家族,在此之前,少东家还从没带女……带朋友到这里就诊。”   她的话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   我了然。   韩茉儿到这儿来根本就不是偶然,当然也不是为了看什么眼病。看她刚才那个模样,应该是刚哭过一场。   至于她为什么会知道我们被杜思哲带来这里,想也知道,定是这医院里有她熟识的人去通风报信。   好复杂。   我无意伤害她,可终究还是卷入了这场纠纷,成了她的敌人。   转过身,我朝护士小姐感激地笑一个:“多谢你的提醒,我们明白了。”   随后,喊还在发愣的洁洁,语气故作轻松:“走吧,不是说去大吃一顿的嘛!”   洁洁眉开眼笑,小跑着过来,挽上我的胳膊往外走。走到门口推玻璃门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问我:“对了,刚才护士小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你明白什么了?”   “……”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把结局码出来了,我想说,结局早已注定…… ☆、所谓美人计   天气在一天天变热,随着校园里花草的繁盛,我们离期末考试的时间也越来越近。大学里的经典情况,平时不烧香,到了考试才临时抱佛脚,即便是在我们这样的一流大学,也一样普遍。   我虽然不及他们那些平时整天逃课书本都不瞄一眼的人做法夸张,但到了期末,压力也一下子大了起来。尤其是涉及申请毕业后美国留学名额,成绩是一个很看重的因素,所以不得不用功。   可是,杜珉南却不管我是要考试还是做什么,他一个电话,我就必须乖乖准时出现在别墅里。在被这样要求了两年之后,我已经形成了一到期末就干脆带着书本到半山别墅温习的习惯。   就比如此刻,趁着杜珉南还没回来,我便一个人坐在宽敞而温度适宜的书房里,埋头对付面前垒成高高一叠的习题。   书房门在这时被推开,脚步声渐渐朝我靠近。不用抬头,我也知道来的人是谁。在这栋房子里,除了杜珉南,还没有谁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四处走动。   他停在了我身边,然后便没有了动静。但我仿佛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在我的习题本上,于是,不由自主地浑身都感觉不自在起来。   他站了一会儿,还是不开口,也不走动。我心里早已不安定,哪里还看得进什么习题,气恼地一把放下手中的签字笔,就要合上习题本,但就在这时,手却被一股力道拦下。   杜珉南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腕,在成功阻止我合上作业本之后,又松开,修长好看的手指朝本子上的一处轻轻一点:“这里算错了。”   他语气里有笑意,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那是一道再简单不过的会计计算题,加减乘除的运算而已,小学生的水平,但,我竟然真的算错。   还不都是他害得!   我恼羞成怒,也不改正,径自一把重重地合上了作业本。杜珉南好在手缩回去得快,否则,那艺术品一般好看的手指只怕就要受伤了。   合上作业本,我倏地一声从座椅上站起来,转身就欲离开,只当身边的他是空气。我也不知道自己何来的气,但反正,心情就是不好,似乎毫无理由。   手腕被杜珉南捉住,他站在原地不动,问我:“去哪儿?”   我一愣,这才想起来这个问题。   对啊,去哪儿……振栋别墅都是杜珉南的,我就算离开书房又能逃到哪里去?想避开他,根本不可能。而且,和其他地方相比,书房已经算是最安全的地方。   失策!   杜珉南见我不说话,已经直接拉着我的手,往门口走。   这下换我问他:“去哪儿?”   他倒是回答地很干脆:“上床。”   流氓。   我心里觉得有些羞辱,但更多的是麻木,任由他拉着自己走出了书房,进入卧室。   “想什么?”   我被他按着在沙发坐下,他突然转过身来问我。我回过神来,强迫自己不要多想,朝他摇摇头。   杜珉南松开搂住我腰的手,拍一拍自己的腿,示意我坐上去。   我看他一眼,心里无比不齿,却还是乖乖挪过去,侧着身体在他腿上落座。手正要揽上他的脖子,可他却在这时避开,命令我:“正面朝着我坐。”   我愣了愣,有些惊讶地扭头看他。他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冷淡,却又包含着不容商量的决绝。   可我不愿意。那样的姿势,我做不出来。   于是,聪明地选择用另一种方式委婉逃避。   我唇轻轻触上他的,舌尖探出,在他唇上轻轻添了一下。   这是种无言的邀请,邀请他对我的占有。   换做平时,杜珉南一定会忍不了多久就兽性大发地手扣住我的后脑勺,转被动为主动,吻得我透不过气来。我还记得上一次他吻得太用力,以致于我后脑勺磕到茶几上,起了一个鼓鼓的包。   可偏偏,今天,我试探着挑逗了许久,他还是丝毫不见一点反应,只沉浸在被动里,完全不为所动。   我的吻技,难道就差成了这样?我有些疑惑,离开他的唇,看着他的脸,问:“怎么了?”   杜珉南不说话,幽深的眸子,两汪潭水一般,深不见底,只深深望住我。   我微微皱眉,又将脸凑过去,吻了一下他的唇。离开,他还是不动。   我就不信,他今晚会一直像雕塑一样,保持这个动作整个晚上,于是,和他怄气一般,无比固执地又吻了一下,这一下,小鸡啄米。不出所料,他还是不动,但唇边却随着我的动作而扬起了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   即便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我也能从中判断出,他此时的心情并不糟糕。于是,我干脆抓住这机会调皮起来,两只手臂搂住他的脖子,唇印上他的额头、他的眼睛、他的脸颊,他带着青色胡渣有些扎人的下巴,最后,还是回到他的唇上。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可能是想趁着他心情好讨好他,也可能是一时玩心上来了,就想看看他受我摆布的模样。之前那么多次都一直是他在摆布我,被动久了,尝尝主动的滋味也不错。   但不管我的动机如何,显然,我这一招并没有令杜珉南反感,相反,他似乎很喜欢受到我这样的“招待”,眼睛微微眯起来,脸上的神情也渐渐缓和,不再如平日般冷酷。   做戏做久了,便容易忘记初衷。   此刻,我在他脸上看到了自己的劳动成果,心情也不由地跟着好起来,调皮地冲他吐舌头一笑。   杜珉南的脸上出现了一闪而过的错愕,随即,又很快恢复初时的模样。   他似乎真的忘记了刚才要求我正坐着面对他的事,也忘记了我并没有按照他的吩咐做,手伸过来解我的衣服,一边解一边问:“课业很忙?”      我想了想,回答他:“是,因为就快期末了,都是专业课,确实很忙。” 一边说着,一边观察他脸上的表情。   我刻意强调自己的忙碌,无非是希望他能有所表示,换做平时我不做这样的幻想,但今晚,他态度一反常态得好,说不定趁着这高兴劲儿就金口一开,告诉我:“忙的话,以后可以少来。”   我心里存着这样美好的希望,但事实证明,希望犹如肥皂泡,他一开口,便将它戳破。   “那,考完试就放假了,到时候,别忘了搬到别墅里来住。”   他语气淡然地说,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不妥,伪装的太好,要不是知道他的本性,我恐怕都要相信他是真没听懂我话里的意思,何其无辜。   我有些恼怒地略微偏开脸去,任由他将衬衫从我身上褪下,冒不经心地答他:“离期末考结束还有半个月呢,而且,我还得留在学校帮着思哲准备下学期一开始的学生会活动。”      我一时疏忽,竟说到了杜思哲,话一说出口,便惊觉不妥,有些紧张地看他。   但他并没什么反应,只顾着眼睛盯着我渐渐裸.露出来的胸口,表现得心不在焉。手指一挑,我的文胸扣被解开,胸前的旖旎风光完全暴露在他的视线中。   他应该是没留意听我刚才的话。我心里稍稍安定,他就在这时举起我两只手臂缠在他脖子上,俯下头来,唇舌顺着我的脖颈一路向下,细细品尝。我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身体侧了侧,正面迎向他,感觉被他唇舌触碰的地方,温度一路高了起来。   他的舌渐渐移到我胸前,温暖的口腔包裹住了我最敏感的顶端,舌尖轻扫,那里便不受控制地硬了起来。我咬着唇,手抱住他的头,心跳越来越快。他喷洒在我胸前的呼吸越来越烫,终于,舒服的一声长叹,从我胸前抬起头,手从我的腰上滑到腋下,提着我,将我放倒在沙发上。   身上仅剩的衣物也被剥去,沙发是真皮质,冰凉凉的,我忍不住一阵哆嗦。他身体重重地压着我,我低头,便看到了我们紧密贴合在一起的胸部弧线。   他亲亲我的嘴:“你今天可真热情。” 说完,脸又压下来,舌紧跟着侵袭进来。唇齿纠缠间,我听见他的声音在我唇间响起,“但愿,不是美人计……”      我一愣,手抵上他的胸膛推他。   他难得的好脾气,竟然真就停下了动作,提起身子,眼神有些迷离地看我。   “要真是美人计,你怕么?”我用挑衅的语气问他。   他眼里的光闪烁了一下,随即,微微勾唇回答我说:“那得看,你的计用得有多好。”说完,又低下头来欲吻我。   我别过脸去避开他的吻,只笑,不说话,手一路解着他的衬衫纽扣而下。等他胸膛袒露出来,手探下去,拉开裤子拉链,覆上了他滚烫的欲望中心,玩转着花样撩拨。   感觉到手里的物什在渐渐胀大,我看他的眼神也跟着得意起来。他压抑的欲望在眸子里愈燃愈烈,终于,一把抓住我的手扶上他的背,狠狠进入了我。   我抬起两条光溜溜的腿挂在他腰上,更方便他进入,他一声压抑的呻.吟后,手粗鲁地握住我的脚踝,急不可耐地将我的腿架到了他肩上。身体突然被极大幅度地拉伸,我一声低呼,□不自觉地绷紧起来,他深埋在我身体里的欲望贪恋地留在最深处,沿着花心细细研磨。   我急促地喘息,就听到他在我耳边咬牙切齿地说:“真恨不得就这样弄死你……”还没反应过来,他又猛然一个抽身,更狠地撞进来。我来不及呻.吟,所有的声音就被他堵在唇间。   *   一个多小时之后,他在我的身体里迸发了高.潮。做了一次,我身体已经快受不了,筋疲力尽地躺在沙发上,连挪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杜珉南直起身来,靠在沙发上喘息,待呼吸稍微平复一点之后,站起来往浴室走。   我眼睛半眯着看他的身影渐渐原离沙发,在离浴室还是几步远的地方突然又停下脚步,下一秒,他竟折回沙发边来。俯首低身,一手环过我的肩,另一手饶过我膝弯,瞬间,我被他打横抱起。   “干什么?”我没力气挣扎,语气虚弱地问他。   “洗澡。”他惜字如金。   “不去!”   我当然知道他的洗澡是什么意思,总是洗着洗着就偏题。我的身体已经没有力气再来一次,明天还要早起去学校上第一节课。   我以为杜珉南会不理会我的抗议,还以往的每一次一样,来强的。但没想到,他今晚竟真就在听到我的话之后停下了脚步。   低头看躺在怀里星眸半眯的我,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淡淡开口,一个“好”字从唇间溢出。随后立马他的脚步转换了方向,目的地由浴室变成了房间里的大床。   我被他轻轻放在了床上,身下,被褥柔软,一沾到枕头,脑袋里的困意就一阵阵袭来,我抵抗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入睡前的最后一秒,我感觉到杜珉南伸出手臂将我搂进怀里,他的怀抱潮湿却温暖,我没有挣脱。   *   日子在平淡与纠结中一天天地这么过着,很快,过了五月,学校就进入了考试周。   考试周的日子,和平时相比就显得有些无聊,社团、兼职这些活动都被暂时放下,所有的学生,都开始一心扑到学习上。基础好的,只要稍稍将课本过一遍就能自信满满地去考试;基础不好的,就只能夜夜挑灯夜读,刷通宵不算稀奇。   我这学期要考试的三门课都被安排在了考试周的最后几天,所有,复习时间算充足。   洁洁这丫头算是全校上万名学生中的一个例外,不论平时还是考试周,她对学习都不怎么上心,依旧是在学校和她家小饭店之间两头跑。要不是多亏有个聪明的脑袋瓜,这样的学习态度,想不挂科也难。   大三的考试周,对大四学生而言又有着不一样的意义。进入六月,也就到了他们的毕业季。   这段时间,学校里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每天从早到晚,校门口、情人坡、荷塘……只要是我们学校里有代表性的景点,都有络绎不绝的身着学士服的学生去拍照,这是每年毕业季大学校园里独有的美丽风景。   而作为我们院的学生会会长,杜思哲和其他毕业生相比就更忙。一边是毕业的事,一边还有学生会交接班,总给人一种分.身无暇的感觉。   新会长已经在半个月前就已经通过选举产生,但杜思哲一日没有从学校正式毕业,就还是我们名义上的最高领导人。   也是他脾气好,答应了新会长把自己负责的最后一个活动——也就是之前他带我去饭局上拉赞助的那一个,做到底。所以,七月之前他都还会留在协会帮忙。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我们见过面,偶尔几次我和他在扣扣上的交流,他也是说不到几句话就因为有事而离开。   每当这时,看着他黑了的头像,想到将来的一年里我们之间都有可能这样,甚至,更加冷淡疏离,我就忍不住感到淡淡的悲伤。   今晚,我难得没收到杜珉南叫我去别墅的短信,便约了杜思哲去一起晚饭后在校园里走走。   但到了晚饭时间,他却突然打电话来告诉我说,临时有事,无法来赴约。   无奈,我好不容易才约上他,现在又只能作罢。   洁洁依旧在自家小饭店帮忙,我一个人吃了晚饭,到自习室自习了两个小时,到了九点,心里不知为何有些烦乱,看书也看不下去,干脆收了东西回去。   回寝室的路上,发现今晚月色很好,校园里到处是三三两两散步聊天的学生。   看着他们的热闹欢乐,我心里不由地便涌上了一股子酸涩。这个城市这么大,而我可以依靠的人却少得可怜,除了洁洁,便只有杜思哲。偏偏后者最近又有渐渐疏离的趋势。   心情烦闷,我突然不想回去一个人待在狭小而闷热的寝室,停下脚步,转身就往校门口方向走。   *   心里空荡荡,我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走着走着,前面的路变得渐渐熟悉起来。   我停下脚步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洁洁家开的小饭店门口。   店门口,“陈家饭馆”四个大字被镶嵌上了红色的霓虹灯,此刻正一闪一闪地发出红色的光。在这条算不上繁华的小街上,倒是平添了几分喜气。   店里的白炽灯瓦数很足,将整个饭店照得亮如白昼,隐约还能看见几桌客人的身影。   饭店的玻璃门突然被推开了,一大帮子人走了出来,我认出来,走在最后边的那一个,不是洁洁的哥哥陈贵又是谁。   他送客人们出来,看起来和客人很熟的样子,一直在和他们说话。其中一个客人好像喝醉了酒,拉着他的手不放,在喋喋不休。隔着这么些路,我也能看到此时陈贵脸上有些无奈的表情。   我看着他这副无奈的样子,忍不住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明明隔了不少距离,我以为他是肯定听不到的,但没想到,他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我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收敛,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地,不无尴尬。陈贵也愣住了,眼睛直直盯着我。   “哎?那是谁?你女朋友啊?”   喝得半醉的客人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就看到了在不远处的我,口无遮拦地问陈贵。他嗓门大,这么一句说一说出口,将其他几个客人的眼光也全都吸引了过来。   “你说啥呢,别胡说!人家一个姑娘家的!”   陈贵忙不迭地收回了视线,语气下子就硬了起来,没好气地甩开面前这个酒鬼搭在自己手上的手,朝我做了一个“不好意思,你别见怪”的表情。我摇摇头,冲他笑了笑。   “哎哟……你瞧瞧,都眉来眼去了,还说没意思?骗鬼呢吧!哈哈……咱也不打人家小两口了啊,兄弟们,咱们撤!”酒鬼含含糊糊地说着,便由自己的一帮兄弟扶着离开了。   陈贵瞪他好久,转过头,就看到我已经走到他面前。   “店里今晚生意这么好,很忙吧。”我往饭馆里看了一眼,随意地跟他闲扯。   他有些心不在焉,听到我的话,愣了几秒才回答道:“哦,是……今晚生意特别好,客人比往常都要多。”一边回答着,一边拿眼睛打量着我。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正要接他的话,就在此时,饭馆的门被推开,一道身影飞快地跑了出来。   “哥!你在干啥呢!我们都忙不过来了,你倒好,在外边……哎?小染?”责怪的语气在看到我的一秒急转三百六十度变成了惊讶,这声音,不是洁洁又是谁。   “你怎么在这儿啊?从外面回学校吗?”她立马跑到我身边来,看着我好奇地问。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走着走着就走到她家开的小饭店门口来了,朝她耸了耸肩膀,含糊地搪塞:“正好路过,就遇见你哥哥了。”   洁洁转头看了陈贵一眼,随即又立马回过头来看我,豪爽地拍拍我的肩膀说:“既然都来了,就进来坐坐吧!我请你喝饮料,喝完再回去也不迟,来来来!”说着,便拉着我的胳膊往店里走。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有事,接下来没法保持日更了,各位多多包涵~~但我可以保证绝不弃坑! ☆、不告而别   进了洁洁家的饭馆,洁洁找了个靠角落的两个人的桌子,带着我坐了过去。   “服务员!”她扯嗓子吼了一声,还真把自己当客人了。   陈贵正忙得晕头转向,突然间听到这么一声吼,也分不清是谁了,下意识地便立马答应道:“哎!您稍等——”   匆匆忙忙结完那一桌的账,还在数着皱巴巴的钞票,他就一路小跑着到了我们这一桌边停下。   “想要来点什么?”他一边将刚数过的钱塞进口袋里,一边这才抬起头来看面前这一桌的客人,这一看,原本笑嘻嘻的脸立马垮了下来。   “陈晓洁你在搞什么呢!没看到店里正忙得招呼不过来么?”陈贵白一眼洁洁愤愤然道,随后又瞥向坐在洁洁对面的我。我朝他咧嘴笑,他不无窘迫地朝我点点头。   “干啥!我现在是客人,我要点餐!”洁洁才不理会他的怨念,大大咧咧地对他呼喝道。   陈贵有些无奈地看她,摇摇头,随后还就真拿出了纸和笔像招呼其他客人一样招呼她。   “一盘花生米,一碟小黄瓜,两杯柠檬茶——共计23块钱。”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抬头,煞有介事地朝洁洁伸出手,“先付钱后上菜。”   洁洁哼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十的纸币重重塞到他手里,趾高气昂:“给,不用找了,赏你的。”说完,朝他笑得得意洋洋。   “……”   陈贵满脸无奈,又看我一眼,随即便转身离开。   洁洁坐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离,不由得笑得开心。转过头来看我,说话的语气也无比轻快,向我解释说:“我哥就这样,别看他老是板着个脸一本正经的,其实人可好了!”   我微笑着点头,回答她:“看出来了,他很疼你。”他到底是个男人,而且年纪又长我们几岁,不可能也像我们这样嘻嘻哈哈,但即便如此,我也能看得出他们两兄妹感情很好。   我正默默想着,就听到洁洁的声音又从对面传来:“对了,小染你还没说今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怎么就这么稀奇地走到我们家店门口来了?”   我听她这么问,抿唇。想了想,决定还是如实告诉她自己心里的想法,于是抬眸看着她说:“洁洁,可能是我多心了……但我总觉得,杜思哲最近在躲着我。”   话音落下,洁洁没说话。   我尽量保持声音的平静,将自己之所以有这种感觉的理由告诉她。从在扣扣上每次跟杜思哲聊不到几句他就说有事然后下线,到今晚约了他一起吃晚饭他却有史以来第一次放了我的鸽子,全部说了出来,跟她充分表达了我心里的怀疑与不安。   一番话说完,我的声音停止,目光从面前那杯橘红色的柠檬红茶上转移到对面洁洁的脸上,就见到她正在往嘴里抛着花生米,嚼得咯吱咯吱正香。   “洁洁?”我不得不出声提醒,这丫头也不知道刚才究竟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讲话。   “说完了?”洁洁拍拍刚抓完花生米的手,瞄一眼我。我点点头回答她:“说完了。”   她端起面前只剩下一半的柠檬红茶又狠狠吸了一口,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这才放下杯子,抬头看我:“安染,你是傻子啊?”   “哈?”我被她突然说出来的话惊了一下,不明所以地愣在了原地,呆呆看着她。   她撇了撇嘴,一脸“这都不明白”的无奈,开口对我解释道:“你因为担心这些有的没的,大半夜一个人跑出来瞎逛,不是傻是什么?以后千万别这样了!万一出什么事你叫我们可怎么办!”   她连连摇头,脸上一副跟这张年轻的脸蛋极不相称的恨铁不成钢神情。   我看着她这副故作老成的模样,听着她关心的话语,心里觉得无比温暖,连连点头:“有道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你放心,嘻嘻……”   洁洁听我这么“深情”,也不好意思起来,故意一脸傲娇地白我一眼,又接着说:“你担心,就去问思哲会长嘛!大家都知道,整个协会里思哲会长就跟你最熟了。朋友之间,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敞开说就好了啊。”   想了想,又补充道:“再说了,要真是像你想的,他在躲着你,你就不想知道原因么?”说完,眼睛直勾勾看着我。   我不大明白她的意思,迟疑的语气问她:“什么意思?”   她放下手里的吸管,淡淡一笑,身体慢悠悠地后仰靠在座椅上,不带语气地开口:“说不定,他躲着你是因为喜欢你,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我撇撇嘴,白她一眼,毫不留情地推翻了她这个荒谬的推测:“怎么可能。”   其实我担心的是另一个原因……虽然也同样不大可能,但许是做贼心虚,那个才真叫我害怕。   “怎么不可能嘛。”洁洁的声音渐渐变小,像是在自言自语,“大家都知道他喜欢你,你还装傻……”   这话,怎么听怎么酸。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有些惊讶地看向我:“笑什么嘛,我说的是实话。”   “我只是好奇……”我故意拖长声调,拉近与她的距离,目光狡黠的看着她,“陈晓洁同学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关心杜思哲喜欢谁的问题了?”   洁洁说不出话来,瞪大眼睛看着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许久之后才气呼呼地回答道:“胡说!我哪有关心他啊……我是关心你好不好!”   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这傻丫头。   看着她急于争辩的模样,我也就不打算接着逗她了,朝她一脸无谓地耸耸肩膀,道:“哦,好吧,那就不关心他吧,关心我,行了吧?”   “本来就是关心你嘛!我关心他干什么……”她嘟哝着,又埋头吸起杯子里的饮料来,几秒后抬头,略显烦躁地手敲了敲桌子说,“总之,我的建议就是,你直接找他问明白!也不用这么一个人胡思乱想纠结了对吧!”   我看着她一脸严肃不容置疑的表情,也不由得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片刻之后,朝她点点头。   她说的有道理,解决这件事最好的方法、也是唯一的办法就是找杜思哲当面问明白,而不是这么瞎猜,自己吓自己。看来,我还真是最近看书看糊涂了,连这个都没想到。要不是洁洁旁观者清的点拨,还不知道要纠结到几时。   “对了小染——”   我正想着,耳边又传来洁洁的声音。我立马抬起头看她:“怎么了?”   她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说:“我给几个地方投简历都石沉大海了,眼看着暑假都快到了,我可不想整整两个月都在我们家店里帮忙。上次那个蒋先生请你做家教,我记得,他们家那一片可是别墅富人区……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他,那附近还有没有人也想请家教的?我很愿意去做的!”   蒋先生……蒋晨浩?   事情发生这么久了,她要是不提起来,我都快忘了。真服了她了,为了赚钱连这么久远的事都能回想起来,看来是来真的了。   可是,我跟蒋晨浩根本就不熟,这怎么好开口?更重要的是,蒋晨浩也才刚回国不久,他家附近的人,恐怕他自己都不认识多少吧。   想到这个,我看着洁洁,语气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要他介绍不大可能,你还不如自己带份简历去那边一家家敲门,自己推销自己!说不定就被哪家财主看上了……”   本想调侃于她,却没想到她听我这话,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是一副发现新大陆的惊喜表情:“说得对啊!”她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摩拳擦掌,“我要找个机会去试试!“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毛老太爷的话果然没错!”   “……”   我还能说啥,无奈地摇了摇头,端起面前的柠檬红茶喝了一口。   *   我在心里认同了洁洁的说法:要想搞清楚杜思哲究竟是怎么了,还得找他面对面谈谈,否则永远只能是自己在瞎猜。   可是,当想法落实到行动上……好吧,我承认,自己很懦弱。不然也不会从期末考试伊始拖到即将结束,都还没有鼓起勇气去找杜思哲。   他也从来没主动联系过我,不知道究竟在忙些什么。我一边责怪他不讲义气连朋友都可以忽略,一边又止不住地感到心虚。作为朋友,我还不是一样对他隐瞒了一个那么大的秘密,大得足矣毁掉他的生活。   若真有那么一天,秘密被曝光,他将要承受的就是来自亲情和友情的双重打击……我不敢想。   就是在这种心理作祟之下,一周过去了,我除了不断用看书复习来充实自己的生活、麻痹自己的心,依然毫无动静。在日复一日这样的生活里,很快,期末考试就到了尾声。   考完最后一门,从走出考场的那一刻起,大三暑假就正式开始了。   还记得考试周复习累得想死的时候,洁洁曾兴致极高地建议我们考完试第二天就一起出去大玩一场,去去“晦气”。但等到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她却又早就心急火燎地跑去自己家的小饭店帮忙了。   哦对了,她从寝室收拾好行李箱带着衣服回去之前,我还特地饶有兴趣地问过她:上次提到的,要去蒋晨浩住的那个别墅富人区找家教活儿的计划,实施得怎么样了?   不提还好,一提到这个,她就苦着脸跟我抱怨:“别提了,太悲惨了!我坐两小时公交才到了那里,结果呢?在小区门口被保安拦下来了……不管我怎么哀求说好话他都是不听,害得我白跑一趟!”   听她这么说,我眼前已经不由得浮现出一副烈日炎炎下她在那个布满别墅豪宅的小区和保安讨价还价的景象……我真的很想笑,但一想到在这个时候笑极有可能被她一怒之下灭口,便又很没骨气地憋了回去。   *   洁洁收拾好东西搬出去之后,寝室便只剩下我一人住。其实我也知道自己住不久,因为杜珉南早就不止一次地提醒我假期搬到别墅住,所以,我只能抓住这最后的珍贵独处时间,联系杜思哲。   考完试第二天的晚上,我一个人坐在寝室里。经过一番内心挣扎,终于鼓起勇气拨通了杜思哲的电话号码。   可是,电话却并没有像平时那样欢快地响起彩铃,而是传来了不带感情的机器人声音:“您好,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不在服务区,这家伙是跑到哪里去了?我有些放心不下他,见他扣扣也不在线,万般无奈之下想到可以找平时跟他交情较好的人问问,于是决定联系我们学生会的副会长陆谦莫。   我从没打过电话给陆谦莫,这次要不是为了杜思哲,也不会打。不出意料地,陆谦莫在接起我电话的时候,语气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安染?你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真是稀客!”   我没心情跟他贫嘴,直奔主题地问他:“是这样的,我打思哲的电话打不通,说是不在服务区,你知道他在哪儿么?”   电话那头,陆谦莫愣了几秒,随即一声重重的疑问:“你难道不知道,思哲参加了咱们学校扶贫公益协会的毕业生贫困山区支教项目了吗?”   “什么?!”   我比他还惊讶,惊讶得忍不住惊呼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他怎么一声不吭地就去了?!他不是说好了假期还要帮着组织下学期一开始的学生节活动的吗?现在怎么又……”   “早就说好不干了啊。”陆谦莫没等我说完就迫不及待地打断了我的话。   我这下真是吃惊过度,手拿电话愣在原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们学校的特色公益项目之一:毕业生贫困山区支教,是一项广受赞誉的传统节目。每年都会组织有意愿的毕业生到国家一级贫困山区支教两个月。但是,明明每年的报名在四月之前就已经结束,之前从未听杜思哲说起过这件事,怎么他突然就跑去参加这个活动了?并且为了这件事,连自己社团的工作都推掉?!   不可思议。   我想不通,实在想不通,好在这时候,陆谦莫主动帮我解答。   他在电话那头见我不说话,喊了两声我的名字,我应了,他便慢条斯理地开口接着说:“其实我也挺奇怪的,这小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几乎是说走就走。仗着自己跟组织这个活动的老师关系好,到了他们临行前几天才加入进去。我怎么没发现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公益了……”   陆谦莫一个人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听着他的话,此刻心中想的却和他完全不同。   杜思哲很离奇地突然就跑去支教,并且几乎谁都没告诉,这其中,肯定有古怪。最叫人琢磨不透的是他这么做的动机——绝不是陆谦莫所说的“热爱公益”,那又是什么呢?有什么理由足以让他匆匆忙忙放下手上的一切,跑到一个通讯困难的山区去支教?   不告而别,这完全不是他平日的做事风格,更像是在……逃避。   是的,就是逃避。可是,杜思哲又有什么要逃避的?   我心里渐渐升起不好的预感,越想就越觉得担心。挂了电话,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看着手机好久都没回过神。   但愿,千万,不要是我想的那样。   *   杜思哲毫无预兆的“出逃”让我心里无比惶恐,但即便是这样,生活也没有因此而停止。   洁洁搬回家之后,我在学校又赖了几天,到最后,连杜珉南都对我下了最后通牒。实在是没办法再赖了,我收拾了一些衣服和贴身物品,搬到半山别墅去住。   到位于市郊景色宜人、空气清新的半山别墅度假,听起来是一项多么奢华享受的活动。但事实情况如何,就只有我自己知道。当然,杜珉南也知道,不过他早已经习惯了忽视我的痛苦。   杜珉南是大忙人,公司、家里、应酬……各处跑,很少待在别墅。我虽然搬来别墅住,但与他相处的时间依旧是少得可怜。要说以前是随传随到,那现在倒有点像是古代后宫的妃子,守着一个小庭院,与看门护院的小太监、侍候的小宫女为伴,过着自己的日子,时不时接受皇帝的临幸。   当然,这说法也有些不恰当。不,是恨不恰当。皇宫里的妃子们,二十一世纪穿越过去的除外,都是盼着皇帝临幸,以解独守深墙大院之苦。而我,每天最胆战心惊的时刻就是杜珉南回来,不管当时本来多开心,一看到他,这份心情就无法维持下去。   也许真是一个人待在这么大个屋子太无聊,这个暑假搬来这里之后,我还特地认真思考过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这么怕杜珉南。   平时觉得,这根本不算什么问题,就像耗子怕猫、鸡怕黄鼠狼,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认真想了才觉得,我对杜珉南的害怕好像真的很莫名,连一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都给不出。   杜珉南确实有些暴力,尤其是在性这件事上,可以算得上劣迹斑斑,总把我弄到伤筋动骨的痛苦程度。但这也不足以作为我怕他的理由。就算他不这样,在床上变得温柔,我也还是仍然怕他。   思考半天,我也没想出个理由,最后只能得出了一个结论:只是因为他是杜珉南,而我是安染,从相遇的那天起,我就注定要怕他,根本不需要理由。   *   杜珉南踏进别墅门前花园的时候,我正帮李叔除去草坪上不知何时冒出来的一簇簇小野花。听到汽车声停在了院门口,又有皮鞋声音朝我的方向走近,即便不抬头我也知道是他来了。他今天来得很早,平时一般要到深夜,但今天还不到晚餐时间。   我继续埋头拔着草坪上的小野花,假装没注意到他。皮鞋在我面前停了下来,杜珉南蹲了下来。我终于无法再装聋作哑,不得不抬起头面对。   他正低着头看我手上的小铁锹,几秒后,才抬头看我。我们俩无声对视着,我正欲开口跟他打招呼,他的手便伸了过来,两根手指抚上了我的脸颊。轻轻一抹,又离开。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朝我一笑,摇了摇手指,漫不经心地说:“小心点。”我定睛一瞧,这才看清楚,他艺术品一般好看的手指上沾了些湿润的泥土,想来必定是从我脸上抹下来的了。   我不无窘迫,手不由自主地又在脸颊上他刚才抚过的地方摸了摸。他就在这时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命令我:“走吧,回家。”   杜珉南好像很爱说“回家”。   在杜家别墅那晚,他在离开洗手间之前还不忘回头嘱咐我:“晚上早点回去,在家等我。”   现在,我们就蹲在别墅门口,他也命令我“回家”。   是不是正因为处于对“家”这个词的狂热,所以他才在外头金屋藏娇,好多拥有几个“家”?   我恶劣地想,忍不住唇角微微勾了起来。抬眸看他,就发现他正在看我,目光一动不动,眼里的玩味很明显。   我一下子没了兴趣,站起身来一个人径自往别墅里头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争取日更啊争取! ☆、作茧自缚   刚走了几步,杜珉南便大步追上来,一把拉起我的手,把我拖进了屋。   二楼,卧室,他心急火燎。   门在我们身后关上,他大步走到床边去拉窗帘。   “你……干什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响起,问他。   “跟你上床。”他言简意赅地回答,说着,人就已经往我身边走了过来。   “现在是白天!”我咬牙,立马退后一步,拒绝他的靠近。光天化日,他就要做这样的事……还有没有羞耻心?!   他眼睛盯着我,沉吟了片刻,居然一言未发地就往门口走去。   竟然,就这样走了?这可不像他杜珉南的做事风格,这么好说话。   我满腹狐疑,目光紧紧追随着他。   他走到了门边,我以为他要开门出去的,却不想,他突然朝墙上伸出了手——轻轻的“啪”的一声之后,房间里的灯瞬间熄灭。   他的动作太突然,我根本还来不及反应,周围就已经陷入一片黑暗。   “你!”   他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就是因为知道我怕黑,所以才特意关了灯!   我绷紧身体站在原地,一步也不敢挪动。看不见他,却能听见清晰的脚步声,还有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在一步步靠近。   “你不喜欢光,那我们就黑着来。”他淡淡地说,声音无比平静,   这个男人,不管什么时候,都坏得不像话。我在心里咒骂,像待宰的猎物般,被困在黑暗这个巨大的牢笼里,任由猎人一步步靠近。   杜珉南在我面前停下,俯□,炙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脖颈上。   “不要!”我立马推他,推不动,气得大喊。   “不要?”他玩味地问一句,唇从我脖子上撤离,脸凑到我面前,“那是不是要这样?”一边问,唇就已经直接覆到了我的唇上。   我还有回答的余地么?我心里憎恨着他的厚颜无耻,竟然这样毫不掩饰地耍流氓,但在与他唇舌纠缠间,身体里的欲念也被挑起。   杜珉南是我的第一个男人,也是唯一一个。我再恨他,厌恶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身体,就是我的渊.孽,我无法逃脱。   而显然,杜珉南自己也清楚这一点。   他对我的身体无比熟悉,用一切强悍而恶劣的手段,挑.逗,征服。终于,我的呼吸渐渐紊乱起来,身体软成了一滩水,倒在他怀里。他得偿所愿,一手扶住我的肩,一只手绕到我的膝弯下,轻轻一提,将我打横抱起。   耳边充盈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身体有些轻飘飘,几步之后,他将我放下,我背后触到了冰凉的地板。   在地上?不要!我头脑清明了一点,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欲逃离。   但他不给我这个机会,黑暗中,手无比精准地抓住了我的手臂,反钳到我身后,压在地板上。我腰被迫向前弯曲,胸部挺起,送到他面前。   他一手抬起我的下巴,唇随即立马欺上来,啃噬着我的唇,舌窜进来,将我的嘴完全堵住。我挣扎,他手上的力气就加大,快把我的下颚捏碎。最终,我在他手中屈服,保持着这个难受动作,予取予求。   他吻够了,手便来撕扯我身上的衣服,外套被他粗鲁地剥了下来,他掀起我穿在里头的睡衣,堆叠到脖子上,便来吻我的胸口。一边吻,一边用手掌揉搓。   胸口随着他的动作开始渐渐发酸发胀,像是有一股气憋在那里,急需发泄的出口,我开始深深浅浅地呻、吟。他的唇离开我胸前,一路往下,扫过肚脐,到我的小腹,在我身后握住我手腕的那只手在这时松开。   一脱离他的钳制,我手立马放到身前,抱住他的头,试图制止他的野蛮行径。但他丝毫不理会,反而两手捧起我的腰,使我不得不两手从身侧撑在地上,防止上身触碰到地面。   最后一层阻隔被拉下,他分开我的腿,俯首在那里。我有些怔愣。低下头,黑暗中,只看到他头部不甚明晰的轮廓。   他的唇在移动,一寸一寸扫过我敏感的皮肤,带来一种陌生却又奇妙的感受。我感觉有奇怪的热流源源不断地从我的身下涌出。他就在这时突然一口含住我的蓓.蕾,唇轻轻辗转。我身体剧烈地颤了一下,还来不及阻止,他的舌尖就已经探进了我的甬.道。      我顾不得身体会倒到地上,手立马撤离地面去抱住他的头,制止他的动作。他停顿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放过了那里,唇又缓缓上移,从小腹到胸口,随后回到我的唇上。   他的舌搅动我口中的津.液,此时,有奇怪的荷尔蒙味道传递在我们的唇舌间,我知道那是什么,下意识地就抗拒。他脸上的肌肉有弧度地动了动,声音带着笑意地响起:“感受到了么?那是,你的味道。”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下一秒,身体已经被他拎起来,抱到沙发上。他将我放置在沙发边缘,曲起我的腿折在我胸口,下面,直接进入。我忍不住“嗯”了一声,以纾解身体被极大程度扭曲所产生的痛苦。      他仿佛能看到我脸上的表情一般,突然停下了动作,吻一下我的唇,问:“疼?”   我咬着唇瓣,半晌,终于吐出一个字:“胀……”   他又在我的唇上亲了一下,随后,从我身体里退了出来。手探到那里,轻柔地抚摸。随着他的动作,我体内开始聚集起湿意,最终,顺着甬道汩汩流出。   他指尖感受到湿润,轻声问我:“现在呢?”我脸贴在他胸口灼热的肌肤上,微微点头。      他手指撤离,下.身的坚硬急不可耐地捣进来,我身体已经足够潮湿,也不觉得痛,将他深埋在我体内的器官紧紧吸附。他难以抑制地一声呻、吟后,双手扣住了我的手,十指交握,□开始有节奏的律动。      他的动作凶而猛,一下一下,畅快地在我的甬道进出。我被他弄得浑身都跟着晃动,胸口沉甸甸的分量,不断上下。   他的手已经松开了我,我却无法克制住地主动贴过去,一手向后支撑着身体,将自己完全舒展,另一手紧紧环抱住他的脖子。   他的欲.望,尽数没入我的身体里,结合的部位,声声作响,湿润而暧昧。我的呻、吟,随着他的动作,一声重过一声。他似乎被我口中的声音极大地鼓励,动作开始加速,每一下都极深,手还不忘揉捏着我剧烈晃动的柔.软。   我身体里的温度在不断上升,就快到烟花绚烂的程度,他却在这时突然停下,毫无预兆地,静止不动。我仰起头来看他,抓住他放在我胸前的手,语不成音:“你……求你……”   他吻一下仰起的脖颈,声音压抑:“求我什么?”      我粗重地喘息,拧着眉看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来纾解这份痛苦。   他唇滑过我的脸颊到我耳边,力道痒到骨子里,温柔地蛊惑:“说,求我要你。”   我死死咬着唇,无助地晃动脑袋,呜咽被堵在了喉间。他一手探下去,扶住我的腰,偏就不动作,嗓音低沉而磁性:“安染,告诉我,我是谁。”   “杜……珉南……”   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下意识地回答道,脑子里早已经一片混乱。   他的笑声低低在耳边响起,在我的脑海里不断盘旋,我受不了,真的快受不了!身体难受得仿佛要炸掉,眼泪在这时无助地落了下来。   他吻了吻我的眼睛,唇瓣带走我的眼泪,最后轻叹一句:“真是作茧自缚……”下一秒,便狠狠贯.穿了我。   *   一场激.情结束,杜珉南把我抱到床上。我趴在他身上,侧卧着看他。      房间里的灯又重新被打开,一片通亮,而外面——虽然窗帘太厚,挡住了一切从窗口射进来的光,但我看墙上的时针也可以推测,外头天已经黑了。   杜珉南也看着我,眼里清明一片。      “看什么?”他问我。      我微微扭过头,转移了视线。      沉默。   片刻之后,我目光看着前方,问他:“我们之间,除了上.床,还有什么?”   杜珉南的身体明显僵了僵。   我笑,仰起脸看他,自问自答,语气轻飘飘的:“对了,还有恨。”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我,任由我一个人说下去。   “杜珉南,你是恨我的吧,不然,也不会对我这么狠。可为什么,你恨我,却还能喜欢我的身体?”   还是说,这就是男人。   杜珉南目光一直追随着我,闪都没闪一下,片刻之后开口问我:“那你呢?”   “我什么?”手指在他胸口画着圈圈,我突然仰起头看他,一脸无辜。   见他皱着眉不说话,我一笑,撑起上半身,由着身上的被子滑落到腰际,跨坐到他身上,正面迎向他。   他看我的眼神里有不解。我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去吻他的唇。   他一动不动,任由我摆弄。我一路向下,吻过他的锁骨、胸口、线条分明的腹肌,直到,腰身。   我仰起脸来看他,朝他笑得更灿烂,身体顺着他的腿后退,吻他的腰,然后,渐渐下移,再下移,到他俨然已经坚硬的器官。   我一只手握上去,将它整个包入温暖的掌心里,手掌来回摩挲,感觉它的不断胀大。   头顶传来杜珉南的一声呻、吟,餍足的,享受的。我低着头笑,笑得面部肌肉僵硬,手松开,俯□去,吻它。   它仿佛有生命一般,迅速挺直起来。我低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第一次这么仔细地观察一个男人的身体。   我们做过这么多次,可是,我却从来没有好好观察过它,现在,看着看着,脸就不自觉地烧了起来。   我目光迅速逃离,上移到杜珉南脸上。   他眯着眼看我,幽深的眸子染上了一丝迷蒙。我面无表情地从他腿上爬起来,直起上半身,坐起来,手握着他的器官,一点一点推挤进自己的身体里。   身体再度被填满,有些干涩,硬生生地疼。我没有理会自己的不适,开始了律.动。摆着腰,在他身上起起伏伏。他饶有兴趣地观赏着我的表演,王一般的睥睨的眼神,灼伤了我。   我扭动得愈发卖劲,身体虽然仍旧干涩、冷感严重,却把他埋在我身体里的器官招待得极好,以至于片刻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双手扶上我的腰肢,主动迎合起我的动作来。   我朝他笑,笑得妩媚,媚眼如丝,披散的头发被汗水打湿,黏在脸颊上。汗水从我额头上低落,轻轻一声,落在了我们结合的地方。我低头看着那里,看着他硕大的器官如何在我狭小的甬.道里快速进出,抵进去,到最深处,又抽出来……一片麻木。   正当他沉醉其中时,我突然直起身来,膝盖撑着床,远离他的坚硬。   湿哒哒的液体从双腿间不断流出,滴到了他身上,他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眼睛还直愣愣看着那里。待抬起头来,就见到我在冲他笑。   他挺起腰,试图再度进入。我抬高自己的身体,躲避。他的目光投到我脸上,焦躁不安,猛地长臂一伸握住我的胯骨,将我硬是按坐下去,欲望毫不迟疑地再度挺进,急速抽动起来。   我手撑在他腹上,感受着他肌肉的肌理,唇边带着一抹飘渺地笑,对他说:“杜珉南,你以为,只有你能用这种方式使我臣服?你看,我不是一样可以?这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随便是谁,都可以。”   杜珉南的动作在刹那间停住。   下一秒,他周身散发出毫不遮掩的怒意,一手攀住我的肩将我推倒在他身侧,随即整个身体都覆上来。   他的身体很重,死死压住我,我被压得快喘不过气,却偏偏丝毫不挣扎,只是轻笑着看他。   我知道他会生气,但那又怎样?我不过是说了事实。他用这种手段强迫我臣服,就算如愿了又如何?根本什么都说明不了!   “杜珉南,你还没明白吗,换任何一个男人跨在我身上,我都会像刚才在你身下表现的那样享受,求他上.我,你……”   “啪——”   清脆的一声,我不带语气的自白被打断,脸狠狠地被甩向一侧,火辣辣得疼。   “贱.货……你这个贱.货!”   我听到杜珉南带着颤抖的嘶吼声在耳边响起,那声音里的怒意足以将我撕碎。他一边野兽般地怒吼,一边在我体内疯了一般冲撞起来。   我依旧在笑,笑得心里发酸,眼里发涩。却还是表现出一副身体极其兴奋的样子,随着他的动作,放肆呻、吟。   身体痛到极限,心里却无比畅快,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即便明知道他会暴怒,会往死里整我,却还是坚持要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找不到答案,只感觉到身上男人足以毁天灭地的怒意正通过无比粗暴的动作一下下传递到我体内,我连着内脏都跟着痛起来。   耳边,体.液翻搅的声音潮湿暧昧,房间里,一片浓烈的荷尔蒙气息,夹杂着浓烈的血腥气。   我眼睛直直看着天花板,全身有节奏地上下剧烈颤动,恍惚中有种错觉,我今天会死在杜珉南手里。   他永远都不会停下来了,会一直这样下去,把我弄死为止……   意识渐渐涣散,最后,我只觉得眼前一黑,瞬间,一切都消失了。   *   四周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声音。我在这片黑暗中瞎摸瞎撞,磕磕绊绊,不知道该去向哪里。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光,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挡在眼前,待眼睛稍微适应了,才又睁开。循着这道光,我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终于,离光亮的源头越来越近。   眼前是一座别墅,处于半山腰。别墅门前有一个花园,花园里,只有绿色的植物,不见花朵。   好奇怪。   但即便如此,这座建筑整体依旧美得惊人。   我手上突然多了一份沉甸甸的重量,我下意识地低头看,便看到是一个蛋糕盒。蛋糕盒上的标志,无比熟悉——对了,不就是我打工的那家蛋糕店?   呀我怎么给忘了!今天受了老板的交代,特地来这里送蛋糕的,我竟然看别墅看呆了,连这正事都差点忘记……我懊恼地挠挠头发,立马朝别墅门口走去。   别墅的院门根本没锁,很轻易地就被推开。   这家的人可真够粗心的,这样子,不是邀请小偷上门?我一边嘀咕着,一边往里走。   穿过花园,我到了别墅大门口。按一下门铃,就听到门铃清脆的响声在另一侧响起,等了一会儿,没人来看门,我便又按了一下,可还是没人。   我觉得有些奇怪,难道主人不在家里?可明明说好了是这个时间点来送蛋糕的啊,怎么会呢……我心急地敲了敲门,却不想,这一敲,门就直接开了一条缝。   竟然,门根本没锁?!这也太粗心了吧。   我推开门走进去,提着蛋糕,打量这眼前这华丽的别墅客厅。一时间有些看呆了。直到,楼梯上传来响亮的脚步声,这才回过神,立马转身朝声音来源方向看。   楼梯上的男人一级一级地踏下来,最后,在距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看着我,淡淡开口:“你是安染?”   我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长得可真好看。看得出来,年纪应该有三十多岁了,但真的好英俊,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要英俊。他只是那么静静站在那里,浑身上下那股成熟淡漠的气质就足以迷死人。   “是,我是安染,是向阳坊的员工,您订的蛋糕在这里。”我好不容易找回了理智,朝他一笑,示意一下手上提着的蛋糕。   男人看都没看我手上的蛋糕一眼,只是点了点头,不带表情地对我说:“辛苦了,帮我把它提到楼上来吧。”   “啊?”我轻呼一声,楼上,他自己带上去不就行了,一定要我送上去吗?怎么说都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多不方便……   我默默地想着,脚步迟迟没有迈开来。男人已经走上了楼梯,见身后毫无动静,又转过身来看我,好看的眉头皱起,不耐烦的语气催促道:“怎么愣着不动?多走几步路都不愿意,你们的员工就这么懒?”   这个英俊男人的脾气看来不大好……看他这个样子,应该不会有事。我心里的疑虑不复存在,窘迫地吐了吐舌头,应了一声,便立马跟上他的脚步,往楼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后半部分写的是什么事,大家应该已经猜到了吧,详情在下一章 ☆、不习惯   二楼,空荡荡的走廊,男人走在前头,距离我几步远。在一个房间门口,他停下开门,随后转过身来看我,手伸出来,朝我做一个邀请的动作。   我顿了顿脚步,往前走。   进了房间,我听到门在身后被关上,我未转身,男人就已经从我面前走过,到窗边。   “哗”的一声,厚实的窗帘被拉上,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他的举动,很怪异,我隐隐有些害怕,立马开口问他:“先生,请问蛋糕放在哪里?”心里却恨不得撒腿就跑,离开这个地方。   半晌的沉默之后,我听到男人的声音不带语气地从前方传来:“沙发上。”   沙发……   他拉窗帘之前,我曾扫视这个房间一圈,所以,脑海里对沙发的大概位置有一个印象——就在前方十米偏左的位置。于是,凭着记忆,我迈开脚步,小心翼翼地朝那个方向走过去。   窗帘太厚实,一点光都无法从窗口透进来,这样沉沉的黑,压得我有些透不过气来。我不明白,这个男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举动?但始终,他是我们店的客人,顾客就是上帝,我没有询问他的理由。   “先生,太黑了,我看不见路,你可不可以开一下灯?”小腿撞到了什么硬硬的物件,我差点就摔倒,于是不得不开口请求男人。   男人没回答,我只听到他的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   他是去开灯吧……我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但,几秒之后,刚刚松下的神经立马又绷紧,不,是绷得比刚才更紧!   “先生你干什么!”   我开始挣扎,因为男人的手臂环上了我的腰,从背后抱住了我,坚硬的胸膛贴在我后背上。我从来没有与男人这样近距离地接触过,不管他是在做什么都好,都必须立马松开!   可男人丝毫不理会我的话,手一路上滑到我胸前。胸口凉飕飕的,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衬衫纽扣正在被一颗颗解开!   色狼!   “你干什么!放开!放开我!”我再也顾不得什么对待顾客时的礼仪,手立马去制止他的手,蛋糕盒直接从我手里跌落到地上,“嘭”的一声。   男人不说话,也不停下手上的动作,手上的力道很大,我根本挣脱不开来。   “放开!你这个色狼!滚开!”   我大喊的声音里已经开始带着哭腔,我知道他想干什么,这个流、氓!为什么人长得那么一本正经却有着这样龌龊的品行!慌乱中,我直接提起腿,就往身后他的重要部位狠狠踢了过去!   “啊……”男人一声闷哼,身体后退,抱住我的手臂也松开了。   我一脱离他的怀抱,立马就跑,可是房间这么黑,我什么都看不见。瞎摸瞎撞,还没跑出几步,手臂就被一股力道拉住往后猛地一拽——   “啊!”   我脑袋撞上了一堵肉墙,疼得我大呼起来。下一秒,身体就突然腾空,他把我打横抱了起来。   “你这个疯子!放开我!放开!”我死命地喊,手不断捶打他的胸膛,可他就好像完全没听到一样,只顾着大步往前走。   “你放开我!你是不是疯了!”我的声音在颤抖,随着他一步步往前走,心里的恐惧感不断增长。   男人听到我的抗议,脚步渐渐停了下来,突然猛用力,把我从怀里抛了下来。   “啊!”   手和膝盖落地,我一声惊呼,本以为自己会摔到地板上,却不想,身下一片柔软。这是……床?   不要!   我还没来得及爬起来,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就被站在身后的男人像翻鱼一样翻了个面,背部抵上了身下的被褥。被褥明明很柔软,可我的背部此刻却硬生生的疼。   下一秒,男人就欺身上来,整个身体压住到了我身上,力道大得要将我胸腔里的空气全部撞出。我疼得倒吸凉气,还没反应过来,两只手都被他一手箍住压在头顶上方。   身上的衬衫被他用蛮力撕扯,我一边哭喊,一边蹬脚踹他。但他似乎早料到我会这么做,还没等我发力就用腿劲压住了我,使我无法动弹。   他的动作极其简单粗暴,我身上的衬衫被直接从胸前扯开,纽扣跌落到地板上,发出清脆的鸣响。   忿恨恐惧一起涌上心头,我拼命扭动身躯挣扎:“你这个疯子!放开我!你这是强、暴!是犯法的!你听到没!色狼!变……”   “态”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他一巴掌狠狠打断。   他力气大得出奇,我脸被甩到一边,脸上被他打过的地方立马火辣辣得疼起来。   “想少受点苦的话,就给我闭嘴。”他不带语气地警告,声音冷得足以将我冻结。   我有那么一瞬的怔愣,随后,鼻子越来越酸,疯了一样冲他大喊起来,拼了命地打他:“你这个强、奸犯!放开我!放开……唔……”   我的话没说完,嘴巴就被他用手掌捂住。   他手探到我的腰上,将我的裤子一把褪下,随后就来曲我的腿。我并紧双腿,死都不肯松开,他试了几次都没成功,竟然就放弃了,转而去解自己的皮带。   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我腿上突然受到一股无比猛烈的外力压制,几乎要将我的膝盖弯压折。我痛得想大呼,却只能发出“呜呜”的鸣咽,双腿下意识的就要放平。但就在我腿部放松的一刹那,一只腿速度极快地挤到了我的两腿之间,将我的腿打开!   “唔……”我咬着牙,拼命摇头,求他,不要这么做……放了我……放了我!   可他根本不理会,一只手握住我的脚踝将我的腿高抬起来,下一秒,一个挺身,坚硬就直接狠狠地冲了进来!   一阵被撕裂的疼痛从身下传来,我几欲昏厥,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我知道这痛意味着什么……那是一个女孩子最重要的最珍贵的东西,我保存了十九年,在这一刻,就被身上这个男人这么硬生生地夺走了。   我眼泪不停地流,他的手依旧捂住我的嘴巴,我发不出声音。身体在他的压制下也动不了,全身一片麻木,唯一的感觉就是下、身在痛,痛得快要死去。   可他不管不顾,一直在动,急速猛烈进出,欲望硬得像铁,直接捣到了我的最深处,每一下,都是把我身下的伤口又撕裂一次。   我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还有一股难以言语的呛鼻气息,陌生又可怕,我被包围其中,眼前一片眩晕……   *   “不要……”   “你放开……”   “啊!”   我的眼睛猛地睁开。   眼前一片朦胧,目光有些无法聚焦,我眨了眨眼睛,视线这才清楚一点。   扭过头,环顾四周——简洁的深色线条装饰,雪白的墙壁,很少装饰品……这是主卧室。   我竟然没死?   脑袋有些昏沉,我手撑着床,试图坐起身来,但只是这么轻轻一动,身下传来的疼痛就叫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于是我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做法,静静躺在床上,眼睛看着顶上洁白的天花板。   视线渐渐清明的同时,抽离脑海的意识也渐渐回来。   我记得,昏迷前,身上男人那愤怒地快杀人的眼神,眼里嗜血的红色。对了,还有那一巴掌,打得我头晕眼花。想到这里,我手下意识地摸上了脸颊,只是这么轻轻一碰,手立马就缩了回去,不敢再靠近。   疼。   估计,脸上已经印出了一个红色的手掌。   杜珉南真是够狠,把我弄成了这样也不送医,任由我躺在床上,自生自灭。   也好,最好这个掌印永远都别消去,以后只要我照镜子,就会被提醒,他有多禽兽不如,怎样虐待我。   我默默地想着,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声音:“小姐,您醒没?”   这个声音,很熟悉,是李叔。我立马开口,朝门口轻喊一句:“我醒了,李叔,什么事?”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李叔立马连声回答道,停顿几秒,又接着说,“先生吩咐说,您醒了,便请搬到客房去。房间我已经帮您收拾好了,您看……”   什么?!我惊得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几秒之后,才因为反应过来□的疼痛而忍不住龇牙咧嘴。   我没听错吧!李叔说,杜珉南吩咐让我搬去客房睡!这、这是真的么……还是我仍然在梦里?   幸福来得太突然,我有些不敢相信,我跟他请求过那么多次,他都爱理不理,怎么现在突然就好说话了?还是说,他想用这种方法来惩罚我……   我这么想着,身上的疼痛一下子减轻了好多,从床上挪了下来。   门外,李叔迟迟没有听到我的声音,声音有些迟疑地再度响起:“小姐,也许,先生并没有恶意……”   当然没有恶意!简直是天大的好意!   我连说话都有力气了,冲他大喊一声:“我知道了!我立马就搬去,你稍等。”   说着,便迅速地将衣服往身上套,穿好拖鞋,心急火燎地就要往门口走。但没想到,刚跨出一步,下、身就传来一股撕心裂肺的疼。   那个混蛋!禽兽!   我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看在心情好的份上才没有继续咒骂他,扶着墙,慢慢往门口移动。   门被打开了,李叔正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外等候,他抬起头看我一眼,随即又立马转移视线,朝我微微鞠躬说:“小姐随我来吧。”   我想朝他笑,但唇角刚刚上扬,脸颊上的伤就被扯动,痛得龇牙,不得不立马停下了动作。   我这时才意识到,刚才李叔为什么看一眼我的脸就立马转移视线……想来,定是看到了我脸上的伤,惨不忍睹,于是,明智地选择了“非礼勿视”。   李叔走在前头,我跟在他身后,前往他为我准备好的客房。   我满心期待这下能离得杜珉南远远的,却不想,所谓的客房就在主卧室旁边一间……两者是紧挨着的,唯一的阻隔就是中间的那一堵墙。   李叔在房间门口停下,打开房门请我进去。   我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支吾着问他:“李叔,这房间是你为我安排的?能不能换一间?我看,走廊尽头的那间就不错。”最不错的地方在于,它离得远。   李叔转过身来,恭敬地回答我道:“小姐,我只负责整理和打扫房间,一切都是先生的意思。”   “……”   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心里顿时一阵失望,慢悠悠地走了进去。   身后,李叔留在了门外,帮我把门关上。   我站在原地,打量着这个房间。虽然比主卧室小了不少,但装饰得很漂亮,比起主卧室那简单到严肃的装修风格,我显然更喜欢这里。   天知道,杜珉南的审美观为什么那么奇怪。更何况,即便这房间环境恶劣得如同狗窝,我也愿意,因为摆脱杜珉南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可以忍。   我正想得开心,就在这时,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我这才想到一个问题:自己究竟是睡了多久了?好饿……   为了庆祝“独立门户”,我决定去大吃一顿,于是,转身就往门外去。要不是因为身上疼得厉害,我发誓,此刻心情这么好,一定会小跑着出去!   *   “李叔!我肚子饿了,有没有什么吃的?”   我走到楼梯拐角,便看到李叔正在一楼打扫,语气欢快地问道。   可是,李叔脸上的神情却有些为难,纠结了半天,终于看着我开了口:“小姐,先生吩咐说,以后我都不再为您准备三餐。”   “……”我惊讶得愣在了原地,说不出话来。   杜珉南怎么这么幼稚?体罚,这样低级的手段也想的出来,真亏了他的。这要是传出去,堂堂杜氏总裁竟然用惩罚小学生的手段来教训自己的女人,还不要叫人笑掉大牙。   我无语地摇了摇头,又接着迈开脚步往楼下走,边走,边用毫不在乎的语气问李叔:“杜珉南还有什么其他的惩罚措施,李叔你不如一口气说出来啊,放心,我受得了,不会崩溃的。”   我从来就没在乎过他,不在乎,又怎么会介意他的做法。不管他怎么对我坏,对我而言,无非就是受点皮肉之苦,就当被猪咬、被狗欺负了,无所谓。   不过,虽然这是我的心里话,但在外人看来情况可绝对不是这样。李叔听我这轻松的口气,更倾向于相信我是在赌气,于是,善意地做起和事佬来,劝慰我道:“小姐,我看先生平时对您都挺好的,这次肯定也是正在气头上,等他气消了,这些事儿也就成了过眼云烟。您就暂时委屈一段时间吧。”   我呵呵一声,不带语气地回答道:“无所谓,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了,只要别收回我的客房就行了。”   耳边传来李叔的一声轻叹,我抬起头,就看到他眼神里满是惋惜与同情地看着我。   ……   他一定认为我受到太大的刺激,傻了,所以才会这样胡言乱语。   但天知道,才不是那样。   甩甩脑袋,甩去这些繁乱的思绪,我迈下最后一级台阶,继续追问李叔:“李叔,你还没说杜珉南究竟要怎么对我呢?”   李叔一脸皱纹的脸上表情僵滞了两秒,随后才幽幽地回答我:“先生说,以后别墅的地面都由您来打扫,每天不打扫完就不许吃饭。”   “……”   我无话可说。   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接着问他:“对了李叔,我这样躺了多久了?”   “两天了,就从那天下午……”李叔的话突然停了下来,没接着往下说。我也略尴尬地稍稍别过脸去。   李叔观察一眼我脸上的神色,试探的语气又接着问:“先生也两天都没回来了,你们之间……这究竟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摇摇头,语气淡然。   就是他杜珉南发神经而已,我早已经习惯了,只不过这次程度厉害了一点。   李叔的声音就在这时又在耳边响起,带着浓浓的关心:“对了小姐,今天我已经打扫过地面了,您就不用辛苦了,刚才不是说肚子饿了么?冰箱里有菜,您洗洗就能烧了。”   我抬起头,感激地朝他笑,随后便往厨房挪了过去。身后,李叔的一声轻叹若有似无地飘来。我无谓,低着头继续走路。   *   煮了碗面,吃完,我就又心安理得地上楼睡觉去了。   不用和杜珉南挤在一个房间,我怎么睡怎么香。平躺着,成大字型,觉得不够过瘾,又侧卧着,翻来覆去,不断改变姿势,兴致极高。   想起来,每次和杜珉南同睡一床我都觉得很憋屈。他的睡姿就和他的人一样霸道,一个人占了大半张床,我要么乖乖屈服,躺到他怀里,要么就守着那余下的少得可怜的空间,整晚都要提心吊胆翻身时一不小心就掉下床去。   现在,终于只剩我一个人了,爽!   爽得我睡不着,爽得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是,确实有些不习惯,连我也自己都忍不住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原来,并不是只有从天堂到地狱会不习惯,从地狱到了天堂,也一样会。   我幽幽地叹息一声,转过身来,看透过窗帘洒进来的月光。   主卧室的窗帘那么厚实,每晚关了灯之后,房里就只剩一片漆黑,黑暗中,我连杜珉南的脸都看不见,只听得到他的呼吸声,浅而沉稳。   最初的时候,每当我躺在他身边,在黑暗中听着这声音,心底的邪恶就被唤醒,真恨不得,这声音能突然就停止,并且以后都别再响起。   而现在,早已经习惯了。甚至,一下子没了这声音萦绕耳畔,反倒忍不住又想起来……   呀我在想什么呢!   我惊觉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理不容。   那个混蛋,那样折磨我,将我困在身边,我现在好不容易逃离他的魔爪,竟然还怀念?不,我一定是有毛病,是昏迷前被杜珉南的那一巴掌打傻了,所以现在才会产生这样荒谬的想法!   我动作幅度极大地又翻了个身,再也不看那劳什子的月光。   睡觉,赶快睡觉!没有杜珉南那个禽兽在身边,我要睡得比任何一晚都香,这样才对得起自己。   我这么想着,就在心里开始数绵羊。结果就是,我的羊都足够开一家很大的牧场了,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李叔说,我昏迷的两天里,杜珉南都没有来过一趟别墅。初时,我还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但在我醒之后,又是三天过去了,杜珉南还是没来别墅探过一次头。于是,就连我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过,他不来,对我来说不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吗?谁管他是死是活!   我这么想着,手上的力道便不由得加大,重重地关上了冰箱门,一边往别墅门口走,一边朝正在客厅打扫的李叔交代道:“李叔,冰箱里什么都没有了,我去超市买些菜回来。”   李叔一边扭过头来看我,一边回答:“哎好!您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啦。”我应了一声,换好鞋,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那一晚,更多详情我会在番外里以男主的口吻阐述得更清楚,不一样的视角~ ☆、最初的喜好   超市,人来人往,我在蔬菜区挑选着蔬菜,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调笑——   “哟呵,这不是杜思哲在外头的姘头么?”   杜思哲的姘头?   我立马抬起头朝声音来源的方向看过去,手里还抓着一只土豆。在看清说这话的人时,手一不留神松开,土豆就从手里掉下来滚走了……   韩肖钰。   我还以为他只会逛夜店,没想到,他也会来超市这种地方。   我看他的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不屑,用鼻子轻哼一声,又低下头接着翻看蔬菜价格。   但韩肖钰是故意挑衅,显然不会就这样放过我。顷刻间,他就已经来到了我面前。   我低着头,就看到他穿着高档皮鞋的脚在我视线里出现。   “瞧瞧,这副贤妻良母的样子,还来买菜……你可别告诉我,你买菜是为了带回学校去烧的?”   他问题问得阴阳怪气,明显是话里有话。   我置若罔闻,只当他是只半路跳出来的疯狗,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尽快挑好,也好尽快离开。   可我息事宁人的沉默看在他眼里,却成了心虚的默认。于是,他讽刺挖苦我的话越来越过分:“不是带回学校去烧,那让我来猜猜,你是打算去哪里?莫不是,跟杜思哲在外头开了安乐窝,做起家庭主妇了?啧啧,现在的女人啊……名牌大学生又能怎样?到了男人身下,还不一样变成一条摇尾乞怜的母狗?”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我手里的动作倏地停下,抬起头来面对他。   眼前这张脸,隔了多日不见,和在黄金海岸包厢那晚看到的倒是并无半点变化。依旧是一副轻佻放荡的模样,桃花眼眯着,眸子里有着盈盈的水光。   长得这么好看的一个男人,怎么性格就鸡婆成这样呢?真叫人难以理解。   我嘲讽地想着,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心里刚才被他挑起的怒火熄灭了几分,不屑地嗤一声,我拿着挑好的几个土豆转身就欲离开这个货架,但就在这时,手腕被捉住。   “怎么,你是聋了还是哑了?没听到我刚才的话么?竟然还能这样无动于衷!你是已经习惯了被人骂吧!”   我脚步停了下来,轻笑一声,不带语气地开口:“拿开你的脏手。”   “哟,总算不装聋作哑了。”   韩肖钰倒是丝毫不生气,语气依旧轻佻,甚至还带了几分兴奋的味道。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恨不得一巴掌直接打到他这张令人生恶的脸上,但表面上还得保持镇定,任由他一个人疯言疯语。   他见我不说话,态度越发恣意:“你还嫌我脏?哈哈,这真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再脏能脏得过你?抢别人未婚夫的下贱女人!”   原来,绕来绕去,他才对我如此刁难,不过就是为了韩茉儿抱不平。   他对他姐姐的维护程度着实叫我刮目相看,但同时,我又不禁想起了独家晚宴那晚在杜家别墅洗手间听到的,韩茉儿在提起他时有多不屑,这对姐弟的关系,还真是有趣。   我心里不禁有些同情韩肖钰,被人利用了还毫不知情,心甘情愿地为韩茉儿卖命。   不过,都与我无关。像他这样的混蛋,只能说是活该。我现在要关心的是,他骂我。   我仰起脸,四十五度歪着脑袋看他,一脸无赖表情笑着对他说:“是啊,我就是习惯了,你爱骂就骂好了,反正我也无所谓。你再怎么骂我,我还是跟杜思哲在一起,谁也拆散不了我们。”我适时机地停下,笑嘻嘻地看着他。   见他脸色越来越黑,咬牙咬得脸部都快扭曲,又接着往下说,“你骂痛快了吗?痛快了就请松手,我好继续买菜。”   “你!”   韩肖钰已经被我气得说不出话来,怒目睁圆地看着我,表情恨不得要吃人。   我一声轻笑,心里极痛快。   对待这种无耻之徒,就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跟他讲道理,说不通,也没必要。他既然以为我勾引了杜思哲并且在和他同居,那就任由他这么以为好了,反正我也不会有任何损失。反倒是他和韩茉儿,气死最好。   耳边在这时传来他咬牙启齿的咒骂:“我姐果然没说错,你他妈的还真是个天生婊.子料!”说话间,握住我手腕的力量猛地又加大,就快把我的骨骼捏碎。   我痛得忍不住低呼一声,随即立马咬唇,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不甘示弱地看着他,我满脸不屑,牙尖嘴利地回击道:“你们爱怎么说怎么说,与我无关。你要是骂够了就松手,我没你这么多空闲可以用来东游西荡。”   他满脸怒气地死死盯着我,就这么沉默着。   当我已经忍不住开始揣测他究竟在想什么的时候,他突然手上用力把我往前一扯,沉着声音说:“跟我过来!我有事要问你!”   说完,未等我反应,就大步往前走。   我手被他拖拽得生疼,为了少受点罪,不得不跟上他的脚步。   想着他刚才说那句话时阴沉的脸色,我心里就不禁有些害怕。   我能知道些什么?他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满脑子疑惑地跟在他身后,我心里在不断盘算着怎么应付他,可惜,还没想出个头绪来,人就已经被他拉到了安全出口的楼道口。   空荡荡的楼道口,他的声音被数倍放大:“你告诉我,杜思哲在哪儿?”   一开口便是严厉的质问语气,根本不像是在有求于人,我翻了个白眼,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更别说老实回答他的问题。   “和我同居啊,不是你说的么,还有什么好问的。”   “真和你在同居?”他语气很怀疑,眼神里泛着冷意地盯着我。   “是。”   我心一横,决定说假话说到底。我本就没有任何义务告诉他真话,更何况他还这样对我。问完了就赶紧滚。   我以为他听到我的答案会暴跳如雷,已经在等待着他恶毒的咒骂加警告,却不想,等到的结果有些出乎意料。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我扭过头看他,就见一脸邪气地看着我。   “哦?是么,那我倒想问问,你们俩是住到火星上去了?”   “你什么意思?”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他笑得满脸不屑,语气高傲而笃定:“你根本没跟杜思哲在一起,事实上,连你也不知道杜思哲去了哪里,是不是?”   言下之意,杜思哲去山区支教的事,连家里人都没有告诉?   怎么会这样呢……   我正想着,就听到韩肖钰又问我:“说,是不是!”   我暂时放下心里的疑问,抬起头探究地看着他,寻味着他这话里的意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他要是真的早就知道我没有跟杜思哲在一起,刚才又何必那样说?还逼着我交代杜思哲的行踪。他刚才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相比较之下,我更相信他现在这么问是在虚张声势,目的么,自然就是为了来我这里探个虚实。   认识到这一点,我心里一下子有了底气,丝毫不紧张地回答他:“你那么聪明,自己猜咯,反正我说的也全是假话,你也不会信。”   “你……”   韩肖钰再度气结,瞪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无谓一笑,动了动自己被他抓在手里的手:“你问完了,是不是该放开我了?”   “不说清楚,你以为我会放过你?”   “我说了你也不信,何必?” 我拧着眉问他。   “因为你说的都是假话!”   我无话可说,只觉得他的行为真可笑。   他从来都不是真心想问我问题,即便我说了真话他也不会信,他想要的,不过是听他认定的答案从我嘴里说出来而已。   片刻的沉默后,我耸耸肩,语气有些无奈:“你看,这就是我说的,你根本不信我。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何必多费唇舌。放手吧。”   韩肖钰不说话,皱着眉头看我,我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趁着他失神手松开,我立马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往超市里走。   我现在只想赶快离开这里。我才不会这么快就忘记,那一晚在黄金海岸的包厢里他是怎么对洁洁的。这个人这么无赖,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我不得不害怕。   韩肖钰转过身来看我,确切地说,是眼睁睁看着我离开,没有再追上来。   我觉得有些意外。   他可能是相信了我的话,也可能是觉得我确实满口谎言,跟我多说无益……反正,不管怎样都好,现在对于我而言能顺利逃脱就是最重要的。   离开了楼道口,韩肖钰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我的心这才安定下来。但我也再没有心情在这里闲逛,于是,随便挑选了一些菜,付了钱,便匆匆离开。   从超市出来的时候,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夏天的雨,多是雷阵雨,不一会儿就会停,相信这一次也不例外。于是,我提着满满一袋东西,在超市门前的屋檐下躲雨。   不远处的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世界在雨雾的笼罩中,朦胧而梦幻。我忍不住伸出手,任由绵绵的雨丝打在裸、露的手臂上,传来丝丝凉意。   “阿嚏!”   许是雨水中带的凉意太重,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立马,周围原本熙熙攘攘的躲雨人群自动与我隔开一定距离。   这些人也太夸张了,只不过是一个喷嚏而已,有必要把我当成携带病毒人员一样防吗……我闷闷地想着,收回手,抹去手臂上的水珠。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安染?”   我循声转过身,就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站在不远处朝我微笑。   雨越下越大,原本淅淅沥沥的声音,此刻已经渐渐淹没了周围人的谈话声,我呆呆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人迈开修长的腿朝自己走近,一时间失去了反应。   “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又见面了,你说,是不是很巧?”   蒋晨浩在我面前站定,脸上和煦的笑容依旧,语气淡然地问我。   “啊?”我听到他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不无尴尬地将视线从他脸上转移,喏喏回答他,“是啊,好巧。”   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黄历上一定有写忌出门吧……   先是韩肖钰,现在又是蒋晨浩。虽然后者和前者相比着实好上太多,但,这样的不期而遇也从来不被我所期待。   世界上最尴尬的关系,莫过于曾经的熟识变成如今的陌生人,而我和蒋晨浩,就恰恰是这样。   在我回答完他的问题,并也客套地询问他来这里做什么之后,我们俩就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于是,气氛陷入了一片尴尬的沉默。   少顷,我受不了,不自在地清咳一声,就在这时,蒋晨浩的声音及时地响起:“这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的了,你要是不急着走的话,不如一起去喝杯咖啡?”   他说话是一如既往的慢条斯理,语气里听不出丝毫不妥,让我甚至忍不住开始怀疑,是不是从始至终尴尬的都只有我一人。   我看一眼雨幕中的马路,入眼之处,出租车都载着客人匆匆而去,不见空车。看样子,即便要打出租车回去也还有得等。于是,决定接受他的提议,朝他点点头说:“好啊。”   *   SPR咖啡厅,是杜氏集团旗下的三十八个餐饮品牌之一,也是本市分布最密集的咖啡店。我和蒋晨浩来的这一家,坐落在超市西侧,距离超市门口只有几步路距离。   午后,正是一天中咖啡厅最繁忙的时候,虽然夏日原本灿烂的阳光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阵雨打断,但这也没能毁坏人们的好心情,咖啡厅里依旧坐满了来放松身心的人。   浓郁的咖啡香气和悠扬的音乐声一起漂浮在略带湿气的空气里,我绷紧的神经也随之放松下来。   服务声生带我们落座,然后殷勤询问:“两位需要点什么?”   “一杯卡布奇诺,一杯黑咖啡,谢谢。”   蒋晨浩看都没看服务生递上来的菜单一眼,直接回答道。说完,动作很自然地扭头看坐在对面的我。   我心领神会地冲他笑笑:“谢谢,原来你还记得我喜欢卡布奇诺。”   蒋晨浩扯了扯唇,带着微微的笑容,平静地说:“原来你还没有改变当初的喜好。”   我愣了愣,随即就笑了:“是啊,不过你还还是一样?喜欢喝那苦死人的黑咖啡。”   这么奇怪的喜好,想忘记也不容易。   我这么想着,便抬起头看他,于是就见到他也正微笑着看我。笑容一如从前般温暖,温暖得让我一瞬间有种回到了小时候的错觉。   “是啊,出国这么年,尝过了各种咖啡的味道,但一回来就发现,原来自己还是忘不掉最初的喜好。”我听到蒋晨浩这么说,语气云淡风轻。   不知为何,我脸上的笑容立马就僵硬了起来,心里突然“噔”了一下……待回过神来,就发现连自己刚才想说什么都已经忘记。   慌忙撇过视线,我的目光透过结着雾气的玻璃窗看向窗外。   而窗外,除了一片遥远的天空什么都没有。   蒋晨浩也不说话,我虽然没看他,却仿佛依然能感受到他此时放在我身上的目光。   他长久的注视让我心里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此刻明明就在眼前,可为什么,我却感觉他比在国外的那些日子里离我更遥远。   服务生送咖啡来的时候,我们两个人正各怀心思地沉默着。   热腾腾的卡布奇诺摆到了面前,升腾起的袅袅热气将咖啡浓郁的香气送进鼻息。我收回视线,看向蒋晨浩:“对了,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除了事业有成以外,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收获?”   年轻有为已经无须赘述,大小报纸早已争相报道,即便是陌生人,也闻知一二,而我,好歹算是他的旧识,那么是不是值得被告知一些公众所不知道的?   我朝他笑,端起面前的咖啡杯轻轻抿一口,齿颊间便立马溢满香气。   蒋晨浩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低头,端起面前黑漆漆的咖啡送到唇边,抿一口,又放下,眼睛都没眨一下。   “有啊,就是安至,他虽然皮,但很可爱。”   他淡淡回答,语气虽轻,但连眼里都流泻出温柔的笑意。看得出来,他真的很疼那个小鬼。   不过,那个叫蒋安至的小霸王,对于我来说可绝对算不上什么美好回忆。甚至是,头疼。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于是干脆低着头,只一味地喝咖啡。   耳边传来蒋晨浩的一声轻笑。   “你放心,做安至家教的事,我不会逼你。”   我动作愣了愣,不无窘迫地抬起头来看他。   好吧,我的不情愿就表现的这么明显吗……他竟然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   这么一抬头,我就发现,此刻自己正离面前这个英俊的男人极近。   这么多年未见,他可真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誰能想到,当年那个整天在灰尘堆里摸爬滚打的男孩,今天能变成这副君子如玉的模样?岁月对他可真是优待,给了他成熟稳重的气质、积极的事业心、满腹才华,却似乎,什么都没有从他这里夺去。   相比较之下,岁月对我就是这么的残忍,夺走了我那么多珍贵的东西……   我不许自己再想下去,狠狠喝一大口杯里咖啡,抬头的时候,又变成了满面笑容。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有一茬没一茬,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打发时间而已。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了雨停,我们便离开咖啡厅,各自回去。   我站在门口的马路上打车,半天都没见一辆。没等到出租车,却是等来了蒋晨浩的豪车。   黑色锃亮的S系奔驰在我面前停下,引来周围人一阵侧目。车窗降下来,蒋晨浩探出个头,好心邀我坐顺风车。   “不了,我打车回去就行,不麻烦你了,你有事就先走吧。”我客气地回绝他。   我不得不拒绝,我要去的地方是半山别墅,这绝对不能被他知道。   蒋晨浩看着我,抿唇,沉默片刻,脸上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我也朝他微笑,正欲跟他说再见,他却抢先一步开口,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安染,下次出门,记得站在穿衣镜前多照照。”   哈?什么意思……我看他的眼神是不解。   他又扯了扯唇,在收回脑袋之前,最后冲我做了一个动作:指了指自己的锁骨部位。随后,汽车发动,飞快地驶了出去,只留下一片尘土。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车渐渐消失在视线里,有些摸不着头脑。回想起他临行前的那个动作,下意识地便低下头来看自己的锁骨——   这一看,立马惊得站在原地一步都无法挪动。   高高耸起的锁骨上,在雪白的肌肤映衬下,那一块淡粉色的痕迹看起来愈发显眼,正无比暧昧地在招摇。那是……   一瞬间,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在倒流。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男主啊男主~ ☆、惩罚   回去的路上,坐在出租车里,我的心情始终还是无法平静。   我竟然那么粗心,连那么明显的一块吻痕都没注意到,还这样大摇大摆地出门见人……天哪,这下,在蒋晨浩心里,我该成了个什么样的女人?   我忍不住自责,大脑嗡嗡响成一片,乱得发慌。   狠下心不许自己再去想这尴尬的事,我开始故意跟出租车司机搭讪聊天。天南地北什么都聊,只要不让大脑闲下来,管他是什么话题都无所谓。   好不容易熬到家门口,就发现自己这一路上讲的话比这一周都要多。   口干舌燥,喉咙冒烟,我赶紧付了钱拎着东西下车,转身时,就听到司机的一声轻叹若有似无地飘来:“现在的司机真是不好做,为了赚点钱,还要陪聊精通天文地理……”   “……”   望着绝尘而去的出租车,我张着嘴半天,随后才回过神来,耸耸肩朝别墅走去。   按下门铃,李叔动作很快地来开门。   我一边往里走一边跟他说:“李叔,我买了很多菜,够我们俩吃一周的了,你帮我拿去冰箱吧……”只顾着说话,却没发现李叔此刻的脸色不大对。   待意识到这一点,就看到他正在跟我使眼色,我好奇地顺着他指示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了——杜珉南。   他虽然消失了整整五天,但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别墅里也没什么稀奇,毕竟这本就是他的地盘。   稀奇的是,沙发上坐的可不止他一人,还有一个女人,身姿丰盈,靠在他怀里,雪白纤细的手臂如蛇一般缠绕着他的腰身,正含情脉脉地仰视着他。而他,目光在我脸上。   真是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这样令人血脉喷张的场面。   不过,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我早就猜到,杜珉南既然能包、养我,就也一样能在外面包、养其他女人,只是怎么都没想到,他会穷成这样,把别的女人也带来这栋别墅。   他就不能在外面另外找栋房子?反正他杜总裁有的就是钱,也舍得在女人身上花钱,何必搞的这么寒酸又恶心……   我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嫌恶之色,对这两人视若无睹,拎着手上的东西径直往厨房去。   在厨房把食材放进冰箱,就听到客厅里传来的隐隐约约的调笑声。女人的声音,媚声媚气,也不知道什么那么好笑,咯咯的笑个不停。   笑,笑死你们这一对狗男女……   我心里燃起一股无名的怒火,狠狠将冰箱门甩上,埋着头气势汹汹地就往楼梯上去。   我要上楼,上楼了就听不到这叫人生恶的声音!   杜珉南的品味是越来越差了,什么浓妆艳抹的妖娆女人都看得上,还明目张胆地带回别墅。他喜欢随他,反正我没办法再在这叫人恶心的地方待下去!我要立马收拾东西,立马就回学校去!也免得在这里碍了他的眼,打扰了他们的好兴致……   我一个人愤愤的想着,大步跨上了楼梯,从始至终只当客厅沙发上坐着的两人是空气。   “去哪儿?”   我的表现惹怒了杜珉南,他语气冰冷地叫住了我。   原来他还知道有我这么个人的存在,我还以为,他早已经沉醉在温柔乡了不知春秋了。   我嘲讽地想,脚步倏地停下,站在原地背对着他,简洁干脆地回答:“上楼。”   “下来。”他命令我,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拳头握紧,幽幽地在心里叹了一声,慢慢转过身来。   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   沙发上,杜珉南和他怀里妖娆的女人都正看着我,那女人的眼神是满满的不屑与得意,而杜珉南,脸上没有表情,我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我目光又扫过旁边,就见李叔正一脸担忧与怜惜。这好心的老人家,估计正为我此刻的悲惨处境暗暗祈祷。   不过,我才没那么可怜。   我已经想好了,现在不管杜珉南有怎样的要求,我都照做。最多就是受点羞辱和皮肉苦,反正在这两年里我也已经受的够多。   我现在顺着他,等晚上他睡着了,再溜出去回学校。到时候他想把我捉回来,可就由不得他了。   我心里的如意算盘打得满满的,于是,在众人的目光中,迈开腿慢慢下楼,最后在沙发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看着杜珉南,等他的吩咐。   他眸子微微眯起,身体前倾,冰冷的语气开口:“李叔都跟你说清楚了?以后别墅的地板都由你负责清理。”   “是,我知道。”我温和地回答道,脸上的表情一片顺从。   杜珉南看我的眼神愈发玩味,似笑非笑地说:“那就好,今天的活儿还没干呢吧,那就开始吧。”   他说着,便从沙发上站起来,理了理身上名贵的西装。   而刚才还赖在他身上的女人,见此,立马也眼疾手快地站起来,紧贴在他身旁。   我看着这两人并肩而立,眉头不由得皱了皱,不带语气地回答他:“好。”说完,毫不犹豫地转身往清洁间走。   杜珉南一直站在原地,没有跟上来,也没有再开口。我有些奇怪他毫无动静,却也不愿多做停留,很快,便离开了客厅范围。   *   等我提着一大桶水以及一块抹布回到客厅的时候,早已不见了杜珉南的身影。他和他带回来的那个妖娆女人一起上楼了,只留下李叔还站在那儿,见我走得跌跌撞撞,立马上前欲帮忙。   “不用了李叔,我自己可以。”我笑着拒绝了李叔的好意,坚持一个人提着水桶走到目的地。   身后,李叔看着我这副逞强的模样,忍不住感叹道:“小姐,你这又是何必?倔强对你没好处。”   倔?难道李叔以为,我是在跟杜珉南闹脾气?   “不是我倔,李叔你也听到了,是他要我擦地的,我有什么办法?”   李叔听了我的回答,陷入了沉默。   趁着这时间,我将抹布浸了水,在地板上跪坐着认真擦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李叔的话语才从身后飘来:“我不是说这件事,我是说那天下午您和先生……先生现在这样对您,显然还是在为那天下午的事生气。您不如认个错,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又何尝不知道杜珉南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故意惩罚我,但这恰恰正是叫我气愤的地方!   那天下午明明是他把我弄昏了,完事之后把我一个人抛下,自己去找女人风流快活这么多天。受伤受苦的一直都是我,他倒好,现在还回过头惩罚我,到底还讲不讲道理!   我强忍着怒火不把气撒到李叔身上,语气还算平和地对他说:“李叔,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以后你就别管了。”说完,就使劲儿擦起地面来。   李叔明白我的意思,什么都没再说,只默默地放轻脚步离开。   我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离,跪坐在地上继续擦地,心里却再也无法平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坐得腿已经麻了、腰也痛了,直起身来看墙上的钟,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已经一个小时过去了。   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了,原本晴朗的夜空,忽然下起了绵绵细雨。   这几天杜珉南没来,他吩咐我的活儿都是由李叔代做的。平时习惯了看着李叔干活儿,没什么感觉,可是真正到自己来做才发现这打扫的活儿有多折磨人。加上别墅的客厅本来就很大,要把这么一大块地方弄干净,真不是件容易事。   我又低下头接着擦,袖子高高挽起,手臂都被水浸红了,视线落在前方那块小小的褐色污渍上——我用了好大的劲儿都没能擦去。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很轻。   “小姐,喝杯水,休息一会儿吧。”   李叔在我身边停下,关怀地问候我。   我摇摇头,扭过头朝他一笑:“不了,我还是尽快搞定吧!”尽快搞定,也好尽快逃跑。   这么想着,便又埋头专心对付起面前的污渍来。   李叔将杯子放在了一边的茶几上,轻叹一声离开。   总算擦完一大半了……   我扶起已经酸痛的腰,回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大片战果,高兴地咧了咧嘴。正想继续手上的活儿,一双熟悉的男式居家拖鞋却在这时出现在视线里——   还用想吗,除了杜珉南还有谁?   我打算直接忽略他,所以,稍微愣了愣之后便继续手上的工作,连头都没抬一下。   可是,拖鞋的主人却不是那么好说话,他倾身蹲了下来,在我面前不让开。   是在故意找麻烦么?我跪坐在地,仰着脸面带厌恶之色地看他。   客厅绚烂的水晶灯光在他身后炸开,那张深邃如雕刻的脸隐在灿烂的光晕之中,唯独冷冷注视我的深邃长眸,闪烁着寒玉般的暗光。   半分钟的无言相对之后,我又低下头去继续手上的动作。   杜珉南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又顿住,就在我以为他要离开的时候,蓦地提起脚踢向我面前的水桶。   “嘭”的一声……   整桶污水倾洒而出,水渍溅到了我的身上,才擦拭干净的地板立刻又是一片狼藉。   我呆呆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愣在那里,没有了反应。   李叔被这一声巨响吸引到了客厅,在看清情形后,立马小跑到我身边。   “小姐,来,擦擦吧。”   他心疼地掏出一块方帕递给我,说话的声音很小,似乎还在忌惮着杜珉南。   好在杜珉南什么都没说,只站在一边饶有兴致地观赏我的狼狈。   我接过手帕擦了擦脸,从地上站起来,眼睛直直看着不远处的他。   他脸上的表情是毫不在乎,薄薄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我咬牙,看他的目光里有恨意。   他视若无睹,保持着脸上云淡风轻的笑意,转身就准备上楼。   “杜珉南你别太过分了!”我瞪着他挺拔的背影,愤怒地斥责道。   杜珉南闻声转过身来,冷笑着看我。   我脑子里立马“轰”的一声炸开了,下意识地就拿起还滴着污水的手帕用力朝他的方向扔去。   杜珉南侧身一躲,手帕并没有扔中他,但溅起的水花却还是在他的西装上留下了几个污点。   他眸子一下子暗了下来,大步走到我跟前,扭住我的手反剪到我身后。   “你还学不到规矩吗!”   他几乎用了最大的力气,我手腕立马就疼起来。   “你放开我!”我痛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停地呼着气,“杜珉南你这个混蛋!你凭什么泼我脏水!”   “你好大的胆子!”杜珉南捏着我的手,狠狠甩了出去。   我被他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膝盖磕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手心蹭出了血……   蜷缩在地板上揉着膝盖,感觉五脏六腑都摔裂了似的疼,我咬着唇,眼泪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流。   楼梯上在这时传来脚步声。   我抬起头,就看到杜珉南带回来的那个女人正摇摆着腰肢走下来,一边走一边对他撒娇道:“怎么下来这么久?处理好了的话我们就……”   “滚。”   一个字从杜珉南唇间冷冷吐出。   女人的脚步停在了楼梯上。   同时,我目光转投向杜珉南。   他也正看我,眼里的寒意足以将周围的一切冻结。   楼梯上的女人愣了愣,看了跌坐在地上的我一眼,随即又接着往下走,媚声媚气地安慰杜珉南道:“何必气坏了身子?你要她滚,叫家里的下人把她赶……”   “我叫你滚。”   杜珉南扭过头来,满脸冷酷地面对她。   女人愣在了原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可是……我们……”她还想说些什么来挽回。   但杜珉南没给他这个机会,语气决然地立马打断了她的话:“现在就给我滚,立马滚!”   “你……”   女人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委屈地看着他。   但他依旧是毫无反应。   于是她又转移目光来看我,目光瞬间就由楚楚可怜变得无比毒辣。   我一时间也有些反应不过来——难道,杜珉南刚才那一个“滚”字不是对我说的吗……   耳边这时又传来高跟鞋踩踏地面的声音,女人气势汹汹地朝门外走去,临出门前还不忘回过头来瞪我一眼。   我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动作跌坐在地上,正准备站起来,手臂就被大步走到身边的男人一把握住。   杜珉南一个猛用力将我从地上提了起来,连拖带拉地把我往门外拉去。   我痛得在他手里不断挣扎,但他不管不顾,很快我们就出了屋,来到别墅花园里的游泳池。   *   天还在下雨,雨势越来越大。   他一甩手,我再次重重扑倒在地上。   泳池边铺着白色的瓷砖,我受伤的膝盖与手掌猛地撞上,疼痛感立马变得更加尖锐起来。   地面淋了雨之后变得格外湿滑,在我爬起来之前,杜珉南就已经大步走到我身边,抓住我的两只手钳制在我背后。   我手被他拉直压住,身体无法动弹,就在这时,一阵窸窸窣窣声在身后传来。   这个声音我再熟悉不过,是杜珉南在解开自己的衣服,他该不会是想在这里……我的神经立马绷紧,冲他大喊起来:“你干什么!这是在室外,还在下雨,你疯了么!”   杜珉南不理会我的抗议,解开了自己的皮带,捆住我的手。   这个变.态!   我在他手中的挣扎变得更加剧烈。   无奈男女力气悬殊,而我此刻又处于这种姿势,于是,再多的挣扎也是白费力气。   雨下的越来越大,我全身渐渐湿透。   衣服被雨水浸透,此刻正湿哒哒地黏在身上,一阵晚风吹过,我冷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雨珠顺着头发留下来,模糊了我的眼睛,同时,脑子里的意识也渐渐混乱起来,昏昏沉沉。   杜珉南捆好我的手腕之后,握住我的肩膀将我提起来。   我全身都在发冷,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但还是不甘心地在扭动身躯。   他脸上的表情比这雨水更冰冷,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我眼前视线一片朦胧,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受到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怒意。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问他,声音虽然虚弱,语气却是强硬的。   这个混蛋,不知道又想出怎样的法子折磨我,他不来则已,每次来,都要把我弄到遍体鳞伤。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考托福,昨天最爱的那位考GRE~还有几天就到一周年anniversary了,心痛的五月 ☆、是什么变了   杜珉南捆好我的手,便将我翻了个面拎起来,握着我的肩膀推我前进。我还未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他推到了泳池扶手边。   他按着我坐下,又在我身后解我手上的皮带。   背抵着金属扶手,手被他钳制住,直到他直起身来站在我面前,我才发现手动不了——   他竟将我的手绑到了泳池扶手上!   这个混蛋!这下我还怎么逃走?难道他已经看出来了我的心思……   不,这怎么可能!   脸上的雨水不断顺着脸颊滑落,我努力睁大眼睛看他。   许是被冷糊涂了,我已经顾不上后果,声泪俱下地控诉道:“我究竟做错什么了?你要我打扫,我就打扫。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乖乖照做了。可为什么你还要想方设法地来折磨我!”   杜珉南全身也湿透了,上身凌乱的白衬衫在雨水的浸湿下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肌理线条完美的身材。薄唇紧抿着,他皱着眉看我,在听到我的话时,脸上压抑的怒火瞬间爆发。   他在我面前蹲下来,脸就快贴上我的脸,一只手大力握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更大幅度地仰起头面对他。   “整整五天了,我以为……可事实上呢?没有我的日子你更欢腾了!还跟别的男人去咖啡厅,那么开心……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说!这是为什么!”   他咬牙切齿,手像是要把我的下巴掐碎一样,我痛得顿时眼泪流的更凶了。   “什么为什么?你是你我是我,我们本来就是各过各的生活!你凭什么要求我怎么做!我爱怎么做就怎么做!你管不着!”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间说出这样一番奇怪的话,他难道还想我为了他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简直可笑!   他也不想想自己一直以来都是怎么对我的!我为什么要关心一个只知道伤害我虐待我的恶魔!   我看着杜珉南,眼里是满满的仇恨。他也看着我,胸膛快速起伏,下一秒,手高高扬起。   我看着他的动作,心里开始忍不住地感到害怕。但转念一想,就只剩下了绝望与麻木。   他要打就打,反正,他对我对手也不是第一次了。这副伤痕累累的身体,总有一天要毁在他手里。   我万念俱灰地闭上了眼睛,扯唇轻笑了起来,等待着这一巴掌的落下。   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杜珉南的手落在我脸上,却没有听到响亮的巴掌声,脸上也没有刺痛的感觉传来。   我睁开眼,就看到杜珉南正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他的手指在我的脸上摩挲,手势轻柔而珍重。他的目光里,有一丝我从未看到过的情绪,很陌生,也很……温存。   他不说话,只这样静静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早已红了的眼眶在这一刻酸涩得愈发厉害,泪水决堤般涌出,和雨水混杂在一起,不断顺着脸庞滑落。   我咬着唇,努力不发出任何哭声。   杜珉南的脸在朝我凑近,毫无预兆地,唇就印上了我的眼睛。   一瞬间,我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梦还是真。   雨依旧在下,哗啦啦的雨声已经盖过了周围的一切声音。我不敢再动。   杜珉南的唇顺着我的脸往下,从眼睛,到脸颊,再到唇边。   他没有像平时一样野蛮地用舌撬开我的贝齿闯进来,只是在我唇上辗转。我呆呆看着面前这张被放大的脸,脑子里愈发昏沉。   天空中在这时突然响起一声响雷,我吓得身体一颤,下意识地就往他怀里躲过去。   急速的心跳还未平复,头顶就在此时传来杜珉南的一声笑,我抬头看他,就见他也在看我。   我泪眼朦胧,看不清他的模样,别扭地别过视线去,就在这时,感受到手上捆着的皮带被松开。   双手重获自由,我却没有开心,心里满满的只有疑惑。疑惑这个男人为什么前一秒还在眼里杀气腾腾地冲我怒吼,下一秒就变成了一副温润无害的模样?   我差点就要相信,他恶劣可怕的一面只是无法控制的情绪失控,而非本性如此。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在这时突然将我打横抱起。   我就这么全身湿透地躺在同样湿漉漉的他的怀里,随着他的脚步,往别墅里走去。   *   杜珉南把我抱上了楼,将我在主卧室的床上放下。他去了浴室,出来之后,当着我的面脱□上湿透的衣服,围上刚拿来的浴巾。   仍在滴着水的一头浓密黑发被他用手随意揉散开来,眸瞳深邃无害如黑濯石……   我呆呆看着他,看着他黑发上的水滴缓缓地沿着他深刻俊尔的五官滑落到他立体精壮的胸膛和肌理分明的腹部,然后没在他腰间的纯白浴巾上……   “安染?”   他就在这时拧眉唤了我一声。   我回过神来,不无窘迫地将视线收回。   心里却还是忍不住地想:“人不可貌相”这句话说的真对,他空长了一副好皮囊,却有着这样禽兽不如的品行……   我想得入神,连他往我身边走过来都没注意到。以致于几秒之后,当他伸手来剥我身上衣服的时候,我才如梦初醒般一把捉住他的手,警惕地问道:“你干什么?”   我可没有忘记,刚才,那个被他带回来的女人下楼时那副衣衫不整的模样……   想想都知道,他们之前在房间里都做过些什么。   他可以不在乎,但我嫌脏。   杜珉南不理会我的话,手上的动作继续。   我吓得直往后退,直到背抵到墙上,无路可退,手还在挣扎着推他。   他终于对我的抗议有所反应,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双臂环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我:“那你自己脱。”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才刚刚跟那个女人……现在还能脸不红气不喘地跟我说这种话!   他还是不是人?这只沙猪!种马!   “你要不要这么无耻!你才刚刚跟另一个女人……怎么现在还能跟我说出这样的话?你、你简直禽兽!”   我恨得咬牙,头在这时也痛得愈发厉害。   杜珉南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就在我以为他要因为我这番不知死活、故意往枪口上撞的话大发雷霆时,他却只是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长臂一伸,又将我拉回怀里,继续脱我的衣服。   我绝望了。他压根不听我的话,反抗也是徒劳。   一时之间,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伤心又委屈,眼泪又开始止不住地涌出眼眶。   杜珉南低头来看我,深深凝视了我片刻,随后,俯□,在我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他的动作是那么的轻柔,毫无伤害的意味。但我却紧张得无暇顾及这一点,满心以为他又要像以前一样开始残暴的掠夺,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   等待许久,也没等到他的下一步动作,我又忍不住好奇地睁开眼看他。   “你就这么厌恶?”他看着我。   我听不出他话里的语气,只觉得再也无法平静地直视他的眼睛。   “告诉我实话。”他逼近我,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说。   我感到了压迫。   厌恶吗?   回想起过去的每一次,他的暴烈程度都叫我害怕。   现在已经算好的了,最初的时候,我被他弄得看到床就胆战心惊……这样的程度,应该算的上厌恶了吧……   可是,为什么,我却不想这样回答他。   “我……”我有些语无伦次,“你……身上有她的味道……”   但杜珉南显然是听懂了。   “你介意?”他问我。   我答不上来,只觉得鼻子酸酸的,眼前渐渐出现一片水雾。一想起今晚他和别的女人的亲昵模样,我就觉得心里不舒服。说不介意?我说不出口。   可是,要说介意吗?我明白,自己根本没这个资格和立场。   我们本来就是陌生人,除了靠肉体维持的关系以外,什么都没有。就算要介意,也轮不到我,那是杜太太才有的权力。   我越想越觉得头痛,拼命摇头,眼泪就这样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杜珉南在这时突然伸出手臂将我揽进怀里,紧紧抱着我,压得我快要喘不上气。   “没有别人,只有你。”他在我耳边呢喃着说。   我顿时愣住了。   没有别人……   就算没有这一个,还有他的太太呢?   他对我再好,也只是把我当做情.妇而已。他今天可以跟我这么说,改天对其他任何女人也一样可以。   我明白自己的身份和在他心中的地位,所以从来不痴心妄想,也不敢被他好听的话迷了心。   “没事的。”我轻轻一笑,语气淡然地回答他,“你不用解释,真的,你做什么都可以……”   “安染!”   他猛地一把将我从怀里推开,我脑袋一下子撞到他的下巴上,吃痛出声,捂着后脑勺怔怔看他。   “没事吧……”他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手立即覆上我脑后,轻轻揉着,“你就不能听话一次,为什么总故意惹我生气?”   我听到他用从未有过的无奈语气长长叹息一声,耳边萦绕着他沉稳的心跳,眼眶一酸,眼泪毫无预兆地又落了下来。   “杜珉南,你总是一生气就动手,你改改吧……你在家,难道也这样吗……”   杜珉南没有回答我,房间里陷入了长长久久的沉默   他又将我抱进怀里,抱得更紧:“我答应你,以后都不再对你动手了,你也别再总故意惹我生气,这样总行了吧?”   他今天是这么的反常,不管是举动还是说出来的话,都不像是平常那个杜珉南会做的。   我窝在他怀里,听着他孩子气的话,不由得就笑了。   我没办法相信他。   信任两个字,对我和杜珉南来说,太难了。   他以那样一种方式闯入我的生活,毁了我的生活,我还能怎么和他好好相处?   我从来没想过故意惹他生气,可他就像刺猬一样,一不顺心,我就被扎得遍体鳞伤。他今天跟我做出这样的承诺又有什么意义?明天,说不定都等不到明天,我又会因为不经意的冒犯,被他和从前每一次一样,伤的彻底……   “好,我相信就是了,你去洗澡吧。”   我在他怀里动了动,第一次用这样乖顺的语气和他说话。   杜珉南也很惊讶,低下头来看我。我朝他微微地笑,表情无辜而真诚。   我想开了,我知道他有多不容易才放下面子来对我好,不管是真是假,我也没有必要在这时候忤逆他。我们之间能够和平相处的时间又有多少?本就不多,又何必刻意挥霍。   杜珉南吻了吻我的发际,松开了抱着我的手,去洗澡。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一瞬间,觉得好累。闭上眼睛,清空了脑子,我什么都不再去想,于是,就这样裹着浴巾蜷在床上睡着了。   *   醒来的时候,周围已经是一片漆黑。我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摸身旁的位置,在触到那个温暖的胸膛时,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手正欲收回,却被一只手抢先一步握在了手里,我扭过头看身边的位置,便看到杜珉南的眼睛,在黑夜里已经发着灼灼的光。   他将我的手包裹在手心里,我没有挣扎。   晚上的那一场雨,把我淋了个浑身湿透,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在不知不觉中也顺着雨水一起流走了。   我们在黑暗中对望几秒,随后,我收回视线扭过头。杜珉南就在这时突然翻身,轻轻用力,压到了我身上。   他的脸和我的近在咫尺,我可以听到他轻浅的呼吸声。   片刻之后,我听到他轻轻一笑,伸手抚过我的衣襟:“睡醒了?连澡都没戏,也不嫌脏……”   我不吭声。   那场雨改变的并不止我,还有杜珉南。我们似乎都变了,变得陌生。不仅彼此有些难以认出对方,甚至连自己也很难找回以前那个自己。   我不知道,那场雨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效果,但我更倾向于相信这不过是我们之间的又一次一时兴起。一时兴起,对对方温柔。一旦时间过了,兴致过了,一切就将回复如初。   杜珉南见我不说话,凑到我耳边,用低沉磁性的声音对我说:“既然你醒了,不如我们做些什么?”   我依旧紧闭双唇,不吭声。   我明白他的意思,早在他与我对望的那一刻,在我看到他眼睛里的火焰时,就明白。   我对杜珉南是这么的了解,只要一个细微的表情和眼神变化,我就能凭此猜测出他的心思。但偏偏在有些方面我对他又是那么的不了解,比如,我不了解,为什么从一开始,他要那样残忍地对我。   我了解杜珉南,只是了解他的身体,而不是他的心——我从没花心思去走近他,而他也一直对我紧闭着心门。   不过,对我而言,了解他的身体就已经够了。就比如此刻,因为我知道他想要我,所以为了讨好他,我主动伸出手臂揽住他的脖子。   杜珉南欣然接受我无声的邀请,炙热的呼吸顺着我的身体曲线渐渐下移,我听到他含糊不清地声音从颈间传来:“安染,其实我们之间的相处,也可以不那么复杂……”   我没有回答。   他抬起上半身来看我,手指细细地,一寸一寸缠上了我的头发,沉着声音喊我的名字:“安染……”   我屏住呼吸,目光从始至终一直在追随着他。   清淡的月光下,我看到了他胸前的肌肤,紧致而有力度,正一点一点敞露出来。   一个男人的性感,在这个部位足以得到完全的显现。   片刻之后,他深幽的眸子在我眼前渐渐放大,我的唇上被压上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我想说些什么,但被他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无法开口。原本的镇定在这一刻突然崩溃瓦解,我心里开始莫名的紧张,想要推开他的欲望也越来越强烈。   可他兴致正浓,唇在我的唇上缠绵悱恻地辗转。   我的手心已经湿透,突然间,肚子发出了一个轻轻的声响。   杜珉南停下了动作看着我,蹙着眉,有些不确定地问我:“你肚子饿?”   我的脸微微发烫,心却立马就放松了,轻轻点头:“嗯。”   真是个幸运的巧合,下午从超市回来之后,我就一直没有吃过东西,折腾到现在,肚子确实饿得厉害。   杜珉南沉吟片刻之后,翻身起床,一把拉起我说:“走吧。”   *   我站在宽敞明亮的厨房里,看着身穿白色睡袍的他不紧不慢地从冰箱里挑选着我今天下午刚买回来的食物。   冰箱里东西很多,却没有可以速食的。他选了半天,从该里头拿出一把面条、一个鸡蛋和一小把青菜。走到电磁炉边,开火,加水。   我看着他。   平时梳得齐整的头发有一绺微微搭在额前,睡袍的下摆处,露出修长而肌肤匀停的腿,暖暖的灯光下,这样的他看上去有些不真实。   “你会做饭?”我轻声问他。   他不回答,只专心切已经洗好的青菜,少顷,回过头看我:“还需要我请你坐下?”   我也没有矫情,直接走到餐桌边坐下,目光却依旧在他身上。   他似乎并未察觉我的目光,水烧开了,便将面条、鸡蛋和青菜按顺序放进去,然后盖上锅盖。   静静等待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又揭开锅盖,用筷子试了试味道,随后加了点调味料进去,细细搅拌。   厨房里开始弥漫着香喷喷的青菜鸡蛋面味道,我的肚子愈发饿了。   终于,他将煮好的面条盛在碗里端上桌,摆到了我面前。   “吃吧。”他语气自然地开口。   明亮的灯光洒在那张英俊又不羁的脸上,我看得有些恍惚。   低下头再看看那碗香味诱人的面条,我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但是,仍然有些僵僵地坐着,不好意思动手。    ☆、轻易摧毁   杜珉南在我对面坐下来,闲闲地看着我,问:“怎么,肚子又不饿了?”   我不好意思地低头,小声说了句:“谢谢。”随后便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唔,真的很好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实在太饿了,我竟然觉得他的手艺比李叔还要好,更别说我那三脚猫的烧菜功夫了。真看不出来,堂堂杜氏总裁,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竟还有这样好的厨艺……   我这么想着,便忍不住抬起头瞥他一眼。   他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看我,说:“还从没见过你胃口这么好。”   我没回答,只闷头吃面。   一碗面下了肚,我满足地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巾,抹了抹嘴,抬眸看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支吾了半天,终于想到能说些什么:“谢谢你,你手艺真好。”   杜珉南又是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那么改天你做饭给我吃?算是回请。”   啊?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正准备说些什么,却突然“阿嚏”一声,手捂住了嘴巴。   杜珉南又递过来一张纸巾,皱着眉看我:“你感冒了。”   我没说话,点点头算是默认。下午在超市门口就觉得有些受凉,晚上又淋了一场雨,感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走,上楼去好好睡一觉吧。”他说着便站起身来,一个人往楼梯上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我,“还不走?发什么呆呢。”   我立马回神过来,赶上他的脚步。   到了主卧室门口,他打开门示意我进去,但我站着迟迟没有动静。   “我,还是回自己房间去睡吧……”我记得很清楚,他已经把我赶了出去。   杜珉南站在我的对面,抱起双臂,挑了挑眉,回答得很干脆:“好。”   我有些惊讶,张着嘴看他,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随后——   “哦……那就,晚安。”我小声说着,转身就往旁边一间房走。   手已经触到了门柄,无声地转了转,只觉得手上被汗浸得湿湿的。   “安染。”   他突然喊我。   我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回过头看他。   他略略偏头,顿了片刻,似笑非笑:“我后悔了。”说话间,已经几步跨到了我身边,手臂一勾将我勾近。   “你想在这间睡,我也想,正好,我们就一起睡。”话音一落,唇就跟着浅浅烙了下来。   我下意识偏过头去。   于是,他的唇带着热热的气息落在了我耳畔,他的手,轻握住我的手。   一瞬间,我觉得有些无法动弹。   从来没有哪一次是像现在这样,我对他的耍无赖丝毫不反感,甚至就连一点抗拒的动作都没有,只是这么静静站着。   他咬上了我的耳垂,我又痒又痛,面红耳赤地去推他,慌乱间,脚下一绊,身体就直直地向后倒去。   他伸出手来想拉我,但没拉住,身体向我覆过来……   我倒地的时候,眼睁睁看着他在我身体上方,和我几乎同时落地,鼻尖与鼻尖就快相触。他双手撑住了地面,身体的重量并未压到我身上,我并不觉得痛。   我们就这样面对面看着对方,最后,竟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他站起来之前还不忘揩油,亲了亲我的嘴,随后将我拉起来。   “走,睡觉去。” 他将我打横着抱了起来。   我愣愣地躺在他怀里,被他抱上了床。他自己也跟着躺进来,用被子包裹住我们两人的身体,手习惯性地环上了我的腰。   我窝在他怀里,身体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冷感,头痛也在渐渐减轻。   “睡吧。”我听到他在我耳边说。   随后,轻轻的一声“啪”,房间里的灯熄灭了。   黑暗中,困意袭来,我终于抵不住,渐渐睡了过去。   *   古人说,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用来描述最近发生在我和杜珉南之间的一切,再恰当不过。   不难看出,那天在雨里,他是想惩罚我,但不知为何,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我躲过了这一场祸,于是在接下来的数天里,他对我态度都还算温柔,我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在客房相拥而眠那晚的第二天,我特地问了李叔,杜珉南那天是不是去超市找过我。我记得很清楚,那晚在雨中,他咬牙切齿地质问我和别人去咖啡厅。   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还好有李叔帮我解答心中疑惑——   “那天先生一早到了家,见您不在,从我这儿知道了您去了超市,见外头天在下雨,便开车出去了。后来,回来的时候,就带了那个女人……”   李叔一五一十地把那天发生的事告诉我,脸上的神情有些疑惑,“您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我朝他笑笑,说:“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去忙吧。”   我想,我大概明白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按照李叔说的,那天杜珉南确实大发善心去超市接我,但不巧的是,他没接到我,却见到了我和蒋晨浩一起去咖啡厅。   于是,后面发火、带别的女人来别墅、以及种种刻意为难我的行为……也就顺理成章。   我并不怪他,他的占有欲很强,这我早就知道。但我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反正,我和他相处,即便两个人都没有做错什么,也还是能闹到这么别扭的地步。我已经渐渐习惯。   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坐在沙发上发呆,就在这时候,手机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拿起一看,是洁洁。   这丫头,自从放假以来都没怎么和我联系过,看样子是家里的生意很忙,现在总算想起我了。   我毫不犹豫地接通了电话:“喂……”   *   李叔听到我的声音,跑到客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我慌慌张张换鞋出门的场景。   “小姐您这是去哪儿呢?”   我拿起外套,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回过头看他:“李叔我有事出去一趟,您不用帮我准备晚餐了!”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开了门出去。   “可是……”李叔的声音被关在门的另一侧。   我小跑着穿过花园往门外去,在别墅门口附近的盘山公路上幸运地遇上了一辆的士,招手拦下车,立马坐了进去。   “师傅,市一院,麻烦开快点,我有急事!”   静坐在副驾驶座上,我心里又忍不住开始为此刻正身处医院的人担心。   洁洁在电话里哭得不像样,说是哥哥陈贵出了车祸,被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处于昏迷状态,现在正在接受急救,而肇事车辆逃逸,警方现在还在追查。   我在心里忍不住为陈贵感到难过。   虽然接触不多,总共都没见过几次面,而且几乎每次见面都是看到洁洁在和他拌嘴,但我依旧能感觉到这一对兄妹之间浓浓的骨肉亲情。   陈贵那么好的人,为什么却偏偏出了这样的事情……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是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吗?我越来越觉得无法理解。   司机先生加足了马力,总算在半小时后到达了目的地。我付了钱下车,便立即马不停蹄地往医院里赶。   护士小姐给我指了急救室的方向,我有一路跑过去,跑到门口的时候早已经气喘吁吁。   急救室门口,洁洁正坐在泛着银白色光泽的金属椅子上,埋着头,只看到肩膀在不断耸动。   陈爸爸和陈妈妈都站着。陈爸爸身上还系着围裙,不停地来回踱着步,一看就是从店里一出来就直接来了这里。而肖妈妈靠着墙低声哭着,声音明显压抑着,大概是怕惹得家人更加心烦。   我放慢了脚步,轻轻朝洁洁身边走过去,最后在她面前停下。   她依然低着头,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不变。   就在我开始怀疑她是不是没有注意到我的到来,正想跟她开口打招呼时,就听到她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都是我,要不是我偷懒,哥哥今晚根本就不会出事。”   我正准备弯下腰的动作顿了顿,随后,用手轻拍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抚她。   她还是没有一点反应,自顾自地喃喃说着,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本来今天该是我去送外卖的,但是我偷懒不肯去,我跟哥哥撒谎说肚子疼。哥哥那么疼我,当然就替我去了。可是,谁想到……谁想到路上就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是老天在惩罚我。是我懒,是我不懂事……可是,老天既然想惩罚我,那就让我被车撞好了,为什么要让哥哥承受这一切?哥哥是无辜的,该被撞的那个人是我,都是我不好!为什么我要偷懒?为什么!为什么……”   洁洁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哽咽,一直不断重复着最后几句话,抱住自己身体的手臂越收越紧,指甲都快掐进肉里。   我看到她这副模样,心里止不住地感到心疼。她现在情绪这么不稳定,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来帮助她平静下来。   我在她面前蹲下,仰起头看着她,这才看清楚她的脸。   她眼睛又红又肿,如核桃般大,唇上有一排深深的牙印,一看就是自己刚才咬出来的,也不知道使了多大的劲。   我手扶上她的肩膀,声音无比坚定地告诉她:“洁洁,别这样。就算不为你自己,也为你哥哥想想,你哥哥肯定不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再自责也没有用,你这么难过下去不是办法。你还有爸爸妈妈呢,他们的难过不比你少,你哥哥已经在病房,要是你再这样,你叫他们怎么办?他们还要靠你来支持鼓励啊!”   洁洁听了我的话,终于有了反应,抬起头看我。   “小染,你知道吗?其实我很关心我哥哥的,我也很在乎他!尽管平时我总是没大没小地跟他作对,可是,我心里清楚,他是我最在乎的人之一。小染,你明白吗?”她说着说着,便开始止不住地大哭起来,泣不成声。   我将她一把紧紧抱住,让她的头放在我肩膀上,一下下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她:“我明白我明白,我怎么会不明白呢?我都看在眼里。而且我还知道,不仅你在乎你哥哥,你哥哥也在乎你。越是这样,你就越应该坚强,坚强给你哥哥看!你说是不是……”   洁洁趴在我肩上哭得更厉害了,声音堵了在我肩上,鼻涕眼泪全部蹭到了衣服上,我一直在她耳边轻声哄她:“哭吧哭吧,哭出来了心里就舒服了……”哭出来了,心里也就没有那么多苦了。   她哭了好久,我就一直这么蹲着,蹲得腿都麻了,也不愿意动一动,怕惊扰了她。   最后,她终于不再哭了,从我肩上起来,抹了一把眼泪。我递给她一包纸巾,她又用力地了擦了一把鼻涕,这才算停止了哭泣。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跟我说谢谢,我不以为意地朝她笑笑,也跟着她站起身来。   无奈蹲的时间实在太久,一时间有些站不稳,身体就往一边倒了下去,好在洁洁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我。   急救室大门上方亮着的红灯在这时突然熄灭了,在门前等待的四个人立马一下子围到了门口。   手术室的门被推开,医生身后跟着几个护士一起走了出来。   “医生,怎么样了?”   洁洁家三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道,将医生堵在了门口。   医生拿下脸上的口罩,淡淡开口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三个人一听到这话,都立马松了一口气。   但医生紧接着下来说的话,又叫他们刚放下的心悬得更高——   “但是,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就不一定了。”   陈爸爸和陈妈妈一下子就愣住了,他们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医生话里的意思。   还是洁洁反应快,立马开口追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说、说我哥……”   她的声音明显在颤抖,   “我哥他是不是变成植物人了……啊?医生你说啊!”   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惶恐,伸手就去抓医生身上的白大褂。   医生被她拽得左摇右晃,甩开她的手,语气很无奈:“我们已经尽力了……病人脑部着地时受了重击,目前正处于重度昏迷状态下,能不能醒,就要看天意和病人自己的求生意识了。”   听到医生这话,陈家三口人立马都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静默。   我还清楚地记得上次见面时,陈贵是怎么和洁洁嬉戏打闹的,怎么一转眼的时间,就成这样了……   第一次,我这么深刻感受到,生命有多脆弱。   我不放心地转过头来看洁洁,就看到她一直愣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洁洁?”   我手搂上她的肩膀,试探地低声问她。   但她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完全没听到我的话。   我从来没有见过洁洁这样子,心里一片慌乱。就在这时候,手术室的门大开,刚经过抢救还处于昏迷状态的陈贵躺在病床上被推出来了。   洁洁和她爸妈立马围上前去,一声声地喊陈贵的名字,喊着喊着,又忍不住开始哭起来。   我们一路跟随着护士走,直到陈贵被安排在重症监护病房住下。   “病人刚经过抢救,我们现在要对他进行二十四小时重症监护,请家属暂时出去。”   在病房门口,护士对我们下了禁行令。   我拉着洁洁,还有她爸妈就地停下,隔着玻璃窗,看毫无直觉的陈贵被护士转移到病房里的病床上,在手上插上了各种针管。   他头上缠着纱布,还能看到血迹,眼睛紧紧闭着,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精神饱满的模样。   陈妈妈又开始轻声啜泣起来,惹得陈爸爸和洁洁强忍着内心的伤痛去安慰她。我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家人共同经历这样大的痛苦,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一群人朝我们的方向走了过来,我率先发现,转过身来看他们:“你们是……”   他们都面无表情,为首的那一个开口回答我:“我们是负责这起撞车事故的警察,现在肇事司机已经被找到了,需要带一个家属到警局去做些例行询问。你们是陈贵的家人吧,谁跟我们去警局?”   “肇事者?!”陈妈妈立马一声惊呼,“是谁把我儿子害成了这个样子!你们要让他坐牢!一定要让他坐牢!”她开始歇斯底里地哀嚎,陈爸爸和洁洁不得不上前去拉住她,这才没有让她往警察身上扑过去。   “警察先生,我跟你们去吧,我是陈贵的妹妹。”   洁洁一边拉着自己的妈妈,一边过头来告诉警察。   警察同意,于是洁洁就跟着警察走了。我不放心,也跟着她一起过去。   *   到了警局,洁洁被带去一边的房间录口供。我一个人默默走出去,站在了走廊上,呆呆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心里一片茫然。   刚才来的路上我们从警察口里得知,撞上洁洁哥哥的人竟是韩家的公子,韩肖钰。他喝了酒,醉酒驾驶,现在神智都还不是很清明。   该说什么好……   韩肖钰,韩家的独子。别说只是撞了人,就算杀了人,韩家有钱有势,要帮韩肖钰逃脱罪名,也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这样的例子,我们已经听闻得够多。这件事到最后的结果,很有可能就是韩肖钰这个公子哥在警局被关押几天,然后通过各种渠道无罪释放。再严重一点,也无外乎他被吊销执照,终身不得驾驶。   可是洁洁的哥哥呢,现在还躺在病房里,生死难料。他若是真的再也醒不来,那韩肖钰就是毁了他的一辈子,也毁了这个家庭!洁洁的父母年纪渐渐大了,以后家里该靠谁来支撑?难不成靠洁洁一个女孩子?   这些有权有势的人,似乎都是一个样子,从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轻而易举地就毁了别人的一切。   杜珉南是这样,韩肖钰也是这样。   *   我的思绪在这时被打断——   洁洁录好口供,和警察一起走了出来。   “你请放心,这件事我们一定会公事公办,你先回去吧,有消息了再通知你……”   “警察先生,我求你,一定要给凶手惩罚!我哥哥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我听到她的声音,立马走过去。   她眼里还含着眼泪,抓着警察的手臂苦苦哀求,搞得警察也是一脸无奈。谁都知道,这样的事,根本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   “洁洁……”我轻声喊她的名字,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渐渐从警察的衣服上松开,扭过头来看我,嗫嚅地说:“小染……”   我和她无言相对,只恨自己人微言轻,帮不上任何的忙。   警察离开了,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安慰洁洁,最后,千言万语都化为了沉默,扶着她,慢慢往门口走。   走到大厅的时候,却冤家路窄地遇到了三个人,他们正从我们对面的方向走过来。   我和洁洁的脚步不约而同地停下,看着他们。他们显然也注意到了我们,脚步慢了下来。   双方对阵,直直对望。   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心妍、韩茉儿,还有,喝得满脸通红、脚步不稳的车祸肇事者,韩肖钰。   这狼狈为奸的上流社会集团。   就这么沉默地对峙了两秒之后,洁洁突然一下子挣脱了我的手,往他们身边冲过去。   她动作来得太快也太突然,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扑到了韩肖钰身上,手掐上了他的脖子。   韩肖钰醉酒醉得厉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被洁洁掐得脸涨得更红。他身边的韩茉儿和白心妍也惊了一下,随后才意识到要去拉洁洁。   但洁洁疯了一般,不管她们怎么拉,她就是手死死握住他的脖子不放,尖利的声音冲韩肖钰大喊:“你这个杀人凶手!你去死,你去死!”   我呆呆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终于找回了理智,大喊着朝这扭打在一起的四个人跑过去:“洁洁!”   我手握上洁洁的手,试图将她的手拉回来。可是她手上的力气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大,朝我怒吼一声:“安染你别拦着我!走开!”说着便将我甩到了一边。   我被她甩得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就摔倒在地上。好不容易站稳了身体,就见到几个警察从大厅的四周冲了上来,终于将洁洁和韩肖钰拉开。   他们捉住洁洁的手,将她拖离韩肖钰身边。可洁洁的脚还是不断在空气中踢着,口中大喊:“韩肖钰你这个混蛋!我哥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要你偿命!”   韩肖钰被白心妍和韩茉儿扶着,捂着脖子咳嗽。待呼吸稍微平复一点,抬起头来看正双脚乱舞朝他咬牙切齿的洁洁。   他挣脱韩茉儿和白心妍拉住他的手,一步步走到被警察制止住的洁洁面前,居高临下地朝她轻蔑一笑,轻飘飘地吐出了三个字:“疯女人。”随后,便转身往警局里走。   “你这个禽兽!禽兽!你给我站住……”   洁洁的叫喊声顿时变得更加尖利,一声声撕扯着我的耳膜。要不是被拉住,我绝对相信,她会冲上去和韩肖钰拼命。   韩茉儿看了一眼处于癫狂中的洁洁,又看向我。她眸子里含着恨意地白了我一眼,随后去追赶韩肖钰的脚步。   白心妍走在这一行人的最后,步子依旧从容优雅。她经过我面前的时候,脚步顿了顿,眼睛看着前方,说:“安小姐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做最好,不如好好劝劝你朋友。”   说完,便继续向前迈开了脚步。   我看着她渐渐离去的背影,又扭过头看正在警察手里渐渐停止挣扎的洁洁。她胸口正剧烈地起伏,一身狼狈。不知为何,一瞬间我就觉得眼睛酸涩得厉害。   我压下心里的感觉,大步走到她身边,拉开警察钳制住她手臂的手,对她说:“走,我们离开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已经进入第二个阶段了,各种矛盾将纷至沓来~~今天的部分完成咯,出去看电影去!《中国合伙人》,错过了在我们学校的首映,还得花钱去买票(T______T) ☆、无路可走时的路   我陪洁洁又回了医院,他们一家三口今晚都没有回家的心思,守在重症监护病房外。   安慰好她,等我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拿出手机看时间,才发现有两通未接来电,都是杜珉南打来的,一通是下午,一通是晚上。   我看了一眼,便收了回去。   但走了几步,想了想,还是又拿出来,回拨给他。   杜珉南很快地接通了电话,语气明显有不悦:“你去哪儿了?”   “我在医院门口的马路上。”我回答他,又接着说,“你可不可以,来接我?”   这还是我第一次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   杜珉南沉默了几秒,随后,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在那儿别走。”说完,未等我回答,就挂了电话。   我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忙音,缓缓放下手机,收线。   虽然时值深夜,但此时马路上依旧是一片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汽车不断。我一个人拖着沉重的步子沿着街道走,觉得好累,累得再也走不动了,于是干脆在路边坐下来,抱着膝盖,将头埋在手臂里。   今晚发生的事,实在给我内心太多震撼,让我忍不住开始觉得,人生是这么的戏剧。这一秒还在欢乐,下一秒说不定就要痛不欲生……谁都无法预料。既然如此,那是不是更应该抓住眼前可以抓住的快乐,珍惜眼前人?   就在刚才,从医院里走出来的那一刻,我在心里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将这两年以来存的钱拿出来给洁洁的哥哥住院用。   那是一笔很大的费用。本来,理应由肇事方承担。但这个案子审到最后的结果是怎么样,我们心里都没数。   就算韩肖钰成功逃避责任,一分钱不出,我们又能拿他怎样?平民百姓和上流社会人士,在法律面前,从来都不是平等的。   更何况,等判决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此之前陈贵的医药费也需要有人承担。   洁洁家的经济情况我再清楚不过,平时勉强凑合,遇上这样的大灾难,根本无力负担。而我恰好这里有一笔数目不小的存款,在这种时候,当然是救人最重要。   我已经想好了,洁洁若是到时候问我这笔钱的来源,我就告诉她,是我爸爸留下的遗产刚解冻。这傻丫头对我的经济情况并不了解多少,又是在这种焦头烂额的时候,想来必定不会起疑。   但事实上呢?在我爸爸去世后,根本就没有留下什么遗产,否则我也不会落到被送去孤儿院的悲惨地步。   我那时候年纪还小,对财务一点不懂,否则也不会对爸爸去世后一文钱都没有留给我的事毫不起疑。但等我够年纪懂这些事了,遗产的事也早已无从考证。   医药费的问题,算是得以解决。我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我现在能帮上她洁洁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我又止不住地想念起杜思哲来。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逃离这一切,跑去山区支教。如果他在的话,我们身边至少还多一个人可以商量事情。可现在,却只有我陪在洁洁身边,束手无策。   我真的觉得很无助。   晚风从我身上拂过,撩起我披散在肩头的长发。耳边传来了皮鞋声,越来越近,最后终于在与我近在咫尺的地方停下。   我抬起头,就看到了头顶上方的杜珉南。   他好看的眉微微扬起,带着淡淡的探究之色看我。   我有些恍惚地朝他咧嘴笑了笑,踉跄着站起来。   他长臂一捞,将我打横抱进怀里。   夜里的风还在不断吹着,带来了丝丝凉意,杜珉南的怀抱很温暖,我静静躺着,眼皮越来越重。   朦胧之中,他好像打开了轿车车门把我塞进去,随后自己也坐进来。然后,汽车发动,驶了出去。   我心里渐渐安定,靠着座椅,沉沉睡了过去。   *   本以为只是睡个觉而已,却不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主卧室里,而房间里有医生正在为我检查身体。   我目光搜寻一周,在看到站在床边的那个人影时,稍微安心了些。   “我怎么了?”   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喉咙像有火在烧。   杜珉南闻声转过身来,在对上我的目光时,立马结束通话收起手机,往我床边走过来。   他在我身边停下,俯下、身来看我,手抚上我的额头。   “你发烧了。”   发烧?   “哦。”我低低地应一声。   本以为这几天以来受的凉挨一挨也就过去了,却没想,积压到今天,终究还是发烧了。   医生在这个时候取回温度计,放在眼前看了看,说:“三十九度半。”   他一边收拾这药箱,一边叮嘱道:“我帮你开些药,记得按时服用,这几天要好好调理,千万别再受凉了。”说着,便走到门口,由李叔领着出去。   *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我都因为生病而没能下得了床。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什么时候竟变得这么脆弱,小小一个发烧,也能把我折磨至此。   杜珉南正靠在床头看文件,我睡着迷迷糊糊,就听到一个声音不大真切地从门外传来:“先生,药煎好了。”   好像是李叔。   “端进来。”杜珉南的的声音和平常一样,不带任何语气。   “是。”   李叔端着腰走了进来,放下便准备出去。   就在这时,杜珉南的声音又响起:“去帮她准备一些补身体的食物,她的身体实在太弱了。”   李叔顿了顿,恭敬地回答:“是,我知道了。”   李叔退出去之后,我听到杜珉南将文件放在了床头,随后,我静静躺在床上的身体被他扶起。   我昏昏欲睡,连睁眼的力气都几乎没有,随着他的动作,身体软软地瘫倒在他怀里。   脸颊很烫,贴上他微凉的胸膛,顿时好受了不少。他似乎正拿着手帕为我拭去额头的薄汗。他的动作很轻柔,我恍惚中,一声嘤咛……   鼻边突然传来一股浓浓的药草味道,我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偏过头去,避开这难闻的气息。   耳边在这时传来杜珉南的声音,听起来那么遥远,有些不真切:“来,乖乖把药喝下去,不喝药,身体怎么好?”他的语气,竟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   这样的杜珉南,让我感到无比陌生,我开始怀疑,这是不是我在昏迷中产生的幻觉。   但下一秒,口腔里传来的真实味觉告诉了我,这一切,并不是梦,是真的。   “唔……咳咳……”   舌尖一触及苦涩的药汁,身体产生本能抵触反映,然后药汁猛然呛进气管中,引起我一阵猛烈的咳嗽。   药碗被从我嘴边拿开,一只手力道适中地抚拍着我的后背。慢慢地,我咳出一些药汁,呼吸恢复了正常,气息开始变得平缓,但,身体依旧是一点力气都提不上来。   杜珉南没有再强迫我喝药,就在我保持着这个靠在他怀里的动作,昏昏沉沉就快睡过去的时候,唇上突然压上了一片柔软,浓稠的药汁味在嘴里弥漫开来。   我突然就意识到他正在做什么,脑子里一下子清醒了,睁大眼睛看着他。   眼前是杜珉南被放大的脸,他在看到我睁开眼的一瞬间,脸上的表情是错愕,随即便离开了我的唇。脸上竟难得的出现了一丝窘迫的神色。   我愣愣看着他,嘴里还残留着药汁的气息,胃部开始一阵翻搅,突然一把推开了他的怀抱——   “唔……”酸水涌上喉间,我痛苦低喊,“扶……扶我我浴室……”   “你想吐?想吐就吐出吧,不要强忍着。”杜珉南手轻拍我的后背,语气里有明显的紧张。   “唔……”我实在受不了,拉过脸盆直接就吐了……   我几乎要将胆汁都吐出,胃这才慢慢舒服了些。吐了一场之后,我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一下子瘫软在了床边。   杜珉南不知何时已经从浴室拿来热毛巾,强有力的手臂撑起我的身体,细细擦拭着我的唇角。   我半睁着眼睛看他,心里有些惊讶,他这么爱干净的人,竟然没有直接把我丢出房间去。   片刻后,他将毛巾放到一边,轻声问我:“胃舒服点了没有?”   我没有力气回答,只微微点头。   他自己靠回床头,将我搂进怀里,我听到他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实在喝不下去药,就别喝了,等你好受一些再说吧。”   我没有接话,只在他胸膛上静静躺着,目光扫过床头一角,不经意间瞥见了他刚放下的文件。   “你这两天,都是在别墅处理事情的么?”   他没有立即回答,过了片刻,才淡淡地说:“你现在先睡一下,只要多休息,按时吃药,身体很快就会好。”   说完,就欲将我推离怀抱,平放到床上。   “不要……”我下意识地轻呼出声。   他动作立马僵了僵。   “你别走。”我又说。   他将我搂回怀里,没有说话。   “杜珉南。”我依偎在他的胸膛,轻唤他的名字。   他低下头来看我:“怎么了,不舒服?”   “不是。”我摇头,仰起脸来朝他笑笑,“我们说会儿话吧。”   他似乎是愣了愣,随后说:“好。”将我搂得更紧些。   我保持着原来的动作躺在他怀里,淡淡开口:“杜珉南,你爱你太太吗?”   话音落下,他的身体明显僵了僵,过了许久,都没有回答。   我无声的笑了笑。   “不论你太太要做错了什么事,你都会原谅她,保护她吗?”   杜珉南将我推离胸口一些,皱着眉头看我:“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眼睛直直看着他,在这一刻,真有些想听他的回答。   “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涉及你太太,你会秉公办理吗?”   杜珉南眉头锁得愈发紧了,看我的眼神是赤.裸裸的探究。   他不说话,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是傻了吗?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其实,早就已经知道答案了不是吗?   就算他包养了我,但在公众场合也一直都扮演着好好先生的角色。又或者,那根本并不是扮演,毕竟放下手中事务带太太出去旅游是他确确实实做过的事。   即便在外面有别的女人,那也不代表他就不爱他的太太。男人的本性或许就是如此。而他和我之间的关系,也根本就什么都说明不了。   我突然想明白了,有些恍惚地笑出声来。   “没事,我只是随便问问。”我语气轻飘飘地说着,又窝回他怀里,嘴角带着淡淡的笑。   杜珉南没有动,过了许久,我听到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安染,我不会亏待你。”   我的眼泪一下就模糊了视线。   我可以低贱,可以被他视为玩物、看不起,可我不需要他的同情。   不会亏待我?   在他对我做了这么多残忍的事之后,再来跟我这么说,除了骗我一时开心,这话还有什么意义?明明把我害成今天这个样子的人就是他!这个罪魁祸首,现在有什么资格又回过头来扮演我的救世主?   我飞快地用手抹去脸上的眼泪,没有让他发现,随后手环住他的腰身,表现得很乖顺。   杜珉南一只手握住我的手,另一只手环绕着我的肩膀,语气变得温柔:“累的话就睡吧,别胡思乱想了。”   “不累。”我靠在他胸口使劲摇头。   我没办法睡得着。   洁洁家的情况还是那样,而他刚才的一句话,浇灭了我心里所有的希望。我必须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杜珉南韩喊我的名字:“安染?”   “嗯?”我思绪被打断,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看他。   他俯身欲吻我,被我轻轻扭过头避开:“我还发烧着呢,会传染的。”   “是吗?”他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那就传染给我吧……”   说完,就用两根手指捏住我的下巴,扳过我的脸,唇精准地落了下来。   这个吻很长,在我怀疑自己快要因为喘不上气而窒息的时候,他终于放开了我。我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下一秒,他就把我放平在床上,手移到我的睡衣衣领上。   我有些惊慌地看着他,他眸子里有光在闪耀。   我有些别扭地撇过脸去:“我还在生病。”   杜珉南轻笑出声,热热的呼吸喷到我的脖子上,在我耳边低语:“这么久没有做过,你就一点不想我?”   我瞪他,脸不由得就红了,最后愤愤地别过脸去。   他又笑了,磁性的笑声传到我耳里,像一根羽毛般,轻轻撩拨着我的心。   他的吻落到我的脖子上,手从我的睡衣领口探进去,在我胸前熟练地揉捏。我身体的温度渐渐上升,咬着唇,这才没有呻、吟出来。   杜珉南说得对,我的身体,对他是这么的熟悉,即便心里想拒他于千里之外,但身体也已经接受了他的亲近。   我告诉自己,这只是生理反应。这么想,心里的罪恶感终于减轻了些逗。   他掀起我的睡衣,手在我的肌肤上四处游弋,做足了前戏。我感觉身体里越来越热,理智在渐渐消退,终于难以抑制地主动伸出手去剥他身上的衣服。   他停下了动作,深深地看着我。   我不管不顾,手上的动作更加迅速,终于,将他衬衫前的纽扣全部解开,手探到他的裤头上,去解皮带。   “杜珉南……”我仰起脸看他,眼神迷离。   “嗯。”他看着我,就是不肯继续动作。   我身体里此刻很难受,有一把火正渐渐从小腹处燃烧起来,迫使我再度开口,声音断断续续:“杜珉南,你不是想……”   “想什么?”他眸子里含着邪邪的笑意看我。   我能看得到他眼里跳动的欲望,我不明白,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保持这样冷静。他分明就知道我的意思,就像我能分辨出他身体的每一个细微反应一样。但就是不愿意轻易遂了我的意。   这个恶劣的男人,是在等我主动送上自己的身体。我不知道,他是还在计较我上次说的话,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但如浪潮般席卷而来的强烈身体反应已经渐渐淹没了我的理智,我终于低低开口求他:“杜珉南,你,快一点……我好难受……”说到后来,我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   “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他恶劣地咬了一下我的耳垂。   我身体热得快要炸掉。   他高高在上,炽热的目光凝视着我:“我给你机会,改正上次犯下的错误。”   我难受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在他身下扭动,终于,还是松开了咬着的牙关,破碎的声音随着呻、吟一起溢出:“只有你……杜珉南,只有你!我不会和其他任何男人……唔……”   我的话没有说完,杜珉南狠狠地封住了我的唇。   我口干舌燥,贪婪地汲取着他口中的津液,舌与他激烈地纠缠。他手探下去,一把扯下我身上的最后一层阻隔,曲起我的腿,下一秒,毫不犹豫地挺身进入……   *   杜珉南似乎总是对的。   事实上,在这样一晚之后,不但他没有传染上我的病,反倒是折磨了我两天之久的发烧,竟然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好了。   我的体温降下去之后,杜珉南又和平时一样,早出晚归,只在每天晚上有空见我。   李叔按照他的要求,每天给我炖补品,说是要给我增强抵抗力。   抵抗力有没有增强我不清楚,但我现在一看到这些补品心里就恶心得厉害,毫无胃口。   *   我站在自己房间的全身镜前,整理着身上的衣服,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李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姐,我熬了乌鸡汤,您下来喝一碗吧。”   乌鸡汤……   我的脸立马苦作一团,天知道,我有多不想喝它。   可是,李叔的一片好心我始终不忍心辜负。再者,杜珉南晚上回来若是知道了我又拒绝喝,一定不会轻易饶了我。   于是,我朝门外喊道:“好我知道了,马上就下来。”   李叔应了一声之后便离开,我在镜子前又前后左右地仔细看了看,这才放心地朝门口走去。   我不会忘记,上次蒋晨浩临行前跟我说的话:安染,下次出门,记得站在穿衣镜前多照照。   而我现在要去见他,当然就更应该听进去他的好心提议。   *   下了楼,不情不愿地喝了一碗李叔熬的乌鸡汤,我跟李叔说去看望生病的朋友,于是便堂而皇之地出了门。   还记得那个时候,我那么坚定地拒绝了蒋晨浩的邀请,而现在,终究还是走到了主动上门去找他的一步。   蒋晨浩当时说:安染,你记住,这里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随时来找我。   现在想来,我忍不住要佩服他的先见之明。   自嘲地笑了笑,我收回了投在车窗外的视线,跟出租车司机说:“师傅,麻烦快一点,我有急事。”   师傅应了一声,加大油门朝那片著名的别墅区驶去。   作者有话要说:蒋晨浩啊蒋晨浩~ ☆、蒋家少爷和小少爷   我站在蒋晨浩家的别墅门口,心里又忍不住产生了退缩的念头。   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来了,万一、万一他不在家?或者,万一他有事呢……越想心里越觉得混乱。   可是,我已经没有了退路。于是,咬咬牙,终是按下了门铃。   开门的人我认识,是前两次来这里时都见过面的那位中年女管家。   她看到门外的人是我,愣了愣,随即立马反应过来,伸出手臂来,邀我进去,和上次我来这里时的态度相比,真是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变化。   我莫明于她的恭敬,正想开口告诉她我来找蒋晨浩,但她已经先一步开口:“少爷正在陪小少爷用早午餐,您在沙发上坐一会儿,我帮您去喊他。”说着,就径自转身往里间走。   “哎……”我话憋在喉咙口,终还是咽下了。   我想告诉她不着急,不用打扰他们用餐,但……既然她已经去打扰了,那就随她吧。   在柔软又豪华的沙发上坐着,我正苦恼于马上和蒋晨浩见面该怎么开口,但这苦恼并未能持续很久,很快,便被一个稚嫩又兴奋的声音打断了——   “安染!”   听到声音,我立马扭头,就看到了已经很久未见的小霸王,蒋安至。   虽然早在做出接受这份家教工作的决定时,我就已经想到,以后会有很多时候要饱受这个小霸王的摧残。但这么快就和他见面,却是意料之外。   看他又蹦又跳地朝我所在的方向一路跑过来,我立马从沙发上站起来。   他这架势,看样子是要一把扑倒我身上了……天哪,会很痛的……我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两步。   眼看着小霸王小而肉嘟嘟的身子就要和我亲密接触,下一秒,一个略带威严的声音从我对面的方向传来,立马,小霸王脚下踩了急刹车。   “安至,不许调皮。”   小霸王嘟起了嘴巴,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到沙发上,翘着两条小胖腿,一脸喜气洋洋地看着我。   我扯开唇,朝他笑笑,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此刻脸上的笑容肯定不大好看。   我这个人,最不擅长的就是和人装熟络,而这个小霸王,我和他总共才见过一次面,就算他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我的名字,刚才还大大咧咧地喊出来,那也不代表,我就接受了他这个“忘年交”。   我有些尴尬地将视线从小霸王身上转移,抬起头朝声音来源的方向看过去。   蒋晨浩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脸上带着温雅的笑容看我。   我朝他点点头,算是礼貌。   他迈开修长的腿朝我走来,最后在我面前停下。   “蒋先生……”我率先开口。   不管怎么说,今天是我有求于他,于情于理我都该表现出一些恭敬客气。   但刚说了这三个字,我的话就被蒋晨浩扬扬手打断了:“还叫我蒋先生?我们从小就认识,算是老朋友了吧,并且上次还一起喝了咖啡,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他戏谑地笑着说。   不得不承认,蒋晨浩真的很会说话。本是一件尴尬的事,被他这么说出来,就立马变得自然轻松了。   我忍不住也笑起来,调皮地朝他吐了吐舌头,立马改了称呼:“蒋晨浩,我这次来,是想问问你,你上次说的话,现在还有效吗?”   “你是说,做安至的老师?”   蒋晨浩一边反问我,一边目光瞥向正难得乖乖坐在一边不出声的蒋安至。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小霸王手上不知啥时候已经多了一个游戏机,正低着头玩得不亦乐乎,显然,他对我们大人间的谈话并无兴趣……   我看他这副沉迷于游戏机的模样,顿时觉得头疼又严重了几分。   本以为他只是调皮,没想到还是个小游戏迷,看样子也不是个爱学习的料子。可以想象,当他的老师是一件怎样的苦差事。   但是,为了钱,就算上刀山下油锅我也得豁出去。   我又扭过头来看蒋晨浩,坚定地朝他点点头:“是,我愿意接受这份工作。”   蒋晨浩正想开口说什么,就在这时,突然从沙发上一跃而下的那个小小身影打断了他——   蒋安至跳到我面前,手拉我的衣摆仰着头看我,说:“安染,你可算休假完了!再等下去我都要没耐心了!哼!”   说完,赌气似的一把甩开了握在手里的我的衣角,跑到蒋晨浩身边,抱着他的大腿,眼睛还直直盯着我看。   休假?我有些茫然。   询问的目光投向蒋晨浩,他笑了笑,语气淡然地说:“我告诉安至,你前些日子之所以不能来教他,是因为你到国外度假去了。”   我愣了几秒,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然地朝他点点头。   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正想问他,却被从下方传来的小霸王的声音打断。   他气呼呼地质问我:“安染!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没办法来?休假就休假呗,害得我还以为……哼!”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抬头对上蒋晨浩含笑的目光,温润无害,又低头看一眼毫不知情的蒋安至,终于,结结巴巴地开口:“哦,是啊,我去国外度假了……不好意思没有及时告诉你……”说着,我还朝他露出了个笑容,只不过,面部肌肉有些僵硬。   天知道,明目张胆撒谎的感觉有多奇怪。我的声音明显底气不足,也就只有在这样的场合下骗骗蒋安至这个小孩子了。   不过有句话说得对,小孩子变脸从来都是比变天还快。   此刻,蒋安至听我这么说,脸上的神情立即缓和了下来,又跑到我跟前,扬着脑袋,胖嘟嘟的小脸朝我笑道:“那你现在回来了,什么时候开始教我啊?我还不会写汉子呢!啊对了,你是不是以后每天都会来?我告诉你……”   他连珠炮似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不断向我抛来,我连开口回答的机会都没有。   正面色尴尬地站在原地,就听到蒋晨浩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安至。”   蒋安至滔滔不绝的提问立马停了下来,他扭过头,满脸疑惑地去看蒋晨浩。   蒋晨浩不看他,只吩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在一边的女管家道:“钟管家,送小少爷上楼午睡去吧,差不多到时间了。”   “是,少爷。”   钟管家微微鞠躬,说着,便朝小霸王身边走来。   小霸王见此,一下子窜到我身后,拉着我的衣服不松手,大声嚷嚷:“不要!我今天不要午睡!我要留在客厅玩儿!”   “小少爷……”钟管家面露难色,又回过头去看蒋晨浩。   蒋晨浩面无表情,用下巴指指蒋安至所在的位置,示意钟管家继续按照他刚才的吩咐办。   钟管家又回过头来,朝我们身边走来,伸手来拉蒋安至:“小少爷,听话,我带你上去睡觉,睡饱了下午才有精神。”   蒋安至小孩气脾气上来了,哪里听得进去她的话,拼命摇头,身体像个树懒一样直接死死抱着我的腿不松开,嘴里还在呵斥女管家:“我不要去睡觉!我不困!你走开!再不走开我就教训你!”   教训?   一个小孩子,竟出言要教训大人,这么没大没小……这下连我都听不下去了。   我弯下腰来,手握着他的肩膀,对着正左右拼命摇晃脑袋、嘴里还不断嚷嚷的他说:“蒋安至,你不能这么对大人说话,这样很没教养,这样的小孩是不会有人喜欢的。”   他听了我的话,终于有了反应,抬起头来看我。   手还是死死抱着我的腿,他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屑地说:“我怎么了?是她先逼我做我不爱做的事!”   我忍不住皱了皱眉,保持着好脾气跟他解释:“你该听你爸爸的话,你爸爸叫你去睡觉是为你好,知道吗?”   他听完,眼睛巴巴地看着我,过了半晌,一把甩过头去,声音闷闷地传来:“你和爸爸都是大人,所以你帮着他说话。”   我看向蒋晨浩,就见他眉头微微皱起,表情有些无奈。   收回视线,我拉开蒋安至还放在我腿上的手,在他面前蹲下来,轻轻扳过他的小脑袋,使他正面面对我。   他看我一眼,又愤愤然扭过头去。   我又扳过来。   他又扭过去……   如此重复了几次,他知道我不达到目的是不会死心,于是总算正眼瞧我。   我抿了抿唇,柔着声音开口:“我是你的老师,当然是帮着你了。但你爸爸现在做的事是为你好,所以我赞成他的做法。”   他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依旧高傲,但似乎多了些不易察觉的局促,撇撇嘴,小声说了句:“那就暂且相信你的话。”   说完,便飞快地跑开了。   我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就看到他往楼上去。   钟管家还愣在原地,见我站起身来,目光投到我脸上。我朝她笑笑。她垂眸不带语气地说了句:“谢谢。”随后便去追赶蒋安至的脚步。   我目光还在管家身上,耳边就在这时传来蒋晨浩的声音:“安染,坐下说吧。”   回过头,就见他手正指着沙发,自己已经迈开脚步往那边走。   我们在沙发上坐下。   蒋晨浩一只手靠着沙发撑着脑袋,姿态闲散地看着我说:“薪水就按照上次说的,五倍的市场价,你还满意么?”   我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看他——这个价钱,实在是太高了,我担心自己受之有愧。   “那么你什么时候能开始?等大学开学?”   “不。”我摇头,抬起头来看他,“明天就可以开始。”   蒋晨浩沉默了,几秒后,朝我点头:“那就好。安至一直在美国生活,虽然会讲中文,但我从来没有请过老师教他写汉字,所以,这次辛苦你了。”   我朝他一笑,淡淡回答:“应该的。你打算让我教到什么时候?”蒋安至看起来应该也有五六岁大了,再过一两年,就到了上学的年纪。   “这个你不用担心。”蒋晨浩撑着脑袋的手撤离沙发,侧身面向我,“你觉得什么时候可以结束了,就结束。”   过了一会儿,又补充说:“安染,我相信你,所以这些事都由你决定就好。”   我呆呆看着他,几秒后才想起来自己该有所反应,窘迫地收回视线,立马点头。   片刻之后,又突然想到什么。   “我还有一个问题。”   蒋晨浩一笑:“但说无妨。”   “你告诉安至,我是因为出国度假才不能立马来教他,可是要是真的一直不接受呢?你这个谎话该怎么收场?”   我刚才就想问了,碍于蒋安至在场,一直没好意思问出来。   蒋晨浩就笑了,笑得自信满满:“因为我有把握,你一定会接受。”   “这,怎么可能?”我深深地质疑。   要不是因为洁洁的哥哥突然发生了飞来横祸,我是不可能为了挣钱而接受他的邀请。要知道,在此之前,连我自己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接受。而我自己都不确定的事,他又怎么可能有把握?   我沉思的模样都落到蒋晨浩眼里,他脸上的笑容更深,突然喊我:“安染。”   “嗯?”我抬头看他。   “不用感到疑惑。”他笑得一片坦然,跟我解释说,“最晚到这个暑假结束,你要是还没有主动来找我,我就打算再去找你,我相信,自己一定会开出能够说服你的条件。这就是我有把握的理由。”   就是这样?我还是有些怀疑。   不过,且不论这话的真假,我心里对他却是由衷地佩服。   “你对安至真的很好。”我忍不住赞叹道,“你是一个很好的爸爸。”   蒋晨浩脸上保持着笑容,声音里却少了笑意,看着我说:“不光是为了安至。”   我不解地看着他。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安染,你值得这一切。”   *   对于蒋晨浩的那句话,我一直都未能参透是什么意思。   他亲手泡了杯咖啡请我喝,递给我的时候,故意半开玩笑地说:“速溶的,不介意的话,就尝尝。”   “当然不介意。”我接过咖啡。   随后,一边喝咖啡,一边又跟他有一茬没一茬地聊了一会儿。   虽然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内容,但我好歹也对他现在的生活增加了不少的了解。   比如,我知道了他现在刚回国,暂时在他父亲的公司帮忙,每周都会抽出很多时间来,在家陪蒋安至。   比如,他不在家的时候,蒋安至一直都是由钟管家照顾,钟管家是蒋晨浩父亲特意派来的管家,有责任心又做事熟练,信得过。   ……   后来,蒋晨浩接到电话,说是公司有急事。我见此,也不好意思在他家多做停留,于是便跟他告辞。   他送我出门,我转身离开前,他突然问我:“安染,假期都在干些什么呢?还是住在学校么?”   我一时语塞,回答得有些结结巴巴:“哦……我还在学校,没什么事情,每天就泡泡图书馆……”   抬头,就看到蒋晨浩在点头。   看样子,他并没有起疑。我的心这才安定,不禁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我觉得很幸运的是,蒋晨浩并未追问我为什么之前那么坚定地拒绝,现在又突然接受了这份工作。他要是问了,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想,自己应该还是不够信任蒋晨浩的吧,因为我并不愿意告诉我和洁洁现在正处于的困境,也从来没有想过请他帮忙。   即便成为了蒋安至的老师,但我仍然很清楚,自己和他们并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这就是平民百姓和豪门名流的距离,无法改变。   *   离开蒋晨浩家之后,我并没有直接回半山别墅,而是特意绕弯去了洁洁家的小饭店。   距离上次来这里,不过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可一切却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不是正餐时间,店里没什么人。我进门的时候,就看到洁洁一个人坐在桌子上,手里剥着毛豆,心不在焉。   在发现我的到来之后,她立马放下手上的活儿,朝我迎过来。   “小染,你怎么来了?”   我朝她笑笑:“没什么,今天兼职的老板允许我们早些下班,我就回来了,顺路开看你。”   “哦,那挺好的……”她朝我点头,随后又立马说,“哎呀瞧我真糊涂,来,来这边坐吧。”说着,便拉起我的手往一张两人桌边走。   我们落座,洁洁殷勤地帮我去拿饮料来,我看着她忙个不停的背影,忍不住喊她:“洁洁,别忙了,我不渴。”   但话刚说完,她就已经拿着一杯柠檬红茶走到了桌边,朝我露出一个笑容说:“拿都拿来了,你就别客气了。”   我招呼她在我对面坐下,终于,还是问到了那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你哥哥,怎么样了?”我看着她,小心翼翼,怕戳到了她心里的痛处。   她垂眸,耸耸肩膀,语气故作轻松:“就那样呗,还在医院躺着呢。”   见我不说话,又一个人接着说,“也许是老天看我哥哥之前太累了,所以,想给他放个长假,让他好好休息下吧。”   我听了她的话,忍不住在心里长长地叹息,拍了拍她放在桌上的手,安慰她:“你要相信,好人有好报。”   洁洁勉强笑了笑,看我:“也许是吧。不过,小染,真的谢谢你,要是没有你那边钱,我们真的……”   “没事!”我重重地说,毫不在意,“千金散尽还复来,钱本来就该用来救急的,这个你不用放在心上啦!”   “嗯……”她点头。   我拿起面前的杯子,吸一口饮料。   洁洁就在这时突然抬起头问我:“对了小染,还没有思哲会长的消息么?”   我看她,她眼里满满的全是期望。可是,我的答案却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我放下手里的杯子,缓缓说:“没有,他手机之前是不在服务区,现在直接关机了。不过你不用担心,他是跟学校里的人一起去,不会遇上什么危险的。”   我看的出来,洁洁也跟我一样,很希望这个时候能有杜思哲陪在身边。   上一次在黄金海岸的包厢里,是他帮她赶走了韩肖钰那个混蛋。这一次,韩肖钰又欺负到头上,可之前那个拯救我们于水火的英雄却不知所踪。   哎……我心里也很难过,在这件事上,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于是,我们就这么默契地保持着沉默,谁都没有主动开口。   杯子里的饮料被我吸得差不多见底了,我总算想到该说些什么来调节气氛。   “对了洁洁,告诉你个好消息啊。”我语气轻快了不少,看着她说。   “什么?”她一双大眼睛里盛满疑惑。   我故作神秘地一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接受那份薪酬很好的家教工作了。”说完,朝她笑得开心。   本以为,洁洁会为我欢呼,却不想,她的反应有些奇怪……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她看着我,眉头高高皱起,说:“小染,你是不是因为把钱借给了我们家,现在缺钱了所以才……”   “当然不是!”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我一口否决。   我看着她,语气不能再真诚:“是因为之前做兼职那里的老板找了新的人代替我,简单来说,就是我被炒了。那我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何不奔着高薪水的工作去?这不是你教我的嘛,利益最大化,嗯?对吧。”   洁洁似信非信,但还是点了头:“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我都觉得,你还是接受高薪的这份工比较好。”说完,朝我咧嘴一笑。   我知道现在笑容对她来说有多不容易。看着她的笑容,我心里顿时舒畅了不少,语气也跟着欢乐起来:“是啊,我也这么觉得!我总算弃暗投明咯!”    ☆、意外的礼物   接受了家教这份工作之后,我的生活和之前相比,明显忙碌了许多。   不想让杜珉南发现这件事,所以我将每天给蒋安至上课的时间设置为三个小时,通常是在下午,赶在晚饭时间之前结束。   蒋安至确实不是个爱学习的小子,但好在他好奇心旺盛。我充分利用他的这个特点,变着花样地将汉字知识灌输给他,他接受得也算心甘情愿。   不过,这个小鬼头更多的时候是叫我头疼。就比如现在——   我坐在二楼的书房里,这是蒋晨浩特地为我们安排的上课地点,环境安静舒适,蒋安至这小子就在我面前喋喋不休地鸹噪。   “喂,安染——”   他总是这样没大没小地叫我,我多次试图更正未果,到现在也只能由着他。   “为什么两个‘木’是林,三个‘木’是‘森’,可是,只有三个‘水’是‘淼’,却没有两个‘水’组成的字?”他眨吧着大眼睛,一脸认真的模样看我。   我听完他的问题,朝他耸耸肩膀:“为什么就一定要有呢?这就好比,三个‘金’组成了‘鑫’,两个‘金’却组不成任何汉字。汉字的结构有规律可循,但也并不意味着就要每个字都墨守教条,万事都没有一定。”   这一长串的话说下来,我有些担心他听不明白,观察着他脸上的神情。   他却是连连点头,一副全然了解的模样。   “那我再问一个问题。”他兴致极高,再接再厉,“你名字叫安染,我知道,‘安’是你的family name,那么你的first name‘染’又是什么意思?”   我有些无语,他竟然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相处这么些天我已经发现了一点,这小子,跟他父亲的性格一点不像,总爱调戏人。而最近他调戏的热门人物,无疑就是我这个老师。   但看在这个问题好歹也算是与汉字有关的份上,我就姑且回答他这一次。   “中国人取名字,一般都是用一个字来代表一个词,所以,你想要知道‘染’这个字的意思,组词即可。”   他眨巴着眼睛,脸上犯难:“比如?”   我理解他,这小子的词汇量可不怎么样,要他组词,着实是为难了他。于是帮他一把:“比如,纤尘未染,就是很干净的意思。”   这是我一直以来对自己名字的理解。   虽然我从没见过亲生母亲的面,父亲说,她一生下我就去世了,但想来,她会选择给自己的女儿取这样的名字,一定是希望她作为一个女孩子能保持纯洁,不沾染一点尘埃。   只可惜……哎……   我正想得内心悲戚,耳边就在这时传来蒋安至愤愤然的的声音——   “安染,你听到我的话没?”   “啊,什么?”我一下子回过神来,有些措手不及。   他翘着嘴巴,很不高兴地重复道:“我刚才问你,那我的名字‘安至’是不是就是‘安乐到来’的意思?”   “哦……”我连忙点头,朝他竖起了大拇指,笑嘻嘻地说,“是!解释得很好,有进步哦。”   他显然还在对我刚才的走神不满,不屑地轻哼一声:“切,谁要你夸……”语气却怎么听怎么得意。   我不以为意地摇摇头。这个总爱故作深沉的小鬼,这性格,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我调侃地想着,抬头看墙上的时钟。五点,下课时间到了。于是一边合上手上的文件夹,一边对蒋安至说:“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你记得把讲义上未完成的习题完成了,明天我可是要来检查的哦。”   说完,便将自己的东西塞进背包里,拉上拉链,转身离开。   蒋安至像往常一样跟在我屁股后面下楼,在我身后叽叽喳喳地说:“对了安染,告诉你个秘密,我生日就快到了。”   生日……   “所以?”我停下脚步,扭过头故作一脸茫然地看他。   这小子该不是想从我这里得到生日礼物吧……他要知道,我这个贫民窟里走出来的老师,可没钱买他这个小少爷能看得上的东西。   蒋安至一脸不怀好意地笑,神神秘秘地说:“没什么,你那天照样来给我上课就行。”   “哦?”我有些怀疑地看着他。   看他这副表情也知道,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不过,就算他不说,我也会这么做。因为,没有特殊理由,我绝对不会矿工,蒋晨浩出了重金聘请我,我好歹不能有辱使命。   “行,那我知道了。”   我撇撇嘴,刻意忽略他脸上坏坏的表情,转过身接着往楼下走。   刚走下走后一级台阶,突然,身后传来蒋安至的一声惊呼——   “Grandpa!”   我吓了一跳,一抬头,就看到从门口正走进来两个人。   一个是蒋晨浩,还有一个,竟是蒋贤重。   蒋晨浩的爸爸,蒋安至口中所说的grandpa,同时也是……我爸爸在世时的好友。   他就这么一下子出现在了我面前,我一时间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小染,你要坚强,你爸爸九泉之下也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上次见面时他对我说的话,那已经得追溯到四年之前,在我爸爸的丧礼上。   记忆与现实,就这么尖锐地碰撞。   我惊讶过度,愣在了原地。   他们也听到楼梯上传来的声音,朝我们的方向看过来。   蒋贤重苍老了不少,头发多了许多花白,脸上的皱纹也增加了不少,再也不是我记忆里那个精神饱满的模样。   四年时间,真的足以改变一切,就连故人相见,也不再是初时的模样……   我还在发愣,身后的蒋安至就已经飞奔着从我身边掠过,朝门口的人身上扑过去。   “Grandpa,你来了,我很想你……”   他一把重重地扑进蒋贤重怀里,难得地竟说出这么好听的话来,跟自己的爷爷撒娇。这样的蒋安至,比面对我时那副高傲又刁蛮不讲理的模样可要可爱得多。   蒋贤重将自己可爱的胖孙子一把抱起来,笑得乐呵呵:“安至又长高了,爷爷来看你,不开心吗?”   “当然开心!安至一直在盼着爷爷来呢……”   他们打得一片火热,而我还呆呆站在一边。   蒋晨浩终于察觉到我的存在,朝我面前走过来,一边走一边熟络地招呼道:“安染,刚下课吧,辛苦你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朝他露出淡淡一笑,摇头:“不辛苦,这是我分内的事。”   蒋贤重听到我的声音,这才停下逗弄怀里的孙子,目光投向我,依旧是我记忆里的那副和蔼可亲表情,并没有特别的吃惊,说:“安染,几年没见,你都长这么大了。刚才来的路上晨浩已经告诉了我,你现在是安至的家教。这可真是缘分。”   “蒋伯伯……”我喃喃道。   迟疑几秒后,迈开脚步,和蒋晨浩一起往他身边走过去……   *   我回到半山别墅的时候,杜珉南还没回来,一个人草草吃了晚餐,我就窝回自己的房间洗澡去了。   洗澡用了很长时间,我裹着浴巾走出浴室的时候,有些意外地发现房间里的沙发上多了一个人——   是杜珉南。   他不知何时回来了,并且来到我的房间,此刻,正把玩着手上的那个圆形物件。   我脚步顿了顿,随即立马大步朝他身边走过去,顾不得浑身湿漉漉,头发一路走一路滴水。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在他面前停下,状似无意地问他,目光却始终集中在他手上正拿着的那个圆形金属挂饰上。   他回过头来看我,目光在我身上上上下下扫视一遍,这才开口回答:“没一会儿。”突然又好像想到了什么,痞痞一笑,接着说,“我正打算,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进去和你一起洗……”   我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手上,此刻即便听到了他这样赤、裸裸的调戏性质的回答,也没有太激烈的反应,回答得心不在焉:“哦……”   杜珉南发现了我的异常,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看一眼自己手上的物件,随后朝我扬了扬手,问:“这是什么?”   “照片。”我简洁地回答他。   “我知道是照片。”他看我一眼,手突然伸到我面前近在咫尺的地方,手指点了点照片上的人,“我是问,这上面的人是谁?”   他这么问,我脑海里的不禁又浮现今天下午在蒋晨浩家别墅的场景……   我、蒋晨浩还有蒋贤重坐在沙发上聊天,最后,当我看时间不早了起身告辞的时候,蒋贤重喊住了我,动作不急不缓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递到我面前,说:“小染,这个东西,是你爸爸交给我保管的,现在,也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   我收回思绪,如实回答杜珉南:“是我妈妈,还有我。”   那个金属挂饰里镶嵌着一张很小的照片,虽然小,但却清晰。照片上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还是嗷嗷待哺的年纪。女人明明在朝镜头笑,但全身上下却流露出一股自然而然的哀愁。   蒋贤重告诉我说,那是我妈妈生前唯一一张和我的合影,我爸爸在去世前把它交给了他,这么多年来,一直由他在保管。   我问蒋贤重,为什么我爸爸生前从没没有让我看到过这张照片?他回答说,因为我爸爸放不下我妈妈的死,不想揭开心里的伤口……   听起来,那是个很哀伤的故事。   我没有再追问下去,只默默收起了他带给我的礼物,跟他告辞离开。   回来的路上,我忍不住地想:蒋贤重这次和我在别墅里的见面,应该不是巧合,毕竟,巧合又怎么会巧到他还随身带着我爸爸交给他的遗物,正好把它交给我……   就这么心不在焉地回了房间,去洗澡之前,我把这东西放在了桌上,于是现在就到了杜珉南手里,出现了眼前这一幕。   杜珉南收回手臂,又仔细看了看照片,不带语气地说:“你和你妈妈长得很像,但是和你爸爸,就一点都不像。”   他的话让我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这是事实,但,他怎么会知道我和我爸爸长得不像?   “你认识我爸爸?”我立马开口问他。   他愣了愣。   随即,一把收起手里的物件,从沙发上站起来,一边往桌边走,将东西放回原处,一边背朝着我回答道:“见过一次,但算不上认识。”   见过一次,就足以让他这个大忙人一下子记住?我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说不出来。   杜珉南走了回来,走到我面前,将我拉着坐下,抽走我手里的毛巾。他帮我擦拭头发,动作还算温柔。   我默默接受着他的好意,全身渐渐放松下来。   房间里一片寂静,杜珉南不说话,专心摆弄着我的头发,手指不经意间抚过我的额头,那力道,痒痒的。   我突然有些想说说自己的家庭,说说我爸爸,这个我十六岁之前在世上唯一的亲人。虽然明知道杜珉南并不是个理想的听众,但还是自然而然地开了口。我想,也许我只是想说给自己听。   “你知道吗,其实,在我十六岁的时候,我爸爸就去世了。”   杜珉南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   我没在意,自顾自地接着说下去:“但其实,现在想起来,即便是在他去世前,我们之间的感情好像也没有多深厚。”   回忆的阀门一旦打开,我和爸爸间的往事就如同潮水般喷涌而出。   “他是医院的主治医师,工作很忙。从小,我习惯了他每天在我起床之前出门,睡觉之后回来,即便是周末,他也从来没有像别的孩子的爸爸那样,带我去游乐场、去海洋馆,去各种地方玩。”   “他不爱说话,我也从来没有见他笑过,他似乎总是很严肃。但我知道,他是爱我的。因为不管他回家多晚,都会到我的房间来看我,帮我掖好被子,然后又默默离开。”   我忍不住笑了笑,回过头看杜珉南,   “当然,他并不知道我知道这些,因为他每次来的时候,我都装睡着。我不得不装,否则就会被他责怪,这么晚还不睡觉。”   杜珉南也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是一片空白。   我抿抿唇,回过头,一个人接着往下说:“爸爸是出车祸死的。我还记得那天,我正在上数学课。有几个警察突然闯进了我们班级,他们和老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随后老师就点名叫我出去。”   “我跟着他们离开了学校,路上,他们什么都没说,只是将我带去了医院。我跟着他们走进那个冰冷的房间,就看到爸爸躺在床上,身上蒙着一层白布。”   “我差点就要认不住他来了。他怎么会躺在床上呢?他明明就该在手术室里,帮躺在床上的人做手术的……”   “别说了。”   身后传来杜珉南的声音,冷冰冰地制止我。   我扯唇笑笑,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接着说下去:“他是医生,我第一次和他在他的工作地点见面,却是这样的情形……”   “别说了!”杜珉南突然一声呵斥,语气莫名的凶狠。   我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他从沙发上拎了起来,他面对我,语气恶狠狠地警告:“我叫你,别再说了!”   我愣了愣。   在意识到他的火气从何而来之后,脸上立马浮现淡淡的嘲讽的笑容,对他说:“杜珉南,你之所以这么激动,不想听我说起我父亲,无非是因为觉得无法面对。”   杜珉南被我的话激怒,手一把用力地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仰起头来面对他,咬牙切齿地说:“你少自以为是……”   我强忍着下巴上传来的疼痛,保持着脸上嘲讽的笑容,轻飘飘地说:“也是,你这么对待我,我提起我父亲,你怎么能不觉得难堪?”   他咬牙。   下一秒,突然一把拉起我的手腕,连拖带拉地带着我往床边走。   我被他一把重重地推倒在床上,后背撞得生疼,身上的浴巾被他粗鲁地一把扯下,他立马兽性大发地扑上来。   他身体几乎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了我身上,我就快要无法呼吸,手拼命地推搡着他,嘴上却还是不肯示弱:“杜珉南,别自欺欺人了,你就是无法面对!我爸爸去世了,你却在这里上他的女儿,你这样对待我,你良心不安!”   杜珉南手上的动作倏地停下,他看着我,眸子里的熊熊怒火几乎要将我燃尽。   他的拳头在我耳畔握得咯咯作响,猛地扬起手,我吓得闭上了眼睛——   “轰”的一声,床被他打得发出了巨响。   他的拳从我耳边掠过,最终落在了床上。   我听到了自己急速的心跳。   心有余悸睁开眼,就看到他正在我身体上方直直看着我。   片刻的对视之后,我看到他开口,一个字一个字地对我说,声音里的寒意足以冻结一切:“我以前对你太仁慈,我发现,这是个错误。”   我有些害怕地看着他。   他冷冷勾唇,随后猛地拉起我的一只胳膊用力一翻——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就换成了背朝上的姿势。   我挣扎着要爬起来,但刚膝盖撑到床上,两手就被他拉直到身后,小腿被他用腿压在了床上,身体完全无法动弹。   我像一个等待斩首的囚犯一样跪着,心里因为这个姿势而升起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想要直起身子,却连肩头都被他按住。   “你要干什么……你不可以这么做!我不要!”我扭过头看他,大声抗议。   但他完全对我的抗议置若罔闻,一阵皮带被解开的声音之后,我感受到他坚硬的欲望正抵着我,他轻笑:“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有多诱惑。”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这屈辱的姿势让我恨不得立马去死!   “你别这样!我求你……是我错了,求你不要……”我拼命摇头,声音里带着哭腔,浑身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他依旧是力道极大地将我牢牢钉在床上,带着残忍的笑意,说:“现在认错,是不是有些晚了?嗯?”   “不要!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求……啊!”   我一声惊呼,他的坚硬猛地向前一挺,进入我的甬道中。   他抵进得极深,一下子爆炸开来的疼痛就快将我淹没,但他不管不顾,直接开始律动。   我痛得快要昏厥,死死咬着嘴唇,口腔里一股血腥气弥漫开来。   他在身后粗喘,闷闷地呻、吟一声,动作渐渐变得急切。   我的身体因他的冲撞而无力晃动,他身体前倾,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松开口,压抑着声音命令我:“叫出来。”   我满脸泪水地看着他,咬牙吐出了三个字:“你变态!”   他的身体僵了僵,随后,猛用力往前一顶,坚硬的欲望尽数没入我的身体里:“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我终于痛地忍不住出声,说是呻、吟,更像是在哀嚎。   他还不满意,动作越发的凶狠,我眼泪汹涌,不得不求他:“轻点,痛……”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他跟我说:你干吗要这么辛苦?不如嫁给我F2过去……虽然我很肯定自己不会接受这个提议,但是,确实被感动到了 ☆、反常   杜珉南是个混蛋、禽兽、变态,我觉得一切不好的词语用来形容他都不为过,但有一点却不得不承认,那就是他从来很守信用,说到做到。   他说以前对我太仁慈是个错误,于是,从第二天起,就命令李叔停止帮我炖补品,还让我“滚”回客房去……总之,用一切他觉得恶劣的手段来惩罚我。   当然,这些手段在我看来算不算惩罚,就不一定了。   不过,最叫我忿忿不平的是,他竟然好意思堂而皇之地说自己以前对我“太仁慈”,恕我直言,我从没看出来他什么时候对我仁慈过。   惩罚就惩罚,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继续在别墅里消耗着暑假的日子,每天抽出三小时去帮蒋安至上课,生活根本没有什么改变,甚至因为不用经常面对他而活得更轻松。   但他显然不会容许我这样轻松下去。   在过了一段这样的日子之后,杜珉南终于意识到了一点:他的惩罚措施对我来说毫无威慑力和迫害性,于是,又开始变着法子找我麻烦,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   我和他之间的关系,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格局。   *   下午六点,我准时结束家教的工作回到别墅,一进门,就闻到一阵浓浓的烟草味道。   是杜珉南。   因为他这段时间一直都是晚上很晚才回来,所以在这个时间点在别墅客厅里看到他,我心里忍不住小小地吃惊了一把。   他的样子有些反常。   身体靠坐在客厅的皮质的沙发上,他手里夹着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随后便丢在了地上,用脚踩灭。   杜珉南平时也偶尔吸烟,但从来我都觉得他的烟草味道淡淡的、很好闻,动作亦很优雅,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这不像是在享受,更像是在发泄心里的不痛快,连着高档的烟草都因为他粗鲁的动作而遭殃。   这样子的杜珉南,我还从来没见过。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脚步就不由自主地往他身边走了过去,停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开口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听到我的声音,抬头看我一眼,满脸的冰冷,几乎要将我冻住。   他怎么了?我忍不住疑惑。   虽然他经常都是这副冰冷漠然的样子面对我,但我总觉得,今天的他有哪里怪怪的……向来,在我眼中,他虽然无耻,却绝对不是那种小气之人,就算是生气,也不会这样。   杜珉南站起身,黑眸盯着我的脸,冷声问:“你跑哪儿去了?”   “出去了一下,看看朋友。”我小声回答。   虽然没有如实回答自己去当家教的事,却也算不上撒谎,毕竟蒋晨浩本来就是我的朋友。   但杜珉南脸上依旧是一副阴云密布的模样,偏偏又不说话,就这样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憷。   我终于受不了,清咳一声,问他:“你今天这么早回来,一定没吃饭吧,我去帮李叔做饭,你想吃什么?”   我一直记得那晚他给我煮面的时候曾开玩笑地说过,下次我做饭给他吃,所以就趁着这机会,好心好意地问他,   但他却依旧薄唇紧抿,冷硬得让我完全不知所措。   “不用多事,我吃过了。”   他抛下这句话就径直的向楼梯上走去,整个人阴测测的。   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又静站了一会儿,最后耸耸肩膀,去厨房帮李叔的忙。   做好饭菜,我一个人在餐桌上坐着准备开吃。想了想,还是又从厨房拿了一只碗,盛了碗饭,又夹了些杜珉南爱吃的菜,跟李叔吩咐道:“李叔,你端上去给他吧。”   我了解杜珉南,他有着严格的生物钟,三餐也有固定时间。刚才那么早,怎么可能已经吃了饭?只是不知道他究竟在生什么闷气,连饭都不吃了……   有病。   不过,我似乎也有病,简直病入膏肓,否则也不会连吃饭都还惦记着他。天知道,我怎么变得这么好心,竟然关心起自己的敌人。   李叔办这差事特别有劲,应了一声,便喜滋滋地就端着饭碗到楼上去了。   我心里堵堵的。   我就知道,不该对杜珉南这么好心,一好心,反而把自己的心情弄差了……忽略李叔踩在楼梯上的脚步声,我闷头扒起碗里的饭来。   食之无味地吃了一会儿,李叔却在这时又下来了。我一眼就看到了他手上端着的饭碗,碗里的东西一点都没动,完全保持着我刚才叫他端上去时的样子。   我抬头看李叔,他也看着我,我们都没说话。随后,他低低地叹息一声,就端着碗往厨房走去。   我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怒火,大声喊住了他:“李叔!把碗里的东西全倒了!”   杜珉南这个混蛋!这个狗咬吕洞宾的混蛋!我是脑子进水了所以对他大发慈悲!   我也没心情再吃下去了,“啪”地一声放下手里的筷子,气势汹汹地就往楼上奔去。   “小姐……”   身后,李叔欲言又止,我终是没将他的话听完,一个人飞奔到了二楼。   *   主卧室门口,我一把狠狠推开门就闯了进去。   杜珉南正站在窗边,对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只留给我一个萧索的背影。   我觉得莫名委屈,忍不住对着他低吼起来:“杜珉南!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有话你就说出来,这样子算什么?”   杜珉南听到我的话,身体明显僵了僵,随后转过身来,宽宽的浴袍敞开着领子,露着他古铜色的胸膛。   他身后,窗外的夜色浓郁得化不开,山脚下远处的万家灯火星星点点,似降落在人家的银河。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我面前,黑眸盯着我的脸,最后伸手揽住了我的腰,将我横抱起来,丢在了床上。随之而来的是他高大的身躯压了过来,将我困在柔软的床和他坚硬的胸膛之间。   “你起来!把话说清楚了!我现在没心情做种事!”我生气地捶打着他的胸膛。   他这样算什么?我明明是来找他质问的!不是来陪他上床!   杜珉南一声不吭,下巴上淡淡的青色胡渣摩挲着我的脸颊,我痒得偏过脸去。   他薄唇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烟草味道,顷刻间覆下来,狠狠地吻住了我的唇,汲取着着口中的津液。   我想说话,想抗议,却只能发出吱吱呜呜的声音。   他胸膛的温度和他刚才在客厅时对着我的脸色完全不一样,灼热地快要将我融化。他的吻,带着强烈的占有和渴望,在一寸寸点燃我的心。   我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了,明明先前在一楼的时候还冰冷得像一座冰山,现在只是地点转变,他就一下子就变得热情如火……   吻,狂热激烈,要将我吞噬了一样,感觉他就要进入我的时候,我一下子恢复了理智,急得一口重重咬在他的薄唇上。   “嘶……”   他松开了抱着我的手,终于离开了我的唇,黑眸带着怒火,神色复杂地盯着我。   过了片刻,一个人坐起来,只留给我一个宽实的背影。   我从床上爬起来。   他今天真的很奇怪,忽冷忽热。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看不透他,却能明确感受到他的不悦。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我心里莫名的怒火已经渐渐消了,没有了“讨回公道”的心思,也不想再追问下去,只轻轻开口问他:“你肚子饿了没?下去吃饭吧……”   杜珉南突然转过身来,幽黑的眸子望住我,脸上的笑容有一丝自嘲,还有,苦涩。   苦涩这种情绪,竟然也会出现在杜珉南的脸上,连我也感到吃惊。   “你知不知道,这么久以来,只有刚才那一刻,我是能真真切切感受到你是活的。”   他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说,说出的话声音虽轻,语气却有千斤重,压得我快喘不过气。我惶然地怔怔望着他。   他又是一声轻笑,撇过视线去。   我们就这么彼此沉默地坐着,半晌后,我听到他的声音从空气里传来:“出去吧,晚上早点睡。”   我说不出话来,心里有些落寞。   看了他的背影半天,最后,毅然决然地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他不开心,莫名其妙地对着我阴沉脸色,说不定根本就与我没有半点关系,可能是因为工作,甚至,可能是因为他太太。我又为什么要在这里热脸贴冷屁股?   我倒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觉得一片迷茫。   *   我回房间洗了个澡,想要睡觉,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干脆起来下楼去喝水。   端着玻璃杯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儿,心里空荡荡的,我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放着我平时最讨厌的一档娱乐节目,几个以风趣幽默著称的主持人正插科打诨得不亦乐乎,底下观众笑声连连。   我向来讨厌这样疯疯癫癫的节目,还记得在学校寝室时,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当洁洁在网上看这档节目时,满脸嫌弃地泼她冷水:“这节目毫无营养可言,除了热闹,根本就什么都没有……”   但讽刺的是,偏偏我现在就需要这份热闹。   我端着水杯,眼睛愣愣地盯着电视,心思却早不知道已经飘到了哪里。楼梯上在这时传来脚步声,我立马抬起头,朝声音来源方向望去。   杜珉南从楼上走下来,身上已经换上了一身休闲的装扮。   在看到我的一秒,他脚步顿了顿,随即又接着往下走。走到了一楼,绕过我,往门口去。从始至终,只当我是透明。   我不由自主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呐呐地嗫嚅:“你去哪里?”   杜珉南脚步停下,转过身看我,眼底不起波澜,脸上依旧是和刚才一样的平静。他的唇动了动,似乎话已经到了嘴边,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转身又接着往门外走。   我去看墙壁上的壁钟,已经快十点了,这个时间,他要去哪里?   我呆呆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走出明亮的客厅,背影融入那片黑暗中,渐渐被黑暗吞噬,再也看不清楚。   不知为何,我腿开始迈动,向外追。   “杜珉南……”   我喊他,声音算不上大,但我知道他能听到,因为我清楚地看到,他的脚步迟疑了一下。但紧接着,他又开始走,走得比之前更快。   我追到了门外,他已经上了车,开着车子正往外去。   我跑到他车前,车前的两盏大灯光线直直射在我身上,将我身上白色的睡衣照得发起亮来,我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在这片光亮里,隔着车子的挡风玻璃和他遥遥对望。   他直直盯着我,唇边突然勾起一抹冷笑,随后,车子一声低鸣,便飞一般地从我身边开了过去。   我躲闪不及地向地上摔去。   可我看到了他手扶方向盘从我身边掠过时的眸子,那眼神,让我第一次在面对他时竟有了心痛的感觉。   他究竟是怎么了……   而我,又是怎么了。   车子擦着我的肩膀开走,像是一头狂躁的野兽,就这样冲出了别墅门前院子的大门。   我趴在地上,右手臂都被粗糙的水泥地面划破了,沾上了一粒粒的尘土,磨得生疼。   我又忍不住想到他刚才的眼神,一想起来,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难受。过了好久,才从地上爬起来,一个人往屋里走。   我回到客厅沙发上坐着。   电视上,观众和主持人依旧在没心没肺的笑。我呆呆看了一会儿,才拿出医药箱来为自己处理手臂上和腿上的伤口。   伤口被涂上了红药水,简单包扎完,我靠在沙发上抱着自己。心里似乎是一片空白,却又好像被填得很满,堵得难受。   就这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回过神来,就发现那档综艺节目早已经结束。现在换上了一部苦情戏,极会哭的女主角正红着眼眶看着男主,男主深情地捧着她的脸,向她倾诉相爱却不能在一起的无奈……   我关了电视,一个人扶着楼梯往楼上走,泫然欲泣。   我再也不要理杜珉南了,他太过分了。   *   回到自己的房间,我倒头就睡,可脑子里却始终是一片清醒。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但就这时候,放在枕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我睡眼惺松地爬起来一看,又将手机扔回床头,躺下,继续睡。可是脑子里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睡意,却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静静躺在床上,睁着眼看天花板,任由耳边的嗡嗡声在响了将近半分钟之后,终于停止。   做一个深呼吸,我翻了个身,背朝着手机,手臂环在身上抱住自己。正准备闭上眼睛,却没想到就在这时,刚刚停下的嗡嗡声又在身后响起。   我有些烦躁地转身,一把拿起枕边的手机,按下通话键放在耳边就是一声没好气的“喂”。   “安染?”   电话里男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却不是我预料中的那一个。   杜珉南的手机怎么会落到别人手里?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立马回答电话里这个身份不明的人:“是,请问你是哪位?”   “杜珉南在你楼下,快下来领人吧。”他不回答我,只语气有些不耐烦地说出这样一句。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半夜跑出去,竟是去喝酒?   “你听到没?快下来,不然我可就把他扔在门口了。”电话里的人见这头没了回应,催促起来。   我置若罔闻,将手机从耳边收回,盯着大亮的屏幕——   我才说过,再也不要理他。   就任由他睡在门口好了,反正现在是夏天,也冻不死,最多,就是让花园里的蚊子饱餐一顿……   与我何干。   我不理会电话里人的呼喊,径自按下了结束通话那个红色按钮,把手机一扔,倒头继续睡。   床头的时钟在滴滴答答地走,每一下都无比清晰地传进我耳朵里。   我蒙上被子,不知过了几分钟,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被憋得受不了,气呼呼地一把掀开被子下了床,杀气腾腾地套上衣服往门外冲去。身后,房门被甩得轰隆作响。   这个夜晚,注定要被那个叫杜珉南的混蛋男人毁掉。   *   一辆黑色轿车静静停在楼下,身穿一身西装的男人身体靠着车门而立,正百无聊赖地朝四周张望。   车是杜珉南的车,黑色玛莎拉蒂,我一眼就认了出来。男人的身影看着有些眼熟,我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会儿,却毫无收获,于是加快步子走过去。   “人呢?”   我停在他面前问他,目光却已经透过他身后的车窗在车厢里搜索。在发现静静躺在车后座的那个身影时,稍稍松了口气。   男人回头瞥车内后驾驶座上的人一眼,淡淡一笑,语气轻飘飘地对我说:“我就知道你会来。”   我收回视线抬头,就看到他在笑,笑容温润无害。   “那,领回去吧。”他走到后车门旁,打开车门,指指车里的人。   我用探究的眼神看他,他是杜珉南的朋友,那……   “你为什么不送他回家?”   他耸耸肩膀,语气真诚而无奈:“开车之前我问了他家在哪里,我可就是按照他给的地址来了这里的。”   说着,朝车里努努嘴,“你看他醉成这样,就算这儿不是他家,始终你们都是认识的,收留他一晚又有何妨?”   他说的好像真全不知情。我有些狐疑地看着他。   他朝我挥挥手:“人我送到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打了个哈欠,又幽幽地抱道,“这都凌晨了,这个时候我本该温香软玉满怀,做着好梦,现在却在这儿受人白眼……”说着,有意无意地瞥我一眼。   我没有反应。   他悻悻然,手脚麻利地把车里的人拖拽出来,然后毫不客气地架到我身上。   我闻到浓浓的酒气,那个喝得烂醉的人此刻正一声不吭地将脑袋搭在我肩上,身体几乎全部的重量都由我来支撑。   我在心里叫苦不迭。   把他送来的男人摆脱了这么个大包袱,无事一身轻地打开驾驶座车门坐进去,临走前探头出来冲我喊了一句话:“等他醒了你跟他说一声,他的车我暂时借着开回去,他要是还想要,就明天自己到骑士集团停车场取去。”   话音刚落,汽车就已经驶了出去。   我站在原地看着车消失在视线里,突然就想起了什么——   骑士集团?他不就是很久之前那次在黄金海岸包厢里杜珉南跟我介绍的那个韩总!   他和杜珉南那么熟,怎么可能连杜珉南家在哪里都不知道……   回头看一眼这个直接导致我今晚整晚不得安生的罪魁祸首,他正靠着我的肩头睡得昏沉,我想责怪,火气也没处发。   最后,我轻轻一声哀叹,扶着他一步步往屋里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有事发生,不要怪杜珉南…… ☆、真醉假醉   走进一楼大厅,我就已经累得走不动。   杜珉南看起来一点不胖,却不想这么沉,我是再也提不出力气来把他弄上二楼,于是,直接把他搁在了客厅的沙发上。看他四仰八叉,怕沙发被弄脏,又蹲下、身帮他脱鞋。   做完这一切,我长嘘一口气抬起头,却意外地正好迎上他的目光——他刚才分明还睡得死猪一样,现在却已经睁开了眼,直勾勾看着我。   那双眼亮得惊人,根本不像醉酒之人应有的迷蒙。   我和他无声对视了半晌,站起身来,欲走回自己的房间里。   “安染。”   才走了一步,身后就传来他的声音。   我不理他,还是往楼梯的方向走,可是走着走着,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我忽地又转身回来,大步走到沙发边,怒气冲冲地对他说:“你究竟是真醉还是假醉?深更半夜地把我叫下来,好玩吗!”   我忽然就恼了,那怒火来的十分的诡异却又顺其自然,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从来他就喜欢戏耍我,这早已经不是第一次,但之前我却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激烈的反应……我只是觉得很委屈,连自己都不知道,这委屈究竟从何而来。   我看着杜珉南,杜珉南也看着我。   半晌之后,他开口,语气冷静又平淡,好像完全未曾听到我刚才的话:“我头疼,去煮碗醒酒茶吧。”   头疼?   看他一脸无恙地躺在宽阔柔软的大沙发上,哪有一点不适的模样?   装吧,他就装……他以为我会同情?做梦!我的心是铁打的。   “疼死你算了!”我脱口而出,语气穷凶极恶。   杜珉南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了僵。   我气呼呼的,转身就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走了好几步,身后也没传来任何声响,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一只脚已经跨上了楼梯,我还是忍不住,又扭过头来看他。   他眼睛盯着天花板,脸上的表情有些木愣,似乎能感受到我的目光般在这时扭过头来看我。   我们就这么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望。   他沉吟了片刻,居然突然翻身起来,一言未发地就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他,他不会是这样自己去厨房弄醒酒茶吧……   我目光追随着他,心随着他有些跌跌撞撞的身影走远了,脚步却依然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   直到片刻之后,一阵锅碗瓢盆轰然倒塌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我这才被吓得回过神来,立马跳起来朝厨房奔过去。   一到厨房门口,就看到他正站在一堆狼籍中,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愣愣的。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扭过头来看我,随后视线又移到自己脚下,喃喃地说:“都弄糟了……”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案板、玻璃杯、刀架……厨房里几乎全部的东西,杂乱地铺陈一地。   我气得几乎崩溃,双眸睁圆恶狠狠地瞪了他好一会儿,终于吐出了两个字:“出去!”   他迟疑了一下,竟就真的听我话地往门外走,最后停在了门口,脑袋倚着门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他喝了酒,思维和行为方式都变得无比奇怪,我难以理解。   忽视从他那里投来的目光,我弯下腰收拾起地上的东西。而他就一直这么静静站在一边,看着我做这一切。   地上的东西都被我捡起来,放在了一边的桌上,留给李叔明天好好整理归位。抬头看一眼杜珉南,他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呆呆看着我。   我想起了他刚才的话。   轻叹一口气,终是走到电磁炉边,插上插头,往锅里加水。   他现在确实需要醒酒,再这么下去,等不到他自然酒醒我就已经被逼疯了。   我踮着脚尖从柜子里拿出了一罐茶叶,筒体碧绿的金属包装盒上,浮雕似的凸出来了几个遒劲的毛笔大字:碧螺春。   这么好的茶叶,用来做醒酒茶用,真是浪费了……   我默默想着,扭开茶叶罐,想把茶叶加进锅里已经沸腾的开水,但就在这时,腰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从背后紧紧搂住。   我手上的动作立马僵了僵。   杜珉南在我身后抱着我,下颌支在我的肩窝里,深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恍惚地问我:“这是什么香味儿?”   我没料到他会突然有这样的举动,说出这样温柔的话,心里想要趁着他醉酒狠狠整他一番来报答他的念头,忽然就化成了乌有。   我心情好还是差,竟然就这样被他的一个动作、一句话给操控了……   我觉得自己的想法好奇怪,心里顿时涌上浓浓的挫败与不甘。   “沐浴乳的味道而已。”   故作随意地支吾了一句,我将手上的茶叶倒了一些到沸水里。   他等了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我正准备收回茶叶罐,他却突然握着我的肩膀将我在他怀里转了一个身,正面朝向他。   他整张脸都笼在橘黄的光晕中,好看的眉眼在灯光下似乎带着诱人的气息。我看着他,像是被蛊惑了一样,一时间,竟产生了想要抚一抚他修长的眉的想法。   但我立马又意识到:喝醉的人是他,不是我。   我是清醒的,又怎么可以……   悸动就这样生生的被忍住了,我有些慌乱地低下了头,不再看他。   空气沉默得几乎要爆炸,我感觉自己耳朵里在嗡嗡地响着,似乎什么变了,似乎什么又一成不变。   他突然在我耳边喊了一声我的名字,我有些恍神地抬起头看他,他就在这时俯下、身来吻住了我。   我惊了一下,手里还抓着刚扭上盖子的茶叶罐,一紧张,那金属罐子就从手中掉了下去……   “嘭”的一声响。   我被扯回了神智,立马去推他。   一把推开了他,我弯下腰去捡落在地上的茶叶罐。   罐子被轻而易举地捡了起来,又被我塞回柜子里,杜珉南却还站在原地。   锅里的茶水沸腾了,咕嘟嘟地冒着泡。   我忽略站在身边碍事的男人,将其他的材料一股脑儿地全部倒进锅里去,眼睁睁看着它们一起沸腾……只觉得,自己的心,彻彻底底乱了。   *   折腾了半天,醒酒茶总算是弄好了。   我把碗递到他面前,耐着性子请他杜总裁喝下去,他却一脸嫌恶地扭过头:“难闻……”   我没心情陪他耗下去,白了他一眼,冷冷说:“你爱喝不喝,不喝头疼死活该。”说完,“啪”的一声将碗放在了桌上,毫不留恋的地转身往厨房门口走。   我一定是极度睡眠不足以至于神经错乱了,所以才会深更半夜地在这里为他白忙活半天。   杜珉南却在这时拉住了我的手。   他握着我的手腕不松开,一脸无辜地看着我:“你别走……我去沙发上坐着喝……”   “……”   我是彻彻底底地被他打败了。   几秒后,人已经被他拉着从厨房到了客厅、坐在沙发上,我还是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身边的他正举着碗大口喝着醒酒茶,我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   他也太奇怪了,简直,匪夷所思。   我也太奇怪了,简直,像傻子一样,完全被他牵着鼻子走,被耍得一愣一愣的。   这个害我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智商的罪魁祸首,就在这时,砸吧着嘴巴冲我低声嚷嚷道:“这茶叶坏了!”   茶叶坏了,怎么可能?   我回过神来,手自然而然地接过他已经递到我面前的碗,放到自己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很正常的茶味啊,碧螺春的清香,加上……   “唔……”   我的思绪一下子被打断了,杜珉南就在这时突然箍住我右肩,唇压到了我唇上,舌头带着一股蛮劲的力道闯进来,将我口中正在细细品味的液体吸走。   未等我反应过来,他又咂着嘴巴,躺回去:“嗯……没坏,说错了……”   “你!”   这个混蛋男人!   连醉酒了都还是这么本性难移。说茶叶有问题是假,轻薄才是真!   我正欲破口大骂,他却在这时又像小狗一样窝进沙发,背对着我。   我咒骂的话语堵在喉间,进退不得,最后一把将碗重重地放在了茶几上,恶狠狠地盯着他的背影,恨不得将他的背上灼出一个洞来。   但他仍是兀自睡着,睡着正香,一动不动。   我心里愤愤难平,想也没想就去推他:“起来!不许睡!杜珉南你起来把话说清楚了!你今天到底……啊!”   我质问的话语以一声低呼收尾。   他突然一个转身,一只胳膊重重地压到了我身上,我整个身体都被他手臂上的力量带着倒了下去,他手臂又立马下移箍住我的腰身。   我就这样被他牢牢扣在怀里,寸步难移。   “混蛋!杜珉南你这个混蛋……”   我在他怀里气愤地用手推搡他的胸膛,可他就是纹丝不动。   从始至终,眼睛都是闭的。   最后,我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实在是累了,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于是,就着这姿势窝在他怀里,闭眼,睡觉。   沙发供两个人睡本就不宽敞,在这样的睡姿下,我很难睡安稳,中间断断续续地醒了好多次,也不知道究竟折腾了多久,最后才渐渐入眠。   再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自己房间温暖的大床上,而昨晚睡在身边的人也早已不知去向。   我手撑着身体在床上坐起来。   杜珉南竟然将我送回了客房,而不是主卧室。   *   起床之后,吃了顿午饭,时间已经不早。我没有时间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只顾着马不停蹄地往蒋晨浩家赶。   我那个叫人头疼的学生蒋安至,昨天在我离开之前,拉着我的手神秘兮兮地一再叮嘱我说:“安染,明天你要早点来哦!”   我狐疑地看了他半天,也看不出他那个小脑瓜子究竟在打什么坏主意,最后不得不应了下来:“知道啦,明天我一点就到,这样总行了吧。”   听到这我这么说,他才满意地一脸笑嘻嘻地松开我的手:“See you tomorrow!不见不散!”   *   我到蒋晨浩家别墅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沙发上晃着小胖腿的蒋安至。   他目光不经意间扫到门口,在看到我的时候,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下来,蹦着跑到我面前。   他向我伸出藕节一般的胳膊,指了指那上面戴着的限量版米奇电子手表,人虽小,气势却高地说:“安染你迟到了!你看,你迟到了整整五分钟!”   我目光扫一眼电子表屏幕上的数字,朝他讪讪一笑:“不好意思啦,下不为例。”   他撇撇嘴:“算啦,看在你赶在爸爸换好衣服之前出现的份上,这次我就不追究了!”说完,又往沙发上跑过去,坐着翘着脚继续等待。   我这才注意到——这小子今天穿得整整齐齐,上身白色童装t恤,下、身牛仔裤,俨然一个小帅哥。不是平时我经常看到的那个无袖汗衫加小裤衩的经典打扮。   还有,他刚才提到说爸爸在换衣服。   难道,这一对父子是打算出门?   我正疑惑,楼梯上已经传来了脚步声,沉稳有力。我扭过头,并不意外地看到了蒋晨浩。他一身舒适却不随意的装扮,与平时居家的样子亦有所不同。   “安染,你来了,今天很早啊。”他微笑着跟我说,脚已经迈下楼梯,朝我身边走过来。   是啊,能不早吗,被蒋安至这个小霸王千叮咛万嘱咐的……   我腹诽,面上却只是朝他一笑,说:“其实我迟到了,我跟安至约好了要一点到的。”   随后又接着问他道,“你们这是要出门吗?”   “是啊!”   蒋晨浩没有出声,反倒是坐在距离我们几米远处沙发上的蒋安至,抢着积极回答。   紧接着又不辞辛苦地纠正我:“不是‘你们’,是‘我们’,安染你要和我们一起出去!”   哈?我立马转过身看他。   我什么时候答应跟他们一起出去了?   他摇头晃脑地,一脸得意洋洋:“是你教我的,俗话说,寓教于乐;俗话又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所以我要求你今天带我出去实践课本知识!”   说完,见我没反应,又无比机灵地补充一句,“我爸爸也同意了,所以,安染你没得选咯!”   我忍不住开始后悔,自己干吗要多事教他这些“俗话说”……   扭头看蒋晨浩,跟他求证,心里其实早已经有了答案。   相处这么久我很清楚,蒋安至虽然调皮,但诚实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这一次……四个字,凶多吉少。   果然,不出我所料,蒋晨浩在我询问的目光中,微笑着点了点头。   难怪兴高采烈地叮嘱我早些来了,原来是惦记着出去玩儿。蒋安至还真是继承了蒋家商贾门第的优良传统,是个小奸商无疑。我暗自慨叹。   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拿着蒋晨浩给的高薪,我又怎么好推辞。   于是,立马笑脸迎人地朝蒋安至做了个OK的手势。   “哇哦!太棒了!”他欢呼雀跃地从沙发上跳下来,往我们身边奔过来。   我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身边的蒋晨浩,就见他正微笑着看我。   我有些窘迫地朝他吐了吐舌头,撇过视线。   心里告诉自己:开心,要开心!好歹有一大一小两个帅哥作陪,不开心怎么对得起自己?   *   我发誓,我在出发前告诉自己要开心的时候,可绝对没想到是来这种地方……不然,我宁愿咬掉舌头也绝对不会说那样的蠢话!   在中心商务区的购物广场六层,坐落着一家漫画店。   这么一家不起眼的小店之所以能占据这个黄金地段,一方面是因为这家店很原汁原味地复原了美国传统comic book store的格局,广受美国友人欢迎;另一方面就是因为,店老板是一位和购物广场的地产开发商很熟络的美国人。   而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些呢?因为——故事中的店老板和地产商,此刻正当着我的面聊得欢。   “Andrew,听说你下月底要回美国结婚了,祝贺你。”蒋晨浩一口流利地道的英语,带着浓浓的纽约口音。   金发碧眼的帅气老外老板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老实回答他:“谢谢。Lucy说她很喜欢中国,正盼着结完婚好来这里呢。”   “上次见Lucy还是一年多之前了,她一切都好吧。”   “她很好,前段时间Lucas来中国旅游顺便看望我,还给我带来了Lucy带给我的礼物呢……”   他们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都是些琐碎的小事,而我的耳朵却分外敏感地捕捉了他刚才说的那个英文名字:Lucas。   多巧,杜珉南的英文名字也是Lucas。   我还是在上次他突然大发善心带我去买衣服时,从那个女店主口中得知的……   我用力甩了甩脑袋。   竟然连听到一个相同的英文名字都能想起他来,我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   蒋晨浩似乎是注意到了我刚才甩头的动作,停下和Andrew的谈话,扭过头轻声问我:“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我摇摇头。   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书架,再往下,就看到蒋安至正盘着腿坐在地上看一本原版英文漫画看得津津有味。   这小子,说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结果学着中文却跑来看英文漫画了……歪理谁都说不过他。   我暗自摇头,第十遍环顾四周,得出的结论仍然是:索然无味。于是倾身到蒋晨浩耳边,小声跟他说:“我去下洗手间。”   “好。”蒋晨浩点头,给我指了洗手间的路。   我跟老板打完招呼之后,就一个人走出了店里。   *   去洗手间洗了个手,我就出来了。   本来出来就是因为无聊,于是我干脆在商场这一层到处逛逛。   经过著名的奢侈品牌PRADA规模巨大的门面店时,我被它看上去艺术感极强的店面装修吸引了,忍不住多瞄了一眼。目光透过占据了大半面墙的玻璃窗,望进店里去。   但就是这么一眼,脚步就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我看到一个男人,正抱着手臂站在那里,挺拔的背影,颀长的身材,清爽的发型……   帅哥我自认为见过不少,还没有花痴到这个程度。只是,这个男人的背影看起来怎么那么像杜思哲!   世界上怎么会有外形这么相似的人?   差不多的身高,几乎一样的发型,还有这个抱臂而立的动作,是杜思哲每次沉思时的习惯性的动作,我再熟悉不过。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杜思哲此刻正在山区支教,我一定会毫不怀疑地立马就冲进去和他打招呼……   手机铃声在这个时候突然响了起来,我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幼稚,竟然被一个背影勾了魂……   窘迫地迈开步子离开,我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来看——是蒋晨浩的短信,问我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我立马又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往漫画店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这帅哥是谁捏?嘻嘻~~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看的,反正我是觉得写得越来越开心了O(∩_∩)O~我爱这个故事 ☆、相见不如不见   离漫画店还有几米远,我远远地就看到那一大一小一对父子正站在店门口,朝四处张望。蒋安至率先看到了我,朝我摇了摇手里的漫画书,大声喊我的名字,于是,蒋晨浩也立马扭过头来看我。   我小跑着到他俩面前,不好意思地致歉:“在周围随便逛了逛,你们是不是已经等很久了?”   “没有,我们也是刚出来。”蒋晨浩温润地朝我笑着说。   但看蒋安至脸上那个欲言又止的表情,就知道,他说的显然不是真话。   我装傻地直接忽略那个小鬼脸上的不满神情,笑嘻嘻地问他们:“是要走了吗?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蒋晨浩保持笑容回答我:“十五层新开了一家很地道的港式甜品店,一起去喝个下午茶怎么样?”   “好啊!”我立马表示赞成。   反正,不管是去做什么,都比待在漫画店强多了。   于是兴高采烈地一把牵起蒋安至的小胖手,不管他在我手中挣脱闹别扭,拉着他跟蒋晨浩说了一声:“走吧”,就大步往电梯方向走去。   去电梯的途中,我们再次路过那家PRADA门面店,我忍不住又往里瞄一眼。可惜,酷似杜思哲的帅哥背影已经找不到了。我心里不免有些小小的失落。   但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无比清脆地喊了一声——   “思哲!”   我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住,愣了两秒后,立马转过身环顾四周,在人来人往的商场里搜索声音的源头。   蒋安至和蒋晨浩本来正走着路,见我一下子停了下来,脚步也不由得跟着止住,目光投向我。我的手被蒋安至的小手拉着甩了甩,他仰着头催促我:“安染,走啊。”   但我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目光继续在人群中飞快地穿梭,焦急又茫然。   我刚才明明听到了那个声音在叫“思哲”,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怎么现在一下子就找不到人了?   “安染,怎么了?”蒋晨浩也发现了我的异常,扭过头来温声问我。   四处寻找都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我皱着眉扭过头看蒋晨浩,如实回答说:“我刚才听到有人在叫我一个朋友的名字,可是一转眼,就找不到人了。”   真是奇了怪了,我明明听到的啊……   蒋晨浩听我这么说,也朝四周环顾了一圈,最后目光又回到我脸上:“这儿这么吵闹,你可能听错了吧,也可能是别人跟你朋友重名了。”   真的是我听错了吗?那一声明明很清晰,我不相信是自己听错了。可是,又确实是找不到人。   我不甘心地再次环顾四周一圈,结果依然是毫无所获。   眉头皱得更深,我垂头思索了半晌,随后才抬起头来,终是朝蒋晨浩点了点头。   他说得不无道理,我今天自从在PRADA店里看到那个和杜思哲酷似的背影之后,就满脑子都想着他,所以,很有可能就是一时恍神而听错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杜思哲现在明明还在山区支教,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我真是糊涂了……我大概是因为对他思念过度,以至于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觉。   这么一想,我心里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敛去一脸愁容,朝蒋晨浩露出一个微笑:“你说得对,大概真是我听错了。”   说完又低头看蒋安至,对上他探究的眼神,语气平淡地道一声:“没事啦,咱们走吧。”牵起他的小胖手,又接着往电梯方向走。   *   我们去等电梯。电梯到了,停下,门打开,我牵着蒋安至的小手走在蒋晨浩前面进去。   在电梯里站定,我们静静等待着门关上。“滴滴”两声鸣响后,两扇金属门从该两侧缓缓伸出来。   我低下头,心神有些恍惚地看着脚下,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就从电梯尚未合上的门缝里传了进来——   “思哲!你站住!”   我愣了半秒,随即立马抬头,想也没想就伸手去阻止电梯门合上。   “小心!”   “喂安染,小心!”   蒋晨浩和蒋安至的两声惊呼同时传来。   我的手伸在了两扇金属门之间,眼看着就要被夹上,但就在这时,门上的触控被开启。门合上的动作终是停了下来,随后又保持着固定的速率往两边移去,打开。   蒋安至立马大声舒了口气,我未等他们有其他反应,脚步就已经迈出了电梯,飞奔出去。   “安染你去哪儿?”   “安染!”   他们的惊呼声被抛在身后的电梯里,我一个人跑到电梯外的走道上,急切地转着身环顾四周。   如果说之前第一声“思哲”还有可能是我的幻听,那么这一次我可以百分百肯定,这个声音是真的。   我目光极快地在这片宽阔的空间扫视,心越来越焦急,眉头也随之越皱越紧。四处搜寻无收获,转身正要看别的地方,但下一秒,脚步就这样硬生生地止住——   “思哲,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说好了陪我出来逛的,可你却一直阴沉着脸,要你陪一下自己的未婚妻就这么困难吗!”   这个声音,无比清晰又熟悉,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击着我的耳膜,力道尖锐无比。   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倒流。   僵硬着身体,我缓缓转过身,朝声音来源的方向看过去。在看清眼前的一幕时,脑子里顿时嗡嗡响成一片,分不清这一切究竟是梦还是真。   在距离我不远的走道拐角处,正面对面站着一男一女,两人的身形看起来都无比熟悉。   女人一身大红色PRADA最新款抹胸连衣裙,身段玲珑妖娆,即便是只能看到一个侧面,依旧能看出她脸上五官秀气,妆容精致,是个大美人。   而她面前的男人,一身休闲得体的装扮,挺拔的身姿,颀长的身材,清爽的发型……和我刚才在PRADA门面店里看到的那个背影,一模一样。   我不是傻子,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可我却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这么强烈地希望自己就是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   也许那样我就可以做个睁眼瞎,掩耳盗铃地告诉自己,眼前这个长得和杜思哲一模一样、正跟大美人韩茉儿对面而立的男人,不是杜思哲。   而我的好朋友杜思哲,还在遥远的山区进行毕业生爱心支教。他是因为有不得已的原因,所以才会手机一直关机,所有的联系方式都联系不上,也没有主动来找我……   而不是在悠闲地陪自己的未婚妻逛商场。   我呆呆站在原地,脚像是被钉住了一样,寸步难移,眼睛像是着魔了一样,看着这两人所站的位置一眨不眨,鼻子也突然就不受控制地酸起来。   身后同时传来两个声音,大声喊我的名字——   “安染!”   “安染!”   是蒋晨浩和蒋安至找了过来。   他们的喊声惊动的人不止我,还有前方正面对面站着的那一对男女,他们立马不约而同地扭过头朝我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我终于看到了男人的正脸——   透过眼前朦胧的水汽,我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是来不及掩饰的错愕。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我突然觉得有些想笑,却怎么都提不起唇角,于是就这么保持着站立的姿势,隔着几米的距离和他直直对望。   他身边的女人,也显然是看到了我。但目光只在我脸上停顿了几秒,就立马越过我看向我身后某处,在一瞬间的惊讶后,眉头微微皱起。   我来不及思索她脸上表情的含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就已经从我身边掠过,并排在我面前停下——   “刚才那样很危险你知道吗!安染你究竟是怎么了?”   蒋晨浩紧张地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个遍,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严厉。   我没有心思理会他的斥责,像没听到一样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呆呆看着不远处。   他立马发现了我脸上神情的呆滞,又唤我:“安染?”   可我依旧毫无反应,像被抽走了魂魄一样,变成了个木头人。   蒋晨浩不解地顺着我的视线回头望去,这么一看,立马就愣了一下,随后整个身体都转过去,疑问的语气面对不远处的人:“茉儿?”   韩茉儿也看到了他,凑到杜思哲耳边说了句什么,随后就大步往我们所在的方向走来。杜思哲在她身后迟疑了一下,也迈开脚步。   我看着他们渐渐走近,脑海里一片空白。   我从来没想过,会是在这种场合和杜思哲重逢。   试问,这世上还有比这更糟糕的重逢么?没有久别后终于有再见面的激动,甚至连喜悦都没有,有的只是不解、尴尬,和一股前所未有的生疏……   我甚至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就是杜思哲,那个一直以来关照呵护我的杜思哲。   蒋晨浩挡在我身前,开口和停在我们面前的人打招呼:“茉儿,好久不见。”   韩茉儿朝蒋晨浩笑得无比甜美,声音娇柔不造作:“晨浩哥,我们上次见面还是在美国呢,没想到今天这么巧,会在这里遇上。”   她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越过蒋晨浩朝我瞥一眼,随后手立马缠上身边杜思哲的手臂,介绍他给蒋晨浩认识:“晨浩哥,我给你介绍,这是我未婚夫杜思哲,杜氏现在的副总裁。”   杜氏现在的副总裁……   她的话在我脑海里不断盘旋,声音被无限倍放大。   我究竟已经错过了多少?杜思哲是什么时候就已经回来了?竟然,已经开始在杜氏任职……   我的目光立马从韩茉儿身上转移看向杜思哲——依旧是那张熟悉的脸,可他却在这时转移了视线,只留下一脸冷漠面对我。   为什么会这样?   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我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我想要立马冲上去问他:为什么出去支教不告诉我?回来了不告诉我?连在杜氏担任副总裁的事也不告诉我?所有这一切我都得从别人口中得知,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我却偏偏最后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朋友!   一瞬间,所有的情绪都转化为怒火,熊熊燃起,快要将我的理智燃尽。   但我始终还是没有这么做。   因为我害怕,害怕事情的真相就是我想的那样。我不想在跟他重逢的第一面,就彻底永远地失去他这个朋友,那样的难堪,我无法承受。   所以,即便明知道自己是在掩耳盗铃,我也不愿意去揭开这个答案。   我眼睁睁看着杜思哲和蒋晨浩两人礼仪性地握手,客气打招呼,只静静站在蒋晨浩身后,一动不动。   杜思哲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我一眼,脸上的标准化笑容假而陌生。   只是经过一个暑假而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杜思哲么?我找不到答案,心里一片茫然。   蒋晨浩和杜思哲打完招呼之后,韩茉儿又立马凑上前来跟他寒暄,和刚才一样,亲昵地称呼他为:晨浩哥。   “晨浩哥,蒋伯父现在身体还好吧?我爸爸上次还说呢,什么时候有空,一定要请他这位老朋友到家里坐坐,一起杀一盘棋。”   蒋晨浩声音里带着笑意,回答她:“我父亲很好,多谢韩伯伯惦记。很久没见到韩伯伯了,改日有空一定登门拜访。”   “我爸爸很好,现在肖钰也在公司帮他的忙……”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就聊上了,韩茉儿时不时地就拿杜思哲打趣,杜思哲虽然一直没说话,但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   我一个人静静站在一边,插不上话,也根本没想插话,只觉得自己是这么的多余,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悲凉。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终究是谈不到一块去的。我越来越相信这一点。   不过,我该感到幸运,也不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把我遗忘了,至少还有一个记得——   蒋安至对三个大人之间的谈话毫无兴趣,仰着脸看我,声音难得的不像平时般刁蛮不讲理:“安染你怎么了?你看起来脸色不大好,是不舒服吗?”   他声音虽不大,却将正在谈话的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吸引了过来。   蒋晨浩立马转身来看我,在看到我的脸色时眉头皱了皱,随即温柔地对我说:“安染,你脸色很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白?我目光愣愣地看着他,手缓缓举起来抚上自己的脸颊,半天没说话。   蒋晨浩见我这样,眉皱的更紧,征询我的意见:“你要是不舒服的话,我们立马就回去,好不好?”   他话音刚落,立马有人抢着接了话——   “是啊,安小姐,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是不是没有休息好?”韩茉儿微笑地看着我,笑容和声音一样甜美。   我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和她对视了几秒,随后目光转移到她身边的男人脸上。这一次,杜思哲没有再故意躲着我,眼神带着一丝担忧地看我。   他是在担心我吗?呵……我一声轻笑。   立马又转移视线看蒋晨浩,淡淡开口:“没事,我只是觉得有点困。你们继续聊吧,我先回去了,安至今天落下的课我以后会帮他补上。”说着,就转身离开。   我没有撒谎,我真的觉得好累,累得没有力气再面对眼前的这一切。   不想听韩茉儿口蜜腹剑的关怀,看杜思哲蕴涵着我看不懂情绪的复杂眼神,以及,他们三人对我的视若无睹……嫉妒也好,不合群也罢,我现在只想清静一下。   “安小姐——”   我刚转身,韩茉儿的声音就又在身后响起,我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站在原地,静静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她摇曳着身姿走到我面前,双手环在胸前,看着我一笑,优雅地说:“安小姐既然累了,不如跟我们一起去喝杯下午茶,休息一下再走,也不迟啊。”   去喝下午茶?我狐疑地看着她。   这可不是以她韩茉儿的立场该有的举动。她不是就盼着我远离杜思哲么?现在我主动要走,她却又挽留,这是什么意思?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就在这时传来杜思哲的声音,他不带语气地对韩茉儿说:“既然累了就该早些回去休息,茉儿,别出馊主意了。”   他竟帮我拒绝了韩茉儿的邀请。   我和韩茉儿同时转身看他。   他本来在看我,但一对上我的目光,就立马转为去看韩茉儿。   “这怎么是馊主意呢?你想,安小姐要回去还得坐公交,这么多路,不如去休息一下再走。对吧思哲?”   韩茉儿语气里有撒娇的味道,一边说着一边人已经走到了杜思哲身边,手又自然而然地搂上了他的手臂。   她一脸无辜又真诚的表情看我,歪着脑袋朝我笑。   我在心里冷笑,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回答。   半晌的沉默后——   蒋晨浩突然开口,平静地说:“我送安染回去,茉儿,就不打扰你和思哲喝下午茶了。”   一边说着,一边人已经往我身边走过来。   跟他一起过来的还有蒋安至,蹦蹦跳跳地朝我嚷嚷道:“安染,我们一起回去吧!”   我不置可否,目光始终集中在杜思哲身上。   蒋晨浩停在我身边,轻声提醒我:“安染,走吧。”   我突然扯唇,扭过头满面笑容地对他说:“我改变主意了,我想先去喝杯下午茶歇息一下,蒋晨浩,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蒋晨浩嘴唇动了动,看我的眼神有不解。   我没给自己时间多想,就固执地扭过头去,笑着对韩茉儿和杜思哲说:“谢谢韩小姐的好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韩茉儿脸上的表情也僵了半秒。随即,笑得比之前更甜美。   而杜思哲,一直深深凝视着我,从始至终皱着的眉头都没有放下过。   这次轮到我刻意避开他的目光,回头笑着喊一声蒋晨浩和蒋安至:“喂,回神啦。”话音一落,便一个人笑嘻嘻地往电梯方向走,脚步轻快。   走了几步,蒋安至追了上来,抓住我的手跟我一起走,却不见蒋晨浩。我又忍不住回头看他,就见他还站在原地,目光复杂地看着我。   我扯唇笑了笑,转过身的一刹那,唇角的弧度突然僵住——我突然就意识到他刚才嘴唇动了动是说了什么。   两个字:何苦。   作者有话要说:哇咔咔~~~ ☆、轰然倒塌   何苦——   嗯,确实是够苦的,我都被苦得忍不住皱眉头。   喝了一口面前杯子里的咖啡,我便再也没了兴趣,于是干脆轻轻将杯子放下,抬头看坐在对面的人。   韩茉儿面前摆着一份青草慕斯,她用小勺舀了一口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细细品尝,动作无比优雅。随后又舀了一勺,递到身边的杜思哲面前,笑着柔声诱哄他:“思哲,这青草慕斯的味道很正宗哦,来,试一下。”   杜思哲看她一眼,淡淡说:“不用了,你喜欢就好。”随后,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她放在他面前的勺子。   韩茉儿也不生气,看起来很大度地耸耸肩膀,语气娇嗔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嘛?反正晨浩哥还有安小姐都是朋友,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说着,转过身来笑问我们一句,“对吧?”   我没有回答,沉默着看了她一会儿,随即转移了视线。   蒋晨浩在我身边一声轻笑,声音温和地接了她的话:“茉儿,你的性子还是这么张扬。”   “哪有?明明就是思哲太害羞了嘛,明明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了……”   我听着耳边传来的韩茉儿语带娇羞的反驳,几不可见地扯了扯唇角。   默默听着她和蒋晨浩之间的闲聊,目光在四周飘忽了一阵之后,停留在不远处墙壁上挂着的一幅油画上——   丛林深处的湖泊边,一只刺猬正站在岸上站,低头看湖水;湖水水面以下不远的地方,停着一只鱼,正仰着头向上看刺猬。   刺猬和鱼的对望,好熟悉的场景。   我一下子就想起了以前从杜思哲那里听来的故事……   “一只孤独的刺猬常常独自来到河边散步。杨柳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柳絮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这时候,年轻的刺猬会停下来,望着水中柳树的倒影,望着水草里自己的影子,默默地出神。   一条鱼静静地游过来,游到了刺猬的心中,揉碎了水草里的梦。   ‘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忧郁呢?’鱼默默地问刺猬。   ‘我忧郁吗?’刺猬轻轻地笑了。   鱼温柔地注视着刺猬,默默地抚摸着刺猬的忧伤,轻轻地说:‘让我来温暖你的心。’   上帝啊,鱼和刺猬相爱了!   上帝说,你见过鱼和刺猬的爱情吗?   刺猬说:‘我要把身上的刺一根根拔掉,我不想在我们拥抱的时候刺痛你。’   鱼说:‘不要啊,我怎么忍心看你那一滴滴流淌下来的鲜血?那血是从我心上淌出来的。’   刺猬说:‘因为我爱你!爱是不需要理由的。’   鱼说:‘可是,你拔掉了刺就不是你了。我只想要给你以快乐……’   刺猬说:‘我宁愿为你一点点撕碎自己……’   刺猬在一点点拔自己身上的刺,每拔一下都是一阵揪心的疼,每一次都疼在鱼的心上。   鱼渴望和刺猬做一次深情的相拥,它一次次地腾越而起,每一次的纵身是为了每一次的梦想,每一次的梦想是每一次跌碎的痛苦。   鱼对上帝说:‘如何能让我有一双脚,我要走到爱人的身旁?’   上帝说:‘孩子,请原谅我的无能为力,因为你本来就是没有脚的。’   鱼说:‘难道我的爱错了?’   上帝说:‘爱永远没有错。’   鱼说:‘要如何做才能给我的爱人以幸福?’   上帝说:‘请转身!’   鱼毅然游走了,在辽阔的水域下,鱼闪闪的鳞片渐渐消失在刺猬的眼睛里。   刺猬说:‘上帝啊,鱼有眼泪吗?’   上帝说:‘鱼的眼泪流在水里。’   上帝啊,爱是什么?   上帝说,爱有时候需要学会放弃。”   杜思哲的声音已经落下,可我们这群围坐一圈的人却都还仰着头呆呆看他。   他沉默地站在夕阳的余晖里,全身上下都被笼罩上一层梦幻的橘黄,看起来俊逸得不真实。   ……   我到现在都还清楚地记得,他当时脸上那认真又带着淡淡忧伤的神情。   事后我们纷纷戏谑地调侃他,讲得太深情,以致于把自己都卷进去了……   我静静想着,唇角不由自主地便弯弯勾了起来。   回过神来,便发现蒋晨浩和韩茉儿的话题已经从她和杜思哲转移到我和蒋晨浩身上。   “对了晨浩哥,你还没说,你怎么会和安小姐一起在逛商场呢?”韩茉儿依旧甜美地笑着,一边问蒋晨浩,一边目光从我身上扫过。   蒋晨浩语气淡然地回答她:“安染是安至的老师,也是我的老朋友。”   “哦?是吗……”韩茉儿面露惊奇状,话像是对我说的,“真没想到,安小姐和晨浩哥原来早就认识,怎么以前没听提起过呢?”   好奇怪的问题。   就凭我和她的关系,我要是跟她提起过,那才奇怪……   我朝她微笑着,沉默两秒后,开口,答非所问:“你们看,那边墙上挂着的那幅画是不是很有趣?”说着,下巴点了点画所在的方向,跟他们示意。   在场的人都因为我突如其来的话愣了愣,随后疑惑地顺着我的视线向看过去。   这些人里头,也包括杜思哲。   他今天从来到咖啡厅到现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一直都保持着沉默,也就此刻才有了些动静。   他们扭过头朝那幅画看过去,我却在这时将目光收回来看着杜思哲的背影。   他在看清画上内容时,身体明显僵了一瞬。   韩茉儿转回身来,不带语气地笑一声,说:“安小姐还真是好兴致,连墙上的画都注意到了。”   我忽略她话里的嘲讽,无声提了提唇角。   杜思哲终于转过身来,迎上了我的目光,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半晌后,跟在场的人说了声:“我去洗手间。”随后就站起来,径自离开。   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我收回视线,便发现韩茉儿正拧着眉看我,脸上的不悦很明显。   她不悦什么?   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但心里莫名愉快起来。   我朝她笑得灿烂,扭过头在蒋晨浩耳边低声说了句:“不好意思,我也去下洗手间。”   *   我并没有进洗手间,而是在去洗手间路上的拐角处就停了下来,站在那里等人。   杜思哲上完洗手间回来走到这里的时候,我正背靠在墙上,双手环在胸前。   “你等我?”   他在原地和我无声对望了几秒后,终于开口,面无表情地问我。   我朝他身边走过去,在他面前停下,仰着头看他:“是啊,我在等你。”顿一顿,又笑着接下去说,“除了在这里等你,我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能让你跟我说句话么?”   他听到我的话,陷入一片沉默。半晌后,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冷淡开口:“你想和我说什么?”   我心里沉沉的一下。   我无法再像他这样保持冷静,直接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杜思哲,你为什么躲着我们?”   我本想问他,为什么躲着我,但话到了唇边即觉不妥,于是及时改口。   杜思哲的回答却是简洁:“你想多了。”   我想多了?   他这样搪塞的态度,叫我顿时火冒三丈。   “你跑去大老远的山区支教不告诉我们,招呼都没打一声就离开,要不是问了陆谦莫,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也就算了,你好歹是回来了。可你回来了却还是悄无声息!如果不是今天在这儿遇上,我到现在都还以为你在山区支教!你难道从来就没有想过,我们会因为不知道你的行踪而担心?杜思哲,你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气得浑身都颤抖。   杜思哲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从冷漠到愤怒,再到压抑的隐忍。但最后,一切还是归于平静。他看着我,许久都没有回答。   我和他直直对望,哽咽着声音继续问他:“你告诉我,杜思哲,你把话说清楚,我以后就再也不用为你的事烦心……”   他眼里有火焰在跳跃,终于开口,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安染,我对你如何,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可是你呢?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我愣在了原地。   我不明白他所指的是什么,但心里立马就无法抑制的忐忑起来。   他苦笑一声:“安染,够了,我累了,不想再折腾了。以后你的事情,我不会再管,也同样的,希望你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话音一落,没等我回答,就毅然决然地扭过头往前走。   什么叫“你的事情,我不会再管,也同样的,希望你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下意识地追上去拉住他的手臂:“杜思哲你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了,就算判死刑你也该给我一个理由!”   杜思哲听到我的话脚步停了下来,紧随其后,我听到他一声嗤笑。   未等我反应过来,他整个身体就已经转过来,语气轻飘地看着我说:“你要理由是不是?好,我现在就告诉你,因为你不配。”   “……”   我不配……   我站在原地,呆呆看着他。   不,这肯定是个噩梦……   杜思哲怎么可能这么跟我说话?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我愕然摇头,但耳边传来的嗡嗡声却在提醒我,这不是梦,是真的。我刚才听到的那一番话,真真切切,每一个字都是出自杜思哲之口……   我没能把自己从噩梦中摇醒,摇下来的只有滚烫的眼泪。   这是我第一次在杜思哲面前哭。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杜思哲会让我哭……   是谁曾经在傍晚的海风中笑着对我说:因为我知道,安染是个值得我对她好的人……   可为什么,现在他的话完全变了?   我不明白!   杜思哲偏过头去不再看我,只留给我一个侧脸,冷漠得叫我心痛。   “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   我喃喃地说,双手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视线一片朦胧,却还是固执地看着他。   我不甘心,我不能任由自己在乎的人就这么弃我而去。就算是死,我也要死个明明白白!   杜思哲嘴唇动了动,似乎要回答我的问题,我屏住呼吸看着他。但就在这当口,走道里突然传来了清脆的高跟鞋走路的声音——   我们同时扭头看,就看到正匆忙赶来的韩茉儿。   我来不及做任何掩饰,哭泣的模样就这么被她尽收眼底。   她脚步顿住,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看我的眼神里有愤恨。   但很快,这情绪就被她从脸上收敛。换上笑容,她快步走过来拉杜思哲的手臂,亲昵的语气对他说:“我见你这么久还没回去,就出来看看。”   杜思哲任由韩茉儿拉着自己的手臂,半晌后,不带语气地说了一句:“回去吧。”   话音未落,脚步就已经迈出去。   韩茉儿最后回过头看我一眼,目光冰寒,随后立马迈开脚步追上去。   我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杜思哲渐渐远去的背影,恍惚中产生了一种错觉——我的世界,在他转身离开的一刹那,就已经轰然倒塌。   *   我没有立马回咖啡厅,而是重新回到洗手间,在洗手间里用冷水不断扑脸,直到脸上完全看不出哭过的痕迹,才走出去。   回到咖啡厅的时候,六个人的座位,已经只剩下蒋晨浩和蒋安至两个人。   这一大一小,大的抱着手臂而坐,眼睛从看到我的一刻起便一直深深凝视着我;小的正津津有味地往嘴里塞着马芬蛋糕,嘴角带着蛋糕屑地问我:“安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他们都走了。”   我看着他一脸童真无知的模样,扯唇一笑:“没事。”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蒋晨浩,就发现他还在看我。   我和他沉默着对视了半晌。后来,他撇开了视线,对蒋安至说:“吃好了的话,我们就走吧。”   *   我们一起又回到了蒋家别墅。   蒋安至看时间还早,不到平时的下课时间,便嚷嚷着要我陪他下棋。我正想开口回答他,就被从身后传来的蒋晨浩的声音打断——   “不早了,安至,下次吧。”   我回身看他,他也正看着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走近我,话是说给蒋安至听的,眼睛却依然看着我:“安染还要回家。”   蒋安至顺从地“哦”了一声,有些扫兴地上楼去了。   蒋晨浩从我身侧走过,语气淡淡地对我说:“我刚好要出去,顺便送你一程。”   我愣了几秒,他已经走远,我不得不跟上他的脚步。   *   小小的车厢里,我无言地坐在蒋晨浩身旁。   他上车许久都没有发动,我知道他有话想跟我说。   蒋晨浩是个聪明人,今天目睹了我和杜思哲、韩茉儿之间的种种,想必心里早已有了想法,从他对我的那两个字:何苦,就能看出。   只是,我不知道,他的想法究竟是什么。   空气仿佛静止了一般,车里空间狭小,又不透风,我觉得呼吸都跟着艰难起来。   好在,蒋晨浩在这时开口:   “安染,你今天在商场四处找的那个朋友,就是杜思哲吧。”   他目光依旧看着前方,语气平静无波。   我轻轻点一下头。   “你知道韩茉儿是他未婚妻么?”他突然这么问,扭头看我。   我对上他的目光,坦然回答他:“知道。”随后又转过头正视前方,语气清清淡淡,“你误会了,我只是把杜思哲当成朋友。”以后,连朋友都不是了……   “安染。”   我听到蒋晨浩唤我的名字,回过头,就发现他身体探过来,缩短了与我之间的距离。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往旁边躲:“怎么了?”   蒋晨浩在与我近在咫尺的地方停住,冲我微微一笑,说:“可他对你,绝对不是朋友这么简单。”   我愕然。   “你要相信男人的直觉。”他云淡风轻地又说,撤回身体。   我目光追随着他,很久。   他始终还是不相信我的话,认为我是想和韩茉儿抢。男人的直觉?倒不如说,因为他和韩茉儿很熟……   我愤愤的想,心里有股难言的失落。   就在这时,蒋晨浩又开口,语气极真诚:“不管怎样,我都建议你,不要和韩茉儿杜思哲走得太近。”说着,便扭过头来看我的眼睛。   但我却在这时低下了头。   我再也不要被任何人的真诚蛊惑。   这样,当以后的某一天,又有人指责我:“安染,你不配我对你好”的时候,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心痛。   “不会了,以后,我和他不会再有任何瓜葛。”   *   自从上次在商城遇到杜思哲之后,这些天以来,我整个人都郁郁不振。   杜珉南不知是因为工作繁忙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这段时间来别墅的次数跟之前相比明显少了。   我们依旧保持着分房睡的状态。   他每次来,也就是跟我一起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看电视,或是拿着一本财经杂志半躺着浏览。   有时候,我帮李叔收拾屋子,他也会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观看,偶尔我抬起头,会看到他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我。   但更多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呆在主卧室或书房,一待就是一整晚,自己不出来,也不许别人前去打扰。   他的脾气跟之前相比似乎是好了很多,已经很少为难我。可我心里却并没有因为他的这个改变而有多少欣喜,反而,因为看不透他而有些莫名的心焦。   这些天以来,我一直睡得很不好,几乎夜夜做梦。   梦的内容乱七八糟。   我梦到雷雨交加的夜晚,我穿着单薄的睡衣,被杜珉南关在别墅门外,拼命拍打门叫他放我进去,告诉他我害怕电闪雷鸣,可他就是不回答我……   我梦到我站在杜思哲的床前,他睡得很安稳,阳光在他如雕刻般俊美的脸部轮廓上流转,我静静看着,想要伸手摸一摸他的脸颊,可是突然就多了一个韩茉儿躺在他身边,睁着眼看我,笑得甜美却又阴森,我下意识地就去用力推杜思哲,想要推醒他,可怎么推他都不醒,一直沉沉睡着……   我还梦到我一个人,在一片漆黑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前方突然出现一个两点,渐渐变大,化成一个苗条纤秀的身影,是照片上抱着婴儿时期的我的女人,她向我嫣然笑着,柔柔地轻唤我:“安染……”   我立马去追她,可不管跑了多少路,她始终在我前面一点点的位置,微笑着看我,我怎么都追不上她,突然往脚下看,竟发现自己脚下腾空是一片悬崖,下一秒,整个人便直直地坠落下去……   “啊!”   我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呼吸急促而沉重,一身的汗,全身都在颤抖。   房门在这时突然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推开,我还没来得及扭过头去看,一张放大的脸就已经出现在我面前。   杜珉南穿着睡袍,正弯腰看我。   我在他身上,闻到了熟悉的烟草味。   我们就这么在黑暗中对视一阵,随后,他伸手按下了我床头灯的开关,人坐到我身边,扶我起来。   “你又做噩梦了。”   我定定地一直看着他。   他停下手上的的动作,也来看我,手指轻轻抚上我的眼角,抹去了那里淡淡的湿意。   我有些别扭地扭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问他:“是不是吵到你了?”   过了半晌,才听到他淡淡的回答:“我听到你房里有动静,就过来看看。”   我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他也不再说话,只是扶我躺下,静静地帮着掖着被角。   做完这一切,他又抬头看我,我也在看他。他在沉默中和我对视半晌,随后站起来,转身欲走。   我在这时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脱口而出:“你别走。”   他脚下停顿几秒,接着,静静在我身边躺下,手臂枕着头,说:“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我点点头,闭上眼睛,心绪渐渐安定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身边都没有任何动静,我又忍不住睁开眼睛看他。   他正安静地阖着眼,眉头微微皱着,一脸无所察觉的模样。   房间里正开着冷气。   我掀起被子的一角,轻轻搭到他身上,又闭上眼,酝酿睡意。   可他离我那么近,我几乎能感觉到他身上热气,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正透过薄薄的睡袍一丝丝向我侵袭而来。   搅得我心神都乱了。   他今晚又一个人在卧室吸烟了。   他最近吸烟的频率远远超过之前,难道是有什么烦心的事……   我想着,又忍不住睁开眼看他。但这一次,一睁开眼,便撞进了他幽深的目光里。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刷新了自己的审美观,一个美裔的印度男生好帅……那深邃的五官呐,啧啧……当他跟我说can I have your number的时候,我的眼睛里立马就升起了两个粉红的心形泡泡(?◇?) ☆、什么尽而亡     我有些尴尬地怔怔看了他一会儿,他也看着我。   我轻轻撇过头去,他却在这时喊了一声我的名字。我又转过头来看他,但眼前一花,他就已经轻而易举地翻身覆了上来。   他眯着眼看我,鼻尖几乎触到了我的鼻尖,声音中蕴着浓浓的危险:“是你诱惑我的。”   话没说完,吻已经密密烙了下来。   我静静地躺在那儿,听着他轻轻的喘息声,在我的唇间,在我的耳畔,在我的颈间流连……一时间,竟完全忘记了该有什么抗拒的反应。   他抬起头来看我,声音带有一种安宁:“安染,也许,你并没有自己一直认为的那么讨厌我,是不是?”   他的眼底,除了一贯的强势之外,还有如烟般的淡淡的迷茫,转瞬即逝。   我静静看着他。   他的眼神专注却又复杂,手指一点一点轻轻抚过我的脸:“我不强迫你,安染,这一次,我把选择权给你。”可是说话间,吻又温柔辗转地落了下来,在点燃我身体的同时,也在渐渐抽走我脑子里仅存的一点理智……   这就是杜珉南。   即便亲口说出给我选择权,但主控权也从来都被牢牢握在他自己手中……   我闭上眼,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我冷,真的很冷,房间里强劲的冷气似乎正一点点侵入骨髓,而杜珉南就是那唯一的一点温暖的来源,我除了拥紧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杜思哲说,他累了,不想再折腾了。   我想,我也累了。   累得连清醒的力气都没有,放任自己沉沦在这不真实的温暖里,告诉自己,在这一刻,这个压在我身上正一点一点侵蚀我的男人对我至少有一点爱。   爱……多陌生的词。   从十九岁那晚开始,我就已经不奢望自己的人生还能和这个词扯上任何联系。   以前,我从来不屑。我有洁洁,有杜思哲,他们就是我的家人,只要有他们给我的温暖,就算没有爱,我也照样可以活下去,可以在笑着脸做人。   可是现在,   我已经再也没有了杜思哲。他跟我说:安染,以后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唔……”   我皱着眉头,一声低低的呻、吟自唇间溢出。杜珉南在这一刻进入了我。   我迷蒙地半睁着眼看他,眼泪就在这时毫无预兆地就流了下来,死死咬着唇,连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在压抑呻、吟,还是哭泣。   杜珉南俯下、身来吻我的眼睛,唇温柔地带走我眼角的湿润。   他许久未曾碰我,现在一旦被勾起了火,便有一发不可收的势头。   我紧紧抱着他,随着他的动作,身体起起伏伏。恍惚中,我觉得自己像漂浮在海面上的一叶小舟,我不敢松手,一松手,就会被风浪席卷而去。   杜珉南的动作强势却又不乏温柔,没有多少痛,我被渐渐被一阵阵如潮水般袭来的快感淹没。   他的声音附在我的耳畔,一遍又一遍固执地询问:“安染,告诉我,我是谁……”   “杜……珉南……”   我的身体、理智,一切,都被他主导,无意识地一声声回答。   他闷哼一声,撑在我身体里的东西猛地一跳,瞬间跃入我的最底层……   最后的最后,就在我快死在这极度的炙热之下时,他终于停下了动作,畅快地在我身体里迸发。   *   事后。   我靠在杜珉南的胸膛上,呆滞地看着他。   “杜珉南……”   “嗯?”   “我冷。”   他低下头来看我,随后手臂抱紧我:“还冷么?”   我面无表情,扭过头,许久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的呼吸声浓重地在我耳畔响起,我抬头看他,就见到他已经闭上了眼睛休憩,这些天来一直皱着的眉头难得的舒展开来。   我就这么看了他一会儿,随后,放轻动作离开了他的胸膛,撑着自己坐起来,下床,往浴室走。   进浴室。我躺在一大缸温水中,闭住气把自己沉进水里。   水里很静,静得我心里渐渐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我倏地睁眼,慌忙将头从水中探出来。我不敢再在空旷异常的浴室里多待,草草擦干身体,裹着浴巾出去。   推开浴室门奔出去几步,就撞进一个精壮的胸膛。身体撞得有些疼,我抬头,就见到杜珉南正深深地看着我,眼眸里一片深沉的黑,似乎要将我吞噬。   我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开半步,想要离开他些,但下一秒,又被他按回怀里。   他的语气莫名紧张,双臂紧紧桎梏着我:“你刚才去哪了?”   我被他抱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在他怀里闷声抗议:“你怎么了?先放开我再说……”   他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随后,非但没有放开我,反而手臂将我的身体圈得更紧,一只手抬起来捏住我下巴,不管不顾地重重吻了下来。   他的动作急切而粗鲁,我能清楚感受到他的惶恐,却不知道他这情绪从何而来。   “你放开……你……你弄疼我了!”我一声低吼,终于一把推开了他。   脱离了他的桎梏,我一边弯着腰大口呼吸新鲜空气,一边忍不住将探究的眼神投向他。   他简直莫名其妙,就好像害怕我会突然消失一样……   杜珉南站在原地,唇抿成一条直线,片刻后,一言不发,抓起我的手就拉我上床。   躺到了床上,被子下,他还是紧紧抱着我,身体蜷着与我紧贴在一起。   我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睡着前的最后一秒,心里还在揣测着,他最近一系列的反常究竟是怎么了?杜思哲也是,突然就像变了个人,这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   第二天我没有跟往常一样去给蒋安至上课,不是我故意爽约,而实在是不得已——   “毛巾在哪儿?”   浴室里响着哗啦啦的水声,杜珉南的声音就在这时从里头传出来。   我打完最后一个字,收起手机,大声回答他:“就在柜子的第三层。”   刚给蒋晨浩发短信请假,短信内容是:今天有事来不了,不好意思,我下次一定补上。   过了一会儿,浴室里又传来那个男人的声音:“找不到。”他顿一顿,接着说,“你进来,拿给我。”   我朝浴室方向看一眼,满脸不情愿,踟蹰许久,还是往那边走过去。   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就是缭绕的雾气,一片朦胧,我看不清里面的情景。   瞎摸着打开了柜子,摸索良久,终于找到毛巾。一条新的。我可不想和他共用我的。   浴缸里,杜珉南的身影隐隐约约,我伸出手臂把毛巾递给他,他湿漉漉的手触上我的,突然猛用力一拽,我就往他身上扑了过去。   头磕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我一阵吃痛,低呼起来,他却在这时在我头顶上方“呵呵”一声笑。我抬眼,就看见他唇角的弧度很明显。   我并没有多少恼怒,语气淡淡地说:“放手啦,我要出去。”   他好像没听见,依旧固执地一只手抓住我的手,另一只手伸过来脱我的衣服。   “你干什么!”我紧张地一把抓住他的手,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他脸上湿漉漉的,水正顺着头发不断从脸颊落下,勾起一个慵懒魅惑的笑容:“你说呢?”   “不要!”我立马推拒他,想也没想就说出口,“你就不怕纵欲过度,精尽而亡?”   今天一上午他都在客房里缠着我要,不知餍足,我被他整得全身酸痛。   这会儿他好不容易下了床来洗澡,我以为他总算是够了,却不想,他连洗澡都还动着这样的心思……这男人还真把自己当种马了?   杜珉南听到我的话,手上的动作果然停了下来。   他看着我,脸上浮现不怀好意的笑,玩味地重复一遍我的话:“精尽而亡,你从哪儿学来这么个词?”   我没理他,趁着他不注意,甩开了他的手。   “你别再无理取闹了,毛巾我找给你了,我出去了。”说着便嘭的一声甩了门,直接走了出去   *   杜珉南下楼的时候,我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我是怕他又兽性大发,所以才不得不抢着逃离卧室到一楼客厅来,好歹大庭广众,他不会做得太出格。   他脚步停在我面前,目光打量了我几秒后,淡淡开口说:“去换身衣裳,我带你出去。”   我将目光从电视上转到他脸上。   他微微眯起的眸子里有什么在跳跃,我定睛想要瞧清楚,他的目光却在这时又一下子散了,变成了平时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我觉得好生奇怪,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就上楼回房间换衣服。   我选了件平时不大穿的淡蓝色碎花吊带长裙穿上,主要是图凉快,换好衣服后下楼,远远的站在楼梯上就看到杜珉南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他见我越走越近,从沙发上站起来,语气里带着笑意地说:“你是多久没好好打扮过了?这么一穿,简直像变了个人。”   换了件衣裳而已,哪有那么夸张?   我不以为然,随口就回答道:“你要是喜欢大美人,随便一招手就有一大帮子倒贴,不如放了我,咱们俩都痛快……”   说话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他,就发现他脸上先前的笑意一下子凝固住,眸子里的颜色愈发深沉起来。   我的话立马堵在喉咙口,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怎么了?”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随后往我身边走过来。   “以后这种话,别再当着我的面说,就放在心里吧,否则,你知道我有法子惩罚你……”   他语气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在说真的,手掌贴在我的长发上,轻轻地滑下来。   我忍不住扭过头去看他。   他却避开视线,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走,没有多余的话:“走吧。”   “等下,我把头发扎起来,好热。”我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挣脱他的手,从手提包里拿发圈出来。   他却是将我的手握的更紧,眼睛看着我的一头长发,语气认真:“别扎起来,你披着头发很好看。”   我闷闷的不乐意:“可是很热。”   见他不说话,还是趁机逃出了他的手,三两下就把一头长发在脑后扎起一个简单的马尾。   他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看我,一动不动,样子难得的毫无锐气。   我看着他这副不似平时的呆呆傻傻的模样,忍不住抿嘴一笑,伸出手在他面前摇了摇:“喂,杜大总裁,回神啦。”   他眨了一下眼睛,见我正戏谑看他,也不恼,只是面无表情地又拉起我的手,继续往门外走。   *   坐到车里,我正等着他发车,他却在这时候扭过头问我:“你想去哪儿?”   我想去哪儿?不该是他想去哪儿才对么……   我怔愣一会儿才扭过头看他。   他见我一副没主意的样子,回过头看前方,语气也很无所谓:“那就去海边吧,你这副打扮,倒是让我想去海边逛逛。”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啊各位!学校开始进入考试周了,从今天开始我每天更新的字数会比之前少一些……有空多更没空少更,尽量争取日更……大家包涵……嗯,今天就到这儿,我滚去复习准备明天的税务小测验……@#¥%…… ☆、执子之手   车在海滩边的环城马路上停下,杜珉南先下车,我跟在他身后,一起往海滩走。   这一片小野海不属于观光游览区,人很少,正值午后,太阳晒得皮肤毒辣辣的疼。   我目光扫过海滩一隅,见有买遮阳帽的小贩,便跟身边的杜珉南低低说了声:“等我一下。”随即挣脱他的手,跑到小摊前买了两顶草帽,又跑回来,一顶递到他面前。   “这是什么?”杜珉南脸上的表情怪怪地问我。   我一边把自己那顶白底蓝色线条装饰的宽边草帽戴到头上,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他:“遮阳帽啊,我可不想被晒化了。”说话间,就发现脑后的马尾很碍事,帽子根本没法平整地戴到头上。   杜珉南半天没有回答,也没有接过我手里的草帽。我抬起头来看他,只看到他手一抬,紧接着我脑后的一头长发就披散开来,草帽顺顺当当地落到头上。   我惊讶地看着他,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抹脑后。   他却在这时扬起手,朝我摇一摇了手里的发圈,随即,勾唇一笑,未等我反应过来,发圈就从他手中以一个完全的抛物线被抛出,落到不远处的海面。   我满目愕然地看着不远处发圈消失的地方,只看到细碎的浪夹裹着淡淡的寒意一下一下向海滩冲来,发出一声声巨大的鸣响。   耳边传来杜珉南的一声轻笑,我扭过头来看他,就见他一把扯过我手里拿了好久的草帽,面色无波地扣到自己头上。   黑色西装裤——白衬衫——草帽,怪异的组合。   但偏偏,这些不搭调的东西聚集在杜珉南身上,就怎么看怎么好看,似乎,他整个人都一下子变得阳光了起来。   我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眼前这个人,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杜氏总裁,也不是那个对我禽兽不如的男人,只是个带自己心爱的女友来海滩玩的普通人……   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正被杜珉南牵着手,在海滩上漫无目的地走。   海风扬起了我的裙角,飘到他身上,我低头,就看到沙滩上我们两人黑乎乎的影子,连成了一片。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沿着海岸线漫步。   耳边萦绕着风声,海浪声,还有偶尔传来的一两声沙滩上野孩子的呼喊……   一句话突然在这时蹦进我的脑海里: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身体僵了僵,下意识地就仰着头去看杜珉南。   他的脸被笼罩在帽檐投下的淡淡的阴影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那份安宁。   如果,他不是杜珉南,我不是安染,我想,在这一刻,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爱上他……   如果,有如果。   我安安静静地想着,无声地扯唇轻笑起来。杜珉南恰好在这时扭过头来看我,我们四目相对,他脚下的步子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   “怎么了?”   我透过在空气里凌乱飞舞的发丝,不解地看着他。   他修长匀称的手指撩起我的一缕头发,放到鼻子前,轻轻吸一口气,声音有些恍惚:“这是什么香味?”   “洗发水啊……”我有些不知所措,喏喏回答他。   “嗯?那怎么我头发上没有这样的味道?”   他话一出口,我就忍不住笑了。   上前一步,踮起脚尖,拉近与他之间的距离:“你傻啊,你又不是长头发,怎么能闻到自己头发的味道?”   他却在这时手突然固定我的脸颊,吻密密集集地落了下来。   “讨厌!”我使劲推他。   目光扫过,看到周围有几个小孩儿正在兴高采烈地盯着我们看……   脸顿时就更红了,我怒气冲冲地怪他:“你别不分场合地兽性大发行不行?教坏小孩子……”   他听我这么说,也往周围看过去,目光扫过那一群扎堆的小孩子时,他们立马被他吓得四散跑了。   我有些无奈地摇头,他却是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回过头来一脸淡然地说:“好了,现在教不坏小孩子了,那就……”说着又要俯身下来。   我抢先一步离开了他的势力范围,撇撇嘴:“不要,你要这样就找别人去,我嫌丢人。”说完就转身往前走,把他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走了几步,他也没追上来,我又止不住回过头看。   他还站在那里,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盯着我,像是丢了魂,我朝他大喊了一声“喂”,他依旧是没动静。   我不理他,转过身接着往前走,心里犯着嘀咕,他爱傻站着就傻站着,不关我的事……但才走出一步,就听到他在我身后喊我,淡淡的一声:“安染。”   我回过头去,就看到他手上正拿着手机,对着我的方向。   我愣了一秒,待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收起了手机。   他刚才是……天!   我立马朝他身边跑过去,伸手就去他身上掏手机,他闪躲,我急得大喊:“你疯了么!要是给你太……”说到这儿,突然像是被无形的手捏住了喉咙,话顿住了,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   我抬起头看他,就发现他也在静静看着我。   我有些黯然地低头,过了几秒,才接着轻声说:“要是给别人看到了,不好。”   他没回答。   我觉得心里有点堵,转身沿着刚才的路回去。片刻后,他追了上来,一把拉起我的手,大步往前走。   我隐约感觉到他身上有股怒意,来得莫名其妙。   等我们回到了环城马路上,他还是不说话,闷着头往车边去。   他是想回去了?   我突然不舍起来,想也没想就扯住了他的手,赖在原地不走,等他回过头来看我的时候,幽幽地说:“我……还不想回去,能不能,再玩一会儿?”   他愣了愣,随后环顾四周,语气略带不屑:“这儿空空阔阔的,有什么好玩的?你要是在家闷得慌,不如去商场逛逛。别的女人都爱去的地方,怎么就不见你什么时候去过?”   “别的女人都爱去的地方”……   他倒是了解得清楚,只是这了解也不知道是玩了多少女人才修炼出来的。   我胡思乱想着,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甩开他的手,退后几步:“那你一个人回去,我不走。”   “你……”他眸子里带着淡淡的惊讶和愠怒看我。   我从来没在他面前这样耍赖过,也难怪他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脾气向来不好,我以为,这一次他肯定会不理我一个人开着豪车就走,却不想,他还真就因为我的这句话妥协了。   “走,去骑自行车。”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动作极快地扯着手臂往路边的自行车出租点走过去。   也是,除了做这个,这里也确实没什么好玩的了,我还没少女心到去沙滩上捡贝壳……   我心里不由得畅快起来,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   *   杜珉南亲自把两辆车子推了出来,结果我刚骑了几下就慌忙跳了下来,因为长裙子的尾端总是绞在车轮里。   他看我纠结地折腾了好一会儿,从我手里接过车扔到一边,眉头都不皱的说:“我载你。”   我有些错愕地看他,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他杜珉南会做出来的事情。   我还在犹豫,他已经在扭脸催我,单脚撑在地上,身躯看起来挺拔而又俊秀。   我被诱惑了般迷迷糊糊地走过去,提了裙摆坐上去……   “坐稳了?”他轻声问我。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脑子里仍旧是乱乱的。   天这么蓝,一片云都没有,笔直的海边公路,路边是大丛大丛的绿色植物,葱郁得似乎要滴出水来,海风吹过,带来咸腥的湿气,同时也让人凉快舒坦起来。   到了下坡的地方,车子跑的飞快,长裙被风呼呼地吹起来,在风中张扬地舞动,布料上的花纹仿佛活了一样,就快要随风飞出来……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是在风中飞翔。   杜珉南的后背平坦却又宽广,我的脸紧紧贴在那里,心里原本的一丝紧张,就这样一点一点地退散了。   车速渐渐的缓慢下来,直到最后停住,我还在紧紧地搂着他,连车子已经停了都不知道了。   直到耳边传来杜珉南带笑的声音:“你还要抱我多久?”我才“啊”了一声,抬起头来看他。   飞散了的思绪回到脑子里,脑子渐渐清明。   低头又看到自己这样紧抱着他腰身的动作,我不由得脸上一热,腾时像是触电了一样松开手,忙不迭地跳下车子,扭着身子避开他的目光。   站了一会儿,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我面朝着这片大海,忽然在心底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如果能够和我爱的人在这里安家,住一辈子,会不会很幸福?   这样的安静,这样的平和,不正是我梦寐以求的吗……   可惜,再也不可能了。   我还这么年轻,有青春的容颜,每次去学校超市时那个热情的店主还会叫我小姑娘……可我的一辈子,却似乎在十九岁那晚,就已经结束了。   我扯唇苦笑一个,转过身来看杜珉南。   他张了张嘴正想说话,手机却在这个时候震动起来,有电话打过来。   他当着我的面拿出手机,抬眸看我一眼,我一脸轻飘飘的笑看着他,他随即转身远离我去接电话。   海风依旧在吹着,把杜珉南和电话那头的人轻声说的话断断续续地吹进我耳里——   “好好休息……”   “我晚上回来……晚餐不用等我了……”   我无声地笑着,唇角的弧度无比僵硬。   深吸一口气,一看到他放下电话,立马迈开脚步往他身边走过去。   “杜珉南,我们回家吧。”   我仰着头看他,朝他甜甜笑着,手挽着他的手臂不放。   他并没有发现我的异常,只随意地问我:“不玩了?不是说不想这么早回去?”   我冲他笑得更甜美,耸耸肩膀,撒娇的语气告诉他:“现在累了,想回家了。”   家,我还是第一次这么称呼那栋建筑。   几分真几分假,我自己都分不清楚。   他朝我点点头:“好。” ☆、别闹了,回家   杜珉南回去租车点还车,我就坐在一边的石头上等他。   太阳已经斜斜地挂在天上,傍晚时分,海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不时有渔民从我身边走过,提着好多种的海味,彼此大声说着话欢快地交谈着,一脸幸福的模样。   不远处走过来一对小情侣,看样子正在闹别扭,女孩子甩开男孩子的手,嘟嘟囔囔地说着些什么,男孩子又扯过她的手攥在手里,笑嘻嘻地哄着她……   我静静看着,看着,不禁走了神。   “安染,走了。”   杜珉南的一声轻唤将我从思绪里拉了回来。   我抬头看他,随即目光又投向正渐渐走远的那对小情侣身上,幽幽问他:“杜珉南,你谈过恋爱吗?”   耳边没有传来杜珉南的声音。   我不在意地一笑,我早料到了他不会回答,我也不想他回答,我有些怕他告诉我:有,就是和我太太……   我从石头上站起来,正面看他,笑着柔柔地说:“我长这么大,都还没有谈过一次恋爱呢……”   我二十一年的生命,似乎就是一片空白。亲情没有,友情少得可怜,至于爱情,那对我来说就是一件奢侈品,永远拥有不起的那种。我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长这么大,究竟都活了些什么?   杜珉南一言不发,在这时伸手来拉我的手臂,我的身子被他拉得趔趄了一下。我不解地扭过头看他。   他脸上毫无预兆地突然积聚起暴烈的怒意,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恶狠狠地开口:“你还想怎么样?别蹬鼻子上脸!”   “……”   我瞪大眼睛呆呆看着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究竟干什么了?我什么都没说,只是说说自己的人生有多可悲,就这样也不行么?   他气什么?我做的还不够吗?我甚至都已经开始让自己心甘情愿地做他的情妇了,这可是我一直以来最不齿的事情啊……我现在就是说说自己心里的想法,就这样也惹到他了吗?   我心里越想越觉得委屈,眼泪立马涌了出来,模糊了视线。   他看着我这个样子,登时就更气了,表情像是要杀了我一样的恨,又狠狠咒骂一声,随后一把将我的手甩开,转身就走。   他走的很快,头也不回,不一会儿,那豪车就带着他的人一起在高高的斜坡上消失了。   我站在原地抽噎着看他的车被地平线吞没,先是小小的一截,再然后是一个小黑点,最后,就融入了黄昏的太阳中,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永远都是这样,说生气就生气,从来没有想过我。为什么每次都要我承受他莫名的怒火?我也是人啊,我也有感觉,我也会难受……   我觉得从来没有这么委屈过,眼泪掉得越发汹涌起来,胡乱在路边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抱紧自己就大声哭了起来。   黄昏走的很快,太阳一消失,那天就变成了暗黄的颜色。海风越来越剧烈起来,吹的我全身都是冷的,我身体开始止不住地哆嗦。   海边的人又渐渐变少,偶尔能看到一个两个高高大大的渔民走过去,他们打量我的眼神好奇中带着一点火热,我忍不住开始害怕起来,从石头上爬起来,一个人在空阔阔的路上往前走。   黑夜,似乎一下子就来了。浓墨重彩的黑,把我完全给笼罩了起来。   极远处,可以看到隐约的城市繁华。海上有漂亮的灯塔,可那光仅仅是在海上。路灯不够亮,路两边的树丛黑漆漆的,让我忍不住害怕会从中突然蹦出什么东西来……   我越想越紧张,撒开腿拼了命一般的向前跑起来。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我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心跳到了喉咙口又被颠了回去,头上的帽子被风卷走了,我也不敢回过去捡。   我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直到再也跑不动了,胃也微微抽搐起来,才停下来,改为慢慢地走,走着走着,眼泪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滚出眼眶,汗湿的手抹去,又滚出来,没完没了……   我就这么一路无声地哭着走,也不知道究竟是走了多久,直到看到了分叉路口,脚步才停了下来,有些茫然地看着前方。   岔路口的三条路分别通往不同的方向,不管是哪一个,远远望去都是一片漆黑,就好像三个无底洞,要把人吸进去……   我束手无策,眼底的泪水也干了,在唇角凝成咸涩的一片。   杜珉南就这样把我一个人丢在了这里,想到他离开时头也不回的决绝,我心底便无法控制地涌上一股子酸楚。   他曾在我生病的时候哄我说,不会亏待我,可现在还不是因为莫名其妙的怒气,就将我一个人丢在这个不见人影的地方?要是我遇上坏人了呢?或者,再严重一些,我被色狼欺负了,他知道后,是不是会毫不犹豫地就抛弃了我……   从海上吹来的风撩起了我的长发,在我眼前张牙舞爪地飘扬。   我听天由命地选了面前三条路中的一条,接着向前走,漫无目的。   天上的星离地面很远很远,发着渺小却又耀眼的光,海浪击打岩礁的声音隐约而又动听。   我只觉得身上一片冰凉,走到最后,腿都快失去直觉了。   杜珉南现在在干什么呢?是在别墅,还是在他自己家里?八成是在自己家里吧……   下午那个电话,分明是他太太打给他的。   此刻,说不定他就在温度适宜的房间里,跟她做着他平日最爱做的事,用一种不同于对待我的温柔的方式进行。又或者,他们会像寻常夫妻那样,一起在沙发上看电视,她窝在他怀里,他在她耳边语气和煦地说着自己今天都遇到了哪些事,开心的,不开心的……   我这么想着,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开始汩汩地往下淌。   我觉得自己生活里的一切,都像是这寒夜里的风,吹走了,再也抓不住了。   不知又走了多久,我忽然听到身后有车声响起,一转脸,就感觉到刺眼的灯光,我慌忙用手遮住眼帘退到路边。   那车子初始行得飞快,待到我身边时,忽然又停住。我讶异地看着,就看到车窗降下来,杜珉南的脸在昏黄的路灯下若隐若现……   他拉开车门下来,面无表情地朝我身边一步步走近。   我心里的委屈在这一刻忽然爆发,转身就跑,顾不得身上的酸痛,咬着牙疯了一样的向前跑,一边跑,一边感觉冰凉凉的眼泪被风吹得在脸上蔓延开来。   “闹够没有!”   他几步就追了上来,一把攥住我的肩膀,将我狠狠带入怀中。   “放手……”我眼泪流得愈发汹涌,拼命扭动想要从他怀里挣脱。   他把我一个人丢下来,把我弄到这样凄惨的地步,现在还来责怪是我在闹?   “安染,你够了!我对你已经够容忍的了!你究竟还想怎样?”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颓败,喑哑着声音,似乎恨极了我。   “你对我容忍?是谁一发脾气想骂我就骂我?骂完了还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杜珉南你了不起,你有本事别来找我,让我死在这儿!”我又哭又喊,趁着他失神的一瞬,一把将他推开。   他猝不及防,被我推得向后踉跄了一步。我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捂住嘴巴里的哭声,胡乱抹着脸上眼泪。   没走出几步,又被他用蛮力一把扯过了身体,看他捏紧了双拳,眼里一片猩红地冲我吼:“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这样闹,我现在把你丢海里喂鱼!”   我死死瞪着他,胸口不断起伏:“我就是宁愿喂鱼也不要跟你回去!你这个混蛋!你去死!”   “安染!你这个该死的女人!”他在我身后咬牙切齿。   我眼前一片模糊,气得浑身都在颤抖,一个劲地往前冲,下一秒,脚下突然被什么绊住,整个人就直直地往地面上扑了过去——   “啊!”   手臂和膝盖同时落到粗糙的水泥马路上,磨得生疼,我整个人就着这个狼狈的姿势趴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杜珉南很快就出现在了我身边,握着我的胳膊就把我从地上拎了起来。   “从没见过像你这么蠢的女人。”   我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语气突然就平缓了。   前后不到一分钟,他态度怎么就完全变了?我有些疑惑地抬起来,泪眼婆娑地看他。   看到他拧紧的眉头,看到他深深凝视的有些心疼的目光,我顿时觉得委屈得不行,瘪着嘴巴就开了口:“疼……”   他咬咬牙:“你也知道疼!哪里疼?”   “手……还有,腿……”我哽咽着,渐渐收敛了哭声。   他眼睛里还残存着一些怒火,低下头摞起我的长裙,在看到我膝盖上那几片清晰的血痕时,身体顿时僵了僵,但嘴里仍是一步不退让:“摔得好,让你这么倔!”   “你混蛋!”我手不管不顾地就去推他,不由得又开始哭得厉害。   我也不知道自己今晚怎么就有这么多的眼泪,好像怎么流都流不完……   “你走,我死了就不用挨你打被你骂!杜珉南你这个混蛋,你总是欺负我!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我就一直这么嚷嚷着,过了好半天,杜珉南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看我,他皱着眉一把抓住我挥舞的手臂,语气淡然:“我怎么从没发现你话这么多?跟个小泼妇似的……”   “你……”   我被他气得咬牙,偏又找不到话来骂他。   下意识地就抬脚去踩他,结果却不小心拉动了膝盖上的伤口,痛得低呼一声,紧接着整个人都往他怀里倒过去。   他将我牢牢地接住,竟自然而然地就笑了起来,下一秒,低头去看我的伤口,眉心又蹙了起来,恢复了清清冷冷的语气说:“别闹了,跟我回家。”   “不回家!”我气呼呼地一把撇过头去。   他笑什么?笑得我觉得自己更丢脸了……明明就是他的错,我怎么可以就这样轻而易举地遂了他的意跟他回去!   等了半天,身边的人也没半点动静,我忍不住又微微侧过脸来看他。   孰料就在这一瞬间,他擒住我的肩膀就将自己的唇凑了上来。   不顾我的挣扎,他吻了好一会儿,等到我已经气喘吁吁脸涨得通红,这才松开手离开,唇边还带着一抹魅惑的笑,逼问我:“回不回去?”   我更气了,又气又羞,心一横:“就是不回,你再怎么强迫我也不回!”   他的眸子眯了起来,沉默着看了我一会儿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将我整个人圈住,另一只手来扯我吊带裙的肩带:“不回也行,在这儿做一样。”   “你疯啦!”我一声惊呼,吓得立马使劲推他。   他却依然眯着眼,一副陶醉的样子看我:“是回家,还是在这儿,你自己选。”   我狠狠瞪着他,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不要脸!”   他毫不在意,手环住我的腰轻轻一用力,就将我整个人打横着提了起来。“我抱你走,够好了吧?”戏谑的语气幽幽地说,低下头来看我。   我轻哼一声,扭过头去:“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奸……”他立刻接口。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随后扭过头来看他,就见到他眼底戏谑的笑意弥漫更深。我气得又是一把重重拍在了他的胸膛上:“不要脸!”   他任我打了一下,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撒够泼了,气也该消了吧?”   “没消!”我立马嘴硬地呛他。其实被他这样岔了半天,心里早就气不起来了。   他眉心又蹙起来,低着头看我半晌。   我以为他终于忍无可忍要发脾气了,可他却直到最后也什么反应都没有,只语气淡然地说了句:“走吧,回家。”   我低头咬住了嘴唇,心里不禁敲起了鼓……   他是个多骄傲的人啊,现在竟然忍住了没冲我发脾气,我能明白他要做到这样有多不容易……   我暗暗地叹一口气,小声嘟囔:“那就回家吧……”   我躺在他怀里,他晃悠悠的向前走,我感觉自己就好像躺在了摇篮里,双手不由自主地又紧紧抱住他的脖子,脸贴着他的胸膛,闭上眼睛小憩。   走了一会儿,他的声音缓缓地在我头顶上方响起来:“安染,手松一点,你这样勾着,我脖子快被勾断了……”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哦”了一声,松开了手,困意也渐渐消了。   “我重不重?”   我仰着头问他,感受着晚风从身上拂过,带来一阵清凉舒爽。   他低下头来看我,唇边突然漾起邪魅的笑:“要是胸再大点就好了。”   “就知道胸……色狼!”我低骂着去拍他。   他也不在乎,依旧是笑着,慢悠悠地往前走。   走到车子边上,他拉开门直接把我甩了进去,接着就栖身压了下来。    ☆、迷失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兽性大发加更了!!!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扯下我的肩带,就来吻我胸前。   “喂,你放开……放开啦!我受伤了……”   我被他压的喘不过起来,又被他上下其手搓揉的全身发烫,不由得摇晃着脑袋嚷嚷起来。   “呼……”他长舒一口气,又低头在我的柔软顶端轻轻咬了一下,“回家再收拾你!”   这才从我身上翻下来,又把我拉起来,“走,坐到前头去。”   *   到了家,他找来药水和纱布先给我处理了伤口,随后陪我一起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   李叔在厨房忙碌着帮我们准备晚餐,我看电视的间隙,一扭脸就能看到身边杜珉南的身影,于是我看电视的心思都不由地散了,只顾着垂着眼睛胡乱想心事。   我听到他在电话里说,晚上还要回去,可是,说实话,我有些不想他离开……我说不出原因来,总之,这愿望很强烈。   “先生,开饭了。”   李叔把做好的饭菜端出来,杜珉南难得心情好,开了一支红酒,我暂时放下那些小心思,兴致勃勃地跟着他去吃饭。   李叔一流的厨艺,八七年的PETRUS,再加上饿了一大下午,我此时饥肠辘辘,食指大动,和杜珉南两人一起吃得无比开心,很快,漂亮的餐桌就只剩下一片狼藉。   吃饱喝足,李叔帮着我们收拾碗筷,杜珉南又将我拉回到沙发上看电视,他态度一反常态的亲昵,脑袋枕在我的小腹上,将我的一只手握在他手里。   我身体绷得紧紧的,不敢动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发现了我的异常,扬着脸不看电视,来看我,我低头又抬头,避开他的目光。   “你怕我?”   我听到他的声音幽幽的传来,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他腾地一下离开我的身体坐了起来,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摆正我的身体正面朝他,淡淡然说:“我就这么可怕?你在我身边都不敢动一下。”   “不是。”   我轻轻拂去他握住我手臂的手,偏着脸,眼睛盯着电视,似乎看得很认真。   电视里正在播着热门剧集《回家的诱惑》,前妻变小三的故事,漂亮的女主角最后在自己的丈夫面前说出了一切真相,那个负心男人如遭雷击……   “那是什么?告诉我。”他不依不挠,锁住我的下巴,又将我的脸扳过去面对他。   我沉默着盯他半晌,终于轻轻一声叹息,垂眸说:“因为你今天态度这么好,我怕。”   “怕什么?”他穷追不舍。   两秒的沉默后,我幽幽回答他:“怕你突然就变了,从天堂一下子掉到地狱,我受不了。”   他不说话了,过了好久,我抬起头,就看到他正拧着眉头若有所思地看我。   他不会是因为我说的话叫他不痛快,想打我吧……我不由的感到害怕,身体下意识地就往后缩。   可他一倾身,就将我好不容易拉开的距离又缩短到零,在我略带惶恐的目光下,伸出长臂将我经轻搂住,扶着我的脸低下头来轻轻地吻我。   “安染……”   他喑哑着声音喊我的名字,异常温柔,就好像是那轻柔的海风在轻轻吹动窗帘。   我闭了眼,身子软在他的怀中。   这个叫杜珉南的男人,我是真怕了他,不管他是用言语还是行动给出我任何承诺,我不敢相信。   他不懂,他从来不懂我的心思。   就好像今天在海边,他不知道他将我一个人抛下对我来说有多可怕,就算后来他又回来了,把我哄乖顺了带回家,也无法抹去我心里留下的阴影。   再比如我怕黑,他时常因此会为我留一盏灯,他以为这就是他对我好的方式,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我为什么怕黑。   十九岁那晚,那个黑漆漆的房间给我造成的心理后遗症难以估量,这才是真正导致我现在一身处黑暗就无比恐惧原因……   他这么霸道,即便对我好,也仅限于举手之劳的范围之内,多一点点,他就不愿意。   这样的他,这样的我,将来该怎么办?   我现在留在他身边,当个合格的情妇,逗他开心,等哪一天他玩腻了,我就被他打发走……即便重获了自由,我以后恐怕都无法再过普通人的生活了吧。   我还有未来么?我的未来,似乎早在十九岁那晚就已经埋葬在了那个黑漆漆的房间里,埋葬在了这个叫杜珉南的男人身上。   他就这么轻易地毁了我的生活,我的未来,我的一辈子。   我该恨他的,该像过去两年里的每一天那样,无时无刻不恨他,不盼着他死,他做了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应该遭报应……   可是,时间在无声无息中流淌,在这日复一日平常的生活中,似乎有什么已经变了。   就比如此刻——   他刚刚将我从楼下抱回到二楼主卧室,宽衣解带,连窗帘都顾不上去拉,就将我重重压倒在大床上,火热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下……   我本该毫不犹豫地挣扎。   我要是还有一点羞耻心,还有一点理智的话,在想到他以往对我的种种时,都不该再像现在这样静静躺在他身下接受着他的撩拨,而心里毫无抗拒之意。   他温柔地吻我,几乎吻遍了我的全身,打开了我的身体,跟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带给我疼痛与欢愉。   我感觉自己像是在云上漂浮,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大声的呻、吟,死死抱紧了他的身体,品尝到了怎样极致的快乐……   只记得,这一晚,当他停留在我身体里深深凝视我的时候,那眼角眉梢的温柔,像极了窗外挂在空中的那一轮明月,静静的泛着皎洁柔和的光,快要将我融化。   多少年,多少年后,每当我再想到这一段记忆时,我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自己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喜欢上他的吧?或者更早?反正不会更晚了……   而他,这个从来不在我面前说一个爱字的男人,在那一天,也肯定有一分钟,一秒钟,或许更多或许更少,反正,一定是爱过我的吧。   只是当时的我,完全被自己心里的偏执遮挡了眼睛,发现得那么那么迟,以致于,错过了太多……   他的名字,刻在了我心间,刻在我心脏的每一寸血脉上,密密麻麻,像一张网,就这样网住了我的一生。   *   事后,我靠在杜珉南身上,他将我搂在怀里。我闭着眼睛,脑子里却是一片清醒。   他手机在这时又嗡嗡地震动起来,只响了一秒就被他按掉。   少顷,他将我轻轻从他胸膛前移到床上平躺着,帮我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穿衣服,下床。   我一直闭着眼睛,任由他做这一切。   我知道他要赶去哪里。他是杜珉南,是公众视线里的好好先生。   一阵窸窣声后,他穿好衣服,临走前,俯身在我额头上轻轻吻一下。   他热热的呼吸洒在我脸上,轻轻的,痒痒的,我睫毛不由地微微颤了颤。   他似乎是发现了我这个细小的动静,一声轻笑,温着声音在我耳边近在咫尺的地方说:“早些睡吧,你今天累了。”   我没睁眼,没动,也没回答。   他的气息渐渐远离,卧室里响起了拖鞋摩擦地板发出的吱吱声。   门被拧开,又关上,确定他已经走出去了,我这才睁开眼。   我在床上静静躺了一会儿后,用被子裹住身体下了床,走到窗边。   站在窗边往下看,别墅门前的花园尽收眼底。   我眼睁睁看着杜珉南的车驶了出去,行驶在在别墅门前的马路上,消失在一片黑暗里,仍然呆呆盯着车子消失的地方,看了好久。   我睡不着,去浴室洗澡。洗完澡出来脑子里还是一片清醒,于是又拿出一部新出的电影碟片来看。   一边看着电影里的画面,一边脑海里想的却全是杜珉南今天一整天的举动,从上午到下午,从卧室到海滩边,从他温柔戏谑的笑到一触即发的暴怒……   电影结束,片尾曲悠扬地奏起,我才回过神来,完全不知道这部电影讲了什么。   我放下遥控器,又走回到窗边,呆呆望着窗外浓郁的夜色里。而窗外,除了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手机铃声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我接起了电话。   “安染。”   杜珉南的声音通过电波有些不大真切地传来。   这一次,总算用他电话打给我的是他本人,而不是将他烂醉送归的陌生人……   “什么事?”我听见自己问他,声音有些恍惚。   “你还没睡?”他淡淡地问。   我没说话。   “早知道你精力这么好,我们刚才就该……”。   “别说了。”我皱了皱眉,打断了他。   他果然停了下来。   “被别人听到了,不好。”   我尽量保持语速的平稳,让自己听起来无恙。   他现在可是在自己家里,就算是尊重自己的太太,也不该这样。   杜珉南没有回答,过了许久,电话那头传来他的一声低沉的笑声。   “安染……”   他又唤我,嗓音柔和了几分。   他这个时间到电话来究竟是想干什么?我有些想不明白。   “安染?”   “嗯,我在……”   他突然对我发出命令:“好好待在别墅里,我明天一早回来,第一眼就要看到你,听到没?”   “……”   这深更半夜的,我还能去哪里?   他半夜打电话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个?未免太古怪……   “听到没,安染?”他又问,问得急切了,连声音都跟着提高几个分贝。   “知道了。”我顺从地回答他,见他不说话,又补充道,“时间不早了,我要睡了,你也早些睡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好。”   但在挂断电话之前,用更轻地声音又说了一句:“我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你。”几不可闻。   我没反应过来,电话里就已经传来嘟嘟的忙音。   我被迫收线。   放下手机,还是有些愣愣的。   他古古怪怪的,究竟是怎么了?最后那句话,是对我说的?可是,似乎有些无从说起……   我带着疑惑上了床,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一会儿,最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新学期   时间依旧在一天天过着,不知不觉,过了九月,就到了学校开学的季节。   蒋安至的生日在我们开学后第二周的周末,这小子打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在我耳边念叨,交代我那天一定要来。   我最终还是沦陷在了他的多轮攻势下,答应他,那天会留下参加他的生日晚宴。   天知道,我是多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格格不入不说,还会遇上不想遇上的人,比如,韩茉儿,比如,杜思哲。   开学之后,我把给蒋安至上课的时间缩短为每天两小时,并且时间调整到傍晚,原因是我这学期下午基本都有课,很难抽出时间来。蒋晨浩知道我的难处,也答应得很爽快。   开学前一天,我收拾东西打算从别墅搬回学校去住,却被杜珉南制止。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别走,以后都住在这儿,我帮你配个司机,每天送你去上课,晚上再去学校接你回来。”他一边说着,一边手就不老实起来,在我身上游弋。   我被他弄得浑身酸酸痒痒,也没心思再整理衣服了,欲拒还迎地挣吧了一会儿,就任由他将自己一把抱起来扔到了床上……   一番缱绻后,我昏昏欲睡,他在我耳边不死心地低语:“安染,住在这儿,别去学校了。”   我摇头,保持闭着眼睛的状态,翻了个身背朝他。   “我帮你配了司机,不会耽误你上课。”   他的声音听起来殷勤而蛊惑,让我不由得想到了,狼外婆……   我还是摇头。   他不依不挠,声音追魂一般仿佛要追进我的梦里:“你这是不答应的意思?”   我轻轻点头,脑子里早已是一片浆糊。   “你点头又是什么意思?是答应了……”他的声音很飘渺。   我又摇头。   “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的,到底是答不答应?”   “不答应……”我下意识地喃喃道,皱了皱眉,接着睡。   耳边传来杜珉南一声磁性的轻笑。   下一秒,他就一个翻身轻易地压倒了我身上来,呼吸痒痒地扫在我脸上:“不答应是不是,我有办法让你答应,你知道的,我刚才还没尽情……”说着,手又罩上了我胸前的柔软,轻轻揉捏起来。   “唔……”我忍不住一声嘤咛,抬起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想要制止他。   可他依然在动,带着我的手一起,搞得我松开也不是不松开也不是,无比尴尬,最后,不得不睁开眼面对他。   一睁开眼,便撞进他含笑的眸子里。   我愣了一秒,随即,手重重拍了一下他正在我胸前不安分的手,拧着眉看他:“杜珉南你够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痞子兮兮的了?”   闻言,他弯起唇一笑,凑下来在我耳边喑哑着声音说:“现在发现也不晚……”话音未落,手就顺着我的身体滑下去,直到我的大腿根部。   我意识到他想干什么,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吓得紧紧合住腿。   他的手被我夹在了腿间,也不挣脱,又是一声哂笑:“这么舍不得我?”   我怒气冲冲地瞪他。   他的手就着我双腿间的缝隙移动起来,离我的敏感地带越来越近,我急得终于忍不住大喊:“住手!流氓……”   他微微一顿,顷刻间就倾身下来封住了我的唇,吻了几秒又松开,吊着眼角看我:“你这张小嘴,尝起来这么甜,怎么就说不出一句好听的话来?叫、床也不行,跟被宰了似的哀嚎,我现在就来教教你……”说话间,唇又毫不迟疑地落了下来,精准地封住了我的。   我气得手直打他,想说话,但一松口就被他的舌头狡猾地钻了进来,与我的纠缠不休,哪里还有说话的余地,只能对着他干瞪眼。   偏偏他又不在乎我瞪他,吻得沉醉,吻够了,终于松开我,腿上用力想要打开我的腿,我惊得不由得大呼起来:“不要!我答应!我答应还不行么……”   他动作果然立马顿住,看着我,目光灼灼:“再说一次,答应我什么了?”   我愤愤地别过头去,过了好半天,才声音小如蚊蝇回答:“答应你,住在别墅……啊!”话没说完,就被一声惊呼所代替。   这个不讲信用的男人,趁着这一瞬挺身进入了我。   我恨得咬牙,大声嚷着不断推搡他:“杜珉南你不讲信用!我都答应了!你出去,我快累死了,我要睡觉……”   天地良心,我这一次是真的在拒绝!可话一说出口,连我自己听着都觉得像是在撒娇……   杜珉南对我的抗议置若罔闻,埋首在我胸前,□急凑地开始了律动,一下一下,声音含糊不清地从我胸口传来:“晚了,你自己挑起来的火,自己灭……”   “混蛋!你根本就是强词夺理……”我使劲儿推他,又推又打。   他终于抬头,眸子迷蒙地看着我,突然腰身一顶,身体猛地沉下来,下、身坚硬的器、官一下子就直接抵到了我的最深处。   我因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痛得眼泪都出来了,张开嘴就欲惊呼,但又被他抢先一步,声音全被堵在了唇间。   他急不可耐地在我的甬道里快速进出,每一下都深而猛。我手原本还坚持着在推打他,但不知从何时起就滑上了他宽阔的背,指甲无知觉地掐进他肉里,以纾解身上极致的疼痛与欢愉。   我感觉到他薄凉的唇,顺着我的脖子一点点轻咬着下移,扫过锁骨,到胸前柔软的顶端,所过之处,一路点起了簌簌的火焰……我眼前一片眩晕,紧紧搂住他精壮的腰身,任由激情如风浪般席卷而来,将自己淹没。   *   我到了报名最后一天才回到学校。   迎新工作早已经完成了,校园里又出现了一批新鲜的朝气蓬勃的面孔,同学之间和往常一样热闹地谈论着,经过一个暑假时间,哪一对儿成了,哪一对儿又散了……除此以外,一个暑假,似乎并没有给这所学校带来什么大的变化。   景物依旧是原来的景物,校园景色郁郁葱葱,我离开的时候,荷塘里的荷花才露尖尖角,但现在再经过,就发现那里已经是葱茏葳蕤。   我们院的学生会有一项传统,就是每年在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趁着荷花开得最好的时候,部长团一行人到荷塘边留影,照片留存下来,作为这个协会的历史可以追溯。   之前两年,我们都是在杜思哲的带领下去拍照。杜思哲是一个很有创新力的领导人,我们的照片上总是各种千奇百怪的造型,新颖又好笑,每年大家拍照都拍得兴高采烈。   但是今年,新会长显然没有像杜思哲那样开阔的视野,做起事来也没有那样的手腕,这个新团队在他的指挥下,磕磕碰碰,最后才总算是拍了几张能入眼的集体照。   拍完照,大家就散了。   我没什么事急着去做,就一个人站在荷塘边看这一池魅力的荷花,出了很久的神。   荷花谢了可以再开,年复一年。可在这个荷花再度繁盛的季节,我和杜思哲的关系,却再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   这世上又有多少事是能回得去呢?   人一路走,一路往前,身不由己。曾经那么亲昵的,转眼间也可以变成陌路,而曾经那么憎恨的,也可以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渐渐依赖……或许,人生本来就该如此。   洁洁因为家里出了那样的事,这学期在学校的时间就更少了。   家里的饭馆少了陈贵忙不过来,她得帮忙,医院那还需要人时不时地就去看看。   她现在基本就是教室、饭馆、医院三处来回奔波,连之前一直跟我一起做的社团也退了,每天一上完课就骑上单车回家,第二天又带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出现在课堂上。   我每次看她这个样子,都忍不住为她感到心疼。   不过,自我安慰地想想,这也是有好处吧。比如,正是因为她忙得没时间顾及我,所以我才能开学这一周都安安稳稳地每晚在别墅过夜,没被她发现。要真被她发现了问起来,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上午十点,我们的专业课正在进行,就在这时候,大教室后门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我一下子回过头,就看到洁洁正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走进来。   她走到过道边我为她占的位置上,这才舒一口气,坐了下来,表情贼兮兮地朝正坐在旁边写笔记的我抛一个媚眼,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向阳坊的招牌菠萝包来,放我我面前的桌上,小声凑到我耳边说:“给,我多买了一个,你肯定还没吃早饭呢吧。”   我停下笔扭过头看她,朝她灿烂一笑:“谢谢!”说着便将桌上的菠萝包拿到手上,塞进自己的桌肚里。   她不知道,其实我已经改掉不吃早饭的坏习惯很久了。   最近一段时间,杜珉南基本每天都会在别墅过夜,第二天也在那儿吃早餐,所以我得陪着他一起吃。好几次,我眼睁睁看着自己快迟到了,却还是坚持陪他吃完了才走,否则,他也不会让我离开。   不过,洁洁这丫头当然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我最爱吃向阳坊的招牌菠萝包,所以还是像以前那样,每天早晨顺路就帮我带一个。   我心里美滋滋的,一个人想着,不由得笑得开心。   下了第一节课,中间有十分钟时间供休息,我坐在座位上把菠萝包掏出来,一边高高兴兴地吃着,一边看着洁洁坐在旁边埋头抄我的笔记。   我们正聊得开心,就在这时,不远处走过来一个我们班的同学,叫严子琪。   她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但因为我和洁洁都不是什么爱学习的人,所以平时跟她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此刻,她在我们俩面前停下时,脸上的表情却不同寻常得兴奋,满面笑容地开口对我说:“安染,你听肖导说没?”   我停下了正在咀嚼的动作,看着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听说什么?”   她咧嘴一笑,笑容无比灿烂,毫无遮拦地就说出了口:“就是留学名额的事儿啊!肖导说,咱们班有十多个人申请呢,但是就咱们俩被选上了!”   “……”   我瞪大了眼睛,来不及给严子琪任何回应,下一秒立马扭过头去看洁洁。   洁洁也一脸惊讶地看着我,好半晌,才愣愣开口,说出了几个字:“小染,你……”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却因为惊讶过度而呆在原地,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站在一边的严子琪看我们俩这样子,便知道大事不妙,于是尴尬的一声:“额……那个,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你们聊!”话没说完,人就从我们身边消失了,带动了一阵空气。   我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手上咬了一半的菠萝包就被洁洁一把抢过,她扔下笔,重重一下将菠萝包拍在我们俩面前的桌上,眸子里燃着熊熊怒火:“安染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就去申请出国名额了?你把话说清楚了!”   “我……”   我半天还是没说出第二个字来,脑子里嗡嗡地响,一片混乱。   上课铃声在这个时候突然响了起来,我被吓得浑身都颤了一下,但悬着的心里也立马就落下了。上课了,那就没法说了,我好歹有四十五分钟可以想想该怎么跟洁洁开口……   正想着,瞥身边的洁洁一眼,却见她动作气势汹汹地收拾自己的书包,将我的笔记本一把扔到我面前,接着转身就走。   “洁洁!”我喊她一声,还得顾及着周围的人,不得不压低声音。   她刚走出去几步,距离这么近肯定能听得到的,但她就跟没听到一样,步子飞快地往门口冲。 ☆、要不是他   我扭过头看一眼台上正兀自讲得沉醉的教授,下一秒,将桌上的东西全部胡乱塞进书包里,轻手轻脚地就追着洁洁从后门跑了出去。   “洁洁!”   出了教室门,远远看到前方那个斜挎着包走得飞快的身影,我再也不用顾及周围环境地放声大喊起来。   但她依旧是闷着头走路,气势汹汹,权当不知道我在身后追她。   我被她逼急了,撒开腿就往她身边跑过去。   “洁洁,站住!你听我解释……”   我终于将她拦下,一只手臂伸她跟前,扶着腰大声喘气,话都几乎说不出来。   她推开我的手往前走,走了两步,被我拦下,她又走,我又拦下……   如此重复了好几次,她也烦了,终于停下脚步,看着我的目光中依旧是怒火熊熊,硬着声音就开了口:“好!解释!你现在就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自己一个人悄悄报了留学?为什么事先在我面前扮无知?我跟你说起留学的事情你一脸无事的模样,现在倒好!名额都下来了!安染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杜思哲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你知不知道我一直把你们当成好朋友!可是你们呢?把我当成什么了!”说到最后,她已经止不住地开始哽咽,眼眶通红。   我静静看着她激愤地说完这一通话,眉头不自觉地就微微皱了起来:“对不起……”   我多想告诉她,对不起,我也不想瞒着她,选择出国我也是逼不得已……但是终是什么都没说,只咬着唇,任由水汽在眼里氤氲开来,捂着嘴巴,拼命摇头。   因为我怕,怕她知道了真相,知道我现在厚颜无耻地做了杜珉南的情人,会怎么看我……   杜思哲不理我了,我现在只有她了,所以我更不想连她都失去。   洁洁哼了一声,狠狠用衣袖抹了一把脸,瞪大眼睛看着我,声音依旧在颤抖,语气却明显比刚才有所缓和:“小染,我只是想你知道,我是你的好朋友,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义无反顾地支持你,就像你拿钱出来帮我哥哥垫医药费一样,我是不会因为自己不愿意你出去,就阻碍你的前途……我只是不想你瞒着我,你明白么?”   她眸子里波光闪闪,泫然欲泣却又故作坚强的模样叫人看了忍不住心疼,我眼泪顿时就不受控制地地涌出了眼眶,口齿不清地一个劲儿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洁洁,谢谢你……”   我是怎么都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体贴的话,我以为她会因为我抛弃她一个人申请出国而生气,却原来,从始至终她介意的都只是我的不坦诚。   心里又是酸楚又是感动,刚刚还是在拼命摇头这会儿又忙不迭地改为点头,我想笑却又止不住眼泪,就这么又哭又笑的,像是个疯子一样看着她。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她也平静下来了,想起了自己刚才的话,瘪了瘪嘴,道歉的语气带着几分逞强:“那个……你别介意我刚才的话,我太激动,气糊涂了,你怎么会和杜思哲一样呢?他才是真的过分,啥都不说就抛弃了我们这群朋友……”她喃喃的说着,像是被自己的这话戳到了痛处,声音不由得又小了下来。   我知道她心里的想法,我再明白不过,杜思哲突然的冷淡伤的从来都不止是我一个人的心。   我像平常一样搂住她的肩膀,安慰她:“别想了,算了吧……没有他,我们一样可以活得好好的……”说话的声音里,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她垂着头,点点头,又突然抬起头来,脸上还残留着泪痕,但眼里已经没多少湿意,皱着眉看我说:“小染,你把钱用来帮我们家,那你出国的钱……可怎么办?”   我看着她认真的神情,知道她是彻底气消了,终于破涕为笑,搂着她肩膀的手又用力几分:“放心,没事的!我现在正在帮有钱人当家教,赚的钱不少呢!而且我把爸爸的遗产还有一部分,管我是够了,你就不用为钱的事担心了……”   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她就慢悠悠地向前迈开了步子。   我们在这儿又哭又笑地站了好一会儿了,边上的人又不是瞎子,再这么下去,一准得被人当成疯子了……   她将信将疑,目光紧紧盯着我的脸:“真的么?你要是自己都管不过来的话,就别管我们家了,我爸妈也有些积蓄……”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还没等她说完就急匆匆地打断了她:“我说了不用担心啦!放心,我有分寸的。再说了,这么好的深造机会我又怎么会轻易放弃呢?要真是缺钱了,不用你说我就会开始省着花了,是不是?”   我语气笃定,她看我的眼神也渐渐开始动摇了:“哦……那就好,反正,我支持你小染!就算要分开,但我也支持你追求大好前途去……”   “谢谢你洁洁,真的谢谢你!哎,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会拉着我不放我走呢……”   “切!我是这么不识大体的人么!安染你也太小看我了,你再这么说我可真生气了……”   我们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边说边往学校门口走去,风带着暖意吹在身上,无比舒服,渐渐吹散了我们的笑声。   虽然浪费了一节课,课后得花时间补了,但好歹这个一直折磨着我的问题得以解决,这一节课的时间可真值!   对了,我还得感谢严子琪呢,要不是她在我计划之外地突然爆出了这件事,我恐怕到现在都还在为该怎么告诉洁洁这件事纠结。嗯,看来等下次找她借这堂课的笔记抄的时候,我得顺便请她吃个饭好好感谢她……   *   把洁洁送出了学校,我又转身往学校里头的学生教务处走,刚才收到肖导的短信,恭喜我获选留学名额的同时顺便通知我去学生教务处拿正式留学登记表,填好了尽快交给他。   刚才因为洁洁的事儿,我没心思为自己获选的事感到开心,这会儿看到肖导的短信才觉得一下子兴奋激动起来——   我终于可以离开杜珉南了,只要再熬不到一年的时间,到时候就算他不愿意,我也可以拍屁股走人。   哎,多大的好事儿啊……   可是,我的开心,似乎只是在脑子里闪了一闪就迅速消融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莫名的淡淡伤感,真的,很莫名。   我甩甩脑袋不让自己再去想,名额都已经拿到了,离开也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我现在只要安安稳稳地把这接下来的不到一年的时间过完就好,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   我一路出神一路走到了教务处办公大楼,进了电梯。   教务处在八层,电梯里空无一人,我低头想着马上还要赶去给蒋安至上课,在心中默默盘算着时间。   就在这时,电梯突然在某一楼层停下,我抬起头,就看到门缓缓打开,眼睛不由地睁得越来越大。   站着等电梯的那两个人,其中之一是刚给我发过短信的肖导,而另一个,他看到我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就换上了一脸平静无波的表情,在肖导之前迈开一步走进了电梯里。   我垂下眼,往里让了让。   竟然是杜思哲。   他不是已经毕业了,怎么还会出现在学校办公楼里?   我讷讷的不解,肖导已经一边往电梯里走一边冲我开了口:“安染!你是来拿登记表吧?动作还真是够快的啊……”   我无法再继续低眉扮没看见他们俩,于是缓缓抬起头来,朝肖导一笑:“是啊,收到你短信的时候,正好顺路要来这边,就来拿了……”   说话间,目光不受控制地朝杜思哲的方向瞥了一眼,就见他一脸平静又冷淡地正视前方,没有表情。   他这样的反应,对我来说不算是出乎意料,我早该猜到的,可为什么,心里还是忍不住涌上一股子酸涩。   我微微偏过头去,不再看他,朝肖导笑得开心。   肖导并没有发现我的异常,语气温和带着笑意地接了我的话:“安染,拿到这个名额开心吧!”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他一笑,正想开口谢谢他在我申请留学名额过程中尽心尽力帮忙,却不想,他已经抢先一步,有些突兀地开了口对我说:“你啊真该好好谢谢思哲,要不是他……”   “阿锋!”   杜思哲突然很严厉的一声打断了他。   肖导叫肖锋,因为杜思哲一向跟他关系很好,所以一直都是这么称呼他。   只是,他这一声着实来得突然,不仅将正认真听着肖导话的我吓了一跳,连带肖导都声音戛然而止,有些错愕地看向他。   沉默两秒后,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开口问他:“思哲,你……”却是没将话说完,只是盯了几秒杜思哲脸上不大好看的神情后,又转过头来看我。   我也疑惑地看着他,他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要不是他……”   要不是他什么?   我眼睛直勾勾看着他,迫切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但电梯却在这时候好巧不巧地停了下来。我看了眼显示屏,八层,我该出去了。   我不死心,在磨蹭了半天都没走出电梯之后,终于鼓起勇气问肖导:“肖导,你刚才说……”说着,眼光扫向他旁边的杜思哲。   他依旧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好像全然忽视了我这个人的存在……   肖导也看了杜思哲一眼,随即一脸温和的笑容面对我:“没什么,要不是他今天来找我,我还想不起来要给你发短信通知你获得名额的事儿。”   我一脸怀疑,这话说得未免太牵强了……   他见我这副神情,也没再说什么,只抿了抿唇,冲我抬一下下颚指向电梯门口:“安染,再不出去电梯门可要合上了。”话里逐客的意味很明显。   我又在原地踟蹰了几秒,最后看一眼杜思哲,他依旧是一副万年不变的冰块脸,再看向肖导,他已经转移了目光不看我,视线飘忽不知道在看哪里。   我咬咬牙,转身走了出去。   几乎我前脚离开,后脚电梯门就在我身后缓缓合上。   我并没有走远,而是停在了电梯旁边,电梯里人的盲区里,静静听着里面人低低的谈话声传来——   “思哲,你没告诉她?为什么……”   是肖导的声音,在电梯门合上前的最后一秒从里头飘出来,声音虽小,却真真切切。   我愣了一秒,随即立马转身就往电梯门口跑。   我要问清楚,问清楚杜思哲究竟在我申请留学名额这件事里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又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于是我看到的只有两扇已经紧紧合上的金属门,以及门上自己的倒影,神情是一脸茫然。   *   我走出校门,去路边的车站等巴士,蒋晨浩家所在的别墅区没有地铁直达,所以每次去我都是坐公交车。   但是这次,很意外的,我刚走到校门口脚步就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不远处的拐角,一辆黑色玛莎拉蒂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看起来是那么的扎眼。   杜珉南的车,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校门口?   我翻了翻手机短信,并没有看到他的通知说要来接我。他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就出现在校门口,还这么招摇,是生怕自己的豪车不招惹别人的目光么……   我心里有些恼,又有些无奈,趁着这个时间点校门口人还不算多,急匆匆地往车边走过去,一走到车边就立马拉了后车门坐进去。   后座上并没有人,前座驾驶座上坐的人却赫然是杜珉南,他想必早就看到了我,此刻听到声音,懒懒回过头来看我。   “你怎么突然就来了?”我一边将包放在沙发车座上,一边疑惑地问他。   他勾唇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开口,说出的话出人意料:“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还打算每晚七八点才回家?”   我手上的动作顿时停住了,抬起头来看他,呐呐地问:“你什么意思?”   他该不是,知道了我在偷偷做家教的事吧……我心里顿时掠过一丝惶恐。   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   杜珉南并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拧着眉问我说:“我给你的钱不够花么?你有必要跑去做什么家教?能赚几个钱?每天都搞的深更半夜才回家,你就不嫌累?”   他这样和煦淡然的语气,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我看着他,半晌才想起来回答,也忘了问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只有些愣愣地说:“不是,只是我不做也是闲着……”   “闲着?”他玩味地重复一声我的话,眸子紧紧盯住我,“你怎么就不能闲在家里,闲在我身边?见了我就跟见了鬼似的抢着跑……”   他这话怎么听怎么孩子气,我看着他,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也没在意,只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看都不看我,硬着声音说:“别做了,下了课就早些回去,你要钱我可以给你。”   听他语气不容商量,我急了,立马反驳他:“可我都已经答应人家了,那就得负责任……”   他乌黑的眸子又转向我的一侧,有些轻蔑的一笑,语气轻佻的说:“负什么责任?就你这样,教了别人也是误人子弟……”   “你……”   我的怒火瞬间就被他挑了起来。他怎么这么无耻?他就不能说句正常话是不是,对着我不是冷嘲热讽就是调戏……   他见我瞪着他说不出话来,也没有继续跟我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只淡淡抛下一句“我说不许就不许”算是结尾,随即转移了话题。   “走,我带你去吃饭。”他说着便转过身去,又只剩下一个背影对着我,手上换挡,发动轿车。   我看他这样,知道今天是无论如何都去不了蒋安至那里的了。   他一旦决定的事,谁都改变不了,以后还做不做家教只能以后再说,但今天,我又得发短信跟蒋晨浩请假了。   我心里不禁有一丝歉疚,这么三天两头地就旷工,也是蒋晨浩性子好,否则,我这么不负责任的老师,早该被炒了吧……   我静静想着,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叹。   这轻叹落到了杜珉南耳朵里,他立马从后视镜里看我,纯唇边带着一抹冷笑:“怎么?一天不见人家心里就难受?你是真心做家教呢,还是想去见某个人?”   他明显话里有话。   我懒得搭理他,只是有些惊讶于这样的话也能这么心平气和地从他杜珉南嘴里说出来,这还真有些不像他。   发好短信,我抬起头看窗外,看一排排高楼大厦从眼前掠过,看着车窗外的景象越来越繁华,我突然被提醒——他真要带我去吃饭?这要是被人看见了可怎么办!   “停车!我不去!”我立马抗议,身子凑到前头去,在他耳边大喊起来。   他任由我这么嚷了一会儿,最后,车子竟真的就在路边的停车道上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看我,语气明显有不悦:“你又怎么了?”   我怎么了?该是问他怎么了才对吧,他最近是越来越明目张胆了,在家里半夜还敢打电话给我,说那样不要脸的话,现在又堂而皇之地带我去吃饭……   他是忘了自己已婚男人的身份?他忘得了,我可忘不了,我不会忘记,自己只是他的情妇……   我默默想着,心里不禁涌上了一股悲戚。   我也不想跟他说这些,只淡淡回答他:“没什么,我只是想回家自己烧……”   见他的眼神里是赤、裸裸的探究,又补充一句,“你那晚说,什么时候我也烧一次饭请你吃,算是回请。”   我的语气很真诚,连自己都几乎要被自己骗到,杜珉南显然也是相信了我的话,看我的眼神明显温和了几分,却依旧高傲,转过身又发动轿车。   半晌,我听到他的声音不带语气地传来:“去超市。”   *   我们一起去超市,像是寻常的情侣一样,我推着购物车,他在我身后搂着我,下颌支在我的肩窝里,两个人脚步一致的慢慢在货架之间穿梭。   “你知道我爱吃什么菜?”他看着我的手在蔬菜间来回的穿梭,有些恍惚地问。   我正在细细翻看着蔬菜的价格,随口支吾他一句;“知道一些,看你平时吃饭也就知道了啊……”   话一说出口,就感觉身后的他才刚刚松开我,现在立马又伸手搂住了我的腰。   他使的力气有些大,我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   偏偏他的胸膛又是一片火热,在这冷气充足的超市里也烫的我难受,于是我放下手里的蔬菜,在他怀里转一个身,手轻轻推他:“放开啦,这儿很多人,你想被人当成疯子看么……”   他眯着眼睛眼神迷离地又看了我一会儿,终于放开了我,在我转身回去的一刹那,突然俯□在我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多勾人?我真想在这儿就……”   “讨厌!”   我扭过头来狠狠瞪他一眼,脸却因他这话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又气又羞地转过身去,却是没有了再慢慢挑拣蔬菜的心思,胡乱塞了几个脏兮兮的土豆到购物车里,推了车子就走。   走了几步,回过头就看见他还站在原地痞痞的笑着看我,脸不禁又烫了几分,冲他低低喊了一声:“选好了,我们去付钱吧。”   他这才迈开修长的腿往我身边走过来。   就知道他肯定还在动着不正经的心思,光天化日的这么多人在身边,他也真好意思……我想着想着就又恼了,大步往前走,不理他。   他几步就追了上来,伸手在我头顶摩挲了一下,像是对待个小孩子似的,我不满地抬起头跟他抗议:“喂!”他不说话,只顾着一个人笑得邪魅,伸出长臂就将我紧紧搂在了怀里。   我们一起去付了钱,他牵着我的手,和我并肩走着,语气淡淡地说:“回家。”   到了家,他坐在沙发上看财经杂志,我被他拉着在他身边坐了一会儿,后来看时间不早了,就按照一早说的去厨房里帮他准备晚餐。   说好了我自己来的,也就没让李叔帮忙。   我厨艺算不上好,在学校又没什么机会锻炼,这会儿要做些他爱吃的菜,真真是不容易。   他似乎是看杂志看累了,过了一会儿也来了厨房,像醉酒那晚一样倚在门边上,看着我在厨房里忙忙碌碌。   他来的时候,我正在做蒜蓉西兰花,开了火,向滚烫的油中放蒜蓉,不小心油溅了起来,我吓得立马握着铲子躲的远远的……   这副模样落到了他眼里,他又是一串轻笑。   我突然就意识到,这段时间,他在我面前笑得似乎越来越多了。   他以前对着我可从来都是面无表情的,现在突然有了这样的变化,又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我一个人痴痴地想着,回过神来,就发现锅里刚放下去的西兰花正在油里滋滋地冒着烟,差点忘记翻边了。   “你出去啦,不要在这里看……”我一边用锅铲翻动着锅里的西兰花,一边回过头来气呼呼的瞪他。   他在这儿看着,真是别扭极了……   但他却不理我的话,只顾着抽抽鼻子,轻叹一句:“真香……”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今天算是更得比较多的了,我等会儿有空了再回过头去检查笔误错字改正……现在先出去吃饭 ☆、豁然   一样一样烧好了菜,我就从厨房端上桌子来,杜珉南难得勤快,还帮了一把手,布好菜,我们两人就面对面坐着开吃。   饭桌上一片沉默,这是我们之间已经习惯了的氛围,过了许久,杜珉南忽然抬头看我,开口,听不出语气:“要是我没结婚,你会嫁给我么?”   我手中的筷子腾地一下子掉在了桌子上,怔怔看着他:“你,你说什么?”   绚丽的灯光下,他英俊的脸被笼罩在馨黄的光晕里,看起来有些不真实。   我微微张着嘴,半天没有反应。   我不得不怀疑,刚才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他仔细地看着我,过了许久,突然一笑,唇角邪气地勾起来:“没什么,我只是问问,如果。”   说完,就低头继续吃饭,脸色平静无波,就好像刚才的一切根本从未发生过,只是我的幻觉一场……   我拾起了散落在桌上的筷子,手却止不住地哆嗦起来。   我几乎坐立不安,再也不敢抬头看他一眼,只一味埋头对付着碗里的饭菜,可那原本好吃的菜再吃到嘴里,却怎么都没有了先前的味道。   一颗心犹如被油煎一般难熬,胸口憋闷的生痛,我伏在桌上,连呼吸的力量都快没有了……   他怎么会、怎么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我说不出心中的感觉,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被装在蒸笼里蒸一样,每一个毛孔都在拼命的涌着滚烫的汗珠,那汗珠直接就涌进我的鼻腔、我的嘴巴、四肢百骸,就快要将我淹没……   接下来,直到吃完饭,餐桌上都没有再响起一句话。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餐桌,恍恍惚惚地收拾了碗筷,直到站在厨房里,听着面前从水龙头里倾泻出来的潺潺的水声,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   李叔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进来,我回过神来时就发现他正站在我身边喊我,勤快地接过了我手里洗碗的活儿,将我赶出了厨房。   我一个人呆站在门口,不知道该去向哪里。   客厅里正想着电视的声音,声声嘈杂,搅得我脑子都跟着疼,杜珉南还没有上楼,身体斜靠在沙发上,眼睛直直盯着电视。   我就这么毫无知觉的站在那里,看着他的侧面轮廓,失魂落魄,直到李叔洗好碗从厨房出来了,还是在那里。   他看我一眼,大概是发现了我脸上的神情不大对劲儿,立马开口问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我有些茫然地回过头看他,几秒后,才木偶般面无表情地冲他摇摇头。   他声音不大,却不知怎么的就传到了客厅里,传进了那个正坐在沙发上专心致志看电视的男人耳朵里。我回过头,就发现他正扭着头朝我的方向望过来,那目光里,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我只想逃。   我脚下虚浮地迈开步子往前走,走到楼梯口,走上楼梯,脑子里嗡嗡响。   杜珉南一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我的上楼,一言不发。   周围那么静,静的我似乎都可以听到屋子外面不大的风声,我下意识的揪住了胸口,似乎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是多余的……   可我却可以感受他的目光毒辣辣地投在我背上、我全身,看得我全身都不自在,连腿都在发抖,脚下一个不稳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   我一口气走到了客房,关了门,便一个人呆呆坐在床上。   月光穿过窗户,斑驳的落在地面上。   我忘记了开灯,就这样一个人坐着,垂着头,不知心里乱糟糟的在想着什么。   杜珉南说:要是我没结婚,你会嫁给我么?   他分明就已经有了太太,分明是在开玩笑,开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可为什么神情还能那么认真……   我只觉得心里冷的难受。   结婚,杜珉南,这两个我从来没有想过会联系在一起的词,就这么硬生生地给凑到了一起来了。   嫁给他?嫁给杜珉南……   有哪个女人会嫁给一个强、暴了自己的禽兽?我的爱情,我所有的美好的向往,都被摧毁了,都被他亲手扼杀了,他霸道地禁锢了我,可是我的下半生却没有着落了。   我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我明明是不喜欢他的,甚至是害怕和厌恶的,可为什么现在在听到他说了这样荒唐可笑的话之后,却难过的胃都是痉挛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我伏在床上,死死咬着唇堵住自己的哭声,就这么哭了好久好久,最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日上三竿,一睁开眼便发现自己正安安稳稳地躺在被子底下。   说明杜珉南昨晚在我睡着的时候曾来过,将我盖好被子整顿好之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我下了床,走到浴室里,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   隔着眼泪,似乎镜子里那个女人的脸有些模糊,我眨眨眼,这才稍微看清楚一些。   蓬乱的头发,眼睛因为昨晚长久的哭泣而红肿得不像样,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挂在眼睛下边,一脸难以掩饰的疲惫……   这副样子,哪里像是一个只有二十一岁的女孩儿。   我伸手轻轻的抚摸自己的脸,还有光泽,还有弹性,可是看起来却是那样的老。   昨天的我,也还不是这样,只不过一夜时间,我的人就变得和我的生活一样,像一截枯枝,再也没有了春天。   我是疯了,自从和杜珉南在一起后,我整个人都扭曲了,我再也找不到十九岁之前那个安染了,那个不管生活得多艰苦都死命咬着牙撑下去,告诉自己,总有一天生活会好起来的安染,去哪里了?   就在上个学期,我还开心地抱着幻想,以为留学之后、离开杜珉南之后我的一切就又能恢复如前,恢复到被他践踏蹂躏之前。   可是经过这一夜,经过昨晚他那一句话的提醒,我突然就明白了:纵使是离开了他,恢复了自由身,我也再变不回以前。   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   杜珉南在我身上留下的印记,是一辈子的。   过去的那个安染死了,我的明天,也就跟着死了……   我突然就释然了,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恍惚的笑了起来。   可是那笑容,连我自己看着都觉得森森的冷。   安染,你在挣扎什么呢?   你再挣扎,再怎么故作清高,还不是已经脏了。   你不愿意承认自己情人的身份,你觉得是不情不愿的所以你和那些傍大款的女人不同,可你还不是安安心心用着杜珉南的钱,渐渐习惯了在他身下婉转承欢,接受他的豪车接送……   你有什么不同?你和他在外边的其他那些女人相比,有什么不同?   我突然就想到了韩肖钰曾经用来骂我的一句话:饶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又如何,到了男人身下,还不是一样变成了一条摇尾乞怜的母狗……   算了吧安染,算了吧……   我眼前又开始模糊,可这一次,被我狠狠用衣袖抹掉。   我找出了杜珉南去香港时帮我带回来的那一套名牌化妆品,他送给我已经许久,可我从来没有用过,今天,里头的东西才被拆开包装见了阳光。   我第一次在镜子前认认真真地给自己化了妆,涂了淡淡一层防晒隔离霜,然后拿睫毛膏在睫毛梢上轻轻一涂,一双眸子立时就生动了起来,不画眼线和眼影,粉底腮红都不要,涂了一点果冻样的唇彩,整个人立时就光彩夺目起来,脸上疲倦的神情一扫而光。   我从衣柜里找了套颜色稍微艳丽的衣服穿上,然后就坐在床边,等着杜珉南来敲门。   他这些天都是送我去学校的。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要是今天他肯在房外等上我十分钟也不生气,我以后就什么都依他。   我还有什么好倔强的呢?就这样吧……好一天,歹一天,生活都是要过下去的。   我已经没什么好在乎的了,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又何苦跟天争?白费了自己的力气,除了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我还能得到什么……   倒不如省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过下去,有什么不好。   *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我正坐在床边,看着窗外。   阳光从窗子里洒进来,洒到了房里昂贵的羊绒地毯上,明晃晃地招摇,窗外,似乎很暖,可我的心,却凉得厉害。   “安染,不早了,下来把饭吃了我送你去学校。”杜珉南一边敲门,一边轻轻地开了口。   我没有说话,只依旧静静坐着。   片刻之后,外头又传来那个男人的声音:“安染,你醒了没?再不下去可要迟到了……”   我听得出来,他是在耐着心思哄我,像他这样的人,若是依着他以前的性子,一声不答应,还不是立马就拿钥匙开了门硬闯进来,给我一顿教训,让我为自己对他的蔑视付出代价。   可我还是保持着寂静。   说好的,十分钟,再不能少了……   杜珉南依旧不急不缓的叩门,但声音里已经明显带着怒意,他强压住那快要窜出来的无名火:“安染,快把门开开,你在闹什么脾气?”   我还是沉默。   又等了几分钟——   “你听到没?”他的声音突然就变得凌厉,门被他砸得轰隆一声响,“你再不出来我就砸了门进去!”   我突然觉得无趣了。   我是真的连最后一点底线都怠于去坚持了,十分钟、八分钟、五分钟,又有什么区别?   算了吧……   我轻轻一声笑,有些恍惚地站起身来,迈开步子就往门口走。   到了门口,手落在门柄上,终究还是停顿了一秒。   门打开的时候,杜珉南的拳头僵硬在半空中,眼眸像是被锁住了似的落在我的身上。   我仰着头,眼神毫无锐气地望着他,似乎要把他这个人都看穿了一样。   “安染……”   他的手臂柔软下来,眸子里一点点怒气也渐渐消失干净,变成了淡淡的暖。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朝他抿唇笑着,笑容掩去了心底的苍凉。   “怎么突然穿起这样鲜艳的颜色来了?你还是穿淡蓝色看起来更漂亮些……”他徐徐地说着,语气和缓而轻柔,和他盯着我脸的目光一样。   “我还化了妆呢……”我轻声开了口,唇边绽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望住他,“杜珉南,你喜欢么?”   杜珉南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了僵。   少顷,他轻轻牵起了我的手,语气温柔:“你喜欢怎样,便是怎样……”   我朝他继续笑着,眸子里却悄悄氤氲起一层水汽。   我立马垂了眸,声音闷闷地传出去,听起来无比娇羞:“不,我是化给你看的,你要是不喜欢,还有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转折点,好难处理的赶脚……先写这么多吧 ☆、改变   他许久都没有回答。   我垂着头,目光在自己的脚上,只是觉得好笑。   杜珉南该是被我吓着了吧,我还从来没有过在他面前这样子,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彻彻底底的疯了……   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在乎了,也什么都不要了。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埋怨命运的不公,它对我是那么的残忍,我抗争,不自量力却又固执,可是到最后,我得到了什么?   仿佛绕了一个圈,兜兜转转,我终于还是到了它早就已经为我设置我的终点:屈服,屈服于杜珉南强悍的手腕,屈服于自己不济的命运。   就算我不屈服,跟以前一样逞强给杜珉南冷脸,跟他过不去,跟自己过不去,又能怎样?还不是一天天地渐渐就麻木了,就接受了现实,回过头来看,就发现自己早已经偏离了自己设定的轨道好远……   既是如此,早一些晚一些,主动还是被动,又有什么差别?睁着眼看自己一天天堕落,和闭着眼一下子就坠入深渊,不管选哪一个,结果还不都是一样。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在乎我究竟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态成为了杜珉南的情人,他们只会看到,那个叫安染的女人,就这么不要脸地被杜珉南养在了外头,瞒着他家里的妻子,和他纠缠不清。   他们不会管安染心里是不是抗拒的,不会有兴趣去知道她是被强、暴还是主动勾引,即便知道了,也就是当个趣闻听一下就忘了,很快就又将注意力重心转移到这件事的结果上,结果就是安染和杜珉南确实有不正当关系,是个名副其实的小三。   活着,本来就是件可笑的事。   什么骨气,什么自尊,什么骄傲,那都只是强者的特权,而我,一直以来固执地贪婪地坚持这这些东西,又得到了怎样的结果?不过是徒增满身伤痛……   我已经不稀罕了。   杜珉南手揉上我的头顶,顺着我的一头长发滑下来,动作温柔而细致,他的手指不经意间扫过我的脸颊,指腹上那每一个细小的纹路都有生命一样,灼烫的,温贴的,几乎要将我烫伤。   我从来没有像这样觉得他的温柔是这么的可怕,整个人哆嗦了一下,眼泪凝聚成最大的一颗,极快地沿着双腮滑落。   我抬头看他,就看到他眼底果然就涌上来淡淡的喜悦,那墨黑瞳孔中透出淡淡的光,满满的流溢着光彩,就是比钻石还要闪亮耀眼。   我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一瞬间,心里竟轻松了。   原来,不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都可以不那么复杂的,不是吗?   我有些惊讶,我第一这样看得开,在对待原本令自己厌恶至极的事情时心里能这样平静,而这平静,竟是杜珉南带给我的。   这个我恨透了,现在已经没力气再去恨,自暴自弃地选择了屈服的男人……   谁能想到,事情的发展是这样的出人意料。   我朝杜珉南裂开嘴笑了笑,任由他牵着我的手,下楼。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怎么在心里给自己一个解释,解释我突然的温顺,我也没心思再去想揣测他的想法,只知道,放下这些繁乱的情绪之后,我心里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安染这个名字,这辈子恐怕都注定是黑的了,我没办法改变,却可以选择自己在面对这件事时的姿态。   谁说拼命挣扎、故作清高,就一定比淡然一笑处之更高尚呢?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高尚的事和人。   杜珉南陪着我吃完早餐,送我去学校。   路上,我难得地主动开口跟他说了好多好多,从抱怨那不守交通规则乱闯红灯的行人,到路边不起眼的花花草草,从洁洁经常帮我带菠萝包做早餐,到她哥哥出了那样不幸的事情……   等车停在了校门口马路拐角的地方时,我下车,站在马路边看着他的车又渐渐消失在视线里,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这一路跟他讲的话比这一周恐怕都要多。   回想起杜珉南在听我一路絮絮叨叨时的神请,耐心中又带着些难以描述的暗淡。他只是一路那么静静坐着听我说,即便我说的再高兴,他也最多只是淡淡一声“哦”算是回应……   我有些猜不透他的心情。   杜珉南是开心的,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看到一直想驯服的女人终于被驯服会不开心吧。   只是,他的开心并不那么尽兴。   他在烦心,我看得到他的愁绪,却猜不到这愁绪的来源。   我安安分分地在学校里上完了课,下午依旧是去了蒋晨浩那里,帮蒋安至补落下的功课。   因着前几次的旷缺,我这次上课的时间久了些,三个半小时,从蒋晨浩的别墅走出来时,外头天已经几乎全黑了。   夏日的白天长,这会儿路上已经点起了路灯,淡淡的黄,像调皮的仙女用魔棒在城市洒下了一连串光点。   我坐了巴士,又转地铁,坐在地铁里,看着眼前的玻璃上滑过无数的人影,心里似乎不觉得像以前那样累了。   在这个世界上,活得称心如意的人又有多少?   谁说别的女人就一定和我不一样,每天早晨醒来看到的身边的人都是自己心里想要的那一个呢?不过就是心境的问题。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有多倔强,可以前却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觉得倔强不好。   说到底,我也只是个女孩子。   我才二十一岁,又不是什么阅尽沧桑的年纪,也没有到看破红尘的地步,有什么必要将自己搞得这么老气横秋,连自己都看不过去么……   *   我回到别墅的时候,杜珉南还没回来。我有些庆幸,若是他在,我回来得晚了,免不了又是一顿问训。   我换了身衣裳,就去厨房帮李叔做饭。   做好了饭菜,可还是不见杜珉南的车回来,我有些失望,心想着他今晚估计是不会来这儿吃晚餐的了,于是自己胡乱吃了些,便上楼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啊各位亲!特地早起更一章,借此机会跟大家说下,我昨天犯了个很严重的错误,在把文粘贴过来的时候落了1200字的一段,昨晚凌晨检查时候才发现……现在已经补上了,就在上一章最开始,杜珉南在餐桌山提了结婚的情景……没这一段前后文衔接不上……哎,你们骂我吧%>_<%还有就是,大家可能会觉得这两章的心里描写太多太烦太无聊了,这是因为我觉得这是女主心理的重要转折点,要说说清楚,不然她突然就自暴自弃地放弃了挣扎,很奇怪……今天应该还有一更,毕竟这章字数实在少了点o(╯□╰)o ☆、脏   我在房里呆呆站了一会儿,随后转身默默地往浴室走。   泡澡的时候,用精油按摩了一遍全身,冲洗干净,才裹着浴巾走出来。   我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自己头发湿漉漉地垂在耳边,微微叹口气,终究还是走到衣柜前拿出了一套淡蓝色的睡衣换上。   杜珉南上一次陪我一起买的那些衣服,被我全部扔进了垃圾桶,他似乎也不记得这件事了,从没问过我衣服的去向,只在我暑假搬来别墅住后又往我的衣柜了添了不少,多是淡蓝色,他觉得好看的颜色。   这个男人就是这么霸道,就连买我的衣服,也要按照他的喜好来。   他今晚没有回来吃饭,都这个点了,看样子是不会来的了。   我走到墙边,伸手关了房里的吊顶灯。那灯光亮得刺眼,太过于绚丽,总让我有种无处遁形的惶恐。   扭开壁灯,房里便浸染在一片熏黄的光晕中,我心里稍微安定了些,慢慢走到床边,在床上躺了下来。   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我的睡眠质量似乎是越来越差了,若不是白天累极了,或者跟杜珉南翻云覆雨后筋疲力尽,很难安安稳稳地入眠。   房间空荡荡的天花板简直变成了电影幕布一般,不断浮现各个人的脸,杜思哲,韩茉儿,洁洁,蒋晨浩……但最后,一下子全都化为杜珉南。   他生气时的模样,冷漠时的侧脸,微笑时的眉眼……一幕一幕,无比清晰,仿佛就在眼前咫尺,搅得我愈发难以入眠。   我不喜欢这种被杜珉南占据了脑海的感觉,这些混乱的幻觉,让我心神不宁。我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恐惧还是厌恶,还是什么其他的情绪……反正,很不喜欢。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一个人拥着被子坐了一会儿。不想由着自己再这样胡思乱想下去,于是干脆下床去从书包里摸了一本书会计学教材出来看。   我躺回床上去,靠在床头一页一页地翻着,不知不觉,脑海里竟又闯入暑假之前自己在这里的书房复习的那一幕……   杜珉南站在我身边,离得我那么近,我几乎可以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热度,一点一点,渗透到我肌肤。我心神都乱了,题目也做得乱七八糟,他语气里含着笑意轻易地帮我指出了习题上的错误……   有时候想想,我和杜珉南之间和平相处的时间实在少得可怜。   可能正因为这个原因,我才会对自己与他之间的这些小插曲记得这么清晰吧……   这么一想,我也没心情继续看下去了,把书轻轻搁在床头之后就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门。   一楼客厅,晕黄的灯光将诺大的空间都染上了橘色。是李叔留的灯,为了方便杜珉南夜归。   周围一片寂静,连墙上的挂钟仿佛都停止了行走。我窝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的身体,拿出手机来看看新闻和微博,心渐渐安静了下来。   看着看着觉得困意一点点的袭来,毫无知觉的手一松,手机掉在了柔软的沙发上,发出一声朦朦胧胧的声响,我就这么渐渐睡着了……   可我并没有睡很久。   我睡眠本就浅,在听到大门被打开的声响时,下意识地就又醒了过来。我从沙发上爬坐起来,用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朝门口看去。   这么晚了,来的人除了杜珉南不会再有其他。   他显然也是看到了我,手停留在客厅吊顶灯的开关上。   我在他的目光注视下眨了眨眼睛,视线稍微清楚一些,就看到他手缓缓从开关上移开,在昏暗的光线里,一步步朝我身边走近。   我脑子里的意识还有些朦胧,对着他就是一个浅浅的微笑:“你回来了?”说完,不等他开口,已经坐直身体,有些不好意思地望着他,“对不起,我睡着了。”   他脚步顿了顿,片刻之后,在我身边的沙发上坐下,伸出手臂来将我拉近一些,低声问我:“怎么不回房睡?”   说话间,手轻轻探到我额头上,拨了拨我略微凌乱的刘海。   我却没有回答,只愣愣地看着他。   他身上的,是什么味道?   我虽然闻不出是什么名牌来,却连基本的常识也是有的,这分明就是,女人身上涂的香水……   他见我不说话,低下头来,英俊的脸一半被笼罩在阴影里,看起来不大真切。我呆呆看着他,他就在这时突然将我搂进怀里。   我抵靠在他肩胛上,鼻腔里盈满香水味,越来越刺鼻……   手藏在身体两侧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做,就这么被他抱着就好……可身体还是无法控制的僵硬起来。   他静默地抱了我一会儿,又将我推开,手轻轻提起我下巴,低下头就欲来吻我。   我不动声色地偏过头去。   他炙热的唇落在我的脸颊上,不甘心地捏住我的下巴扳正我的脸,俯身就又要吻下来。   我终于忍不住了,双手从身侧一下子收到胸前就去推他,脸在他手中挣扎。   “怎么了?”   他停下了动作,语气里略带气恼,却还是忍住了脾气没即时冲我发火。   我皱了皱眉,垂眸掩去眼里的情绪:“去楼上吧,你先洗个澡。”   他又哪里能听进去我的话?动作有些粗鲁地拉开我的手,将我的胳膊反折到我背后,捞住我的腰身就又吻上来,声音含糊不清地从我们的唇间传出来:“没人看到,在这儿一样……”   我又急又恼,还有难以言喻的羞辱涌上心头,开始拼命摇晃身体挣扎。可他兴致正高,将我的呜咽抗议一并吞下,一只手扣住我的后脑勺,使我无法动弹。   鼻尖萦绕着陌生又高傲的香水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自己的身份。   我心里堵得难受,趁着他松开唇想要进一步动作的时候,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下子就推开了他,一边快速往后挪,拉开与他的距离,一边低头整理自己身上的衣服。   入目之处,一片淡蓝,可笑的刺眼。   杜珉南回过神来,立马分毫不让地贴过来,手想要抓住我的肩膀。但我一早就有防备,轻松躲开。   他不满地看我,眼睛里燃烧着欲望。   我偏过头去,咬紧牙关吐出了一个字:“脏……”   我声音很小,我以为他此刻心猿意马必然是听不到的,却不想,他刹那间停住。   下一秒,周身散发出一股锐利的怒意,他一手将我拉进他怀里,另一只手攀住我的肩就将我推倒在沙发上,紧接着整个身体便覆了上来。   我额头撞到他的下巴,一下子就尖锐地疼起来,心里的不痛快瞬间爆发,不管不顾地冲他大喊起来:“你去找别人!爱找谁找谁!最好泡在香水堆里别出来!别碰我!”   他身体立马僵住了,紧接着,我身上的重量霎那间消失。我被他拉了起来,用手臂牢牢禁锢在怀里。   我才不要他的拥抱,拳头胡乱捶在他身上,呜咽被堵在他的胸膛上。   他一动不动,只听到低沉的声音从我头顶上方传来,格外的淡薄:“逢场作戏罢了。”   逢场作戏……   逢场作戏就没有三分真么?   他见我不回答,将我推开一小段距离,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你要是不喜欢,我把这衣服扔了。”   我撇过头不看他,眼里带着湿意:“随你,你爱怎样就怎样,就是留着着衣服做了标本纪念我也管不着……”   他在我耳边一声笑。   我知道他在笑什么,这个无耻的男人,用这种事情看我出丑,竟还笑得出来……   我越想越恨,一把推开他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正想迈开步子往楼梯口走,却不想,下一秒就又被他握住手腕拉得跌坐在他怀里。   女人的力气在男人面前,永远不值得一提。   我挣扎了好一会儿,他一直不说话,但就是不肯放开我,待我终于气馁了安静下来,才附到我耳边咬我的耳垂,语气里明显有笑意:“你这是吃醋了?”   我不理他,只将脸扭得更加偏。   他在我耳边又是一声轻笑。   我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他已经拉着我的手站了起来,表情严肃地看着我:“我什么都没做过,不信你可以亲自检查一下……”   我愣了愣,随后脸立马就烧了起来。   “呸!不要脸!”我恨极地骂他,一把甩开他的手就一个人大步往楼梯方向走。   还检查……不要脸!   他很快就追了上来,拦腰将我打横抱了起来。我一声低呼,手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领。   四目相对,我又立马松开手,一声冷哼,甩过头不看他。   他好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往楼上走,语气轻佻地覆在我耳边低语:“你也太不懂得男人的心思了,你就不该这副倔强的模样来招惹我,你这个样子,是个男人都想把你压到身下整到你求饶为止……”   一边说着,一边笑得痞气,倾倒众生。   我呆呆看着他坚毅的下巴,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脸上的温度立马更高,我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狠狠瞪着他,半天才骂了一句:“不要脸!”   *   杜珉南直接将我抱进了主卧室里,放下我之后,便去洗澡。   门关上之前,他还特地转过身来嘱咐我一句:“乖乖在这儿等着我,我马上出来了若是看不见你人,你知道我有法子惩罚你……”   他话没说完,一个枕头就从我手里飞出去朝他的方向砸了过去。   浴室里水声哗哗,我下意识地蜷在床上,用手臂环住了自己的身体。我此刻的心情就跟这水声一样,凌乱嘈杂。   杜珉南说,他对那些女人都是逢场作戏……那么,我呢,对他来说又算什么?   只怕,连逢场作戏都算不上吧。   潜意识中,我已经开始卑微的顺从他,想让他手下留情,可似乎,我做这些也不再是冲着最初的目的:让他早些厌烦了我,然后放过我……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在这一日日的相处中,我心里似乎有什么正渐渐被唤醒,那样陌生,细微,却又不容忽视,扰得我整颗心乱了,一天比一天害怕……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想得头都疼了,也想不出个头绪。   就在这时,浴室门被拉开,窸窣的脚步声渐渐走近。   杜珉南的脚步定住了,就在我的床边。   灯光打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大片的阴影,他的身影看起来那么绰约,似乎站在了一个我永远无法触及的地方。   我心里突然涌上一丝恐惧,手指不由得揪紧了身下的床单,喃喃地问:“杜珉南,你究竟什么时候放了我?”   你究竟什么时候玩腻我,抛弃我。 ☆、要不够你   他不回答,只眼睛直勾勾看着我。   我和他对望,他眸子里是比墨色更浓郁的黑,几乎要将我吸进去。   我找回了理智,微微侧过头去,只留给他一个侧脸。   若是因他的一个眼神就被蛊惑,那我才是个真正的傻瓜……   “过来。”   他的声音低低地响了起来。   我下意识的啊了一声,抬头却发现他已经毫不避讳地当着我的面掀掉了围在腰间的浴巾,正光着身子大喇喇地站在床前。   冰凉的水珠从他的发梢滴落下来,又从胸前滑过,流成好看的弧线……我觉得自己的嗓子不由得就紧了一下。   他把一条干松柔软的毛巾丢过来,正好丢在我的右手边,淡淡的语气命令我:“帮我擦干净。”   我抬头看他一眼,便撞上他王者般睥睨的目光。   心里只有一瞬的小小挣扎,随即便烟消云散,我没有多想,拿起毛巾直起身子跪坐在床上,就轻柔地在他的发丝上来回地擦拭。   我告诉自己,只是因为他也曾帮我擦过头发,就像我现在这样……再无其他。   他将头埋在我的脖颈处,深深吸了一口,声音都跟着恍惚起来:“你用香水了?”   我嗤笑一声,没好气地回答他:“只是薰衣草精油而已,帮助改善睡眠,哪能比得上你身上的高档香水味?”   他突然握住我正在帮他擦拭着头发的手,按下我的肩膀,和他对视,开口,语气戏谑却也真诚:“你吃起醋来的样子可比平时冷冰冰的模样不知道好看了多少,这才像个女人……”   我一把拍开了他的手,白他一眼:“你就是找骂……”   他丝毫不生气,反而勾起唇角笑:“我现在就来看看你这女人身体里头装的究竟是什么?是不是构造就跟别人不同了……”   话没说完,手已经从我背后撩起我的衣摆,手上还带着水珠,冰冰凉凉地覆在了我的腰上,辗转着揉捏起来。   我惊得一下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急忙去抓他的手,声音里带着惶恐:“别,别这样……还没擦干呢……”   他不顾我的抗议,身子忽然就压了下来,将我压倒在了床上,还带着水渍的肌肤压上我,让我整个人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不要……”   我有些抗拒,可一对上他带着璀璨星光的眸子,拒绝的话就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我想,我是真的中邪了,变成了一个被杜珉南提着线的木偶……   他伸手就将我手里的毛巾夺了过去,看也不看地甩到一边,接着唇就压了下去。   我没想到这个吻会是这样的轻柔绵长,吻到了后来,我也无法控制的迷乱起来,身体软绵绵的,仿佛是踩在了一堆一堆的棉花上,又像是漂浮在云端,晕乎乎。   我双手无力的推拒在他的肩上,却更像是邀约,他的吻渐渐的变的滚烫起来,落在我的脖子上,锁骨那里,又一路下滑直到我的胸前,他抬手握住了我的手腕压在身体两边,喑哑着声音说:“放松……”   他的手臂犹如最炙热的藤蔓,缠绕住我的灵魂,缠绕住我的每一寸血肉,我渐渐地沉沦,再也无力自拔,他的手掌几乎抚遍了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摩挲着,留恋着,撩拨得我全身上下都开始颤栗……我感觉自己就快要在他极度的热情之下融化。   我紧咬了唇,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半眯着眼眸。眼前是闪烁的,一室的浅金色暧昧得令人窒息,奇异的光晕渐渐让我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是沉浸在他制造出的让人窒息地情、欲中。   我身体紧贴着他,迎合着他的动作微微耸动起来,我终于还是闭上了眼,痛苦又愉悦的拧紧了眉头。耳边是他粗重的喘息,带着性、感撩人的气息不间断地传来,那样灼烧的温度,就贴在我的皮肤上,每一根血管上,所有疯狂的,悸动的,难以纾解的……就这样爆炸出来。   我终是紧紧地抱住了他,牙齿咬住他的肩膀,在那微微启口的瞬间,破碎的呻、吟难以抑制地从唇间溢出……   疯狂,纠缠,无止无尽一般,在他在我身体里迸发的那一刻,这些天以来积压的困乏、疲累,终于如洪水猛兽般袭来,他还深埋在我的体内不肯出来,我没力气拒绝,也不想拒绝,就这样缠绕着,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倒在他的怀中,只记得搂着他,不松手……   *   这一觉睡得出奇的安稳,一夜无梦,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正被身边的男人搂在怀里。   他一只胳膊环住了我的腰,我们的胸膛几乎紧紧相贴在一起,我可以感受到他浅浅的呼吸正一下下撩拨着我脸上的肌肤,暖暖的,痒痒的。   时间应该已经不早了,但阳光被厚实的亚麻布窗帘尽数挡在了窗外,此时房间里依旧是一片昏暗。   杜珉南还没醒,沉睡中的他,少了平日的嚣张霸道,表情温和,纯净得像一个婴儿,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这还是我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观察他,一看,就有些别不开眼。   他好看的眉,紧闭的眼,挺拔的鼻梁,薄薄的唇……我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来,轻轻用指尖描绘他的脸部轮廓。   心里却在贪心地想着,若是他醒着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副毫无戾气的模样,该有多好。   可梦总有醒来的时候。   我轻轻挪开他环在我腰上的手臂,下了床。   想从衣柜里找件衣服穿上,但我忘了,这是杜珉南的房间,入眼之处,都是样式简单手工精致的黑色西装,一件女装都没有。   我的衣裳,就在隔壁房间里,可我已经懈怠去拿,于是,随意拿了一件他的白衬衫套上。   我光着腿,光着脚,踩着软软的羊绒地毯,一步步走到窗边。   我轻轻掀起厚重的窗帘一角,怕打碎了阳光的好梦一般,张开手掌,接住透过玻璃射进来的那一缕金黄。   这么暖,这么灿烂,一如美好的青春年华。   我扯唇笑了起来,慢慢将手举起来,贴到那暖融融的玻璃上,于是阳光就从我的指缝间倾泻下来,手指的轮廓都跟着变成了柔柔的金色。   我曾经埋怨过命运不公,也曾经恨过,痛苦过,可是现在看来,我还在健健康康地活着。   既然不能死,那就更该好好地活着,活出自己所能拥有的最好生活。   人的一生能有几次青春,青春中又能有多少快乐的时光?如果那快乐原本就这样的少,为什么还要眼睁睁的看着它从指缝之间溜走呢……   床上这时传来些微动静,杜珉南轻轻翻了个身。   一秒的安静后,他突然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连声喊:“安染,安染你去哪儿了!”语气,竟是掩饰不住的惊慌。   我放下手中的窗帘,转过身来看他。   “怎么了?”   我轻声问他,隔着这么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和他直直对望。   屋里光线很暗,我几乎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可以看到他额角的那一颗汗珠,在一片昏暗里,反射着莹莹的光。   此时,室内空调强劲,温度不会超过二十三度。   他似乎这才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失态,睡眼惺忪的伸伸懒腰,有些许尴尬地扭过脸去。   沉默许久,才用一副平时常用的淡然口吻,问我:“你什么时候醒的?今天周四你没有课,怎么不多睡会儿?”   我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他。   看着他被黑暗勾勒出的脸部轮廓,看着他略显凌乱的短发……   我突然就想到了一句话: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我想,杜珉南在家里,该是个不错的丈夫吧,毕竟,他这副毫无锐气又带着几分慵懒的模样,饶是任何一个女人看到了,心都会跟着安静温暖。   我的心仿佛有一根丝被抽走了,似乎,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疼。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看着他裹了睡袍下床,两步走过来握我的手,眉头拧了起来,把我往床边拉着走:“穿这么少的衣服,手都这么凉了,回来吧。”   我觉得有些好笑,强压下心里小小的酸楚,调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睛:“杜大总裁,你糊涂啦,这可是夏天。”   他硬是拉着我在床上又坐下,这才开口:“夏天就不能着凉了?你暑假里还不是病了一场,好了伤疤就忘了疼……”说着,人就已经坐到我身后来,伸手把我有些凉的身子搂在怀中,贴在他滚烫的胸前。   他炙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熨帖着我的肌肤,我身体乍然僵了一下,不由得哆嗦着稍微离开了他的身体一些。   却不料,他一下子就将我搂得更紧。   “你身体烫,烫得我不舒服……”我挣扎着就要推开他。   他难得的好脾气,耐着性子温和地劝我:“暖和一会儿再下去吧,就算是在空调房里也不能这样,穿得这么少,你身体又不好……”   不是平常的霸道命令语气,这番话,他说的无比温柔。   我的心湖似乎被投进了一颗小石子,溅起了小小的水花,又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我静静躺在他怀里,听他说下去,可他的声音到这里就渐渐小了,到最后,干脆听不见了。   我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他,就看到他正盯着……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脸立马烧的通红,拢了拢自己的衬衫衣领,这下说什么也要从他怀里离开。   他却是一声毫不在意的低笑,语气婉转又自然:“有什么好害羞的,你的身体我哪里没看过,哪里没摸过?”   本是一番下流话,但被他用这样平静如水的语气说出来,就变得如情侣间的情话一样绵长。   他说着,一只手搂住我的腰将我牢牢固定在怀里,另一只手直接就揉上了我胸前的柔软。   我脸颊顿时变得滚烫。   隔着白衬衫,我依旧可以感觉到他指腹滚烫的温度,捻弄着我柔软的顶端,给我的身体注入了一阵阵奇异的电流,令我浑身都酥麻起来。   他就这么挑、逗了一会儿,我身体已经完全使不上力,变成了一团面粉一样软,倒在他怀里。   他将我转了个面,正面朝向他,坐在他的大腿根上。   我俨然感觉到他那里已经坚硬如铁,一碰触,自己身体的温度也不由地跟着一路高起来。   仅着的衬衫被他解开了一半的纽扣,松松垮垮地堆在身上,露出了肩膀和胸前的大片旖旎风光,他提着我的臀,摆正我的姿势,慵懒魅惑一笑:“这姿势,真诱惑。”   话音刚落,下一秒,扶住我的腰,□坚硬的肿胀便挤了进来。   *   事后,我气喘吁吁地伏在他胸前,感受着彼此身上的薄薄细汗,黏湿,暧昧,一如此时房间里的空气。   他搂住我肩膀,力道大得似乎要将我揉进身体里,话语里还带着浓重的喘息:“真是个妖精……”   我依然静静伏着,轻轻挪动几下,在他怀里寻找更舒适的位置。   可他却在这时突然一把握住了我的腰,喘息声粗重浑浊:“别动了,你再这么动来动去的,我忍不住又得要你一次。”   这话比任何警告威胁都来得有用,我一听,身体立马就僵住了,一丝一毫都不敢再挪。   “安染……”他低低喊我的名字,声音喑哑,却又百转千回。   我敷衍地应一声,看着自己乌黑的头发散在他胸前,蜿蜒着,像浓稠的黑色的血液。   “我总是要不够你,安染,我总是要不够你……”他反复地低喃,搂着我的手臂收得越发的紧了,“你知道我都多久没碰过别的女人了?你到底是对我下了什么蛊……”   他的话,听起来有些恍惚,我脸上的表情因此而滞了一瞬。   随后,我轻笑着仰起头来看他,用孩子般的天真语气反问道:“真的吗,杜珉南,你真的只跟我一个人做、爱吗?那你太太呢?”   你怎么可能只碰了我?怎么可能……   我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这么轻飘飘地笑着逼问他,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不断滋长。   杜珉南果然没有回答我,一双眼睛牢牢锁住我,仿佛要看进我的灵魂里。   我就这么飘渺地笑了好久,最后,终于还是认命地扭过头,僵硬的笑容瞬间瓦解。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快点写到我想些的地方啊!!!但是又舍不得把男主女主之间难得的一点幸福写潦草了…… ☆、掌握   洗了澡,换了衣裳,我们一前一后地下了楼。   客厅里的壁钟时针就快指向数字十一,厨房里李叔正在炖着的汤香味一阵一阵地飘来。   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后,我终于腿不受控制地往厨房走。但杜珉南却和我去了不同的方向。我半路回头看他,就看到他已经在门口换鞋。   脚步立马顿住,我站在原地,嗫嚅着问他:“你不在家吃饭了吗……”   他抬头看我一眼,淡淡说:“中午有饭局,晚上也不用等我了,我不回来吃饭。”说完,就直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头都没有回一下。   雕着精美花纹的红木大门在我面前缓缓合上,将我们似乎隔在了两个空间,我心里有些莫名的失落,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要去厨房。   *   吃了午饭,我帮着李叔收拾客厅。   客厅本就干净,一个人收拾就绰绰有余,李叔见此,干脆抛下了我去楼上打扫。   但很快,就又下来了。   他站在楼梯拐角的地方,手里举着一件白衬衫,向我询问:“小姐,我看到这衣服被扔在浴室垃圾桶了,这好好的又没破又没脏的,怎么就不要了?该不是先生随手放错地方了吧?”   我正用抹布擦拭着茶几,听他这么说,抬头漫不经心地朝他手上看一眼。但这一看,立马眼睛就睁得老大。   这衬衫,不就是杜珉南昨晚回来时穿的那一件?   他竟然真把它给扔了……   我心里又好笑又好气。   他说我若是不喜欢,他就把这衣服扔了,竟真就说到做到。要说我心里一点开心都没有,那肯定是假话。但这也恰恰是可气的地方。   这个男人,真是养尊处优的生活过惯了,花钱一点都不手软。   我记得之前在夜店时层听韩肖钰说过,自己的一身西装价钱上十万。想来,以杜珉南的身份,穿着必然不会次于他,所以,即便只是这么件衬衫,一定也价值不菲。说扔就扔,他还真舍得。   我心里泛着嘀咕,放下手里的活儿走到李叔身边,接过了衬衫,一边细细翻看着,一边吩咐他道:“没事了,交给我吧。”   将衬衫里里外外仔细瞧了一遍,确实没什么损坏的地方,我这才放心,抬起头欲走,却发现李叔还站在原地。   “怎么了李叔,有什么不对吗?”   他脸上这灿烂的笑容,是从何而来?我有些不明白。   李叔的语气平静而真诚:“小姐现在对先生的事越来越上心了,你们关系这样好,我看在眼里也为你们高兴。”   他声音不大,说出来的话就像羽毛一样落到了我心上,轻轻缓缓的,挠得我整颗心都痒起来。   我有些不自在地撇过头去。   我其实很想反驳他,潇洒地说上一句:“哪有?我才没有对他的事上心,只是好心不想见衣服被糟蹋罢了。”   可支吾了半天,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李叔见我不说话,转身往楼上走,过了一会儿,一声轻叹若有似无地从楼梯上传来:“人啊,活一辈子,无非就是图个开心……”   我离开的脚步顿了顿,低头沉思了半晌。   似乎,他说的有道理。   *   下午三点的时候,顶着烈日炎炎的天气,我出了门。搭了地铁,在换乘车站下车,又坐上了去往蒋晨浩家别墅区的公交。   恰逢周四,又是这么个不尴不尬的时间点,车上人并不多。   车外是骄阳似火,阳光透过车厢的茶色玻璃射进来,洒下一串串温和的淡黄色光影。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斜倚着身体,静静看路边行人、树木放电影般从眼前闪过。而杜珉南的电话,就在这时候打了过来。   “安染。”   他打招呼的方式一如既往的简洁,声音在电波作用下,听起来有些不真实。   我突然就想到了今天下午李叔说过的话:你们关系这样好……这么想着,便走了神。   直到他又唤一遍:“安染?”   我才收回了思绪,语气平静地应一声:“嗯……”   “你在哪儿呢?”   他淡淡地问,声音沐浴在这茶色的午后阳光里,亲切而温和,好似老友之间的闲聊。   可我的心,却因他的问题而立马咯噔一下。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不久前,他才命令过我,不要再做家教……   我想了想,还是回答他:“在家。”   语气很镇定,隔着电话,他应该听不出什么端倪。   电话里响起了一声低笑。   几秒后,他开口,判决的语气,高傲而笃定:“你不在家,在去做家教的路上。”   “……”   我愕然。   过了好久,终于硬着声音说一句:“没有,我在家。”   我就不信,他这会儿会在别墅,他这么说,一定是在试探我,我才不会被他唬住……   尽管这么告诉自己,但我拿电话的手还是不由自主得捏紧。   电话那头陷入了一片沉默。   少顷,杜珉南开口,语气里竟有一丝无奈:“别撒谎了,我看见你了,坐在靠窗的位置,脑袋倚在玻璃上。”   一听他这话,我几乎是跳着离开了倚着的玻璃,坐直了身体,就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   我猛地转身,目光急切地在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中搜寻,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找了半天,连停靠在路边的车辆都被纳入范围,也没有找到,马路上根本就没有那辆玛莎拉蒂,也没有那个可恶的男人。   电话放在耳边,我忘记了回答,杜珉南就在这个时候淡淡地传来,带着笑意:“不用找了,我不在路上,你又怎么可能找得到?”   “……”   为什么他什么都知道?   知道我在去做家教的路上,知道我坐在窗边、头倚着玻璃窗,知道我听了他的话会有何反应……   仿佛,我的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仿佛,他比我,更了解我。   “安染……”   他又唤我的名字。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电话那头的男人,神通广大得简直叫人心悸。   他也没有逼迫,只淡淡又说一句:“路上小心,晚上早些回家。”   说完,便挂了电话。   电话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车里的广播此时提醒我该下车了。   我魂不守舍地走下去,在路边看着公交车喷着浑浊的尾气扬长而去,又站了好一会儿,才迈开脚步往蒋晨浩家所在的别墅区走。   杜珉南,我似乎从来没有看得懂过他。而他,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将我从里到外了解得这样彻底?   *   我到了蒋晨浩家门口,按门铃。   门一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蒋安至那小子追着家里的一个佣人满屋子跑的场景,一边跑一边叫,连有人来了都没发现。   这才一天未见,这小子就野成了这个样子……我一边反感得直皱眉,一边由钟管家领着往屋里去。   到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才听清楚这俩人到底是在为什么闹得起劲。   “你还我水枪!还我水枪……”   “小少爷,你那水枪时间放久了,本来就坏了!我只是帮你加了水,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你还敢赖!我今天非要教训你不可!”   “小少爷你相信我,真不是我的错,我算是求你了,别追了,我快跑断气了……”   这一大一小,一个在前头拼了命地跑,一个在后头撒蹄子狂追,整个客厅都被吵闹声充斥着。   我揉一揉被吵痛的太阳穴,看到钟管家正端着杯咖啡走过来,准备问问她蒋晨浩去哪了,怎么能就这么任由蒋安至在家胡闹,却不想——   钟管家刚停在我面前,那个正满屋子跑的小胖身影便往她身上撞了过来。   “哗”的一声……   托盘在钟管家手里倾斜,放在上边的那一杯咖啡,以一个完美的弧度尽数泼到了我身上。   这下,原本闹腾的客厅终于安静下来。   追打中的两人都愣住,那个小肇事者疑惑地回过头来仰着脸看我,在看到我T恤上狼藉的大片湿漉漉咖啡渍时,“呀”了一声,嘴巴张成了一个“O”字形站在原地。   还是钟管家反应快,急忙放下手里差点被撞翻的托盘,跑到一楼的洗手间去取来毛巾,帮我擦拭,一边擦一边忙不迭地道歉:“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安小姐,都是我不好,是我没端稳,害得你衣服都被弄脏了……”   “……”   明明不是她的错,她却一力承担。   我看着她这样,反倒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了。   愣了一秒,才接过她手里的毛巾,自己动手来擦,又朝她笑了笑:“没事,擦干了就好。”   说话间,目光扫过站在一旁的蒋安至,就看到他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歉疚的看着我。   我暗暗摇头。   我怎么就招惹上了这么个小霸王……   低头看自己的衣服,干是干了,但那棕色的污渍却是擦不掉的,明晃晃的一大片,怎么看怎么刺眼。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问钟管家借一件衣服暂时换上,也好安安心心帮蒋安至把课上完。就在这时,门铃声又响了起来。   钟管家扫了屋里的这群人一圈,随后挪着步子去开门。   门打开了,皮鞋声响起,往客厅的方向来,几步之后,又顿住,我听见蒋晨浩的声音不带语气地从身后传来:“这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我争取今天再写一更 ☆、蒋安至的妈妈   蒋晨浩坐在沙发上,客厅里余下的人便无比自觉地一字排开站在他面前,最边上一个,是我。   他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我不用低头,也知道他在看什么,是我胸口的那大片深棕色污渍。只要是个有视觉的人,这会儿都得被它吸引了注意力。   他目光停留几秒,随即移开,开口,话是对我说的,目光却在蒋安至那个小鬼身上:“安染,来坐下吧。”   我扭过头看蒋安至,就看到他缩着脑袋站在那儿,时不时地悄悄抬头看爸爸一眼,见他也正看着他,又迅速埋下头,活脱脱一个小鸵鸟。   我心里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这小子,要说这世上还有谁他是忌惮的,恐怕也只有他爸爸了……   蒋晨浩既然这么说了,我也没有矫情,迈开步子就走到沙发上坐下,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   刚坐定,就听到他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明显冷了几个声调,先是对钟管家:“钟管家,我叫你照顾好小少爷,你就是这么照顾的么?任由他胡闹?”   钟管家听他这话,立马低下了头,双手交握在身前,一副不安的模样,一个劲地道歉:“是我的错,是我监管不力……”   蒋晨浩扬扬手,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别说这些没用的,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钟管家听他这么说,左顾右盼,看看恨不得将头缩到脖子里的蒋安至,再看看那个正吓得浑身哆嗦的佣人……两头为难,随后,干脆咬咬牙闭了嘴什么都不说。   偌大的空间,一片寂静,连空气都是凝滞的,我坐在沙发上,忍不住在心里叫苦:怎么连这种场面都让我给撞上了……   想要拍屁股走人,但上课的正事还没办。蒋家的家事,我一个外人插不上话,也不该插话。似乎,不管怎么做,都是不恰当。   于是,只能依旧保持着静坐的动作,目光看着自己放在大腿上的双手,一动不动。   蒋晨浩见从钟管家嘴里问不出话来,就调转矛头:“安至,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把客厅弄得到处都是水,还弄脏了安染的衣服?嗯?”   “少爷,是我没端稳才泼到了安小姐身上,不管小少爷的事……”钟管家抢着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但蒋安至毕竟是个小孩子,哪能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听到爸爸的质问,心里的委屈一下子爆发,瘪着嘴巴就开了口:“都是他不好!我叫他帮我给水枪装水,结果他却把我的水枪弄坏了!”   他这话一出口,旁边一直沉默着不敢出声的小佣人也忍不住了,急忙为自己辩白:“冤枉啊少爷!那水枪年头太久了,本来就是坏的!我装了水才发现的!”   “才不是!你是在狡辩!我保存得那么好怎么会坏!”   “小少爷是真的,你也不看看那都是啥年头的东西了,那可是塑料的又不是铁的……”   “你再说!我要教训你!哇……”   蒋安至不知情绪怎么那么激动,吵着吵着,竟就当着众人的面哭了起来。   这下,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尤其是那个小佣人,一脸惶恐地看着这哇哇大哭的小少爷,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下闯了大祸了。   也难怪他会害怕。要知道,接触这么久,除了那次在我们学校迷路哭过,我还从没见蒋安至为什么事情哭。他那么骄傲的人,一直自诩是男子汉大丈夫,没想到,这次竟为了一个水枪哭成了这样子……   我心里的感觉,除了怪异,就是大跌眼镜。   而更出乎意料的是,蒋晨浩不但没有因为他的反应教训他,反而身上的怒火立马就熄灭了。   他在他小小的身子前蹲下来,用钟管家递来的手帕帮他擦着眼泪,用和刚才截然不同的温柔语气哄他:“安至不哭了,爸爸再帮你买一个就是了,男子汉大丈夫,要勇敢……”   蒋安至经他这么一哄,情绪果然稳定了不少。   他抽着鼻子,胖乎乎的小手揉了揉眼睛,泪眼婆娑地望着爸爸,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可是,再买也不是妈妈给的了……妈妈给安至的,再也买不到了……”说到了伤心处,忍不住又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蒋安至提到自己的妈妈。   这个一直以来都让我感到好奇,却又从来没有问起过的神秘女人。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蒋晨浩这样好的条件,这样温柔的性格,怎么还有女人会选择离开他?甚至,连自己这么点大的儿子都狠心丢下……   我扭过头看蒋晨浩。   他愣住了,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小人哭,却没有任何反应。   钟管家在这时很贴心地俯□来,一边帮蒋安至擦着眼泪,一边安慰他:“小少爷,不哭了,你都快把我的心给哭碎了……”   蒋安至却是不领情,蛮横地一把把她推得一个踉跄,扔下一句:“不要你管!”便撒腿飞快地往楼梯上奔去,很快,小小的身影就消失在转角处。   二楼,房门被甩得轰隆作响。   我想起他刚才怒气冲冲的背影,心想,今天这课肯定也是上不成的了。   扭过头看身边的蒋晨浩,就见他目光也在楼梯上,眉头拢成了一个川字。   他这个单亲爸爸,也真是够辛苦的……   他们家里出了问题,我待在这儿,怎么看怎么像个碍眼的电灯泡,无比尴尬。这么想着,我干脆站起身来,跟他告辞:“蒋晨浩,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再来帮安至上课。”   见他脸上的表情无恙,就径自转身离开。   “安染……”   他却在这时叫住了我。   我转过身来,就看到他正站在离我不远不近的地方,颀长的身躯笼罩在客厅明亮的光线里,看起来,竟是说不出的落寞。   我的心不由地紧了一下。   他微微皱着眉看我,半晌,终于开口:“你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不行了,困得快要昏过去了……天知道我是多么憎恨2000+字就算一章!还望筒子们多多担待呐!!!先去睡了 ☆、青梅枯萎,竹马老去,从此我爱上的人,都像你(蒋晨浩番外1   那年他十岁,比自己的儿子安至现在还要大一圈的年纪。   那一天,也不知为了什么事情,在房里跟佣人发脾气,玩具火车、水枪、弹珠……都被他一个劲儿地往墙上地上砸,轰隆作响。   家里的佣人们都屏息凝神地站在一边,悄悄瞅他,谁都不敢上前来阻拦,谁不知道,家里这个小魔王,除了自己的爸爸以外谁的话都不听,要是惹怒了他,一准不会有好果子吃。   他一个人发了一会儿脾气,见这一屋子的佣人沿着墙一字排开,一个个都跟木偶似的,不说话也不动,也就脸上还有些恐惧的神情能证明他们是活着,心里愈发烦躁起来,烦躁得连砸东西的兴趣都没有了,空荡荡的一片。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跟别的孩子长得一样,也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只嘴巴,甚至,长得比班上的所有男孩子都要好看,但大家就是不愿意跟他一起玩儿。偶尔难得遇上几个主动来跟他说话的,也都是哆哆嗦嗦,说不上两句话就又一溜烟地从他面前跑了。   后来,渐渐的他就明白了,是因为自己的爸爸,他有一个做税务局长的爸爸,别说同班的孩子不敢来招惹他,就连老师,跟他说话时也是客客气气的,生怕触到了这小少爷的哪根神经惹得他不高兴。   其实也不怪他们,人家小孩子上学放学都是三五成群的牵着手在校门口的小摊上流连忘返,而他,每次都有司机来接,光这一点,就足够让他被排挤在他们的生活圈子之外。   他失落,郁闷,觉得这世上只怕是没有人能成为他的朋友了。   大人永远不会明白,友情,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何其珍贵,没有朋友,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切了尾巴的猫,走到哪儿都抬不起头来。   尽管,谁都看不出来他小少爷有这样的心思,因为他在别人面前永远是颐指气使、趾高气昂的。   一通闷气发过之后,心里就只剩下无边的落寞,他趴在窗台上,任由暖暖的阳光洒在脸上,似乎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了。   他漫不经心地往下四处看着,窗户正对着别墅门口的花园,花园里是忙碌着各司其职的佣人,他觉得索然无趣,又将目光放远,就这么一眼,那个女孩子的身影就闯进了她的视线。   她被那一群野孩子围在了中间,正护着蹲在那儿啃骨头、全身都被淋得湿漉漉的小狗。那小狗那么小,她的身影也是不大,可全身上下却都散发着一股强大的能量。   阳光灿烂地洒在她身上,将她倔强昂起的小巧下巴、因为生气而瞪大的眼睛、粉粉的嘟起来的小嘴巴就这么清晰的、带着光泽地送进他的视线了,他像鹅卵石一样被冲洗地圆润没有棱角的心,就这么硬生生却又温柔地,被一滴水滴轻轻地穿过。   那一群野孩子推她,把她推得差点儿就跌倒在地上,但她还是不肯妥协,伸手就要去把那湿漉漉脏兮兮的小狗往怀里抱,可她那么小,连手腕都是纤细的如一条白白的月光,还没碰到小狗,那小狗就被一双脏兮兮的球鞋一脚踢出了半米远。   那群围着她的孩子手叉着腰开始笑得前仰后合。隔着这么远,他似乎都能看得到她生气了,眼里聚敛起氤氲的水汽,一双眸子就这么带着水光看着他们,睫毛绒绒的微微颤动。   他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跳着离开了窗台,冲出了房间,就往楼下往门口奔过去。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想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堂堂一个小少爷,有什么必要管这些人的死活?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了,他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当英雄是一件这么叫人盼望憧憬热血沸腾的事,脚步一迈开就停不下来,直到跑到了那一群野孩子所在的街角,直到在他们围成的圈圈外,大喊了一声:“你们在干什么呢!”   圈圈里的嘈杂顿时就安静了,一群孩子都往他的方向看过来,隔着一堆小小的脑袋,在空隙交错之间,他看到她。   她也在看他,目光交汇的一刻,他的心跳骤然就快了几拍,扑通扑通的,几乎要从喉咙口跳出来。   完了……   这个女孩子,哦不,按照爸爸、他认识的那些叔叔的说法,是女人,是毒药。   看来是真的,他才只是这么看了一眼,就得了心脏病了……而且,还像被点了穴一样,呆呆站在原地,一步都挪不开……   就这么看着她,看着她在阳光照射下白皙的几乎透明的肌肤,看着她因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小嘴,看着她睫毛上颤颤的挂着的那一颗泪珠。   这个女孩儿的眼泪,是他见过的世上最叫人心疼的东西。   他仗着自己税务局长家公子的身份,以及从电视上学来的那几下拳脚功夫,轻轻松松就帮她赶走了那一群野孩子。   她好像被吓呆了,一只站在那儿看着他,一动不动。   他看了她一眼,又想起她刚才一直在拼命保护着的那只小狗,绅士的、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去,也顾不得自己平时的轻微洁癖了,一把就将那湿透了正瑟瑟发抖的小东西搂进了怀里。   他走到她面前,心里已经渐渐飘起来了,因为他看到了她眼里的崇拜、感激、欢喜……各种叫他陶醉的情绪。   她咧嘴冲他笑起来,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那小小的水滴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比钻石更闪亮的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醉了。   “谢谢你……”她看着他笑,抿着粉红的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它把你衣服都弄脏了,还是,我来抱着它吧……”说着,就怯怯地伸出了白花花的小手臂。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的意识就是侧身躲开。他才不要把这小狗交给她去,万一她一拿到了这小东西就笑着跟他说再见,这可不是他想要的。   他不自在地撇撇嘴巴,清脆的嗓音,语气是习惯性的高傲:“不用了,反正都已经脏了,你现在再抱也没用了……”   他有些气自己,怎么这么不中用,明明很想告诉她,我叫蒋晨浩,你叫什么名字呢,明明很想问问她,你怎么长得这么漂亮,比我看过的所有女孩子加起来还有漂亮,明明很像问问她,你可不可以做我的朋友……可一开口,说出来的却是这么没意思的话。   好在她并不介意,还沉浸在他帮她解了围救下小狗的喜悦中,脸颊上两个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就冲他开了口:“我叫安染,你叫什么名字呢?”   他愣了一秒,感觉浑身都被注入了什么新鲜的、充满活力的东西,脑袋里的喜悦就这么毫无预兆的、不加遮拦地爆炸开来。   “我、我叫蒋晨浩……”他回答她,发现自己竟然结巴起来。   谁不知道,他蒋晨浩是学校里有名的辩论手,再大的场面他都见过,可现在,他却这么丢人的在一个娇弱的像一朵花儿一样女孩子面前结巴起来……这要是给别人知道了,还不得笑掉大牙。   果然,大人们说的都没错,女人就是毒药,可他,似乎已经中毒了,解不开了。   安染朝他甜甜地笑着:“很高兴认识你,蒋晨浩,刚才听你说,你家就住在那栋别墅是吗?真巧,我家就在你隔壁,你看,就在那儿!”她白嫩嫩的小手臂高高举了起来,朝自己家的方向指过去。   他却是脑袋里晕乎乎的,没心思去看什么别墅,什么家……只知道,眼光不受控制地一直赖在她脸上。   她又收回视线看他,低头,便瞥见他怀里那可怜的小东西,上前一步走到离他近在咫尺的地方,伸出手来一遍遍地摸着它的脑袋:“小狗,不用怕了,以后有蒋晨浩和我保护你……”   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天籁,但这一刻,却几乎可以肯定,天籁也不会有她的声音这么好听吧……   她说,以后有我和蒋晨浩……这苏酥软软的话,让他的心都快化成一滩水了。   “对了,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那低着头的女孩儿又突然抬起了头,眼巴巴望着他,眼里的水光叫他说不出一个不字,只愣愣点头。   她就笑了,抿着唇,沉思了一会儿,声音闷闷地从他胸前传来:“可是,叫什么好呢,它和么脏兮兮的……”   他听着她春风拂过柳絮般柔软和煦的话,心里在痴痴地想,若是将她像这只小狗一样搂进怀里,那感觉,一定是前所未有的棒吧……   他想的沉醉,回过神来就发现面前的小人儿正在喊他。   “蒋晨浩?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哦……”他立马反应过来,心里乱乱的,不想在她面前出丑,于是随口应一句,“那就叫阿花吧……”   阿花,其实在他心里,她才是那一朵花呢,娇滴滴的,真是漂亮的不像话。   “阿花……”她低低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小小的却漂亮的脑袋用力点了点,“好,那就叫阿花吧!”说完,又冲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比那天上的太阳更耀眼。   她的笑,他总是看不厌,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那些甜美的笑容都像阳光雨露一样,滋润着他的生活。   他认识了这个叫安染的女孩,救下了属于他们的阿花,于是他在心里便播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一天天发芽,成长,他几乎已经认定了,这个叫安染的女孩子就是他的。   他们一起长大,每一年的生日,他都会邀请她来,她过生日了也会热情地喊他去。   他们虽然不在同一所小学,可他义正词严地拒绝了司机每天的接送,就是为了每天放学后骑着小自行车去她校门口载她回来,看夏天她飘逸的裙角在风里轻轻扬起,看冬天她带着手套在一片雪花中呵着手翘首盼望他,每当那些时候,就有难以言语的幸福与满足感,将他的整颗心都裹得紧紧的。   他几乎已经认定了,这个叫安染的女孩子就是他的。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只是他的认定,那时的他,还那么渺小,根本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   那一年,他十八岁。   她比他小,当他十八岁的时候,她还是个十二岁半的小女孩,可是和小时候他初次见到她那时相比,五官已经长开了不少,亭亭玉立,少女的柔美在她身上渐渐得以体现。   那一天,距离她的十三岁生日正好还有一周时间,他和往常一样去学校门口接她回家。   路上,她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和平时一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说她在学校里学了那些知识,老师上课又怎么夸她了,以及,哪个男孩子又悄悄给她塞情书了……   她似乎还是懵懵懂懂,对男女之间的感情毫无知觉,说起爱情这回事,也就跟说吃了块蛋糕、洗了个泡泡澡一样,轻飘飘的不在乎。   可他听在心里却是不舒服,一边踏着自行车一边语气不悦地说:“你还这么小呢,不能谈恋爱,那些情书,全扔了吧……”   一边说着,一边心里却在愤愤地想着,这些土包子,想靠这些小把戏就把她从他手里抢走,做梦!他蒋晨浩是谁,是这么好对付的吗!   她的话立停住了,沉默片刻,声音被风吹来,柔柔的,软软的:“对了,今天那个男孩儿把信交给我的时候还特地问了呢,那个整天来接你的男孩子是你什么人?”   他的车一下子停住了,此处,离他们家住的别墅小区只有一个街道的距离。   “你怎么回答的?”   “实话实说啊,是我邻居,加好朋友。”   “……”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就见他从车上跨了下来,一只手撑着龙头,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她说:“我们走回去吧。”那眼神,那语气,叫她有些看不懂。   她嗫嚅着答了一声,便按他说的下了车,他推着车,她就跟在他身边,两个人并排慢悠悠地在路上走。   路上的车很少,人也少,他们的身影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很长,柔柔的泛着橘黄的光,他脚步突然停住,转过身来看她。她也抬头看他,眼里尽是疑惑。   他就这么看了一会儿,还是撇过了头正视前方,又接着迈开步子走。   他今天是怎么了?怪怪的,是她说情书的事儿把他惹恼了吗……她心里有些忐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扭过头去悄悄看他一眼。可他没理她。   于是她只能悻悻然收回视线来,一边走,一边心突突地跳。   到了她家门口,他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只淡淡说一句:“好了,你回去吧。”说完,就又往自己家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在橘黄的夕阳里,有些萧条,有些,落寞。   她想大声喊一句:“蒋晨浩!”让他回头看她,然后跑过去将他的眉头抚平,告诉他,皱着眉头就不帅了,将他逗到笑为止。可是,话憋在了喉咙口,却终是没有喊出来。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进了自己家的院子,身影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他那时不知道,若是知道了在家里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他想,那一刻他是怎么都不会就这么把她一个人抛在了身后。   他知道她在看他,她的目光几乎将他的背部灼伤,可他心里有无名的怒火,他在生气,气她什么都不懂,白得像一张纸一样,总这么眼神澄澈地看着他,无心地就勾走了他的魂……尽管着怒火分明就是因她而起的,可他却不想撒到她身上,所以只能闷着头往前走。   进了家门,就发现客厅里的气氛和往常不大一样,他那从来不早归的老爹,位高权重的税务局长,正坐在沙发上饮着茶。茶香飘逸在空气里,品茶人脸上的表情却是阴沉的。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跟他打了声招呼就往楼上去。   她就快要到生日了,他要好好想想自己该送些什么给她……   可是前脚刚踏上楼梯,后脚,父亲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严厉的,恨铁不成钢的:“晨浩!”   他脚步立马顿住,转过身去看他。   他已经很听话了,也不干坏事,也不像别人家的纨绔子弟那样小小年纪就进出酒吧玩乐,自从和她在一起,他就努力让自己变得好,变得强……父亲这气,究竟是从何而来?   “爸,怎么了?”他盯着他的眼睛问,语气是困惑。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筒子们的评论,觉得确实有必要写一下蒋晨浩的番外,交代一下……(欢迎多多评论,我发现你们的评论能给我很多灵感*^__^*) ☆、青梅枯萎,竹马老去,从此我爱上的人,都像你(蒋晨浩番外1   “晨浩,你刚才去哪儿了?”蒋贤重阴沉着脸,语气也明显是压抑的。   蒋晨浩有些不屑,哼了一声:“你不是都知道么?那又何必问我。”   “你……”蒋贤重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眼睛直直盯着他,重重地喘息了好久,终于平静了下来,又开口,语气有所和缓,“晨浩,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和安染走得太近,你为什么就不听!”   他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个,蒋晨浩就忿忿不平起来:“该我问你为什么才是吧!我怎么就不能跟安染一起了?她那么好的女孩子,你知不知道,若不是因为她,我现在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子!大概跟那些富家子一样,整天就在夜店鬼混……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你怎么就看她不顺眼?”   他实在没办法明白,安染是他的邻居,安染的父亲安牧年更是他父亲的好友,是他们家的家庭医生,这样的关系,他和安染之间怎么就不能亲近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父亲叫他离安染远一点,以前他一直当做耳旁风,但是他现在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蒋贤重看着他,脸皱成一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哎,你这个孩子,为什么就不肯听我的一句劝呢?”他的目光里全是无奈,“你相信我,安染那样的身世,配不上你,这个女孩子,你了解她多少?什么都不了解,就想着和人家在一起,你堂堂一个少爷,怎么就这么单纯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   蒋晨浩的心立马就因为他的话而提了起来。   什么叫“安染那样的身世”……   安染的父亲是医院的主治大夫,更是父亲的好友,这身世怎么就见不得人了?   还有,父亲竟然问他了解安染多少?   他和她一起长大,从五岁那年从围着的一群野孩子中救下她,就将她一直细心呵护着,安染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父亲又凭什么说这样的话?   他一股脑地将心里的想法全部说了出来,包括安染的身世,包括安染是个很好的女孩,他了解她的品行,包括父亲不该在这件事上阻拦他……   话音已经落下,胸口还因为激动而不断起伏。   蒋贤重已经在沙发上又坐了下来,陷入了一片沉默,许久后,他终于抬头,只说了一句:“事情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你还太年轻,以后我会告诉你,但是现在……我已经帮你办好了转学,三天之后,启程去美国,住到那边你姑姑家里。”   说完,没有给蒋晨浩反驳的机会,直接离开了客厅。   三天后,启程去美国……   蒋晨浩站在原地,脑海里不断回响着父亲刚才的话,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被泼了一盆冷水。   他去美国,那安染怎么办?他的安染怎么办!他疯了一样追出去,但看到的只有父亲的车消失在别墅门口的马路上。   三天后,启程去美国,一周后,是安染的十三岁生日……   深夜,蒋晨浩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天上的那一轮皎洁明月,月亮上仿佛突然就出现了一张女孩子干净的笑脸,眼角眉梢的笑意比那月光更耀眼夺目。   “安染……”他喃喃地低声喊她的名字,声音里溢满温柔。   在这一刻,他在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他是不会答应父亲离开的,不管怎样,都不会答应。   困扰了他一整天的问题得以解决,他的心终于安定了,这才上床去睡觉。   梦里依然都是安染,五岁时,她那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她坐在他自行车后头,长发被风吹起来,轻舞飞扬,她冲他笑,笑容温暖的快将他融化……   可是,当他在心里做出不离开安染的许诺时,是怎么都没想到,会有后面的事。   在那个下午,阳光慵懒的书房里,他就那么静静站在书桌前,听父亲低沉舒缓的声音,将一个秘密告诉了他,残酷的,现实的。他的梦,顷刻间就变成了一地碎片。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是走出的书房,怎么走到的安染家门口,在她家院子门口,朝二楼她房间所在的方向,呆呆看了好久,好久,最后,又一个人默默离开。   安染,如果我的离开可以让你的幸福更久一点,那么,我原意,为了你,我没有什么事情不愿意……   他甚至没有正正经经地跟那个他捧在手心里的女孩子告别,甚至在余下的这两天里,表现得没有一丝反常,每天依旧送她上下学,看她坐在自己的自行车后座上,笑容和裙摆一起在风中飞扬。   到了美国,在位于纽约的姑姑家里安定下来,仗着财大气粗的背景,他以十八岁的年纪就顺利进入常春藤,三年后又以优秀的成绩提前毕业,稳稳当当步入华尔街,在那群高大魁梧的白人中间周旋,如鱼得水。   他再也没有在人前提过安染这个名字。   他成为了华人圈子里有名的金融小开,年轻有为,家世又好,这样优秀的条件,不知吸引了多少女孩子的目光,崇拜的、爱慕的。   他也开始跟她们交往,换女友的速度快过换衣服,每天早晨醒来时,身边躺的都是不同的女人,想起昨晚和她们欲、仙、欲、死的纠缠,再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或清纯或妩媚的睡颜,他的感觉无非一个:真他、妈的没劲。   时间似乎已经过了很久,久到他已经忘记了十八岁之前的蒋晨浩,忘记了那段青涩的、还没发芽就夭折在心里的感情。   时间又似乎并没有多久,他忘记了从前的自己,却还能清楚地记得那个笑容比阳光更温暖的女孩子,她坐在他自行车后座上时,他心里那难以抑制的悸动……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他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再有。   等待,是一朵开在时光灰烬里的花,又是一年,那一年,他二十二岁。   他代表公司和高盛的那一群老鬼去pub谈项目,洋鬼子们最擅长的就是借着公职之机出来喝醉作乐,美其名曰:寓工作于娱乐。   他们去了纽约街头出了名的销金窟,那里汇聚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女人,名酒,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   包厢的门被推开,十来个肤色不同,身材各异却无一不火爆得叫人喷血的女人摇曳着身姿走了进来,她们讲着口音各异的英语,一走到沙发边就被那一群已然性致盎然的男人们给拉着跌倒在他们怀里,嬉笑声吵闹声一时间充斥在耳畔。   他的怀里也被人硬塞进一个美女来,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五官长相看起来却是亚洲人,他手毫不客气地就探进女人袒胸露乳的工作服里,女人未着内衣,胸口的浑圆沉甸甸的分量就这样被他掌控。   女人在他怀里说着不熟练的英语,娇喘呻、吟,他唇角扬起的邪魅弧度却在这时毫无预兆地就忽然僵住了。   下一秒,他一把推开了怀里的女人从沙发上站起来,顾不得身后人的呼喊一个人往门口冲过去。   刚才他看到的那个背影……   他不会忘记,四年了,这个身影时不时地就会闯进他的梦里,他就是想忘也忘不掉!   他在走廊里果然找到了那个女人,只是一个背影,就让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她也和这里的所有其他女人一样,脚上踩着岌岌可危的高跟鞋,穿着一身短的不能在短的裙子,乌黑的长发如瀑布一般垂在脑后。   他几步就冲了上去,握住她单薄的肩膀一把就将她转了过来,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撕碎。   他终于看清了她的正脸,因肩上传来的疼痛而将眉紧紧蹙起,眼里泛着水光无辜地望着他,樱红的小嘴微张着……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岁那年,在人群中,他第一眼看到那个女孩子的场景。   当时的她,也是这么一脸无辜又可怜的表情看着他,目光穿越了人群,穿越了时光,一直跟随了他这么多年,念念不忘。   这世上,竟有两个长得这么想象的人,这世上,竟还有另一个她。   他的脑海里是一片空白,想也没想就俯身下去霸道地封住了她的唇,吻得她满脸通红,手一直不断在他怀里挥舞拍打,都不肯松手。他只知道自己想要吻她,恨不得将她吞进肚子里,也许这是唯一的办法,可以让他和她在一起……   他想要永远不放开怀里的人,但怀里的人却趁着他失神之际,一把推开了他。   她弯着腰几乎连气都喘不上了,咳得不像样,抬起头来,向面前这个男人投以鄙视和厌恶的目光。她挪着步子往前走,但没走出几步,又被这个男人揽住了去路。   “安染……”   他看着她的脸,失魂落魄。   四年了,这是他第一次再说出这个名字,感觉,陌生又熟悉,甜蜜又心酸。   女人见他说中文,也用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告诉他:“不好意思先生,我不是什么安染,我叫阿May,在这里工作。你要是看上我了,不如点我作陪。”   她说话的声音是冷的,语气是冷的,就连看他的眼神也是冷的。   多少年后的今天,蒋晨浩还是时常会想,若是当初在那家夜店没有一眼瞥见她,没有跑出去拦下她,没有告诉她:我叫蒋晨浩,别在这里工作了,做我的女人,我养你……   那么现在,是不是她仍是阿May,过着她放荡不羁却快乐的生活,而他也仍是蒋晨浩,心里住着那个女孩,就算求而不得,至少也是安心的,没有丝毫愧疚。   男人爱女人,总在第一眼的时候最强烈;而女人爱男人,尤其是自以为是的女人,总在第一眼时毫不在乎,渐渐的,泥足深陷。   阿May住到了他的公寓里。   阿May是个很放得开的女孩,床技好得足以叫任何一个男人在她身上不想起来,而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男人。更何况,她有着一张和他心里的那个人那么相似的脸蛋。于是,那段时间,他几乎是晚晚都留在她那里,和她翻云覆雨。   但时间久了,他就发现一个残酷的真相:这个女人,除了一张脸蛋,没有任何和安染有相似的地方。在他的记忆里,安染从来不会像她这样胡闹,总缠着他要他陪,也不会因为他身上偶尔沾染的香水味就跟他哭闹个没完……   可是他忽略了一点,他记忆里的那个安染,是把他当成好朋友、大哥哥的小女孩,而不是一个陷入了爱情的女人。   时间在一天天地过,后来,他已经只在有生理需求的时候才去看看她,而且即便是和她在床上颠龙倒凤,也已经找不到从前那种感觉。   已经消失了很久的空虚落寞又再度卷土重来,甚至,比之前更凶猛。他不明白,他已经找到了一个她的替身,可为什么,这个女人的陪伴不但没能让他忘了她,反而,思念一天强烈过一天。   而阿May呢,一个正陷入热恋中的女人,发现自己深爱的男人态度突然就冷淡了下来,这样的情况,叫她惶恐。   她有些无措,静下心来想了想,就记起来他曾经在跟她吵架时说过她野蛮、不讲理,还说她不懂得温柔……她将他的话一股脑地从记忆里翻出来,又刻进脑海里,开始照着他的话,从里到外地改变自己。   她抛弃了自己色彩艳丽的时装,在衣柜里换上一大排的简朴的单色衣服;   她丢掉了自己所有的化妆品,再也不化那些千娇百媚的妆,因为她记得,每次做、爱前他都一定会命令她卸妆,她想,他一定是更喜欢素面朝天的自己;   她还努力试着改掉自己的性子,再也不跟他发脾气,就算有时候真生气了,也压在心里,等他走之后,就出去疯狂购物或者窝在公寓里哭一场……   她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她已经渐渐忘了,彼时,在夜店里,她曾理直气壮地跟他说过:我不是什么安染,我叫阿May。   可即便是这样,即便,她为了爱他,连自己都丢了,依然没能留住他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哎,其实我觉得,阿May是很多女孩子的写照,为了爱情,丢了自己,最后爱情也从指缝间溜走了……ps.上一章进行了修改,改了安染和蒋晨浩相遇时的年纪,因为我算了算,蒋安至的年纪对不上……我一直引以为傲的数学啊!变成一堆渣了 ☆、青梅枯萎,竹马老去,从此我爱上的人,都像你(蒋晨浩番外1   他有多久没来过了?一个月,还是更久……阿May不记得了。   不是她粗心忘了,而是不敢去记,她以为,记不清就不会伤心,可事实上,这么一个模模糊糊的天数,并不比精确的数字来得叫人痛快。   外头下起了倾盆大雨,雨丝儿带着彻骨的凉意从窗户的细缝里飘进来,打在她光溜溜的胳膊上。她倚在阳台上,透过偌大的玻璃窗静静看着窗外那磅礴的雨势,耳边萦绕着轰隆隆的声响,只觉得自己快被这狂风暴雨席卷而去,最后溺毙在其中,再也回不来了。   她瞪大眼睛朝楼下看,想看清楚马路上的车辆,说不定,就能有她心心念念盼着那一辆突然出现了……可是,这儿是七层,又隔着雨幕,楼下就是烟雨朦胧的一片,哪里能看得清什么车,什么人啊,只有糊糊的一片,像沙子一样,迷住了她的眼睛。   她觉得好累,她已经连续好多天都是这样了,一起床,就坐在窗边痴痴地等,等着那个人的身影出现,等着他温暖宽阔的胸膛将她搂进怀里,可是她等不到。   她心头突然涌上一股子惶恐,该不会是,那个人永远都不打算再来了吧……她的心被这个可怕的念头完全搅乱了,那外头的雨愈发的大了,声音也响得吓人,她浑身都凉透了,眼睛木愣愣地眨一下,一颗滚圆的泪珠儿就这么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门铃的声音在这时响了起来,几乎快被雨声淹没了,可她正像兔子一样竖着耳朵听,又怎么能听不到,一下子就靠椅上跳下来,她连拖鞋都顾不上穿了,直接就朝门口的方向跑了过去。   门一打开,门外的人就扑倒在了她身上。   是他,真的是他……她眼里的泪水立马又盈满了,也顾不上去管他怎么喝成了这个样子,只一个劲儿地扶着他往屋里走。   到了卧室里,她将他放到床上,他四仰八叉地躺着,脸醉得通红,嘴巴还在一直动着,不知道在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   她站在床边看着他,看他这副醉得不省人事的模样,心里又是酸又是甜的,酸的是他怎么这么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喝的这么烂醉如泥,甜的是他总算想到来她这儿了,他喝醉了还能想起她,她是不是该开心呢……   她弯下腰去帮他拖鞋,脱好了,又爬到床边上帮他拉开被子盖在身上,可被子还没盖到他身上,他手臂一扬就将她的身体整个压到了床上,他一个翻身,手臂落到她腰上,她整个小小的身子都被他抱在了怀里。   他此刻离她这么近,他带着浓重酒气的呼吸,正粗重地喷洒到她的肌肤上,烫的她一颗心都乱了。   他的脸,隔着这么近距离看,显得更英俊了,那好看的眉眼,鼻梁,嘴唇……她看得有些呆,正想伸出手去抚一抚他那皱着的眉头,却不想,手还没触碰到他的脸,他的眼睛就倏地一下睁开了。   他直直地盯着她,眼睛瞪着老大,目光却不甚清明,嘴巴嗫嚅着。她听清了他的话:“安染……”   她的身体顿时就僵住了。   她还记得,初时在夜店,他看到她,就是喊出的这个名字。这个叫安染的女人,跟她就真的这么像么?   她的一颗心像是被人放在油上煎一样疼,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视线已经是一片模糊,她听到面前他的声音响起来,温柔的、带着疼惜的:“安染,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谁欺负她了……除了他这个混蛋,还有谁能欺负她阿May!   她在夜店混迹这么久,遇到的男人也算是无数了,其中不乏对她好的,但她知道这些男人都是看上了她的一张漂亮脸蛋,一副销魂身材,所以一直提醒自己不要沦陷在任何男人的甜言蜜语之下。   男人说的好听的话,像玫瑰,闻起来是香的,看起来是美的,但拿到手里,却是带刺的。   她一直做的很好,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动过心,却不想,最后还是栽在了他蒋晨浩手里。   一开始的时候,他那么疼她,她以为自己是找到一辈子的依靠了,可谁想,他的爱竟消失地这么快,简直短过那夏季的一场雷阵雨,雷雨过后还能有彩虹,可是一场虚幻的经不起时间考验的爱情过后呢,就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她连自己都丢了。   这个混蛋男人,怎么可以这样对她!怎么可以!她的爱情,她唯一的爱情,都给了他,可他现在却搂着她喊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她恨由心生,原本小声的哽咽已经无法纾解心里的悲痛,她就这么躺在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用手拼命捶他:“混蛋!你这个混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知不知道,我爱你,我爱你!蒋晨浩,我爱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不起我!”   蒋晨浩听到她话的一瞬间,全身都僵硬了。   她刚才说,她爱他。   安染爱他,安染爱他……   喜悦像藤蔓一样疯狂的在他心里生长,很快便缠绕住了他的整颗心,他激动地就快从床上跳起来了,恨不得立马就跑到楼下,跑到大街上去,大声向全世界宣告:安染爱他!安染终于爱上他了!   但他当然没这么做,因为怀里的人正哭得伤心,哭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随便看他一眼,便将他的魂全部勾去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她在自己面前这么失态的大哭,他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快被她哭碎了,他一只手臂搂紧她,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就去吻她,贪婪地吻,拼命地吻,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中。   她的唇被他牢牢堵住,支支吾吾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哭声也被他咽下去,他吻技本就高超,此时身处意乱情迷之中更是将水平发挥到了极限,很快,她的身子便软在了他怀里。   他放开了她,就看到她脸色酡红,眼神迷离地看他,心一下子就醉了。   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安染终于要属于他了……   阿May和他做的次数也不少了,可从来没有体验过像今天这样眩晕般的快乐,她就这么眼神恍惚地看着他一个翻身轻易压到了自己身上,任由他剥去她身上的棉布裙,甚至,还伸出手来帮他解着腰带……   身上的障碍物尽数褪去,他又俯下、身来吻她。他怕伤着她,她是他心里最珍贵的宝贝,他对她,必然是最温柔的,不会像对待其他女人那样,只是为了发泄欲望。他的吻一路向下,从她小巧的下巴,到纤细白皙的脖颈,再到锁骨,最后到那饱满挺翘的双峰……   他手探到她身下,发现那里已经黏黏的湿成了一片,心动不已,一个挺身,火热坚、挺的欲望就这样埋进了她紧致的身体里……   阿May以为,这史无前例的激情一夜会使两人之间的关系有所好转,毕竟,这一晚的激情说明他真的是贪恋她的身体的,不是吗?   可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男人,会这么狠心。   “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拿着床头上放的一张一百万支票,连梳洗都来不及,就冲了出来,一把狠狠甩到他面前。   他正坐在餐桌上悠闲地用着早餐,一杯牛奶,两片全麦吐司,外加一份华尔街日报,是他一贯的搭配,脸上的表情,亦是波澜不惊。   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说出了一句话:“这是我给你的补偿,从今天开始,从公寓搬出去。”说完,就放下手里的报纸,优雅地用纸巾擦拭嘴角,转身离开。   “你站住!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说……你说清楚!”   他听到阿May在他身后歇斯底里的大喊,那声音里,带着哭腔,倔强的、柔弱的,叫人心疼。可是,他的一颗心全都落在了另一个女人身上,没有心,还怎么疼?   他转过身来,笑吟吟地看着她,语气云淡风轻:“你还不明白么,我玩腻你了,现在叫你滚。”说完,就转身。   阿May不甘心,一下子冲到了他面前,伸出手臂拦住了他的去路。她眼里含着泪水,连声音都是哽咽的:“不要,蒋晨浩,不要离开我……我求你了,我会乖乖的,我会听话,再也不缠着你,只要你有空的时候来看看我就好,我求你,我保证……”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的第几次妥协了。   她一直都是个很倔的女人,但自从认识了这个叫蒋晨浩的男人之后,她就一次又一次地妥协,到今天,她是彻底什么都不要了,什么自尊,什么骄傲,只要他不赶她走,她就统统扔进垃圾桶。   可是她实在太不明白男人。   男人若是决定了要抛弃你,那么不管你怎么哭闹,他都不会改变主意,只会更坚信自己的决定是对的。所以此刻,即便阿May这样卑躬屈膝,也没能改变蒋晨浩的决定。   他冷漠地甩开了她抓住他衣角的手,什么都没说,径直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身后嘭的一声关上,截断了阿May撕心裂肺的哭声,蒋晨浩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最后,往电梯方向迈开脚步。   他今天很早就醒了,自己做了早餐,一边做早餐,一边在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回国。   昨晚他喝多了,把阿May当成了安染。   这本没什么,反正他和阿May也不是一次两次,但这却叫他彻底看清楚了自己的心。   四年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那个叫安染的女人,他以为她已经只是一段美好回忆,但就在昨晚,他喝醉了酒,才彻底看清楚了自己的心。   他忘不了她,他爱她,他的世界里,点点滴滴全是她,即便是阿May,也不过是一个她的替身而已。   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不干脆勇敢面对这个事实呢?   四年前,他离开是被迫无奈。但现在,他早已经不再是那个中学生,他有能力保护她,而她也需要他的保护。如果那件事注定有一天会被揭露,那么,在她身边陪她面对这一切的人,只能是他蒋晨浩。   打定主意之后,他便开始为自己的回国做准备。   毕竟是在华尔街工作,不是想撒手就能撒手,再加上,他还想在回国之前再为自己争取点时间来积聚实力。反正四年都等下来了,又何必在乎这么一会儿?抱着这样的念头,他将回国时间定为八个月后。   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时间,竟可以如此跳跃。   一个月的时候,他时不时想起来那个叫阿May的女人,好奇她是不是已经从公寓搬了出去;   两个月的时候,他到洛杉矶出差整整一个月,在新的地方,看着新的风景,认识新的人,他想起那个叫阿May的女人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少;   五个月的时候,他已经几乎完全将她忘了,午夜梦回,他想起的也只有那个坐在他自行车后座在阳光里笑的女孩子,最多,在想起她的时候,顺便想起这世上还有一个阿May,和她长得很像;   八月的时候,回国在即,他已经完全将那个叫阿May的女人忘记,一心憧憬着回国之后的美好生活,憧憬着,和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在一起。   回国前的某个晚上,几个同在纽约的华人哥们儿为他办了酒会践行,他心情好,盛装出席。   刚到场,跟同伴聊了一会儿,正要去拿香槟,就被身后传来的男人声音喊住:“请问,你是不是蒋晨浩先生?”   他转过身,就发现这个男人很面生,记忆里,他们并不曾见过面。   “是,轻问你是?”   男人面无表情:“可以出去谈谈吗?”   他朝门外看一眼,淡淡回答:“好。”   初时,他不知道男人有什么话一定要到门外来谈,直到,他将那个婴儿车推到他面前。   车里,一个被包裹严严实实的小人睡着正香,皮肤是粉嫩色,还皱皱的。   他惊愕,看着车里的婴儿,又猛地抬起头看面前的男人,半天才说出一个字来:“她……”   这个晚上,在门口的微风里,男人跟他说了很多话,蒋晨浩这才发现,自己是真的不了解阿May。   她并不是个出身低贱的女孩儿,她有名有姓,叫陌至馨,是T市赫赫有名的房地产大鳄陌博森的小女儿;   她之所以流落到纽约,是因为不满被父母操纵婚姻,一气之下离家出走,离开前她还掷地有声地告诉所有人:我一定找到自己所爱的人,带他回来见你们;   她并不是个一般的风尘场所卖笑女子,事实上,她在好几个酒吧夜店都担任着首席钢琴师,她在大学主修的就是音乐专业,很有才华;   她也很有个性,追她的男人多得数不清,包括这个男人也是其中之一,他从香港追随她到纽约,直到有一天她告诉他,她找到了自己所爱的人。   他以为她总算实现了的梦想,找到了真心爱人,心里虽失落,但他还是为她祝福。   他已经做好了放手的打算,准备回香港,却不想,就在她说这话之后不久,七个月前一个下雨的晚上,她一身湿漉狼狈地敲开了他家的门。   她告诉他,她怀孕了;   她又告诉他,她被自己爱的男人抛弃了。   他按照她说的,把她送去了医院,她用那张一百万的支票支付住院疗养的费用,整个过程中,没有花他半分半毫。   男人轻轻一声叹息,嘴角挂着苦涩的笑:“她就是这么倔,从来不肯接受别人的好意。”   蒋晨浩的心已经完全乱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颤抖响起:“她在哪?”   “死了。”   男人凄惶一笑,语气云淡风轻。   “这孩子不足月就出生了,医生问她保大人还是保小孩,她疯了一样喊保小孩。”   蒋晨浩一直呆呆站在原地,站得全身都僵硬了,脑子里依旧是一片空白,待他回过神来,就发现男人早已经离开。   他蹲下、身来,近距离地看着这沉睡的小人,虽然脸还皱巴巴的,可那鼻子,眼睛,活脱脱一个小小的他。   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吞不下去,吐不出来,令他快要窒息。   他想冲这小人笑一个,告诉他,他是他的爸爸,可是,紧接着他又想起来,是他害死了他的妈妈。若不是他狠心将她赶了出去,连她怀孕、妊娠都不在身边,也许她根本不会死。   是他害死了她。   他觉得老天爷是多么的残忍,这么好的女孩,为什么偏偏就遇上了他。   在漫天的黑暗和充斥了满眼的红色之中,他似乎看到初始时候的她,穿一身暴露的工作服,站在夜店嘈杂的人群中,却美得叫人心惊,他追上她,她冷冷对他说:我不是什么安染,我是阿May……   她突兀地闯入他的生命中,从此,改写了他们两个人的人生。   如果可以重新相遇一次,他一定不会跑去追她,卑劣地让她成为另一个女人的替身。   如果可以重新相遇一次,他宁愿从来没有走过去她的身边,握住她的手,说上一声:“我叫蒋晨浩。”   他给那个襁褓里的孩子取名为安至,一半是安,一半是至,纪念他一生中最难忘的两个女人。   他暂时搁下了回国的行程,这一搁置,就是五年。当安至五岁大的时候,为了家族事业,他终于不得不回国,可此时,他再也没有了五年前回国前夜的欣喜激动。   他辜负了阿May,也无法面对安染。   尽管这件事从头到尾与安染无关,可是,要他还像以前一样毫无芥蒂地爱她,他做不到。   他遇到了那个叫阿May的女人,她还为他留下了安至,于是,要他一心一意爱除她以外的女人,对他来说,都变成了一件残忍的事。   (本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了蒋晨浩的番外了,哎,那个“面如冠玉,挺拔潇洒”的男人啊,但愿这没有毁了他在大家心中的形象…… ☆、杜先生,你好   一路上,蒋晨浩都默不作声,我好多次扭过头悄悄看他,想问上一句“你还好吧”,但看到他冷漠的侧脸,话到了嘴边还是吞了回去。   我想,他不开心大概是因为蒋安至提到了他的妈妈吧……   那个女人,看来是一块他心里不能被揭开的伤疤。   而我对他在国外的九年毫无所知,对他和安至妈妈之间的过往亦不了解,所以,此刻即便想安慰他,也说不上话。   我以为他会带我到什么神秘的地方去,但,结果有些令人大跌眼镜——他将我带到了上次来过的那家漫画店。   依旧是位于中心商务区的购物广场,依旧是六层,适逢工作日,又还不到下班时间,此时店里的顾客很少。   蒋晨浩带着我一进门,老板就注意到了我们,朝我们扬了扬手打招呼,却不是之前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美国人Andrew。   “晨浩,怎么今天有雅兴突然来了这里?”   年轻的中国男人脸上带着笑容朝我们走来,停下,看一眼我,又转移目光问蒋晨浩,“这位小姐是?”   “是安至的老师。”蒋晨浩目光在店里四处搜寻着,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搜寻一圈未果,这才收回视线看他,“怎么,Andrew已经回美国结婚了?”   “是啊,两天前回去的。你在找什么呢,不如说出来我帮你找。”男人显然已经发现了他的左顾右盼,热情伸出援手。   蒋晨浩微微皱眉,表情有些无奈:“九十年代的水枪,五年前我从Andrew那儿买的时候,他告诉我那是珍藏版,只有两把,一把卖给我,剩下一把他自己收藏,我想,那水枪要是还在的话,应该就放在这店里了,你知道在哪儿吗?”   我闻言,下意识地就扭过头看他。   他却是淡然,表情波澜不惊,只顾着目光紧紧盯着面前沉思的男人。   “好像没听他说起过……”男人的语气不大肯定。   抬起头见蒋晨浩正满脸期待,又笑着接着说:“不过他的个人收藏都放在了储物间的一个箱子里,我去帮你找找,你在这儿稍等。”说完,便转身朝店里头走去。   看着他打开那扇藏在店里的小门走进去,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安至的那个水枪,根本不是他妈妈留给他的?是你买的?”   他扯唇一笑,眼帘垂了下来:“他妈妈在生他的时候去世了,哪里可能买什么水枪给他?”   “你之所以这么做,是希望安至明白,他的妈妈是爱他的,是不是?”   蒋晨浩听了我的问题,又是一笑,笑容浸透光线,那样暖。   我见他这副模样,心下了然。   这世界上,有哪个做母亲的是不爱自己的孩子的呢?安至的妈妈,用自己的生命来保全孩子的生命,蒋晨浩,为了让安至感受到母爱,编造了水枪的善意谎言。他们和所有的父母一样,为了自己孩子的幸福,可以不顾一切。   可是……   我又不禁想起了我自己的父亲。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关于我母亲的只言片语。   很小的时候,每当我被附近的野孩子欺负了,哭着回到家喊妈妈的时候,他无一次不是给我冷脸,原本和煦温暖的安慰在我提到妈妈两个字时必然就变成了一片冰寒。   妈妈两个字,在我们家里就是一个禁忌。   我总觉得,我父亲是恨我母亲的,不然也不会在陪伴我人生的十六年里,都从来没有提起过她一次。   可我不明白,她是他太太,是我的亲生母亲,人家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那他们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他要这样对待她?连她被孩子记住、怀念的权力都剥夺……何其残忍。   若不是蒋贤重交给我那个带着我和母亲照片的挂饰,我到今天连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她就像一缕青烟,消散在天地之间,无从追寻。   我默默想着,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这副走神的样子落到了蒋晨浩的眼里,他立马出声提醒:“安染,你还好吧?想什么呢?”   我抬头看他,扯唇笑了笑,摇摇头:“没有,想到安至和我一样从小就没有了妈妈,有些伤感罢了。”   他望着我,目光渐渐凝重起来。   我来不及思索他这反应是什么意思,就看到在储物间找东西的代理老板已经走了出来,手上空空如也,看来,并没有找到蒋晨浩想要的水枪。   他在我们注视的目光中停下,朝蒋晨浩耸耸肩膀:“不好意思,找遍了也没找到,不如我马上去skype一下Andrew,问问他。”   “不用了。”蒋晨浩拦住了他,不在意地一笑,“小孩子的玩具而已,我再想办法找仿制品吧,不用麻烦Andrew了。”说完,便跟他告辞,带着我离开这里。   出了漫画店,时间已经不早,商场里的灯已经全部点了起来,将铺着洁白地砖的商场地面映得金灿灿一片。   我和蒋晨浩到电梯口等电梯,两人皆是一片静默,他突然扭过头来问我:“安染,不知道有没有荣幸邀你到楼上的餐厅共进晚餐?”   我扭过头对上他的目光,有些疑惑地问他:“可是,你不回去陪安至吗?”那个小鬼可是刚刚大哭了一场……   “他这会儿是谁都不会理的。”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看我一眼,“我们倒不如在这里躲个清静。”   我见他能开出玩笑来,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换作平时,我定然不会接受他的邀请,但今天,他刚刚经历了不开心的事,再加上,杜珉南今天下午出门之前就说过不会回去吃晚餐……   “好,荣幸之极。”我爽快地答应了他的邀请,朝他一笑。   他亦抿唇笑,目光在我身上巡视一圈:“不过,吃饭之前,我们要先去一个地方。”   *   同位于五层的PRADA专卖。   上一次,我是从外面隔着一层玻璃远远地看,而这一次,是被蒋晨浩拉着手走进来。   我没有拒绝蒋晨浩的好意,因为我总不能带着这一身的咖啡渍到高档餐厅招摇,就算自己看得过去,其他餐客也看不过去。   PRADA的店员眼力都是极好的,光是看蒋晨浩身上那一套名贵的西装,就知道他身份不同凡响,因此,我这个被他拉着手的女伴,也就跟着受到了格外的礼遇。   负责招待我们的女店员按照蒋晨浩吩咐的,带着我在货架前巡视一圈,一边走,一边跟我介绍不同款式。但等到她终于停下脚步来,带着一脸灿烂的笑容问我看上哪一款时,我却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天知道,我在衣着方面向来没什么偏好,这些花里胡哨的款式看在我眼里几乎毫无差别。   “嗯……”我结结巴巴,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在这时,救兵驾到。   “这件,这件,还有这件,拿给她试试。”   蒋晨浩优雅地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货架边,手指在那一排衣服上流水一般的拨过,钦点了其中几件。   “好,请两位稍等。”服务员小姐立马去取衣服。   我站在原地,朝蒋晨浩窘迫地一笑,他也笑着看我。   我们最后选定了一件米黄色的及膝抹胸裙,露肩露背的款式,我之前从未尝试过的性感风格。   店员小姐说,我的肩部和背部线条都极美,不露出来着实可惜,而我从来没有穿过这样性感的衣服,在她的极力撺掇之下,也忍不住想要尝试一下。   蒋晨浩一直眸含笑意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终于忍不住问他:“怎么了?”   他保持着脸上的笑容,语气五分认真五分玩笑地说:“我只是觉得幸运,能看到安染这么美的样子。”   我的脸不由自主地就红了起来,冲他羞涩地笑,呐呐回答:“谢谢夸奖。”   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又这么看了半晌,才转身去付账。   我立马跟过去,本来想着,要很有骨气地自己付钱,但一听那价格,到了嘴边的话还是憋了回去。我若是真付了这钱,那这么久时间辛辛苦苦做的家教,可都算是白费了……   我跟着蒋晨浩的脚步出了店门,店员小姐在我们身后热情相送。   下一站,餐厅。   蒋晨浩推荐的餐厅在十层,是一家私人会所。   进了电梯,我百无聊赖地看着壁上的红色数字一个一个跳跃过去:六,七,八……   八层的时候,电梯在叮了一声之后停下,有人要进来。   门打开,两个熟悉的身影进入视线。   “杜总裁,这么巧。”   我还没反应过来,蒋晨浩就已经开口跟来人打招呼,一边说话一边往里退一步,给进来的人挪出空间。   我惊愕。   那挽着手一前一后踏进电梯间的人,赫然是杜珉南和他太太,白心妍。   而更叫我惊讶的是,蒋晨浩和杜珉南竟然认识。   不过想想也正常,上流社会,人际关系脉络本来四通八达,同样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大商人,他们俩认识,又有什么出奇的?   我目光不受控制地越过蒋晨浩,在杜珉南身上定格。   杜珉南显然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也来看我,但他只看了我一眼,就转而看我身上的衣服。   “是啊,这么巧。”   我听到他的声音冷冷淡淡地传来。   我刻意忽略他不善的目光,看前方,但在电梯门关闭前的最后一秒,艾成酒店的牌子就那样突兀地闯进了我的视线里。   艾成酒店,他们该不会是……杜珉南这个变态!   我脑子里倏地冲上一股子火。   压抑着心中的怒气,我气势汹汹地抬起头来看他,却不想,目光意外地和另一个人撞上——   白心妍,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已经在看我。   目光相碰的一刻,她脸上立马露出温和的笑容:“安小姐,你也在这儿,这么巧。”   她的声音很轻柔,话语亦很友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那里头包含着些什么,听起来,怪怪的。我忍不住忐忑,忍不住感到有些,心惊。   上一次看见白心妍,还是在警局,当时,她和撞伤洁洁哥哥的韩肖钰走在一起。   我不会忘记,那晚,当她从我身边走过时抛下的那一句:“安小姐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做最好,不如好好劝劝你朋友。”语气云淡风轻,却让我莫名难受了好久。   这是个聪明的女人,手腕不是我和洁洁这样的黄毛丫头能比的。   我脸部僵硬,轻声开口:“杜太太”。   感觉身上突然多了一道目光,我转过头,就发现杜珉南在看我,面无表情。   我无知觉地勾了勾唇角,声音穿透空气,不带语气:“杜先生,你好”。   *   电梯很快就到了十层,杜珉南和白心妍先出去,我和蒋晨浩随后。   刚才在电梯里听白心妍提起,她和她先生也是来这家餐厅用餐……   多巧。   我无声地扯唇笑了笑,回过神来,就发现蒋晨浩已经帮我拉开了座位。   我一边落座,一边目光不受控制地往那两个人的那一桌看过去——几米外,杜珉南面朝我而坐,白心妍在他对面。   这顿饭吃得还算安稳。   法国菜,餐前菜,主菜,餐后甜点,一样都不少,一整套吃下来,花了很长时间。   蒋晨浩一开始还饶有兴趣地找着话题,但渐渐的发现我有些心不在焉,也就没有再继续,饭吃到后来,餐桌上只剩下轻微的刀叉碰撞声音。   我一点话也不想说。   抬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杜珉南那边,就看到他冰着一张脸,专心对付着面前的食物。   他举起红酒杯的时候,目光撞上我的,于是就这么一边将酒杯送到唇边,一边和我直直对望。   我受不了他的目光,很快地挪开了视线。   餐厅里的钢琴师在这个时候登台,演奏了一段莫扎特的C大调奏鸣曲,悠扬婉转的音乐声漂浮在空气里,像一只无形的手在给心灵做按摩,我繁乱的思绪暂时得以纾解。   一曲终结,餐厅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台上那个身穿燕尾服的男人在这时从座位上站起来,动作无比优雅地走到台前,朝台下听众微微鞠一躬,开口,彬彬有礼:“接下来,我要演奏G大调小步舞曲,不知——”   他话音一转,手突然就朝我和蒋晨浩所坐的方向指过来,“这位先生,这位小姐,你们愿不愿意伴着我的音乐为大家献舞一曲?”   话音一落,全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他的话来得太突然,一时间,我看着舞台,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蒋晨浩的声音,语气很平静:“当然可以。”   我转过头来,就见他正微笑着看我,很亲昵:“安染,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   “……”   我一个字来都说不出来。   我想说自己不会跳舞,可是,我在学校明明参加过舞蹈培训,而且,成绩还不错……   若换在平时,也没什么,毕竟我不是那么害羞保守的人,但现在,杜珉南在场。   可转念想想,他今晚回不回去都不一定,说不定就是在家里陪他太太过夜了,他杜大总裁贵人事忙,到了明天,我的事,只怕早就被抛到了脑后吧……   我这么想着,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酸。   轻哼一声,我朝蒋晨浩无比甜美地笑一个,大方接受:“当然可以。”   蒋晨浩握着我的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被他牵着上台的时候,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餐厅一隅,便发现杜珉南脸上的表情阴沉得就快卷起一场暴风雨。   奇怪的是,我心里并没有任何害怕,反而步子都跟着欢快起来,一边走,一边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 ☆、残忍   舒缓的音乐声如流水一般响起,荡漾在餐厅的空气里,四周一片祥和安宁。   我手轻轻搭在面前男人身上,伴着悠扬的音乐声,轻盈起舞。蒋晨浩一脸柔和温暖的笑容看着我,眼里渐渐积聚的温柔缓缓流泻出来,就快要将我融化。   我原本心里还有些紧张,但随着这支舞的进行,都渐渐烟消云散,沉溺在这悦耳动听的音乐声中,沉浸在这曼妙的舞蹈里,只想着跟上音乐的节奏,将这一曲舞蹈最完美地进行下去。   蒋晨浩俯身在我耳边,此时,轻轻说上一句:“安染,你现在真的好美,美得夺目,比在场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美上百倍。”   他的语气温柔而俏皮,我听着,不由自主地便弯弯勾起唇角,垂着眸低声答一句:“谢谢。”   我完全沉浸在这美妙的音乐和舞蹈中,以致于一曲终结,餐厅里响起绵延的掌声,我和蒋晨浩终于从相拥分开,向在座宾客致意,才发现,角落里的那一桌,早已经人去楼空。   餐后甜点还摆在桌上,一口未动,看来,客人走得很急。   跳完了这支舞,结束了这个意料之外的小插曲,我和蒋晨浩的晚餐还是要继续。   期间,我好几次一抬头目光不经意间就扫到了不远处的那一桌,空空如也,看得我心也不由得跟着空起来,因而觉得食之无味。   这万恶的法国菜,花样真是繁琐,我心不在焉地一样样塞下去,唯一的感觉就是,肚子被填饱了,心却依然空得厉害。   晚餐好不容易结束。   “这是我吃过的有史以来最美好的一顿晚餐,美食、美女、美酒,不知道下一次,还有没有这样的荣幸?”蒋晨浩开玩笑地说,含蓄地对我又一次进行邀请。   “我有点累了,下次再说吧。”我轻描淡写,朝他一笑,笑容却掩饰不了心里的倦意。   他不傻,听出了我话里的拒绝之意,也就没有再说,只是朝我淡然一笑,随后绅士地帮我去按电梯。   站在电梯间里,看着电子屏幕上的数字从十一个一个地减少,最后到一,再到地下一层,此刻的我,只想着蒋晨浩快点到地下停车场取了车带我回去。   我要回去好好睡一觉,然后,把这顿晚餐时发生的一切,都当做一场梦一样忘掉,好的,不好的,一丝不留。   上了蒋晨浩的车,我坐在车上,从头到尾未发一语。   蒋晨浩都忍不住扭过头来看我,迟疑半天,还是开了口:“怎么了,安染,身体不舒服么?”   我冲他摇摇头,面容有些僵硬地笑一个,随后又扭过头倚在窗边看窗外景色。   蒋晨浩的车技不错,车子出了地下停车场上了购物广场门前的马路,一路都开得很平稳,我手臂枕着车窗棂闭眼休息。   一片黑暗中,眼前突然闪过两个身影。   女人微笑,高贵优美;男人器宇轩昂,却是冰脸一张,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摇头,想要把这两个人赶出脑海去,不断告诉自己,不要想,不要想……不想,就会忘记。   就在我神游太虚之时,车子猛然一震,紧接着便是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蓦地窜进我的耳朵里,尖锐异常。   我被吓得一下子睁开了眼,就看到一辆黑色玛拉莎蒂正横拦在我们的车面前,那车是……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车上下来一人,笔直朝我们的车走来,我身侧的副驾驶座车门被猛地一下拉开,顷刻间,晚风就带着凉意灌了进来,站在车门边的那个男人,眼睛直勾勾看着我,眸子里的怒火一触即发。   “下车。”   “……”   “我叫你,下车!”   杜珉南见我不动,索性探进半个身子来拉我,动作无比粗鲁地捏住我的胳膊,连拖带拉地就将我往外拽。   我胳膊被拽得生疼,挣扎在这个暴怒的男人面前不堪一击,他不松手,硬是这么用蛮劲将我拖出了车外,又拉到了自己的玛莎拉蒂边。   他一手扣住我的手腕,一手拉副驾驶车门,门一开,便将我一把甩了进去。   我倒在座位上,手臂和膝盖和五脏六腑都被摔得生疼,还没爬起来,他已经从另一侧上了车,毫不犹豫地发动,引擎几声低鸣后,车子以一个完美的加速驶了出去。   我好不容易支起身子来,就从反光镜里看到了蒋晨浩挺拔的身影,在马路中央直直站立着,目光追随着我们离开的方向。   完了,这下完了……   我的脑子一下就炸开了,疯了一样扑到正将车子开得飞快的杜珉南身上,拼命捶打他:“疯子……你这个疯子!你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做!”   杜珉南不理我,眼里燃烧着怒火地看着前方,脸部线条越来越冷峻,终于一个急转弯,刺耳的刹车声穿透密闭性极佳的车厢,车子差点就撞上了路边的隔离带,但最终还是安全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来,一把握狠狠抓住我在他身上不断捶打的手,几近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男人送女人衣服,就是为了把它从女人身上扒下来……”   “你无耻!”   我一声尖利的大喊打断了他的话,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脑袋里空白一片,我心里什么都顾不上想了,唯一的念头就是,从此以后,蒋晨浩会怎么看我?   他之前已经因为杜思哲的事情质问过我,现在,又让他看到了我被杜珉南拉上车,他会,怎么看我……我已经不敢去想,我再也没脸面对他,我再也不是他记忆里那个单纯无知的安染,再也不是……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杜珉南,都是因为他!他怎么可以这样做!怎么可以!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残忍地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为什么他从来没有想过留一点面子给我?我也是人,我也有尊严,也有自己的在乎的东西,他是不是非要让我一无所有,把我逼到绝路上才甘心!   我眼泪开始止不住地流,用手捧住脸,泪水从指缝里一颗一颗的坠落,轻声的啜泣,一遍一遍地念着,忿恨的,不甘的:“杜珉南,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他不说话,长久的沉默,我看不见他,只觉得耳边的空气在嗡嗡嗡嗡地响,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蜜蜂,在我耳边不断地叫嚣,喧闹,吵得我的一颗心,都快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一章,下午再更一章~ ☆、无关紧要   我哭了很久很久,到最后,实在是哭不动了,连抽泣声也渐渐停止,这才把埋在手心里的一张脸抬起来。   心想,好在一点妆都没化,要不然这会儿,这张脸还不知道要花成什么么样了……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身边的杜珉南,就发现他正在看我,又或者说,是一直在看我,我郁结难纾,下意识地就白了他一眼,一脸憎恶地别过头。   看着前方,目光飘忽间,我突然想到,杜珉南刚才竟一直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而没有发脾气。   他把我拉上车,不就是为了惩罚我明目张胆地当着他的面跟蒋晨浩在一起吗?怎么这会儿又作罢了?还是说,我哭得太惊天动地,他把这件事给忘了……   我目光又悄悄瞥他,见他依旧在不动声色地盯着我的脸,又立马收回视线,不自在地干咳一声。   他一直不说话,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心里忍不住为自己感到悲哀,看来,蒋晨浩家里的那份家教工作,也是没办法做下去的了,我还没有厚脸皮到发生了今天这种事之后还主动上门,其身不正,又如何教书育人?哎……   微微一声叹息,漂浮在车厢狭小的空间里,我心里的痛苦得到了一丝纾解。   似乎,心情也不像刚才那么差了。   刚才事发突然,我的情绪确实是过激了一些,现在冷静下来想想,也就不觉得有那么严重了。毕竟,那只是蒋晨浩。   如果说,十三岁之前,蒋晨浩的友情对我来说还可以算得上生活中必不可缺的一部分,那么时至今天,他对于我而言,也就只能算一般朋友了吧。   时间变了,人也变了,他早已不是九年前的那个蒋晨浩,那么也该早就想到,我也不可能再是九年前那个十二岁半的小女孩安染。   哎,算了吧……   既然本就不是件大事,又何必找难受?放开,岂不是更轻松。   我这么想着,心里的结总算打开,看一眼车上的电子时钟,上头显示已是晚上十点。   杜珉南从始至终保持沉默,眼睛直直盯着我。   我之前一直保持目不斜视,避开他的目光,但现在,再也沉不住气,终于抬起头迎向他说:“回家吧。”   他不回答,眼中散出轻忽的眸光。   我心里渐渐不耐,强调的语气,一字一顿:“杜珉南,带我回家。”   可他依然不理我。   我拧着眉看他。   他究竟想怎样?我都已经不哭了,好好跟他说话,让他带我回家,可他就一直是这副冷冰冰的模样,他还想怎样?难不成还要我求他……他若真是抱着那样的念头,那我宁愿现在就下车。   在他又这样一句不说地看了我半分钟后,我转身就去开车门。   车门被拉开,晚风带着些许凉意从外头涌进来,杜珉南的声音就在这时在我耳边响起,听起来有些飘渺,又被风吹散:“你刚才究竟在伤心什么?”   我身体立马就僵住了,半天才扭过头来看他,眼神和看怪物的一样。   他似乎并未察觉到我的目光,接着往下说,神态自若:“我还从没见过哪个女人像你一样爱哭,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我还没有惩罚你,你就一个人先哭得稀里哗啦。”   “……”   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不知是被气得还是怎样,眼睛直溜溜瞪着他。   他的语气很清淡,清淡得简直称得上无辜,可我却怎么听怎么觉得他是在笑话我……笑话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心里愈发的憋屈。   我不理他,倔强地扭过头去不看他,宁愿看窗外路边一片漆黑黑的树丛。   耳边在这时又传来他的声音,固执地追问:“刚才,你究竟为什么哭成那个样子?”   装吧,你就装……   你杜大总裁身边女人无数,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假模假样地问这样的问题,有什么意义?   我恨由心生,原本不想跟他多费唇舌,但终究还是忍不住,一股脑地把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因为你这么做让我觉得很丢脸!蒋晨浩是我的朋友,可你却当着我朋友的面那样对我,你让他以后怎么看我?你让我以后还怎么在他面前做人!”   一想到刚才那混乱的一幕,我就羞愧得恨不得去死,这么说着,又忍不住哭起来,滚烫的泪珠一颗接一颗地往下落,哭得无比伤心。   杜珉南大概是被我吓到了,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立即伸出手来帮我抹去脸上的泪珠。   他轻叹一口气,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对我说:“真是拿你没办法。”   我一听他这话,顿时更气了。   他拿我没办法?究竟是谁把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这个罪魁祸首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   我哭得愈发大声,一边手拼命推打他,一边口齿不清地嚷嚷:“不用你假好心,你走开!你这个混蛋,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再来说这些有什么用!”   他手上帮我抹泪的动作果然就停了下来,却是僵硬着手很久都没放下,脸上笼罩着一片阴霾。   许久,他终于开口,连声音都是喑哑的:“你就这么在乎蒋晨浩?”   我被他气得理智全无,听他这么问,想都没想就回答:“是!我在乎蒋晨浩,我就是在乎他!他和我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你呢,杜珉南你算什么?你除了会伤害我,你还做过什么事!”   杜珉南脸上的表情瞬间结冰,周身散发出暴烈的怒意,一把死死捏住了我的肩膀,眼里一片猩红:“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无关紧要?你就这么恨我?”   肩膀上传来的痛让我忍不住直抽冷气,看着他这副恨不得杀了我的神情,我心里突然一阵莫名的揪紧。   他对我,也不过如此,之前的种种温和退让不过都是假象,只是因为我没有触到他心里的那根神经,现在一旦触到了,他还不是和以前一样,想骂就骂想打就打……   我默默地想,眼泪模糊地看着他,心里一片荒凉。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你还指望我会爱上一个强、暴我的强、暴犯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轻佻的笑意。   连我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就这么满脸泪水地朝他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觉得心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是撕心裂肺的疼。   杜珉南的脸色果然因为我的话越变越黑,慑人的眸中绽出冷冽寒光,一举起手,握紧的拳头就带着风朝我的方向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得实在纠结,中途有人找,思路就这么被打断了好几次……哎(╯-╰) ☆、疯了   我吓得立马闭上了眼,后背紧贴着座椅,惶恐又绝望地等待着这一拳的到来,但没想到,杜珉南的拳头最终从我脸边相距毫厘的地方擦过,落在了我身后的座椅上。   耳边是长久的安静,我害怕地缓缓睁开眼,一眼便撞进了杜珉南冷冽的目光里。   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我整个人都陷入了冰川之中一般的冷。   下一秒,他转身发动轿车,车子就像失控的野兽一样冲了出去。   我吓得手紧紧握住胸前的安全带,大气地都不敢喘一个,侧目悄悄看一眼身侧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就见他一脸冰寒的看着前方,手握在方向盘上,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指节都微微泛白了。   十字路口遇到红灯,车子一个急刹车猛地停下来,我躲闪不及,身体因为惯性而直直地往前冲去,撞上车前的挡风玻璃。   我吃痛出声,捂着额头怔怔看他。   他依然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侧脸线条坚硬得可怕。   指示灯变了,车后响起此起彼伏的汽车喇叭声,可杜珉南依旧手按在方向盘上不动。   我从车身的反光镜里看到后面的车辆长龙,有些司机已经忍不住探出半个身体来朝我们车的方向打手势、谩骂……   我又扭过头,皱着眉正想开口提醒他该走了,他却出人意料地突然猛转方向盘,不顾一切的掉了头,把车子开到了逆车道上。   刺耳的刹车声顿时拼命的响起,漫天遍野的尖锐一片。   路上值班的交警一下子就发现了我们的车,打着手势示意靠边,杜珉南却是全当看不到,只顾着一个劲地猛踩油门,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在车辆川流不息的逆车道飞驰。于是,在漫天的喇叭声里,立时又多了警车的呼鸣。   我瞠目结舌,看着杜珉南,只觉得刚才那短短一分钟的时间里,自己的心都快从喉咙口跳出来。   玛莎拉蒂很快就把追赶的警车甩到身后老远,杜珉南一口气逆行到底,将车子开上了高速,油门开到最大。   降下窗户,呼啸的风从敞开的窗户里疯狂地吹进来,我的头发被风吹得乱舞起来,凌乱地击打在脸上,抽打得每一寸肌肤都是痛的。   车子最后停在了半山别墅门前的花园外,杜珉南下了车,绕到副驾驶座拉开车门,探身进来动作粗鲁地解了我胸前的安全带,又将我连拉带扯地拖下车。   我还没站稳,他就一把狠狠甩开我的手,脚下一个踉跄,我差点就往水泥路上扑过去。他不管不问,大步走回拉开车门坐进去,一秒都不停留,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我呆呆站在原地,看着车子带着他的人一起,渐渐被吞噬在夜幕里。   门口传来亮光,李叔走了出来。   他发现了我,于是一边急匆匆地穿过院子,一边大喊:“小姐,您怎么今天这么晚才回来?要是再不见您,我就要打电话给先生了……”   他停在我身边,见我不说话,又试探地轻声询问一声,“小姐?”   我扭过头,朝他淡淡一笑:“没事了,他知道的。”就是他把我丢在马路上的,自己一个人走了。   李叔带我进了屋。   我上了楼,一个人洗了澡出来,呆呆坐在床边上,透过阳台的落地窗看窗外漆黑的夜色。   天上的星星都躲到云层里去了,天际无边无际的辽阔,夜幕像是浓稠的黑色墨汁浇在天地间,遮盖住了一切,我一点光都看不到。   阳台上仿佛出现了两个模糊的身影——   那是暑假着凉时的我,烧的稀里糊涂的,身上穿着厚厚的睡衣,和杜珉南裹了同一条大毛毯,偎在阳台上看星星。   “看,那是猎户星座,要是到了正南方,也就是过年了。”他指着天上的一处,低头对怀里的我说。   “哪里?”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只看到模模糊糊的一片,气虚力弱地摇头,“看不见,看不见猎人。”   “你看那三颗星排成一排,是猎人腰带上镶嵌的宝石。”他继续细心地讲解,手高高举起来,一直指着那遥远的天边。   我专心致志,努力仰着头朝他说的方向看……   却没发现,身边的人越贴越近,渐渐整个人就压在了我的身上,唇也贴在我的脸颊。   “看不见就不看了,我们干些别的。”他说着,就缠绵地吻了下来。   我想要抗拒,却又沦陷在这异样温柔的吻中,双臂渐渐的绵软下来,从他的肩上滑落。   他的呼吸渐渐变的急促起来,吻一路向下,在我的锁骨上轻轻啄着,轻喊我的名字,一声一声:“安染……”手掌掀开毯子,从我的浴袍里探进去,贴在那柔软上温柔的揉捏。   一股电流轻轻的袭遍全身,我立马抢着去按他的手:“杜珉南,别……”   他却是忽然狠狠的一揉,跟着就咬上去那柔软顶端,一边轻吮一边含糊的呢喃:“安染,给我……”   我被他吻的意乱情迷,脑子里还存有最后一丝清醒。   “杜珉南,不要……我难受,真的很难受……”一边低喃,一边使劲推他。   可他结实的身子却是纹丝不动,炙热的唇继续在我的身上缠绵的亲吻:“我忍得也难受……我要你,安染,现在就要……”   “杜珉南……不行,真的不行……”   我感觉到他身下坚、挺的欲望,实在是害怕,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我的身子烧成这样,连动一下都觉得艰难,只怕他还没结束,我就已经体力不支昏厥过去了。   他一声压抑的粗喘,终是从我身上离开,喑哑的声音里压抑着浓浓的欲望:“我就不该自找苦吃,带你来看什么星星。”   话音一落,便将我打横抱起来,放回卧室床上,盖好被子,又自己一个人去浴室冲凉……   我一个静静想,想着他那时憋得难受了,全身都染上一层绯红色的模样,想着他看我时那恼怒又无奈的眼神,想着他那一句痞气的话……唇角无知觉地就勾了起来。   可是下一秒,脸上的弧度又立马僵掉。   眼前他的脸突然又变成今晚暴怒冷冽的模样,那可怕的神情,若是杀人不犯法,我绝对相信,他会当场将我撕成碎片。   冷风,不知是从哪里灌进来的,还魔力这般大,从我的脚底一点一点地就蔓延到了心脏,我轻轻搂住自己的双膝,眼泪就滴了下来。   杜珉南问我: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无关紧要?你就这么恨我?   他对我来说无关紧要,我恨他,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他那个混蛋,毁了我的生活还不够,今晚还毁了我仅有的一点可怜的友情……我本就该恨他,恨死了他。   可是,为什么,这句话这样自然地从他嘴里说出来,却还是让我心口钝炖的疼,像是刀割……   悲伤不知来自心里的哪个角落,如泉水般,源源不断,最后都化为眼泪,一个劲儿地顺着脸颊往下淌。   坐了许久,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双腿都僵硬了,手轻轻揉了揉膝盖,可最后还是因为痛得难忍,一下子跌坐在地板上。   杜珉南又一次把我丢下了,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心里的不满。   就因为我说了句理所应当的话,让他听了心里不高兴……   我睁大了双眼,视线却找不到焦点。   不知一个人就这样枯坐了多久,最后连自己都看不过去自己了,终于狠狠一把抹去脸上的眼泪。   没什么大不了的,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去想就好。这个世上难过的事情太多,如果一个一个的追究,只能活活把自己累死……   我爬起来去睡觉,后来,就真的睡着了。   早晨醒来的时候,一睁眼,竟然发现杜珉南站在床边,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揉揉眼睛坐起来,对他说:“你回来了。”   我的声音是波澜不惊的,听不出一点点的喜怒,可他,莫名其妙地就生气了。   “你就不问问我昨晚去了哪里?”   他握紧了手,凝成拳头,眼底已经氤氲出了怒火。   我扭过头不看他,苦涩一笑。   他出去寻欢作乐,回来还要再提出来说几次这样羞辱我?   就算,我什么都不是,就算,我只是他千千万万个女人中的一个,就算,他再不在乎我,可我也是人啊,我不是玩偶,我也有心,也会难受……   “你去了哪里,不是自己都清清楚楚吗?为什么还要问我。”我淡淡地说。   “你……”他的声音里已然的染上了愤怒,死死盯着我的眼睛,咬牙切齿,“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只觉得好笑。   一声轻笑后,扭过头看他。   他把我一个人抛在家门口,去找别的女人风流快活了一整夜,现在一回来就来问我这样的问题,还怪我态度不好。   难道非要逼着我说出来,好给他机会趾高气昂地告诉我:你以为你是谁,你尽管恨我,我不在乎,反正我多的是女人……才算够么?   “安染,你这个该死的女人!”   他狠狠咒骂一句,手扬起来,差点又是一巴掌往我脸上甩过来……   但最后还是放下了,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摔门而出。   房间里在他走后立马陷入一片安静,安静得让人心悸。   我眼泪又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流,只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可悲过。   幸好杜珉南走了。   我才不要让他看到我这副可怜虫的模样……   我想,我是疯了,彻彻底底的,真疯了。 ☆、感情淡了就是淡了   周五一整天,杜珉南都没有回来过,周六,我没有像往常那样待在别墅里,而是去了学校。   别墅没有杜珉南是空的,学校没有洁洁和杜思哲也是空的,但两者相比较,我还是更倾向于后者。   李叔那天早晨应该是看到了杜珉南气势汹汹从我房里摔门而出,我只是不想呆坐在别墅里,看他一边打扫一边时不时拿眼睛瞥我,然后悠悠的又是一声叹息。   那感觉,一点都不好。   只会让我原本就不好受的一颗心酸疼的更加厉害,差点当着他的面就滴下眼泪来。   周六的校园算得上热闹,到处是慕名而来的游客和出游的学生。   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我却形单影只无处可去,最后拿上了几本书,去图书馆自习。   走在路上的时候,意外地遇上了肖导。   他刚走到我身边,我就不由地皱眉,捏住鼻子看他,开玩笑地说:“肖导,一大早的就喝酒,还喝了不少,臭气熏天的,想熏死我啊?”   他一听,眉头就立马皱成一团,朝我摇了摇手,大大咧咧地抱怨道:“别提了,昨晚被人拉去喝酒喝了个通宵,他比我醉得还要厉害,这不,刚把他送回去我就赶着回来了……”   说到这儿,他舒展了眉头斜睨我:“安染,你知道我昨晚被谁拉过去喝酒么?”   “我怎么知道?”   他这话问得可真奇怪,他和谁去喝酒,我又不是神仙,怎么会知道?我朝他耸耸肩膀,一脸无辜。   他一转身,正色看我:“杜、思、哲。”   我脚步不由自主地就停了下来。   耳边又传来肖导的声音,他加重语气强调道:“我被杜思哲去喝酒,他喝得酩酊大醉。”   我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再次听到这个名字。   可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愕然不知所措。   才一个月时间吧,一个月前在商场遇到杜思哲和韩茉儿走在一起,当时的我,就算用尽所有想象力都不会想到,一个月后自己再听到这个名字时,反应已经开始渐渐趋向于无动于衷。   是因为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我似乎已经开始有些神经衰弱了么?   否则,此刻的我,绝不该是淡定无波。   片刻的沉默之后,我扯着唇角朝肖导笑了笑:“是吗?”   “‘是吗’?”肖导皱着眉头重复了一遍,尔后,神色严肃地问我,“你们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闹别扭也不用闹这么久,闹到这个程度吧……我看昨晚思哲……”他没说下去,只是叹了一口气。   我看着他愁云惨淡的神情,心里始终还是忍不住动了动。   我十八岁那年,大学开学第一天,和洁洁一起到学校报到的时候,两个浑身臭汗的少年骑车从提着大包小包慢慢走路的我们身后追上来。   当时的陆谦莫还不是我们院学生会的副会长,整天心思都花在泡妞上,他伸开长臂拦在我们面前,吊儿郎当地开了口:“嗨,两位美女你们好,介绍一下,我叫陆谦莫,经济管理学院大二,是你们的学长。这是我好朋友杜思哲——”   说着,伸手扯了扯身边人的衣服,说相声一样讲得绘声绘色,“杜氏听过吧?他们家的。”   杜氏集团的名字,如雷贯耳。   而他身边的那个少年,有着一口洁白的牙齿,沐浴在阳光里的微笑,看起来比钻石更耀眼……他温暖而略带一丝窘迫地跟我们打招呼:“你们好。”   迎着阳光的我,微微眯起了眼,在这相逢的一刻,便将他的模样刻进了脑海里。   杜思哲,原来,他就是杜思哲。   依旧是十八岁那年,协会成员一起去郊区的山上野营的时候,我去树林里找干柴用来晚上生火,却不想,半路遇到了雷雨。   雷声轰隆,雨势震天,山间的泥路被水淋湿后变得无比的滑,我走了没几步,就摔了好几跤。   周围连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都没有,最后,我顾不得一身泥泞,狼狈地蜷缩着身体蹲在一块大石头边,任由豆大的雨点不断打到身上,冷得全身直哆嗦。   直到耳边传来心急火燎的一声声呼喊,我才从撑着自己的身体站起来,远远地看到那个撑着伞正四处搜寻的挺拔身影,我的眼眶一下就热了,眼泪混着雨水源源不断地往下淌,用最大的力气喊出一声:“杜思哲!”   而他闻声转过身来的一刹那,我隔着朦胧的雨幕看他,只觉得,眼前的世界一下子就晴朗了。   ……   杜思哲昨晚的情况一定不大好吧。他不是个爱喝酒的人,如今却一反常态地拉人去喝了一整晚的酒,想必是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   可是,他不说,连我这个朋友都不要了,我又能怎样。   起初,我还一直因为他突如其来的疏远而感到困惑,可渐渐的,也就想通了。   我们的身份,本就是云泥之别,现如今,他高居杜氏副总裁之位,生活的圈子与我完全不同,他只是回去了自己本就属于的那个世界,那个有着韩茉儿及各色名媛,却又与我毫无关系的,上流世界。   人都是会变的,我们又凭什么要求杜思哲保持记忆里我们熟悉的那个样子?   走出了校园,他就不再是优秀学生杜思哲,学生会会长杜思哲,而是杜氏的副总裁杜思哲,杜家豪门的少爷杜思哲……身份在变,环境在变,人际关系也就理所当然地跟着在变,总有一些人会被踢出他的生活。   而我,就是这被剔除的人之一。   他固然没有消失在茫茫人海,却是一夕之间就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我无措,伤心,我的心痛,我的心灰,他又知道吗?   而如今,分了就是分了,曾经一起欢笑,一起拼搏,那种同舟共济、心跳联系在一起的感觉,再也找不回来了。   所以,此刻面对肖导,我也能做到一笑置之:“不是闹别扭,只是,感情淡了就是淡了,没了就是没了。”   肖导瞪着眼睛看我,难以置信的表情。   半晌,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安染,你真是这么想的吗?但是,思哲看上去……”他略略踌躇了一下,“很不开心,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都在告诉我,他不开心,安染,这不像他。”   不像他?   我了然地朝肖导淡淡一笑:“不是不像他,只是不像我们认识的那个他。”   这样的新生活是他自己选择的,是他选择了回归上流社会,选择了抛弃我,现如今,再来说像不像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转过身,看着路边高大的银杏树碧绿的叶子在风中轻轻摇摆,听着树叶沙沙作响。   “肖导,以后,他的事情你就不要再告诉我了吧。”我心里一片平静,“我已经都快不认识他了……”   已经发生的事,我没办法改变,但至少,我可以试着改变自己的心境,让自己不再去为无法改变的事伤心。   肖导什么都没再说,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那银杏树的顶端,顶端便是苍穹,一片开阔之间,白云如棉絮般层层堆叠,看来,最近又会有雨……   肖导的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我转过身去看他,就看到他唇微微动着。   风吹过,带走了夏日的燥热不安,把肖导正在说的话吹进我的耳朵里:“安染,上次我在电梯里其实是想告诉你,要不是杜思哲,你本拿不到这个出国名额。”    ☆、幸福是一种奢望   我想去追肖导,可脚步还没迈出去,身后就是一声汽车喇叭的低鸣。我立马退到路边避让,却不想,这车缓缓滑过来,最后在我身边停下。   车门开了,一个中年男人跨出驾驶室,熟悉的一张脸,朝我微笑:“安小姐。”   竟是蒋晨浩家的司机,我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他笑了笑,看上去十分和善,道:“安小姐,今天是小少爷的生日,少爷派我来接您。”   “……”   蒋晨浩竟然还让人来接我去参加安至的生日宴会,昨天发生的事,他难道一点不在意?匪夷所思。   但,不管他怎么想,反正我是不愿意,昨天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于是,干脆地拒绝了面前人友善的邀请:“麻烦你回去告诉蒋先生,很抱歉,我以后恐怕都不能……”   话没说完,他已经爽朗地笑了起来:“我们少爷早就猜到您会这么说,所以……”   他敲敲后排座的窗户,车窗缓缓摇了下来,蒋安至那张肉嘟嘟的小脸立即探了出来,他撅着嘴巴朝我埋怨:“喂,安染,你怎么昨天又没来?说好了要参加我的生日宴会,现在还要我亲自来接你,你可真是好大架子。”   我愕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知该如何回答。   看来,蒋晨浩是什么都没在蒋安至面前提起,包括,不再要我做他的老师。他是不想在他生日这天让他伤心吧,而我,若是坚决不去,对一个小孩子来说是不是太残忍?   看着他气呼呼又单纯的小脸,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拉开车门坐进去。   车子并没有直接开到蒋安至家里的别墅,而是去了游乐场。   到了门口,下了车,蒋安至脸上毫无一点求人之色地命令我,在这儿陪他玩一天,说是算作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厚脸皮的小鬼,主动跟人讨要生日礼物不说,我还没说答应呢,他就已经甩开我的手一个人径直往门口冲了过去。   司机先生忙不迭地跟在他身后去追,跑了几步回过头见我还站在原地,语气略带抱歉:“安小姐,这也是少爷的意思,我们俩陪着小少爷在这儿玩一天,少爷要在家里招待客人,脱不了身。”   我紧紧皱着眉,目光追随着那个渐渐跑远的小身影,少不得还是撒腿追上去。   哎,上了他们的贼船,做什么不做什么,就由不得我了。   蒋安至本来就皮,平时也没什么机会出来玩儿,这会儿一但获得了自由,就像被放出了笼子的鸟一样兴奋雀跃。游乐场里的设施,碰碰车、摩天轮、过山车……只要被他看到了,不玩到尽兴他就决计不肯下来。   午餐我们是在一家卡通主题餐厅解决,他这个小少爷兴致极高地点了一大桌子吃的,印着叮当猫花纹的铜锣烧、做成hellokitty模样的小乳酪蛋糕,还有卖相精美味道新鲜的便当……   我们三个人根本吃不完,撑着肚子走出店门,司机先生手里还拎了一大包,这个骄奢淫逸惯了的小霸王又出了个馊主意,去广场上喂鸽子。   他是想一出做一出,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往广场的方向跑出去老远,司机先生立马去追,一边跑一边吓得连声大喊:“小少爷您慢些!可千万别摔着……”   我嘴角抽搐地看着这一对主仆,重重一口气叹自己命运不济,百般无奈地跟上去。   从游乐场出来的时候,天灰蒙蒙的一片,时间已然不早。   一路上,司机将车开得飞快,我静静坐在后座,倚着玻璃窗,看路灯飞快地从身边闪过。   远处是万家灯火,点点橘黄氤氲着温暖从一个个方形小格流泻出来,我忍不住地想,这每一个小方格里的人家,此刻都在做些什么呢?是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吃晚餐,互相往彼此碗里夹着大家都爱吃的菜?还是一家几口围坐在电视机前,一边看着有趣的电视节目,一边欢快地聊天……   反正,不管是做着什么,都一定是幸福的吧。有家人陪在身边,便是最大的幸福。但即便这样简单的幸福,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奢想。   我讷讷地看着那远处的点点灯火,看着路边因车速太快而化成一条条模糊的人影。   这每一个人,虽然我不认识他们,连他们的名字都叫不出来,却还是止不住地羡慕他们。他们的快乐和悲伤,都是那样真真切切的存在,不像我,想哭时不敢哭出来,想笑时又莫名悲伤。从十九岁那晚开始,就从来没有哪一天,是过得畅畅快快的。   车开到蒋安至家门口的时候,我和他两个人下了车,司机先生把车停到车库里。   一栋栋别墅在门口景观灯的渲染下流光溢彩,从窗户里透出来的光也是灿烂辉煌的。在有钱人的世界里,似乎从来就不曾有黑夜这一说。   还记得第一次和洁洁一起被请来这里时,回去的路上,她半开玩笑的附在我耳边说,什么时候能住在这种地方,看这里的夜景,那一辈子也就值了。   而如今,我人就站在这里,看夜景华美如画卷在眼前展开,却再没有了当时的心境。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按响门铃的时候,我心里在默默祈祷,但求无人关注,悄悄溜进去,神不知鬼不觉,最好一个人都不惊动,便是我梦寐以求的了……我傻傻地祈盼,却不知,结局早在开始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   我牵着蒋安至的手,一走到客厅,便成了在场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说是晚宴,我怎么都没想到,会是以传统的中国家庭聚会形式进行。   老天似乎从来不爱成人之美。沙发上,齐齐整整地坐满了人。   我最先看到的是杜思哲,他也看到了我,随后立马被韩茉儿拉了拉手臂,偏过脸去和她说话。   韩茉儿旁边坐着韩肖钰,翘着二郎腿微微扬着下颔看我,一脸高傲轻蔑的笑意。我转移视线不去看他,就看到他身边坐了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的表情流露出一股威严。   他仿佛感受到了我的目光,抬起头来看我,一刹那,脸上闪过诧异,但那神情还未等我看清便又很快地消失,脸上恢复了初时的平静淡漠。   这个中年男人,和蒋晨浩的父亲蒋贤重紧挨着坐,难道是韩氏姐弟的父亲?   我略带探究意味的目光看着他,视线稍稍一偏,便扫过蒋贤重的脸,发现他正盯着我。   “蒋伯伯。”我轻声开口,和他打招呼。   他朝我和蔼一笑,朗声道:“小染你来了,快来坐吧。”   一听他开口,我还没回答,蒋安至就已经拽着我的手往他身边跑过去,一边跑一边乖巧懂事地喊grandpa,把蒋贤重逗得笑出一脸褶皱来。   在沙发还有一步远的地方,他松开了我的手往爷爷怀里扑过去,我就脚步停住,站在原地。   蒋贤重一边逗弄着怀里的孙子,一边还不忘招呼我:“小染,随便坐吧,晨浩去楼上处理些事情,一会儿就下来,你坐在这儿先跟大家聊会儿天。”   聊天……   我由衷感谢他的好意,只是,我很确定,现在并不是个聊天的好时机。   刚才往这边走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今晚来的人远不止我刚才一眼看到的那些。在这些人正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女人靠在男人怀里,正在和对面的人说笑,男人是一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不发一言。   杜珉南和白心妍,竟然也来了。   我站在原地,脑子嗡嗡地响,好在这时候,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我也顺着大家的目光往楼梯上看去,就看到正缓步下楼的蒋晨浩。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赶两个deadline,没有更了…… ☆、你姓安   “大家久等了,不好意思。”   蒋晨浩走下了楼梯,斯文地跟在座的各位打招呼,尔后,笑容可掬地问蒋安至,“安至,今天出去玩得开不开心?”   蒋安至正赖在爷爷怀里,乍然间听到蒋晨浩的话,抬起头来心不在焉地看他一眼,撅着小嘴巴嘟囔道:“不开心,司机先生老是跟在我身后追我,某个架子特别大的小姐又总不说话,我就只能自己一个人玩儿了。”   某架子特别大的小姐……这说的难道是我?我立马瞪他,脸上的不满很明显。   这养不熟的小白眼狼,我和司机先生陪他玩了整整一天,累得半死不说,现在连一句赞赏都捞不着,还被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变着法儿抱怨。什么叫忘恩负义,什么叫过河拆桥,我算是见识到了。   蒋安至感受到我恶狠狠的目光,立马咧着嘴朝我笑起来,神情恶劣又得意洋洋,示威一样。   大家见今晚的主角小寿星心情好,纷纷趁机笑吟吟地逗他,气氛就这么跟着轻松起来。   “安至啊,你瞧瞧你今天面子可真大,两位杜总都到了,来帮你过生日呢。”蒋贤重身边的那个中年男人满脸笑容,伸手就欲去捏蒋安至胖乎乎的小脸。   蒋安至立马脑袋一偏,躲了过去,将带着淡淡嫌恶之色的一张小脸埋进爷爷怀里,手勾着他的脖子跟他撒娇。   两位杜总,指的是杜珉南和杜思哲吧。   蒋安至一个小孩子,又哪里听得懂这样的话?也难怪他懒得搭理。   看得出来,这个中年男人对杜氏叔侄的态度,是殷勤又略带小心翼翼,我只是觉得好笑,这所谓的上流社会,小孩子也成了大人间错综复杂关系的探路石。   悄悄看一眼杜思哲,就发现他依然面无表情地坐着,手臂环在胸前,就好像完全没听到这话。   看着他这副无动于衷的模样,肖导今早说的话突然就蹦进我的脑海里——   “思哲看上去……很不开心,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都在告诉我,他不开心。安染,这不像他。”   我到现在才算明白,他那句“这不像他”的含义。   原来,杜思哲也会有这么冷漠的一面,这样的神情,我一直以为是杜珉南才会有的,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也会出现在杜思哲脸上。真不知道,是环境改变了人,还是人改变了环境。   我沉沉地想,收回视线的时候,目光和杜珉南不期而遇,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冰冷且难以琢磨,我飞快地转移了视线,低下头。   耳边,传来那个中年男人的笑声,有些尴尬,他刚在蒋安至那里遭了个冷场。   紧接着,一个女人的声音便响起来,清冷却又动人,略带娇嗔:“姐夫,您想见思哲,惦记着未来的女婿,可别拉我们珉南下水。”   这话里暗示的意味很明显,配合着温柔的玩笑语气,听起来竟完全自然不突兀。   是白心妍,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将话题巧妙地转移,成功帮男人找了个台阶下。   男人安静几秒后立马反应过来,爽朗地大笑几声,语气甚满意:“你这丫头,结了婚还跟以前一样爱贫嘴,难怪你姐姐在世的时候那么疼你……”   “哪有?姐夫你可别想把话题转移到我们身上。”白心妍立马反驳,语气却是娇柔的。   男人又是几声爽朗的大笑。   韩茉儿得空立马接了话,乖巧可人又娇羞地说:“姨妈净会拿我和思哲的事儿编排人,都八字还没一撇呢……”   “哟,原来我们茉儿大小姐竟还会害羞呢。”白心妍笑道,话里调侃的意味更浓了,“姐夫你可得盯紧了,她还没嫁过来呢就这么护着思哲了,以后啊指不定就把你这个爸爸给忘了。”   “爸!你瞧瞧姨妈,净笑话我,你也不帮我说句话……”   我垂着头,静静听他们的对话,手无意识地握紧,指甲深陷进肉里,却感觉不到疼。   此时,有人唤我。   “安染。”   “嗯?”我下意识的答一句。   抬起头,就发现蒋晨浩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我身边,他朝我笑一下,语气淡淡地说:“走吧,我带你去沙发上坐,总不能一直这么站下去吧。”   我一看到他,脑海里便不由自主地浮现那晚的情形——   我从车侧反光镜里看到他,他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马路上,眼睛盯着我们车离开的方向……   我身体立马僵了僵。   他说完便迈开脚步,走了一步,回头见我还站着不动,突然扬了扬唇角,伸出手来便握住了我的手腕,拉着我走。我被迫扯开步子,愣愣跟在他身后走,直到走到沙发边,又被他按着肩膀坐下,才反应过来。   我和他同坐一个小沙发,就在蒋贤重一干人就座的大沙发旁,左手边紧挨着韩茉儿和韩肖钰的父亲,那个穿戴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   蒋晨浩依次跟在座的人打招呼,我坐在他身边,无法避免地也就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好在他是个很健谈的人,大家都顾着跟他说话,渐渐的,也就没有人再注意我。   倒是蒋贤重,不知怎么的这时就从大家的话题脱离,转而问我:“安染,给安至做老师是不是很辛苦?”他笑眯眯的看着我,表情很和蔼,“瞧瞧,都瘦得就快只剩一层皮了,一会儿记得多吃点。”   他难得这么热络,看来心情很好,我朝他笑笑,正准备回答,却被身边人突如其来的发问打断。   “你姓安?”   问这话的人是韩茉儿和韩肖钰的父亲,我微微扭过头,便发现他正一脸复杂的神情看我。   我迟疑了一下,继而朝他点点头:“是,我姓安。”他这问题,叫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父亲是谁?”   他接着问,依旧是刚才那副神情,只是,惊讶中多了一丝惶恐,还有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疑惑地看着他。   “你父亲是谁?你母亲又是谁?”他见我不回答立马又问一遍,问得急切了,连声音都跟着提高了几个分贝。   这下,原本正聊得热闹的韩茉儿姐弟、白心妍、蒋晨浩,以及从始至终冰着脸一言不发的杜氏叔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客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我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求助的目光投向蒋贤重,却发现当众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我和韩氏姐弟的父亲身上时,他却只顾着低头逗弄着怀里的孙子。   气氛有些古怪。   “韩伯伯,安染的爸爸是前市医院主治大夫,安牧年,四年前已经去世了。”蒋晨浩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响起,无比清淡,眼睛直勾勾看着我。   长久的沉默后,我听到韩父一声轻叹:“难怪……”   我愈发的困惑,扭过头看他,就发现他手握成拳紧贴身体两侧,眉头高高拢起,样子看起来不大好。   韩茉儿也发现了,急切而关心地询问:“爸,你怎么了?没事吧?”   男人抬头看她一眼,依然皱着眉,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再也不见刚才的快活轻松。 ☆、秘密只能是秘密   又这么闲坐了一会儿,佣人来通知晚餐准备好了,所有的人便从沙发上转移去餐厅。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蒋安至就因为受不了餐桌上大人无聊的谈话而要离席。蒋贤重见他满心不情愿,也不好勉强,便命人将早已准备好的蛋糕端上桌,潦草地点了蜡烛许了愿,将传统的生日仪式完成,便任由他离了桌奔到楼上去。   小寿星一走,餐桌上众人的谈话便愈发的枯燥无聊起来,焦点依旧是杜思哲和韩茉儿的婚事,韩家的三个人都在殷勤招待着杜氏叔侄,而做为主人的蒋氏父子,反倒被晾在一边。   经历了今晚这顿饭我才算明白,饭局上最积极的永远是有求于人的,最受关注的永远是最有身份地位的,何为客何为主,界限不甚明晰。   而像我这样既无所求又无权无势的,就只能是食不知味地埋头对付面前盘子里的食物,心里盘算着着一会儿早点回去。   若真能这样一直全透明地隐匿在餐桌上倒也好,但偏偏,即便我只求安宁默默无闻,也有人就是不愿意遂了我的意。   “晨浩哥,上次在商场见到你的时候安小姐就在你身边,这次也在,你们俩是什么时候凑成一对儿的啊?”韩茉儿话锋一转,突然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我和蒋晨浩身上。   她话音一落,餐桌上好几个人吃饭的动作立马停了下来,我、蒋晨浩、杜珉南、杜思哲,还有,白心妍。   这又是在唱哪出?我干脆放下筷子抬头看她,眼里已经不受控制地燃起了怒火。她却是甜甜地歪着脑袋朝我笑,看起来像个调皮的孩子一样,绝对的单纯无心机。   相比较我的恼火,另一个当事人的反应就要平淡的多,蒋晨浩继续伸出筷子去夹菜,似乎很是随意地回答道:“茉儿,你误会了,安染只是安至的老师,我们并没有在一起。”   他的话语气很淡,却自然而然地带着一股浓浓的压迫感,叫人听了不敢再多嘴多舌地问下去,韩茉儿耸耸肩膀,语气不太确定地“哦”了一声之后,便识相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斯文地小口吃起碗里的饭来。   餐桌上渐渐又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碗筷轻轻的碰击声,唯独整晚的主角杜氏叔侄还迟迟没有动静。杜思哲手里拿着筷子,审判的目光看着我,杜珉南直接将筷子放了下来,身边的白心妍问起来,他也只是低声敷衍地答一句:“饱了。”   他们的目光,我全部忽略,只顾着低头往嘴里扒饭。   蒋晨浩伸出去夹菜的手在这时收了回来,突然绕了个弯,下一秒,一大筷子的菜便稳稳当当地全部落在我碗里。   我立马扭过头看他,狐疑的眼神。韩茉儿才刚刚说了那样的话,他现在这么做,不是故意招人话柄吗?   他却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依旧淡淡朝我笑着,语气温和又平淡地说:“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吃松子茄鱼的对不对,来,尝尝李嫂做的松子茄鱼有没有以前你家里的厨子好吃。”   我听他这么说,心里五味陈杂。   家里的厨子,那都是十六岁之前的事了,以前的那些偏好我早就丢掉了,现在吃饭,不过就是为了填饱肚子罢了。不过这些,他又怎么可能明白呢?他依旧是阔绰人家的少爷。   我僵硬地扯了扯唇角,轻轻跟他说了声:“谢谢。”   转过头来继续吃饭,就看到杜思哲早已经不看我,脸色冰寒地大口对付碗里食物,韩茉儿在一边嘘寒问暖。   至于杜珉南,手环在胸前,眼睛直直望住我,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和我对视半晌,他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说了句:“各位慢用,我吃好了,去客厅休息一会儿。”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我知道他在生气,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收回视线来,打算继续把碗里蒋晨浩夹给我的、堆得高高的菜解决掉,却发现白心妍正看着我。   她一触上我的目光,视线便立马转移。夹菜,吃饭,动作一如既往的优雅,看不出一点异常。   我也没多想,低头默默吃饭。   饭桌上的两大主角,一个提前离开,一个闷头扒饭,别人问句话半天都不回答,于是,大家说话的兴致也不由得跟着减淡。   蒋晨浩就坐在我身边,一直看着我吃,见我将碗里的松子茄鱼解决得差不多了,笑眯眯地问我:“好不好吃?”   我由衷地点头:“好吃,真好吃。”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就是记忆里的那个味道,甚至,比那个更棒。”   他脸上的表情滞了一秒,随后很快恢复了之前的笑容,嘴上说着:“好吃就多吃些,来——”手上的筷子又伸了出去,打算帮我夹菜。   “别!”我立马拦他,苦着脸,“好吃是好吃,但是我真饱了,把碗里这些吃完就差不多了。”   他听我这么说,总算作罢,不在意地一笑,收回了手。   我回过头,一边埋着头往嘴里塞东西,一边忍不住讷讷地想,为什么在发生了那晚那样丢脸的事情之后,蒋晨浩还能对我跟之前一样好呢?他是太大度,还是,根本不在乎我……   我这么想着,又扭头悄悄看他一眼,就见英俊的侧脸,不急不缓地往嘴里送着菜。   我想不出个头绪,心烦意乱地把剩下的饭吃完,见他们结束晚餐后又有移驾到客厅聊天的架势,便找了个去看看蒋安至怎么样了的借口,名正言顺地溜到楼上躲清闲。   蒋安至并不在书房,猜也能猜得到,八成是在卧室打游戏。我并不急着去寻他,自己一个人在书房坐了会儿,觉得有些无趣,就打算去书架上找本书看看。   书房里的书都是蒋晨浩的,平时来给蒋安至上课我也不敢乱动,在一面墙那样大的书架上寻了一会儿,我并未找到什么有吸引力的书,预备出去时,却看到书架一角似乎有个东西格格不入。   整个书架上摆着的都是高深的金融工程书籍,很大一部分都是珍贵的英文原版,但在这个角落里,竟然放着一本皱巴巴卷着边的小学课本。我有些好奇,就把那课本抽了出来。   只是寻常的小学五年级数学课本,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我胡乱的拨了一下书页,预备将那书放回去,可是书里似乎夹着什么东西,所以书页拨动的时候,明显的停了一下,一张彩色照片就这样跃入了我的眼帘——   我将那照片从书页间抽出来,捏在手里,是很普通的那种彩色照片,因为年月久了,边边角角的地方已经微微开始泛黄。   照片是老式照相机拍出来的,光线、角度都不好,橘黄的夕阳光线将整个画面都反射成一片朦胧,照片上是一个女孩子的背影,背着书包走在别墅区门口的路上走,夕阳下,斜斜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不论是这条路,路边风景,还是这个女孩的背影,都分外的眼熟,我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照片上的人,是小学时期的我。   我在旋转椅子上坐下来,手里的相片似乎有千斤重,压的我快要喘不过起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有这张照片的存在,可是它竟然在蒋晨浩这里,完好地被保存了这么多年。   我觉得自己似乎离一个自己从没想过的真相越来越近,心跳不由得就扑通扑通起来,我轻轻将照片翻了个面,太阳穴那里突突的跳……果然,霸气的墨色钢笔写着一个名字,一个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安染。   我手指打绊,照片差点就从手里掉了下去。我呆呆看了照片好久,才将它又夹回书里,从椅子上站起来,默默走回书架前,把课本依照原来的样子重新放回去,在书架前茫然地站了许久,终于转身离开。   有些秘密,永远只能作为秘密,即便老天残忍地让你知道了,你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利益关系     出了书房,我去了趟二楼的洗手间,洗了把脸才继而去蒋安至的卧室,不想,推开门便发现这小子歪在床上睡着了,连鞋都没脱,手里的游戏机也掉在了被褥上。   我帮他脱了鞋,盖好被子,又将游戏机放到一边,才静悄悄地离开。   从他卧室出来的时候,我看了手机,已是晚上八点半,时间不早了,也不知道,楼下客厅的那一群客人是不是依然在聊天,还是说,已经散了。   我打算下楼去跟蒋氏父子告辞离开,但刚走到走廊边的一个房间门口,就有些意外地听到有声音从房里传出来。   “这个季度进项又没有达到预期,开支削减措施实行了这么久也没见什么成效,再这样入不敷出下去,可怎么得了?”   说话的人是韩茉儿姐弟的父亲,他的声音我虽然今晚还是第一次听到,却也能辨识出来。   只是,这原本冷漠雄浑的男音里,此刻却带着浓浓的愁绪,结合他刚才说的话,看来,是韩氏在生意上遇到了问题。   我脚步不由自主得停下来,站在原地不惊动任何人地静静听下去。   一阵窸窸窣窣翻阅文件的声音之后,我听到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是蒋贤重,话语里有明显的责怪之意。   “当初你力排众议买下余氏大厦作为办公楼的时候,我就曾提醒过你,现在房市泡沫这么严重,你把这么多现金一下子砸进去,公司以后的周转很有可能出现问题,可你偏要冒这个险!”   韩父听到他的话,重重叹一口气,追悔莫及:“我现在也知道不该了,可买都买了,还能怎么办?再说这个工程二期都快完工了,我全部的心血都投在了这上头,要是现在不能把它继续进行下去,那对韩氏来说,就等于是死路一条。”   说到这儿,他适时机地停了下来,尔后,试探又讨好的语气地问蒋贤重,“你看,银行贷款那边,你能不能再帮我这一次?”   蒋贤重沉默片刻,紧接着我听到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地响起来:“你之前已经欠下银行很多钱,都是经我介绍找人开了后门才办成,如今,旧帐未清,又要借新款,谈何容易?”   房间里,因他这一句拒绝意味明显的话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韩父终于再开口,似乎又发现了什么新的契机,走投无路的颓然瞬间变成满满的期冀:“茉儿和思哲的婚事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你就再帮我这一次,一旦茉儿嫁给了思哲,那我们的靠山可就成了整个杜家,到时候就再也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蒋贤重不说话,看样子是态度有所动摇。   韩父趁热打铁,声音不高但有力:“到时候别说是我们姓韩的受益,就连信德,也有了杜氏财团这个大靠山,以后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我无意再听下去,刚刚迈开脚步离开,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蒋贤重的声音不卑不亢地响起来:“你说的有道理,于情于理,我都该再帮你这次,我会跟花旗银行这次派来协商的代表说这件事,你尽管放心。”   我下楼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正围坐在客厅里沙发上闲聊的那一群人,看起来,他们聊得很不错,还兴致很高地开了一瓶红酒。   我下楼的脚步声惊动了个别人,比如蒋晨浩,他扭过头来看我,随后站起身来走到我身边,带着我到沙发上坐下。   我有些麻木地跟在他身后,感觉自己今晚已经习惯了作为他的附属品,他走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这感觉,说不上好不好,只是让我忍不住想起了初中时语文课本里朱自清先生的一句话: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有些凄凉罢了。   聊天的人继续着我来之前的话题,奢侈品,但这一干人的语气、神情,就跟普通老百姓谈论青菜萝卜一样。   韩茉儿讨巧地问坐在对面的白心妍:“Burberry的秋季新款就快出了,我已经提前从朋友那里看到了第一批货的样板照,有几件格外高贵典雅的,我第一看到便想起姨妈您了,姨妈,要不要改天一起挑挑看?”   白心妍晃了晃手中酒杯中的馥郁液体,动作无比优雅地:“夏天还没过完呢,你这丫头就开始惦记秋天的衣裳了。”   韩茉儿眼珠子一转,立马机灵地接了话:“若是姨妈还想购进夏装,我觉得Prada的值得一试,最新一批的款就在这几天快发布了吧……”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白心妍打断,白心妍放下手里的酒杯,身体微微前倾,抬头看我,嗓音柔美地说:“说起Prada,倒是让我忍不住就想起了安小姐先前穿过的那一件米黄色连衣裙,露肩露背的款式,我若是没记错,那应该就是Prada上一季的新款吧。”   她微微一笑,接着说,“安小姐可真是把那衣裳的精髓给穿出来了,既性感又妩媚,尤其是在和蒋先生跳那支舞的时候,风情万种,真是把全场男士的心都给收拢了去。”   她这话,句句赞美,但却可以令人明显感觉到,并非褒义。   她的针对从何而来?难道是那天在餐厅里发现了杜珉南的什么异常……想到这个,我的心立马无法抑制地忐忑起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也不想回答,于是,就这么握紧了自己的手坐在原地,像个不会动的木偶一样,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去了眼里的情绪。   杜珉南这时突然倏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声音冷得足以将周围的一切冻结:“我有事去一趟公司,先走一步。”说完,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大门口走,带动了一股气流。   在座的人面对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切,皆是一脸愕然,包括我。   我目光紧紧追随着杜珉南的背影,还没回过神来,又听到耳边一声低呼:“珉南!”几乎是同时,白心妍的身影从眼前略过,追了出去。   杜珉南听到她的声音,脚步果然就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目光从白心妍身上扫过,最后却在我身上定格。   他眼睛直直盯着我,不带语气地沉着声音开口:“别跟上来。”说完,毅然决然地转身,把满脸愕然神情的白心妍一个人丢在了原地。   客厅在杜珉南毫无预兆的突然离席之后陷入了死一般的静默,我低着头,手无意识地攥紧衣角,仿佛这样就可以抑制住心里像狂风暴浪一样翻涌的情绪。   手机突然在这时滴滴地响了两声,声音穿破冷凝的空气,在偌大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突兀。   我在众人的目光中迟疑着掏出手机,刚解锁,一条短信便跳了出来,只有两个字:出来。发件人,杜珉南。   我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沉默着将手机紧紧攥在掌心半晌,直到掌心被硌得生疼,终于深吸一口气,收起手机,从沙发上站起来跟主人告别。   “蒋晨浩,我有事先走了,麻烦你帮我跟蒋伯伯说一声,我很感谢你们今天的热情招待,菜真的很好吃。”我一边故作轻松地朝他咧嘴笑着,一边挎上斜挎包转身往外走。   蒋晨浩只是朝我点点头,微微皱着眉头站在原地目送我离开。   我没有时间去想他的黯然神情是什么意思,拉开大门干脆利落地走了出去,门在身后合上之前的最后一秒,韩茉儿尖利的惊呼突然穿过门缝无比清晰地传出来:“思哲!你怎么把杯子捏碎了!”   我闻声全身僵住,下一秒,立马转身去扑门。   可还是没有来得及阻止门在面前重重合上,撞击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作者有话要说:电脑坏了,哎……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   我来不及转身,身体还没离开门,就被人一把拉住手臂猛地往外走。这么野蛮的人,除了杜珉南,还能有谁。   他走得实在太快,身上有股夹枪带棒的怒气,我手腕被他死死扣住,必须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子,好几次都因为脚下被绊而差点摔倒。到了车边,他打开了车门便将我塞进去,自己从另一侧上车。   车子被他开得了一百六十码,很快,蒋晨浩家的别墅小区就被抛在了身后。车子飞驰,路边景物急速闪过,我感觉胃里有东西在不断翻涌,最后终于忍不住,大喊停车。   车子猛地一震,刹车停下,我一把推开车门,捂住嘴冲到路边便弯腰吐了起来,吐得昏天暗地。   早先在蒋晨浩家里的时候,我就觉得胃不大舒服,所以在二楼的时候特地去了趟洗手间,但情况并未得到好转,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晚吃多了的缘故。   几乎连胆汁都吐了出来,我才觉得好受一点,清理了一下撑起身子又往车边走。   车门未关上,杜珉南一直坐在驾驶座冷眼旁观。我重新上车,手带上车门,背靠座椅歪着脑袋看窗外,目光找不到焦点。杜珉南并没有立马开车,我们彼此无话,车里此时一片安静,氛围压抑得有些令人窒息。   我肚子里还是难受,喉咙经刚才那么一吐现在也跟着难受,不得已,微微皱着眉闭上了眼,靠在座椅上小憩。黑暗中,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渐渐隐去,没有了杜珉南,没有了我自己,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片沉静。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昏昏沉沉快要睡着的时候,激烈的摇滚乐突然在车厢安静的空气里爆炸开来。我吓得身体轻轻一颤,睁开眼,一下子就被从梦境拉回现实里,愣愣看着杜珉南正将手从车载音响开关上收回。   错愕几秒,我伸手去关。音乐声戛然而止,车里恢复宁静。   但不想,下一秒,杜珉南又开。   我又关,他又开……   重复几次,我终于受不了,愤然冲他大喊:“你怎么这么幼稚!”   他不回答,眼中散出轻忽的眸光,盯着我。我扭过头不看他,硬生生避开了他的目光。   天空在这时下起了细雨,青黑色苍穹中,细密的雨丝隐约可见,打在车窗上,留下几道雨痕,渐渐聚集起了水流,就好像是玻璃在流泪,支离破碎的眼泪。   我收回视线,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痛的太阳穴,刚才被音乐声惊醒,此刻,睡意全无。茫然地看着车上的电子时钟,上面显示此时已接近晚上十点,抬头,目光扫过后视镜的时候,发现杜珉南正透过后视镜看我。   我与他沉默着对望片刻,终是沉不住气,开了口:“回家吧。”   他不回答,依旧盯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强调的语气重复一遍:“杜珉南,回家。”   “扔掉。”他突然说。   我疑惑,看着他。   他眼里闪过某种残忍的情绪,身体朝我这边压过来,语气冰寒:“我叫你,把那件衣服扔掉。”   我愣了愣,在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蒋晨浩送我的那件连衣裙时,轻轻一声笑出来,很不屑。   “你凭什么这么要求?”我扬起下巴,挑衅地看他,“哦,对了,因为那是别的男人送我的衣服,你见不得,见不得自己的专属物品打上了别人的烙印。”   我笑得云淡风轻,目光飘忽地扫过杜珉南的脸,就见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看不出丝毫喜怒。   他总是这样,当我希望他有些情绪反应时,冷静自制到令人发指,而当我始料未及时,又说发脾气就发脾气。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我无法掌控他的情绪,而他却总能轻易就掌控我的,这让我觉得自己在他面前的喜怒形于色很可笑。   我恨由心生,执拗地想要激怒他,口不择言:“杜珉南,你在这么要求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今晚你为什么要等到离开客厅之后才发短信叫我出来,你怎么不当着你太太的面就这么做?还有上次在餐厅,你为什么不当着你太太的面把我从蒋晨浩的车上拉下来,为什么?”   我忿恨地瞪着他。   他不说话,只留给我一个凉薄的侧脸,少顷,终于扭过头来看我,脸上挂着一丝笑容,淡淡的嘲讽,深深的无奈。   “安染……”   他唤我的名字,两片薄唇一启一合,喑哑低沉的声音便从唇间被缓缓吐出,很轻很轻,像一缕烟,很快便消失在空气里。   “你很残忍。”他盯着我的眼睛。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我残忍?就因为我逼着他在她太太面前做那些事,他就觉得我残忍……   我微笑着看他,语气不急不缓:“多谢夸奖。”   我一直以来都不愿意去碰触的问题,今晚,还是无法避免地被捅破了。   我并非真心想要逼他去做些什么。   难道他还能为了我去跟他太太离婚?这样的痴心妄想,我从来不曾有过。但不管怎么样,我都没想到他会给我一个这样难堪的回答,即便是撒个谎,像肥皂泡一样易戳破的谎言,也远远好过那苍凉的一句:安染,你很残忍。   话都说到这份上,也好,都清楚了,彼此心里都对自己的身份有了个明确定位,再也不会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抬起头看他,再度开口,已经敛去了所有情绪:“回家吧。”我真的累了,连一个鼓励自己坚持下去的借口都找不到了。   杜珉南这次没有再拒绝,也没有为难我,发动引擎,一口气将车开到了半山别墅。   车停在了院门口的路上,窗外,雨丝如麻,细细密密地网罗了整个世界,我迟迟没有推开门下车。沉默着看了这雨幕半晌,我回过头来问杜珉南:“你今晚在这儿过夜么?”   他目不斜视,脸朝着正前方:“回去早些休息吧。”淡薄的声音在略带潮湿的空气里扩散,凉意沁入心脾。   我无声的笑了笑,说“好”,下车,快步朝别墅里跑。   跑到半路的时候,杜珉南从身后喊我:“安染!”   我停住脚步,回头看。   他开着副驾驶座车门,一手撑在座椅上,隔着长长的距离看着我,唇动了动,声音不大,却穿透雨幕,字字清晰地传进我耳里:“如果这真是你想要的,你给你。”   我身体立马僵了僵,反应过来后,又是一声轻笑,毫不在意地语气对他喊了一句:“谢谢你,但我不需要。”说完,便毅然转身继续朝里跑。   他给我,他能给我什么?一纸婚书,还是一纸离婚证书?都不会是。   他是杜珉南,是那个在商场上步步为营、运筹帷幄的男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包括在公众面前营造出的好男人形象,都像棋局上的一步棋,环环相扣,组成庞大的利益关系,最终交汇出他追求的成功。   一子落错,便是满盘皆输。像杜珉南这样的棋场高手,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为了我,动一步,输全局?   我不信,只怕,他自己都不信。   我受够了他的喜怒无常,也受够了他令人难辨真伪的虚情假意。我想要的,他永远给不了我。既是如此,倒不如现在就拒绝,也免得日后被困在他一时兴起建造的承诺围城里,走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昨天将之前写的一个校园短篇改了发了,水瓶女和双子男的浪漫故事,名字叫《爱情这件小事》,两万多字,已完结,有兴趣的亲可以去看看O(∩_∩)O ☆、无恙   日子一天一天过得很快,也很慢。我已经渐渐习惯了每晚在别墅里一个人入睡,早晨起来去上课,下楼也不见杜珉南的踪影。   他这一周来别墅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便来了,也不会多做停留,几乎次次都是坐一会儿就走,已经很久没有在这里过夜。   连着几天不见他,我的心稍稍松缓了下来,每天忙碌着课业,加上自己故意将那些不愿意去想的事抛到了脑后,倒也过的轻松惬意。   他最近一次来的时候,难得大发善心地留下陪我吃饭,但偏偏那么不巧,那天恰逢我肚子再次不舒服,饭吃到一半就实在忍不住,搁下碗筷往洗手间冲去吐了。   这些天他不在,我也没什么心情好好吃饭,胃里本就空空如也,对了马桶吐了半天,感觉连内脏都快吐出来了,满嘴苦涩。   漱口,清理,出来时就见杜珉南正身体倚在门框上,皱着眉看我。   我瞥他一眼便转移了视线,径自往前走,一边走一边不带语气地说:“你放心,不会是什么绝症,我小时候就曾经生过肠炎,很可能是旧疾复发,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背上一桩人命案子。”   我话里的嘲讽很明显,他却是好像完全没听见,话音落下好久,当我再次转过身看他时,就见他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动作站在原地,眼睛直勾勾看着我,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   我张了嘴正想喊他,他却在这时突然迈开腿就大步往我身边走过来,走过我面前的时候,不做停留地拉起我的手便直接往大门方向去,只说了一句:“我带你去医院。”   我已经懒得挣扎,任由他小题大做地把我塞进车里,车一溜烟就开去了医院。   在医院的各个科室之间来回奔波,我被他拉着里里外外地做了个全身检查。具体检查了些什么名堂我不清楚,只知道,已经出来的那些化验报告显示,身体健康状况完全无恙。   还有那几份未出来的,那天去做检查时,医生叮嘱我的取报告时间,也就是这几天。   杜珉南每次来别墅都不忘问起这个,但每次当他从我嘴里得知又一份报告显示我身体某个机能无恙时,看起来也并不是如我想象的那么开心,看我的眼神里包含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看不懂,也就干脆不去追究。   这些天以来,我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学校里。蒋安至家教的那份活儿已经被我正式辞掉,最主要的原因是,洁洁哥哥的案子判决结果出来了。   虽然有遗憾——韩肖钰毫发无伤,不需要蹲监狱,但也有令陈家一家人相当满意的判决结果,就是赔偿金达到了整整500万,韩家一次性付清。   拿到钱的第二天,洁洁就把我借给她家应急的钱还给了我,有了这笔钱,我出国的费用算是有下落,也就不需要再通过做兼职赚外快。   当然,除了这个,还有一些其他的原因,我在跟蒋晨浩提出辞职要求的时候不愿提及,现在仍然是不愿提及。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即便到了今天,我心里依旧忍不住地感到有些愧疚。   在我最缺钱的时候,是蒋晨浩好心给我提供了这个机会,帮我解决问题,而现在,我一旦顺利度过难关,便辞了这份工,这种做法,颇有过河拆桥的味道。   在我跟蒋晨浩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他耐着性子试图挽留我,但我去意已决,所以,不管他说什么都完全听不进去。   最后,当我从他家离开时,他送我到门口,在我临走前还用无比真诚的语气特地说了一句:“安染,我还是那句话,什么时候需要帮忙了,尽管来找我,这里的大门永远对你敞开。”   我点点头,客气地感谢他的好意,心里却忍不住地在想,这一次,他这个提议对我来说应该是真的再也用不上了。   说起陈贵车祸案子的判决结果,我到现在都还觉得有些不敢相信,这结果太好,好得我都忍不住怀疑中间是不是藏了什么猫腻……   这笔赔偿金数目之大,令我们都忍不住感到惊讶,像我们这样的普通老百姓和有钱有势的韩家打官司,本以为法官一定会偏袒后者,却没想,这结果公正得出人意料。   我和洁洁就这个问题进行了一番深入细致的探讨,探讨了半天也没探讨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愤青气息十足地用了一句我们自认为非常有建设性意义的话做了总结:这个扭曲的社会啊,不公正的事已经被大家习以为常,反而是当公正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人们措手不及。   但不管怎么说,能有这样的好结果我们都很开心,洁洁在知道这个消息时更是惊喜过望,举着刚收到父母通知短信的手机,毫不顾忌周围人目光地就地欢呼雀跃起来,将来来往往的路人都吓到了,于是我们俩借着这事儿又出了一把名。   因着这件事,洁洁这丫头对法律的信心暴涨,我表面上使劲儿笑话她现在整天就把依法治国的口号挂在嘴边上,心里却由衷地为她的转变感到开心,她总算不再整天愁眉苦脸外加唉声叹气,我认识的那个陈晓洁,终于又回来了。   *   下午,上完今天的最后一节课,我和洁洁结伴往寝室走,她要去拿放在寝室的脏衣服,带回家去洗,而我正好想去寝室稍作休息。   走到寝室楼下入口处的地方,却见好多同学都围在那里,争先恐后地往宿舍管理员值班室看,还在嗡嗡的议论个不停。   我本就不喜欢凑热闹,此时也只是好奇的看了一眼,便预备继续上楼,但我不喜欢不代表别人也不喜欢,比如某位和我并排而行的陈姓同学,加上她最近心情好,难得遇上可以凑的热闹,还不得搀和个尽兴才肯罢休。   我被她拽着手臂往那人群的方向走,却不想,离那人群还有好几步路的距离,有人回头时不经意间眼尖地看到了我们,于是立马大声地喊出来:“安染来了哎!”   这话一说出口,原本喧闹的人群立马安静了下来,大家都不再看值班室,而是转而回头将目光投向我们的方向。   我将手腕从洁洁紧握的手里挣脱,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站在形形色、色的目光里,有些不知所措。 ☆、立马离开他     “喂,这是怎么了啊?你们在看什么呢?”洁洁扯着嗓子朝那一群人喊,问她们。   从人群里钻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往我们身边小跑过来,定睛一看,竟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严子琪,前段时间我刚请她吃过饭,一来感谢她借给我听课笔记抄,二来含蓄感激她误打误撞地在洁洁面前说出了我出国的事儿,解了我的心结。   她很快便停在我们面前,脸上带着淡淡的担忧之色看我:“安染,宿舍管理员值班室里坐了一个女人,来好一会儿了,说是要找你呢,有人认出来她是鼎鼎大名的韩氏集团的大小姐,所以这会儿大家都在围观呢……”   韩式集团大小姐……   “韩茉儿?!”   耳边传来洁洁的一声惊呼,我好奇地扭过头:“你是怎么知道韩茉儿就是韩氏集团大小姐的?”   洁洁听我这么问,也扭过头来看我,脸上的表情愣愣的,硬邦邦地开口回答道:“我不知道啊,但是,你看人家已经出来了……”说着,微抬下颚,点了点前面的某个方向跟我示意。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就看到了韩茉儿,她刚推开值班室的门走出来,远远望去,脸上的表情不大好,步子也走得有些急,不复平时的优美姿态。   我来不及思索她怎么会来这儿,又是来找我做什么,她就已经走到我面前停了下来。   不远处,那一群原本正在围观的学生被跟在韩茉儿身后出来的宿舍管理员驱散,大家一边走,一边还念念不舍地回头朝我们的方向看。洁洁清咳一声,目光看向还傻傻站在一边的严子琪,她立马反应过来,道了声再见便迅速从我们眼前消失。   人散了,四周安静了,这下就剩下了我和韩茉儿的对峙场面,洁洁作壁上观。   “安染。”   韩茉儿喊我的名字,冷冷的声音,听起来跟那晚在蒋晨浩家里时她甜笑着唤我“安小姐”可完全不一样。   我不会忘记,当晚她是怎么故意总试图把火苗往我身上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韩茉儿对我的敌意既然如此不加掩饰,那我就没必要还对她赔着虚伪的笑脸。   我朝她微微一笑,语气单纯到无辜:“今天是什么日子?韩小姐为什么会来这里,是特地来找我?那我可真是荣幸。”   她以为就她会扮天真这一招?不过,说起来,我还真得谢谢她,要不是有她之前好几次全情投入地为我亲身示范,今天我也不可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把这一招用得这么活灵活现。   她不吭声,怒目睁圆地瞪我,脸部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扭曲,大小姐的端庄美态不再。   看得出来,她明显是在压抑着心里的愤怒,否则,依着她那大小姐脾气,趁着现在四下无人,还不又得跟上次在医院相遇时那样,扬起手就是一巴掌朝自己看不顺眼的人脸上甩下来。   不过,这都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依旧是笑着看她,脸上的笑容一成不变。   “韩茉儿,你又想来找什么事儿?有话就快说,我们还有事儿!”   洁洁一直饶有兴趣地在一旁坐山观虎斗,此刻见我们僵持,终于忍不住插话质问。   韩茉儿看她一眼,随即便撇过视线,不屑地冷笑一声,说:“你放心,没事我才不会来这种地方,跟你们这种人在一起。”   “你!”   洁洁听了她这么说,差点一时没忍住就冲上前去。   我立马伸手拦她,扯回她的理智来,又语气冷淡地故意说给韩茉儿听:“别理她,我们走。”   洁洁心有不甘,在我手里挣吧着,嚷嚷要回去给韩茉儿些教训,我扭头给了她一个不要再说下去的眼神示意,她动作这才渐渐停下来,最后乖乖闭了嘴。   韩茉儿主动找上我们,一定是有话要说,她都不急,我们又何必着急?静观其变就好。   我这么想着,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步子:一、二、三……   “站住!”   果然,我们走出去没几步,身后便再度传来韩茉儿的声音,这一次,她开门见山地警告于我:“安染,你给我记住了,杜思哲是我未婚夫,你和他之间根本什么都不是!”   我原本不想理她,但此刻听到她这话,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我没听错吧?杜思哲,不是早就已经被她无数次地宣示过主权了吗?   是谁在商场偶遇的时候,故意当着我和蒋晨浩的面与杜思哲卿卿我我?又是谁在将安至的生日宴会上,兴高采烈地把自己的好未婚夫当做战利品一样拉着到处展示?   做这一切的不都是她韩茉儿大小姐吗?那她现在唱的又算是哪一出?   我皱了皱眉,转过身来,语带讽刺地反问她:“我跟杜思哲的事,你不是最清楚?”现在又何必净说这些没意义的话?   她盯着我,眼神忿恨又不甘,高高在上的语气,对我宣判一样:“我知道你心里一直不甘心我抢走了思哲,可你该接受这个事实,思哲这样的身份,根本不是你们这种人能高攀得上的。”   “……”   我无话可说。   她特地赶来我们学校,就是为了跟我耀武扬威?若真是如此,那她明显想错了,我现在已经不会再因为她和杜思哲的关系而心里起一丝波澜,她爱怎么说便怎么说,与我无关。   但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若是我还能做到心静如水,毫无反应,那我也就不是安染了。   我用鼻子轻哼了一声,立马牙尖嘴利地回击她:“我们‘这种’人是什么样的人,不需要韩小姐来评判,我好心提醒一句,韩小姐既然担心自己的未婚夫被抢,那就该去他身边守着,净来找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的麻烦,能有什么用?”   说完,轻飘飘地嗤笑一声,转身就欲走。   韩茉儿被我气得在身后大喊:“安染你这个害人精!你把他害成了这样,现在还能够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你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心!”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把他害成了这样”?别什么脏水都往我头上泼!   我立马转身想要反驳她,但几乎就在同一时间,眼前一道人影闪过,待我反应过来,便发现韩茉儿已经拦到了我面前,她眼眶都红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命令我:“我要你答应我,离开他,你现在就答应我!立马离开他!”   她越说越激动,情绪突然就失控,手铁钳一般握上我的肩膀,拼命摇晃。   我被她摇得眼前一片眩晕,用了好大的劲才推开她,只觉得喉间一阵酸水涌上来,弯腰便在一边干呕起来。    ☆、杀人于无形   “韩茉儿你想杀人是不是!”   洁洁怒吼,一把将韩茉儿推了个踉跄,随后立马跑到我身边来急切地询问我,“小染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吐了半天也没吐出什么东西来,心里恶心得难受,做了几个深呼吸调整,待呼吸顺畅了一些才扭过头来看她,朝她摇了摇头。   她立马从包里拿了纸巾出来帮我擦嘴,一边擦着,一边语气里难掩心疼地在我耳边念叨:“你这是怎么了嘛,最近我看你每次吃饭也都没什么胃口,吃得那么少还吐,是不是肠胃炎又犯了?”   她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我也是这么想的,这症状,八成是肠胃炎旧疾复发了。   正想告诉她,我的肠胃炎检查报告明天就该出来了,但不想,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韩茉儿抢先一步打断了:“你得了吧,少在我面前装脆弱,摇一摇还能摇出什么毛病来?”   我早已经习惯了她的冷言冷语,再加上此时身体不舒服,浑身使不上劲儿,所以,即便听到了她这话,也没有起什么要跟她计较的心思。只是,再也没有了当着她的面说话的兴致,原本想要跟洁洁说的话,也堵在了喉咙口,被我硬生生咽了回去。   但,我能忍,洁洁却是忍无可忍。   她粗喘一口气,捋起袖子叉着腰直起身来,对着这个叫人生厌的女人就破口大骂起来:“韩茉儿,你还要不要脸,欺负人都欺负上门来了!你以为就你的命金贵,人家的命就都不是命啊!还豪门大小姐呢,你懂不懂什么叫尊重,懂不懂什么叫人性!”   洁洁说得情绪激昂,韩茉儿看起来却是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她就跟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居高临下地瞥洁洁一眼,脸上挂着轻蔑的笑容,涂着厚厚唇彩的两片嘴唇微启,刻意拉长了音调:“你算哪根葱?我跟她说话关你什么事?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装什么有骨气……”   她话说得这么难听,我扶着腰站在一边,都忍不住在心里为这两人暗叫不好。   洁洁性子很烈,万一被韩茉儿这话激怒了,一时没忍住冲上去跟她大打一架,以她的好身手和韩茉儿那副弱不禁风的小身板,谁胜谁负毋庸置疑,可这一时冲动的结果,到时候搞不好又是一场牢狱之灾……   我眼睛紧紧盯着洁洁,她手垂在身体两侧,拳头越握越紧,骨骼都被捏得咯咯作响,我见她这样,更加肯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心也不由得跟着越提越高。   但不想,几乎就在一瞬间,洁洁的拳头突然就松开了,脸上紧绷的线条也一下子柔和下来。   我听到她一声轻笑,紧接着,她在我紧张关注的目光里微微扯开唇角,不紧不慢地对面前的韩茉儿说:“没错,我们就是乡巴佬。但你们有见识有身份的韩家少爷撞了人——”她一点一点收起笑容,面不改色,“还不是一样被法官判了赔偿五百万?而且就是赔给了我们这群乡巴佬。韩小姐,这件事你难道不知道?”   韩茉儿原本还是一脸不在乎的高傲神情,但此时一听到洁洁这话,脸色顿时就暗了下来,如原本平静的海面突然掀起惊涛骇浪一样,朝洁洁咬牙切齿道:“陈晓洁,你别给脸不要脸,那钱是怎么判下来的你最清楚不过,如果不是你们厚颜无耻地跑到思哲面前胡说了些什么,他会半路插手这件案子?若非如此,你那短命的哥哥临死前也别想从我们韩家人手里拿到一分钱!”   她忿恨到了极点,胸口急促地剧烈起伏,瞳孔收紧,那里头有我和洁洁被缩小的倒影,熊熊怒火几乎要将我们燃成灰烬。   “我告诉你们两个,别以为现在思哲被你们蒙蔽了眼睛,你们就傍上杜家这座大靠山了,偷来抢来的东西是不会长久的!早晚有一天,我要你们全部还回来!”   她的话,就这么清晰却又无比刺耳地传进我和洁洁耳朵里,我眼睛越睁越大,最后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呆呆看着她,完全失去了反应。   周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静,在这沉默到凝重的氛围里,连时间仿佛都已经停止,我只听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一声一声,急速跳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洁洁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问韩茉儿:“你刚才说什么?你说杜思哲……”她声音越来越小,话堵在喉咙口,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眼神里有紧张、惶恐,还有一丝与眼前场景不大符合的期冀。   韩茉儿用鼻子哼了一声,看我们的眼神里尽是嘲讽,她笑,笑容苦涩而犀利,就和她说出来的话一样:“装,继续装。接下来,你们是不是还要告诉我这件事与你们无关?安染,你知道,你最擅长的是什么?”她突然扭过头来盯住我。   随后,一字一顿,语气冰冷:“杀人于无形。”   这个样子的韩茉儿,跟平时看起来有很大不同,虽然她身上的高傲以及对我的敌意丝毫未减,但我却无法再像之前一样丝毫不退让地与她针锋相对。   她通红的眼眶,眸子里莹莹的水光,抿着的唇……一切的一切,在这一刻看起来似乎都变得不像平时那般讨厌了,这样的她,让我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我想要反驳,结果却微微张着嘴,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来,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说话的语气是冰冷的,说出来的话语却像烙铁一样炽烈,几乎要将我的心灼伤。   杀人于无形……   这五个字,如巨石般沉甸甸地压在了我心上,压得我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而更令我没想到的是,当我在心里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就是这个样子时,竟然连我自己都给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这个意外却又残酷的的发现,让我顿时陷入了深深的惶恐与无措之中。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潜意识里也从来没有认为过自己是个坏人,可今天韩茉儿的这句话却无比突兀又尖锐地提醒了我,让我忍不住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忍不住开始感到莫名的心虚。 ☆、低声下气   “你刚才说,我害了杜思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盯着韩茉儿的眼睛,语气异常平静。我有很不好的预感,她刚才那句话并非随口说说,而是意有所指。   韩茉儿手臂环在胸前,目光有些涣散,唇角勾起一个麻木的弧度,轻飘飘地开口:“就是恭喜你得偿所愿。”   我不解,依旧看着她。   她收回视线,目光聚焦在我脸上,嘴角保持着那抹飘渺的笑:“思哲搬出去住,你倒是开心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这么做根本就是公然忤逆杜珉南!你有考虑过后果吗?呵,也难怪思哲现在会被夺权了,他现在在杜氏挂了个副总裁的名号,整天根本什么事都没有,再这么下去,他的前途就毁了!”   她的声音很轻,语气却重,落到我耳里,敲击在我心上,像一把把尖利的刀,刺得我生疼。   她说,杜思哲搬出去住了。搬出去住,意思是搬出了杜家的别墅?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我立马追问韩茉儿,急切的眼神看着她。   “八月底。”她过了好久才不情愿地冷声回答我,随后,一声几不可闻的嗤笑,“你还真是会装,装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我忽略她语气里满满的嘲讽与不甘,在脑海里飞速搜索着八月底这个时间,想凭借这个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八月底,也就是在学校开学之前,我和蒋晨浩在商场遇到杜思哲和韩茉儿是八月中旬的事,也就是说,杜思哲从家里搬出去是发生在这之后。   整个暑假的时间我都是在半山别墅度过,八月底,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啊,我对自己那段时间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格外深刻的印象,唯一记得的是,那次和杜珉南一起去海滩便是在八月底。   当时的我,在过着平淡如水日子的时候,又哪里会想到,就是在那个时候,杜思哲的生活正在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再次将询问的目光投向韩茉儿,她现在可以算是我在这件事上唯一的信息来源。   “杜思哲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离开家搬到外面去住?”我盯着她问,语气和表情都极真诚。   我们虽然不待见彼此,也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但毕竟现在面临着同一个问题,为了这问题能成功解决,暂时和解一下又何妨?   韩茉儿面无表情地和我对视,半晌后,冷冷开口:“安染,我来找你,就是希望能跟你开诚布公地谈这件事,你这样藏着掖着,扮一无所知,有意思吗?难道不是你撺掇他出去住的?除了你,谁还能说得动他杜思哲!”   “……”   她把错误的推测说得有理有据,跟真的似的,我反倒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我虽然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从始至终一口咬定杜思哲搬离家里住是我的意思,但听她刚才的语气,并不像是在撒谎,也就是说,她并不知道杜思哲为什么会搬离家里。   看来,就连杜思哲搬出去住的原因也是个谜。   韩茉儿见我不说话,脸上的表情渐渐褪去,眼睛直勾勾看着我,仿佛要看进我的灵魂里。   我也看着她,不明所以。她垂眸,我竟然在这时听到她很轻很轻的一声叹息。   半晌后,她又抬起头来看我,声音里明显压抑着什么,对我说:“安染,之前你和思哲之间的事,我都可以不计较,可是这一次,你要想清楚,你难道就真的一点不为思哲的前途考虑吗?”说到后来,声音又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我满脸错愕地站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韩茉儿这副低声下气的模样,看起来不再是平日里那个强势霸道的韩家大小姐,而更像是一个为了自己所爱的男人不惜一切的普通女人。   她这么做,都是为了杜思哲。若我见了她这副模样,还说自己一点恻隐之心都没动,那肯定是假话。   可是,同情也好,理解也罢,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我真的与杜思哲离家出去住这件事无关。   韩茉儿来找我,无非就是希望通过我劝回杜思哲,保全他的前途,也就是他们姓韩的前途。可事实情况是,若非今天听她说起,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件事。   现在要把这件事弄清楚,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找杜思哲本人。   说实话,我也很想找杜思哲好好聊一次,上次从肖导那里得知我出国的名额是杜思哲帮我争取到的时候,我就有了这个想法,而今天,在知道了韩茉儿所说的这些之后,这个想法就变得更强烈。   杜思哲身上似乎有很多谜团,我越来越看不懂他,这一次,我必须找他问清楚,否则,怎么都不会安心。   可是,自从那晚蒋安至的生日宴会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也不曾再从别人嘴里听说他的消息,所以——   “他现在住在哪里?”   我选择了直截了当地问韩茉儿。   韩茉儿怀疑的目光看了我许久,最后,摇头:“不知道。”   没有多少意外,我已经猜到了她会给出这个答案。   沉默。   片刻之后,韩茉儿又开口,脸上的表情怪怪的:“你真的不知道思哲现在住在哪里?”   我闻声,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她,随后摇摇头,语气清淡的说:“我根本从来没有缠着杜思哲过,不管你信不信。”   我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她若还是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韩茉儿见从我这里问不出什么来,也就不愿多费唇舌,招呼都没打就转身离开。   她走了,我却还站在原地想得出神。   肩膀突然被人猛地重重拍了一下,我吓得一个哆嗦,回过神来就发现实洁洁这丫头,刚才一直默不作声,这会儿又俏无声息地出现了。   “吓死人了,洁洁你干什么呢?”我一边动作夸张地猛拍胸口,一边嫌弃地冲她翻白眼。   她嬉笑一声,故作神秘地趴到我耳边,轻声说:“小染,我想到一个人,一定知道思哲住在哪里。”   她知道?我满脸怀疑之色地扭过头去看她,下一秒,一道灵光突然从脑子里闪过——   “肖导?”   对啊,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前段时间遇到肖导的时候,他明明说过,那晚和杜思哲去喝酒,最后是他把杜思哲送回去的。所以,他一定知道杜思哲住在哪里。   洁洁笑吟吟的脑袋伸到我面前来,冲我猛点头,夸我一句:“聪明!” ☆、我给你理由   想到这个,我立马准备去找肖导,想拉上洁洁一起,她却满口推脱:“不要啦,我还要赶回家呢。”   “你有什么要紧事儿啊?比杜思哲还重要?”我不满又不解地质问她。   她撇撇嘴,满脸不在乎,目光飘忽地回答我道:“杜思哲有什么重要的?我生活里可有好多事儿都比他重要呢……”   “比如?”我拧着眉看她。   她冲我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的神情:“比如,我还有一堆脏衣服要带回家去洗,不洗又该被我妈妈骂了。”   “……”   我无话可说。   这也能算是理由?脏衣服和杜思哲,能比么?   这可不像她一贯的作风,她平时对杜思哲任何一点芝麻绿豆大的消息都再上心不过,今天知道了个这么个天大的消息,反而却表现得意兴阑珊,古古怪怪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又跟她犟了一会儿嘴,可她就是态度坚决、姿态扭捏地不肯定答应,最后,看时间实在已经不早,我也只能作罢,跟她告了别便一个人匆匆往肖导办公室赶。   敲了肖导办公室的门,走进去,缠了他好一会儿,好话说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终于,等到了他松口。   他将杜思哲现在的住处告诉了我之后,还是难掩脸上无奈之色地再次跟我抱怨起来:“你们两个人之间的这点破事儿啊,真是折腾死人!他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别告诉别人的,我现在都告诉你了,安染——”他话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一脸严肃地看着我,“安染,我也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剩下的可就全靠你们自己。”   我听他这话,立马愣住,虽然听不大明白,但也没多说,只笑着朝他点点头,随后便一溜烟地跑离了办公室。   *   根据肖导给我的地址,我顺利找到了杜思哲的新住处:金田大厦十八层。金田大厦位于中心商务,是本市有名的金领住所,住在这里的人,身份地位都不一般。   我乘坐电梯到了杜思哲所住的这一层的时候,才晚上七点,按门铃许久也没人响应,看样子,他尚未回来。   我早料到这一点,心想急也急不来,于是干脆在他的公寓门口倚着墙蹲下来,抱着手臂小憩,等他回来。   脑子里思绪纷乱,心一刻也无法安定,就这么埋头着头而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叮”的一声电梯铃,我身体微微一颤,下意识地抬起头,便看到电梯在这一层停了下来,门打开,那个我等了整晚的熟悉身影从电梯里走出来。   “杜思哲。”我低声唤他的名字,目光愣愣地看着他。   本以为声音这么小,他一定听不到,却不想,他原本正低着头走路,此刻脚步立马停了下来。抬起头,眼睛在四周搜寻了一阵之后朝我的方向看过来,视线交汇的一刹那,他的身体明显僵了僵,脸上有错愕的神情一闪而过。   我也看着他,眉头不由自主地微微皱着,明明有千言万语凝结在心头,此刻却偏偏连一个字都无法说出口。   杜思哲反应比我快得多,不出片刻,他便已恢复刚走出电梯时那副淡定冷漠的模样,一言不发,只迈开脚步接着往前走。   我眼睛依旧愣愣盯着他。   他一身西装革履,应该是上班的装扮还没来得及换下,双手插在裤袋里,神情是与这身装扮所不符的散漫自由。   他离我越来越近,从距离咫尺,到走过我面前,一路上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就好像根本没看到我一样,堂而皇之地将我忽略。   “杜思哲!”   眼看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我终于控制不住地在他身后发出一声大喊。   心里想着,豁出去了,他不开口,我就先开口,反正这一趟是我来找他,不问出个究竟来,我是绝对不会走。   杜思哲继续向前走了一步,最终,脚步还是放慢停下,站在原地,背对着我。   “有何贵干。”   他惜字如金,将明明是疑问意思的句子用陈述的语气说出来,对我的态度简直冷淡到了极致。   我在他身后无声地苦笑一个,深呼吸,还是固执地将心里话说出了口:“杜思哲,你有必要这样故意拒我于千里之外吗?你能够暗地里帮我拿下留学名额,为什么就不能当着我的面跟我好好说句话?”   我看着他,他在听到我这句话时,身体线条明显出现了几秒的僵硬,沉默片刻,终于转过身来看我。   他眸子微微眯起,一双桃花眼里泛着水光,玩世不恭的语气,冲着我低低开了口:“你若是今晚来就为了感谢我帮你争取到了留学名额,又或者,拿这事来跟我套交情,那么我不妨直接告诉你,大可不必,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不,不是。”我听他这么说,立马摇头,神情凝重地看着他,“在这件事情上,我确实很感激你,但我今天来并不是为了这个。”   “那是为了什么?”他几乎戏谑轻笑着望住我,漫不经心地说。   我有些受不了他这副模样,眉头不由自主地就皱了起来,强压下心里的不适,语气还算柔和地回答他:“我希望你能老实告诉我,为什么搬离家里住,难道这公寓的条件,会比你家里的别墅更好?”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杜思哲直接打断了我的话,干脆利落,一点不拖泥带水。   他看着我的脸,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告诉我:“我住在哪里,是我的私事,和你没有半点关系,所以,你没有理由管。”   他冰冷的语气让我一阵心寒,固执地看着他的眼睛,我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唇角,一句话说轻轻从唇间溢出:“因为你管了我和洁洁的事情,所以我现在有理由管你的事情。”   听到这话,杜思哲就笑了,笑得无声,脸上的笑意却明显。   他开口,冷冷的语气,带着几丝嘲讽:“说来说去,还是留学名额,我现在就清楚明白地告诉你,这算作我送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它的意义就在于,标志着我们从今以后再无联系。”   我看着他,也不恼,突然舒展了眉头,无声地一笑:“一刀两断这种话,你早就已经说过了,早在商场遇见那次你就是这么对我说的,现在又说留学名额是最后的礼物,这借口,未免太拙劣。”   话音落下,杜思哲半晌没有回答。   就在我以为他已经不会开口回答我,已经准备好继续往下说的时候,他却又突然低低笑出声来,俊美的五官紧皱,看起来已经有些不耐烦:“信不信由你,说完了么,说完了我就要……”   “杜思哲!”   我终于对他的冷漠态度忍无可忍,没等他说完话,便怒吼出声。   杜思哲果然就停下来,不再说话,只是幽黑眸子像两汪潭水般,深深望住我。   我还是第一次用这么冲的语气跟杜思哲说话,语气也咄咄逼人:“杜思哲,我是来跟你要一个理由!为什么你前脚抛弃了我们这些朋友,后脚又暗地里处处帮我们的忙?还有,你突然搬离家里,究竟是为了什么事?你别再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有什么话就说出来,也免得大家都难受。”   我说完这番话,胸口依旧气得不断起伏。   四周很静,只有我的语音还在这空阔的走道里不断回响,又渐渐扩散,直至消失在空气里。   杜思哲一直没有回答,长久的沉默后,他竟突然笑出声来,我来不及挺清楚他这笑声里所包含的情绪,他便已经大步走到了我面前。   我被他一把拉了手,他低下头来看我,唇角噙着恶魔一般的冷笑:“你要理由是不是?好,我现在就给你理由!”说完,拉着我的手就大步往公寓门口走。   *   公寓门口,他单手拿出钥匙开门,把我拉了进去。   连灯都来不及开,他就摸黑拖着我往屋里走。我脚下踩着柔软的羊毛长绒地毯,好几次不小心脚绊上长长的绒线,扑倒在他身上。但他依然是一秒未做停留,直到又进了一扇门,才松开了握着我的手。   “啪”的一声,房间里的灯被打开。灯光乍然亮起,我下意识地便抬起手挡在眼前,指缝光线朦胧,我看到他大步走向摆在房间里的办公桌。   眼睛适应了一些,我放下了手,环顾四周。   这是一件卧室,简单的蓝白线条装饰,简洁大方。不远处的办公桌上放着薄薄一叠报纸,最上面压着一本杂志,杜思哲将报纸连同杂志一把抓起来,掩藏在最底层、原本被报纸盖住的一个牛皮纸信封便露了出来。   他回过头来看我一眼,面无表情,随后两根修长的手指夹起桌上的信封,迈开修长的腿便朝我一步步走来。   我目光疑惑地盯着他手上的东西,很快便发现,这信封很古怪,上面什么多余的信息都没有,只写了四个刚劲有力的大字:杜思哲收。   他在我面前停下,手递到我面前:“打开看看。”   凉薄的声音通过空气传到我耳里,我抬起头来看他,凉意一丝一缕地从脚底升上来,随着血液的流动,渐渐遍布全身,我浑身上下都不由地跟着哆嗦起来。   见我站在原地不动,他轻微一声笑,无比温柔地牵起我的手,将信封轻轻塞进我手里,附在我耳边说:“怎么,怕了?你不是想要个理由?信封里的就是。”   我手颤抖,信封几乎都要握不住,身体因紧张而开始止不住地往外冒冷汗。 ☆、离开他   信封口早就已经被开过,此时,轻而易举地就被我打开,里头分量厚实的东西,被我抽了出来。   是一叠照片,我刚抽出到一半,便如遭雷击地浑身僵硬住了。   棕色的牛皮纸信封轻飘飘地从我手里坠落到地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我僵直着身体站着,一张张翻看着照片,只觉得连手指打颤的力气都已经被抽走,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拼命冒冷汗,耳边嗡嗡的响。   时间在麻木地一分一秒过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我竟然将照片从头到尾看完了,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异常的平静,就这么将所有照片,都看完了。   手上麻木的翻照片动作停了下来,我站在原地,近乎窒息,此刻我急需新鲜空气,很多很多,以供我维持艰难的呼吸,以供我生存下去。   可是,杜思哲并没有给我喘息的机会,他一直站在我身边,见我将所有照片翻了一遍,便将它们从我手中抽走,捏在自己手里,一根手指急速拨过去,发出洗牌一样刺啦啦的流畅的声响。   他单刀直入,语气听起来没有任何的波动,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找到理由了?现在,你还有什么要说。”   我感觉自己的心跳滞了一秒。   照片上,从头至尾每一张的主角都是不变的两个人,我和杜珉南,是很久之前那次他带我去买衣服时的场景,整件事,几乎全程都没有落下。   从我们下了车站在店铺门口和女店主交谈,到杜珉南拉着我的手在女店主惊讶的目光下大步往店里走,那个镜头,正好拍到我微微回头,脸上还带着明显的错愕之色;   再到在二楼试衣间全身镜前相拥而立的我们,这个抓拍是从店外的某处拍摄,隔着店铺的偌大落地玻璃窗,照片上我们的身影都有些反光,表情不甚明晰,却能看清杜珉南揽在我腰上的手……   最后一张是我一个人站在路边垃圾桶旁,大大小小的衣服包装袋就摆在脚边。我不会忘记,自己当时是怎么将这些衣服一件一件扔进了不可回收垃圾桶。   我沉默了很久都没有回答杜思哲,到后来,不知道究竟是因为站得全身麻木,神志不清了,还是认命了,心里一下子竟然就豁然了。   我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就这么发生了,一点前兆都没有,像彗星撞地球一样,瞬间一切都崩塌了。   也好,我一直以来提心吊胆会发生的事,终于发生了,我以后再也不用整日生活得担惊受怕,像一只惊弓之鸟,再也不需要因为忍不住的胡乱猜测而惶惶不可终日。   原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句话是真的,“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这句话,也是真的。老祖宗的智慧,果然具有前瞻性。   我有些心神恍惚地想着,抬起头看杜思哲,这么近距离地看他,才发现,距离上次在蒋安至的生日宴会上看到他也不过才短短一周时间,但现在的他,向来干练的脸上看上去竟然有几分憔悴,眼睛下也有掩不住的黑眼圈。   我的心沉沉地动了一下,那感觉,钝钝的痛。   “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和杜珉南闹翻的?”我盯着他。   既然事情都已经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了,惶恐、失措、懊恼……任何情绪在这样残酷的事实面前都已经失去了意义,我只是想,尽可能把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对他产生的恶劣影响降到最低,我不想他真如韩茉儿所说,自毁前途,更不想这促使他自毁前途的因素,是我。   杜思哲淡淡一笑,笑意不达眼底,声音轻而冷:“不要自作多情,我搬出来住这件事,与你无关。”   “那是为了什么?”我深深的怀疑。   他收起脸上的笑容,瞥我一眼,随即转移视线:“与你无关。”   我沉默着看他英俊的侧脸,半晌,认命地点头:“好,那你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他不回头,目不斜视。我自顾自地开口:“你是不是在暑假前就收到这些照片了?”   我想知道,他从暑假前开始的对我逐渐的冷淡,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包括他去支教,包括回来之后也不再找我,包括在商场偶遇那次的决绝……我一直深深介怀往日所有的这一切,即便是死,也要死得明白。   我注视着杜思哲,果然,他面色一寒,唇角扯开一个嘲讽的弧度:“你都已经猜到了,又何必再问。”   好,这下,总算是死得瞑目了。   我淡淡一笑,有些话,本来已经很明显,不想再说,但还是没忍住说出了口:“杜思哲,我们是不是真的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我有预感,这次交谈后,恐怕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和杜思哲这样平心静气地好好说话,我还是舍不得,即便是已经到了悬崖边上,还是极度缺乏自知之明地舍不得。   我怎么能忘记,大学报名时,在那条两边种满高大银杏树的校园路上,阳光里那个少年温暖人心的笑容?   我怎么能忘记,我们同舟共济、一起为理想奋斗的那段岁月?   那是三年啊,整整三年,一千多个日日月月。如果当初不是因为贪恋着他和洁洁带给我的温暖,十九岁那晚,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我还能不能撑着活下去,都未可知。   可是现在,我贪恋了这么久,惶恐了这么久,却终于还是走到了亲口和这份温暖告别的一步。   我一直觉得,韩茉儿看不开,固执地想要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握在手里,所以我并不看好她和杜思哲质之间的关系,不属于你的东西,迟早要失去。   可是现在,我才发现,原来一直以来自己也跟韩茉儿一样的固执,甚至,比她还要固执,自欺欺人。韩茉儿放不开的是杜思哲太太的位置,我放不开的是杜思哲对我的友情,我们都是努力想要把本就不可能长久的东西牢牢抓住。   其实,早在和杜珉南有了那样的关系之后,我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我偷来的幸福,偷来的杜思哲给我的温暖,已经够多了。   我觉得自己似乎想通了,可是同时,心里的某个角落也空了。   杜思哲定定地看着我,仿佛没有料到我会有这样直白到愚蠢的问题,沉默半晌之后开口,不带任何语气:“时间不早了,没事的话,我要休息了。”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不是吗?   我僵硬着身体,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仰起头来看他:“好,我会走,以后都不会再来打扰你的生活。”   “思哲……”我轻轻唤他,朝他笑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有多甜美,心就有多如同刀割,“你不要犟了,回去吧,不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不管是为了什么,都不值得。”   静默片刻,接着说,“还有,谢谢你,帮我争取到了留学名额,以及,帮洁洁家里拿到了那笔赔款。”   说完这番话,我又最后好好看了面前的这个男人一眼,他仿佛依旧是三年前阳光下那个光彩夺目的少年,只是,再也不会对我那样笑了。   转身,离开,运动鞋踩在高档的红木地板上,脚下有些打滑,我觉得身体有些轻飘飘的,灵魂,是不是已经飞离了心脏……   “安染。”   杜思哲突然喊我,我脚步停在原地,背对他。   “离开他。”   我听到他这么说。   我没回答,默默低下了头,视线在自己脚上。   他在这时又在我身后补充道:“好好出国留学,忘了他,他不值得。”   我苦涩一笑,放下唇角,缓缓转过身来,看着他说:“把照片寄给你的人,是不是就是他?”   “如果不是呢?你还打算继续留在他身边!”杜思哲突然情绪就失控了,紧握着拳头冲我低吼起来,眸子就快要喷火,“他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留恋!”   我没有回答,只迅速扭过头去不看他,眼里渐渐积聚起水汽。   我真的很想告诉他,不是我愿意的,真的不是我愿意的,初时,我之所以乖乖留在杜珉南身边,都是因为他把我们那晚的一切都拍了下来,以此来要挟我……   可是,我不能说,我不能再激化他和杜珉南之间的矛盾了,我来的目的是劝他回去,而不是把事情弄得更僵。   再者,如果说初时还是完全的被胁迫,那么后来呢?我说不出口自己完全无辜。   我确实已经渐渐开始在杜珉南身下婉转承欢,我没那么清高,没那么坚定,我已经在一步步沦陷,我一直不愿意承认,但是不承认并不意味着就可以躲避这事实。   我无法回答杜思哲,也无颜面对他,转身就往门外跑。   一口气跑出了房间,跑出了公寓,在电梯口猛按电梯,气喘吁吁。   杜思哲并没有追出来。我的心就快要跳出喉咙口,脑海里在不断回响着他最后那句话:“如果不是呢?你还打算继续留在他身边!”   不管会不会继续留在他身边,我都要去找他问个清楚。   难怪他从来不曾见我穿过那天买的衣服,也不过问一句,难怪,难怪……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不说,从始至终,都在把我当猴耍! ☆、你是我的女人   我一口气打的冲回了半山别墅,到达时已是晚上十一点。   杜珉南不在,客厅,卧室,浴室,书房……能找的地方我都找了个遍,甚至连前后院落都疯了一样冲出去瞎闯一通,却不见他的身影。   他不在,其实早在看到空空如也的车库时我就知道他不在,可我像失去了理智一样,脚下停不下来,只知道找他,找他,到处找他……   李叔看我这个心急火燎又失神落魄的模样,被我吓坏了,一边跟在我身后小跑着在后花园的鹅卵石小路上前行,一边低低地喊我:“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地在找什么呢?您可千万别吓我……”   我听到他的话,被抽离脑海的理智这才恢复了一些,脚步停了下来,转过身来呆呆看着他。   “小姐?”李叔皱着眉轻声问我,探究的眼神里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惶恐。   我嘴巴不受控制地嗫嚅,眼睛依旧木愣愣的:“李叔,杜珉南呢?我找杜珉南,他在哪里?为什么怎么都找不到他?”   李叔的表情并没有因为我总算开口说话而有所放松,反而愈发的紧张起来:“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先生今晚没回来过,您没注意到吗,他车不在家啊,您这到处跑着找他……”他声音越来越小,惊恐不安的眼神看着我。   我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样子一定像极了疯子,有些凄凉地笑了一声:“哦,他没回来,我知道了……”嘴里喃喃说着,转身往屋里走。   回到房子里,我被李叔按着肩膀在沙发上坐下,他看着我一脸呆愣的模样,帮我泡了一杯静心宁神的茶后,便走到一边用别墅的电话打给杜珉南。   我没有阻止他,一个人默默地端起面前的茶杯,任由杯子里菊花淡淡的清香溢满鼻息,脑子里好像有一股微微的风吹过,带着几分凉意,将我确实吹清醒了不少,心也没有刚才那般烦躁。   我深呼吸,抿一口杯里清茶,齿颊留香。电话离我并不远,我仿佛能听到电话里机器人那甜美的电子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我扯了扯唇,脸颊僵硬得有些疼。   李叔放下电话,一边往我身边走,一边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最后停在我面前,恭恭敬敬的语气询问我:“小姐,先生电话打不通,您看,要不您先上去休息,我一会儿再打?”   我放下手里的茶杯,扭过头朝他甜甜一笑:“不用了,我好多了。李叔,你泡的茶可真管用。”   李叔皱纹密布的脸上,担忧的神情渐渐缓和下来。见此,我又笑着继续开口:“不用再打给他了,我自己上去休息就好。”说完,便从沙发上站起来,往楼梯上走。   “哎,好,小姐您好好休息。先生一准儿明天就来了,您别着急……”   我听到李叔在身后这么故意轻松着语气安慰我。   心里一片麻木,我只觉得有些讽刺,我现在真是越来越像个合格的情人了,整天呆在别墅盼着包养我的男人到来……多好笑,自命清高的安染,竟然也会有这么一天。   唇角勾起一个僵硬的弧度,我在心里无声地回答了李叔刚才的话:他明天一早若是再不来,我就直接到他办公室去找他。我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顾忌的了,杜珉南,这一次我一定要跟他有个了断。   *   我在卧室的阳台上枯坐了一夜,看着天色从一片漆黑一点点转亮。   别墅坐落在半山腰,阳台上的视野很开阔,几乎将整个城市尽收眼底。我看到金灿灿的太阳从远处的群山之间升起,好大好大一个绚烂的圆盘,将光和热洒到了这片土地。   城市在阳光无形的手抚摸下一点一点醒来,高楼大厦里的点点灯光渐渐隐匿在灿烂的朝阳光里,交错纵横的马路上,车辆开始川流不息,这个城市正以它一贯的节奏上演着新一天的繁华。   我一直静静坐在那儿,看到上午渐渐变得炙热的阳光从窗户里照射里进来,暗纹的木质地板上铺着金黄的温暖,我怔怔的看着,觉得那温暖也是冷的。   壁上的挂钟在这时显示已经是上午九点,九点,是一般公司白领上班的时间。我从地上站起来,这才感觉到腿坐得都有些麻了,眼睛也因为整晚没睡而轻微的模糊着。   忽略身体上的这些不舒服,我去浴室梳洗,换了身衣服便出门,下楼的时候跟李叔打了声招呼,随后一路畅行地出了别墅。   十点的时候,我到达杜氏大厦门口。   站在这栋三十四层的建筑物前,仰视着它的高度,我从未像这一刻一样深刻地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一层大厅,人来人往,前台接待的小姐冲我友好微笑,我跟她打听了总裁办公室所在的楼层,随后,未等她打完电话通报,便自顾自地进了电梯。   总裁办公室在顶层。   我一走出电梯,坐在门口的秘书小姐便看到了我,立马扬起甜美的笑容问:“请问您找哪位?”   我皱了皱眉,目光扫过四周,最后在旁边一扇门上的金属标牌上定格,简单回答道:“我来找你们总裁。”   前台小姐略疑惑地看我一眼,语气有些为难地拒绝了我:“对不起,没有预约,您是不能见总裁的。”   我收回视线来看着她,淡淡说:“麻烦你现在通报一声,我叫安染,想立马见你们总裁。”   她又看了看我,随即公事公办地回答,语气歉意而坚决:“对不起,总裁现在很忙,不见客。”   我“哦”了一声,轻声说:“谢谢。”说完,便转身。   我走得极快,却没有离开,而是直接朝那扇挂着杜珉南大名的金属标牌的门走去,待到冲进门里,还能听到身后秘书小姐那声惊呼:“你不能进去!”   但下一秒,就被我关在了门外。   *   门在身后被关上,很轻的一声,我一抬头,就看到偌大的办公室里,端坐在巨大的实木办公桌后忙碌的那个人。   他身后有一扇百叶窗,阳光被割成一个一个亮色的长条,落在他的身上,桌子上。   他似乎很忙,抬头看到是我,就微微皱起了眉头,下颌指了一边的沙发示意我先坐下来,随后又继续手里的工作,修长好看的手指捏住钢笔在文件上流畅的签着字。   我没有按照他的吩咐坐下,而是站在了原地,目光落在他脸上。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工作中的杜珉南,两道英挺的眉,配合着那犹如刀削斧凿一般深邃的五官,思索问题的时候,唇会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一副很认真安静的模样。   他办公桌上的东西很少,整间办公室装饰也十分简单大方,是他一贯热衷的风格。   手里的文件被他合上,他终于抬起头来看我,依然是皱着眉头,不带语气地询问:“找我什么事?”   我沉默半晌,终于开口,眼睛盯着他:“杜珉南――”   “说重点,我很忙,要是私事就回家再说。”他见我拖拖拉拉,语气变得犀利。    我被他这冷漠的话语、冷漠的神情刺痛,声音不自觉地就冷硬了起来:“你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告诉了思哲,是不是?”   他听到我的话,手上的动作立马僵住,随后,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往后一靠,抱起双臂盯着我。他的脸色,隐在阴影中,我看不太真切。   “为什么要把那些照片寄给他?”我追问。   他怔了一秒,随后,轻轻一笑:“你知道了?”   我愕然看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拳头捏着,指甲陷进肉里而浑然不觉。他怎么可以用这样毫不在乎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给我一个理由,我需要一个理由!”我控制不住地冲他低吼起来,眼里已经聚集起湿意。   他挑眉看我,不满的神情,冷着声音说:“你是我的女人,这是事实,他知道了又有何妨?”他眼睛深深盯住我,“你难道不觉得,你不想让他知道,这才不正常?”   我咬着唇,胸口剧烈起伏,几乎是咬紧了牙关才没有扑到他身上去厮打,声音冰冷地质问他:“杜珉南,你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为我考虑过半分半毫?”   “我是你的女人?”我刻意拉长尾调,有些恍惚地一声轻笑,“你以为我是傻子么?你怎么不敢把那些照片寄给你太太?怎么不敢寄给报社让它登上明天的头版头条?你偏偏就把它给了杜思哲!”   杜珉南看着我,眸子里顿时染上一层冰霜。   他长久的沉默让心一下子跌落谷底,半晌后,又是一声笑,我满脸凄凉地看着他:“杜珉南,你到底有没有心?我对你来说,算什么?” ☆、你该看清自己的心   他盯着我,脸色冰冰的,回答的语气很古怪:“他现在都已经知道了,你还想让我怎么做?作为交换,登报公布我们之间的关系?”   他眼神里有探究,话语亦别有深意,“安染,你现在首先该做的,是看清楚自己的心。”   我愕然。   未等我开口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就又低下头继续看手里的文件,态度冷淡地对我下起了逐客令:“我待会儿还要开会,你回家等我,今天周四,我记得你没课,晚上我会回去陪你吃饭。”说着,抬起头淡淡扫我一眼。   他的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在可怜我,又像是在安抚一只宠物。我脑中一阵血液涌上,垂下眼,紧紧咬住唇,直到清晰感到嘴里的血腥味,都不肯松口。   他没有心,杜珉南,他根本没有心,否则就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还如此镇定自若地工作!   是我蠢,来的路上还一厢情愿地想着,或许他能给我个解释,为什么言而无信,为什么出尔反尔,为什么要那么残忍地捅破一切,亲手毁了我的仅有的友情……   而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是我头脑一时进水,才会忘记了,他早就不止毁了我的友情,早在十九岁那年,他就已经毁了我这个人。   我就像他手里的一只蚂蚁,生杀予夺,他大权在握,想伤害就伤害,事先不需要通知,事后更是不屑于给出任何理由。   我牙齿因无力而渐渐松开了紧咬着的下唇,最后看一眼这个坐在办公桌后面、冷若冰山的男人,随后转身就走。   出来的时候,秘书小姐听到开门声立马扭过头来看我,原来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在见到我脸上阴郁之色和狼狈神情时,立马识相地噤了声。   我从她身边走过,余光里,她又扭头去看我刚出来的那扇门。   她一定在好奇我和杜珉南的关系吧……   也是,一个未经通报、擅闯办公室的年轻女人,和一个在公众视线里一直保持着好好先生形象的总裁,听起来,多有料。   我嘲讽地想,电梯在这时停在了顶层,门打开,我面无表情地站了进去。   *   出了电梯,走出杜氏大厦,竟发现外头已经开始下雨。   夏季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伴随着雷声轰隆隆,颇有虚张声势的意味,我没带伞,在门口呆呆站了一会儿之后,就这么缓缓迈开脚步走进了滂沱的雨幕里。   豆大的雨点来势汹汹地大滴大滴砸在我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却完全感觉不到痛,只有一片麻木,像藤曼一样在空荡荡的心底疯狂生长,就快要将我的整颗心脏包覆。   雨很大,很快,我全身都被淋湿透了,风吹过,粘湿的衣服被吹得紧贴上肌肤,冷得刺骨。   漫天纷飞的雨里,在匆匆奔走的行人中,我就这么静静地、漫无目的地走着,显得格外突兀,路过的行人纷纷向我投之以诧异的目光。   有妈妈牵着小孩走过我身旁,小孩压抑着声音,却压抑不住语气里的惊讶惶恐:“妈妈,那是不是神经病啊……”稚气十足的声音被风走,很快便消散在风雨里。   我扯着唇角无知觉地笑,我宁愿自己是,也许那样,就不会再感觉到一点心痛。   雨水打湿了我的长发,我的眼睛,又睡着脸颊不断滑落,我低着头,一步一步往前走,身体在风雨中止不住地颤抖。   到了道路拐弯的地方,身后突然传来清晰的汽车驶来的声音,我下意识地便往路边退,给车让道。   车轮飞驰,路边坑里的水溅起半米高的水花,带着脏兮兮的漂浮物就这么大片地洒到了我的裤子上,入眼之处,一片潮湿狼狈。   我想要弯腰去拧,可是下一秒,那辆始作俑者的车便以一个急刹车停在了我面前。我抬头,透过降下的玻璃车窗,看到了车里人那张熟悉的脸,一如既往的冷淡,笼罩着浓浓的阴霾。   杜珉南和我对视几秒,随后,一把扯下、身上的安全带,推开车门下车。   他淋着雨大步走到我身边,抓起我的手便将我整个人按进他怀里,唇附在我耳边,几近咬牙切齿:“你疯了是不是……”话音未落,有力的手臂已经将我拦腰打横抱起,一步都不做停留,大步往车边走。   他动作太快,我未来得及做任何抵抗,就被他弯腰塞进副驾驶座上,关上了车门。   我看到他的身影从挡风玻璃前绕过,又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上车。   耳边响起了汽车发动的引擎声,我目光依旧茫然地看着前方,看着挡风玻璃外那雷雨交加的世界,恍惚中产生一丝错觉:这车便是一座孤岛,在这个风雨飘摇的世界里,只有我和杜珉南两个人,从此相依为命……   我一边想着,一边唇角微微地扬起。   车里很暖,湿衣服黏在身上似乎也不是那么难受,目光渐渐开始涣散,脑子里的意识也跟着越来越模糊,最后,不知道究竟是累得睡着,还是昏了过去,我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中。   *   醒来的时候,是在主卧室的大床上,杜珉南怀里。   我刚刚睁开眼,视线还不甚清明,下意识地嘤咛一声,拿起手便想来揉眼睛。   这动作惊动了他,他立马低下头来看我。   “怎么样了?好受些没有?”他问我,声音很轻,语气难得的温和。   我下意识的点点头,眼睛直愣愣看着面前这张被放大的英俊的脸,脑海里的记渐渐恢复。我突然想记起来,昏迷之前和他在办公室激烈对峙的那一幕幕,还有那些冷言冷语,以及最后他不带语气的逐客令……   我身体立马僵了僵,随后,脸上浮现淡淡的厌恶之色,别扭地撇开了视线,不看他。   他见我这样的反应,并没有发现我情绪上的异常,只以为我是身体不舒服所致,于是,又在我耳边嘘寒问暖:“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要是有的话,你现在就说出来。”语气里,还有小小的、难以掩饰的紧张。   他这态度,好得有些不正常,让我忍不住感到疑惑。若是没记错的话,我们刚刚才大吵过一架,我现在又跟他使小性子,他竟能这样忍我?   我这么想着,又悄悄扭过头来看他,但没想到,就这么一眼,便撞进他幽深的眸子里,那一双漆黑的瞳孔,黑如濯石,正发着熠熠的光芒。   我立马浑身都变得不自在起来,寻思了半天,最终决定还是问出口,仰着头,一脸探究之色地看他:“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我想了想,“突然对我这么好?” ☆、安全期不安全   他只瞥我一眼,随即便从床上坐起来,淡淡说:“因为你现在不舒服,就算要吵架,”他垂眸看我,“也要等你身体好了有力气之后。”   我和他对视片刻,随后面色平静地转移了视线。   “什么时间了?”我问他。   主卧室的窗帘一如既往地被拉上,遮住了室外全部的光线,让我无法判断现在的时间。   “快五点了。”他随口答道,随后,又用通知的语气补充说,“我答应过陪你吃晚餐,你先去洗澡,我让李叔把饭送上来,我们就不下去了。”   他一边说,一边系着胸前的衬衫纽扣,我盯着他,讷讷地开口问道:“你下午不是要开会吗?”他这会儿不该是在别墅里。   他低头看我,略带讽刺地勾起一抹笑:“不都是拜你所赐?”   我轻哼一声,愤愤然扭过头去,心里在想,那我这样呢,不也是拜你所赐……   床上的分量在这时骤然减轻,是他走了下去,   “好了,起来洗澡吧。”他又说,伴着拉链的声音一起,语气很淡,“淋了一场雨,你现在急需好好洗个澡,去掉身上的寒气。”   我依旧是不理他,脑袋枕在枕头上,后脑勺对着他,全身一动不动。   耳边的声音突然都停住,我有些好奇,正想回头看,却不想,他已经抢先一步身体俯了下来,手臂撑在床上,唇压在我耳边,呼吸是炙热的:“你要是走不动,我就抱你去浴室,咱们一起洗,怎么样……”   话没说完,我就一溜烟地从床上坐起来了,一边往床沿上退,一边横眉怒目地瞪他,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   他也不恼,脸上扬起一抹捉狭的笑意,直起身来,又看了我一会儿,随后,转身走了出去,顺手关上门。   我在浴室洗了个澡,换上睡衣,又踌躇了片刻,这才推开门。   杜珉南正站在窗前,窗帘被拉开,窗外,雨已经停了,夕阳隐匿在群山背后,仅剩的一点光线也在渐渐变暗,天地间一片灰蒙蒙。我往外走了几步,他一直静静看着窗外,听到我的脚步声也没有回头。   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饭菜香味,我视线扫过一边的沙发茶几,便见上面摆着几碟小菜,两碗米饭,看来,是李叔为我们做的晚餐。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远远看着那盘子里花花绿绿的菜式,鼻息又萦绕着这股清晰可辨的菜味,我突然觉得喉咙口有酸水上涌,一秒都等不及了,捂着嘴就往浴室冲去。   转身前的最后一秒,余光里我看到杜珉南扭过头来看我,我来不及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人就已经到了浴室,对着马桶就吐了起来,手紧紧揪着衣领,只觉得胸闷难受得厉害。   将马桶冲了水,我扶着腰到洗手台上漱口清理。水流从水龙头哗哗而下,我捧了一把冷水扑脸,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这冰凉触感刺激下缩紧,我身体微微一个颤抖,就在这时,突然有什么从脑海里闪过。   今天几号了?九月二十二,还是二十三?   水龙头被我猛地关上,水流声戛然而止,我连脸上的水滴都没来得及擦就大步往浴室外走。   刚出门口,便撞上一个坚硬的胸膛,额头被撞得生疼,但我已经顾不上去管,只一味急切地开口问他:“杜珉南,你上次带我去医院都做了哪些检查?除去已经拿到报告的那些,还有两个检查结果我记得医生说是在今天出来,一个是肠炎,还有一个,是什么?”   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像野草一样疯狂滋长,我目光紧紧盯着他,手指毫无知觉地绞紧了衣角。   沉默,让人窒息一样的沉默。   杜珉南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片刻之后,绕过我径自往洗手间去。   我呆愣愣站在原地,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动了动唇,声音僵硬地自唇间溢出:“是怀孕检查,对不对?”   他脚步明显顿了顿,随后,又接着往前走。我转过身看他,就见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浴室门口。   我愣愣看着,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麻,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我要去拿报告。   我要去拿报告,那天医生告诉我,最后两份报告是今天出来,但我今天白天因为发生那样的事而把这件事给忘了,我要现在去,说不定,说不定还能赶得上……   我脑子里乱糟糟地想,脚不受控制地就开始往前迈动,每走一步,每往门口走一步,心里的惶恐都更深一分。   不会的,不会……这怎么可能?一定是肠炎,一定是肠炎……我不断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但还没走出房门,手臂就被人握住。   我扭过头来看杜珉南,他手上拿着一条毛巾,正皱着眉看我。我朝他有些恍惚地笑出来,唇角僵硬,连同整个脸都是僵硬的,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他说话:“我要去拿报告,我要去拿报告……”   他弯下腰来,在我面前与我平视,看着我的眼睛,语气很温柔地说:“报告我已经拿回来了,乖,先把脸上的水擦干……”话音落下,手便握着毛巾,轻轻擦拭我的脸颊。   我任由他这么一下下动作轻柔地擦着,全身绷紧,眼睛直直盯着他,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我想问他,却又不敢,心里那个可怕的猜想折磨得我痛苦得快要死掉。   他终于擦干了我的脸,动作渐渐停下来,手试图放下的一瞬间,被我紧紧抓住。   我再也等不下去了,看着他的眼睛,直截了当地问出口,声音却在忍不住地颤抖:“你看过报告了对不对,你告诉我,结果是什么?”   *   我被杜珉南牵着手在床上坐下,他坐在我身边,手紧紧握住我的手。   我眼睛一直紧紧盯着他,他也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得简直叫我害怕,在我焦灼的目光里,终于开口:“安染,其实那也并不是一件坏事,不是么?”   他声音很轻,落在我耳朵里,落在我心上,却像一刻炸弹一样,顿时就炸开了,炸得我脑子里嗡嗡地响,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冰冷而僵硬,在止不住地颤抖:“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说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被包在他手心里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掐进了手心里,我却感觉不到疼。   杜珉南不回答,只静静看着我,过了许久,终于又开口,却只说了一句:“你现在该冷静,否则,我们之间的交流没办法进行下去。”   我听了他的话,毫不顾忌礼仪地当着他的面就一声嗤笑出来,讽刺的目光看着他,连回答他的声音都是阴阳怪气的:“冷静?怀孕的人不是你,你当然可以冷静!”   我连大四都还没读完,竟然就怀孕了,我的学业怎么办?我的出国计划怎么办?我的生活,一切的一切,都该怎么办……   我心里完全乱了,茫然、慌乱、恐惧,各种情绪如潮水般向我袭来,将我整个人一下子淹没。   我呆在原地,脑子里什么都想不到了,只有两个字在不断回响:怀孕,怀孕……像一个木头人,只剩下眼泪还知道簌簌地往下流。   杜珉南将我搂进了怀里,贴着他温热的胸膛,我的身体也依然是僵硬的,全身都在往外冒冷汗,他的声音这时在我耳边响起,一如既往的低沉,却蕴含着浓浓的温情:“傻女人,怀孕怎么会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我听他这么说,不知为何,一瞬间,所有的情绪都褪去,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委屈。   眼泪立马流得更凶,我一边哽咽,一边手甩开他的手,拼命在他怀里胡乱推打,心里恨到了极点,嘴也在不受控制地咒骂,说的话都含糊不清:“都是你,杜珉南,都是你!你这个混蛋!你这个混蛋!你这下真的害死我了!”   他听到我的话,将我从怀里轻轻推开,握住我的肩膀,隔开一些距离看我。   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哽咽地连话都说不清楚,只知道哭,一直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心里的委屈全部倾泻。   杜珉南一言不发,就这么静静看着我,看我哭得实在太厉害了,就手伸到我背后轻轻拍着我的背,我的呼吸这才跟着稍微顺畅了一点。   哭了很久,他不说话,我哭得说不出话来,终于,我的哭声渐渐变小,最后停了下来。   眼睛痛,喉咙痛,鼻子也塞得厉害,我低着头坐在床上,肩膀还在高高低低地不断耸动。身体在这时突然腾空,我被杜珉南打横抱了起来。   刚才哭得太投入,此刻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挣扎,就这么窝在他怀里,任由他将我放平在床上,随后眼睁睁看着他掀起被子,自己也躺了进来,搂起我,我们就这么紧贴着身体,在床头斜靠着。   我躺在他怀里,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心里的情绪渐渐缓和。   房间里的环境是一片寂静,他不说话,就这么紧紧抱着我,最后,还是我先开了口,嗫嚅着问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今天拿到报告之后?”   我只是好奇,才这么短的时间,他怎么就能做到这么冷静。   他声音沉稳地响起,语气很淡,却悦耳动听,带着一股奇异的抚慰人心的力量:“今早拿到的报告,不过,”他刻意拉长声调,低下头来看我,“之前那么多次的反应,你难道就一点都没怀疑过?”   言下之意,也就是说他早就料到了,怪不得,现在可以跟没事人一样……我闷闷地想,之前我也并不是完全没往这方面没想过,只是,这想法刚产生便被我立马否定了,我下意识地觉得这不可能。   “你怎么这么确定这孩子就是你的?”我仰起脸来,有些突兀地问他。   我不得不感到奇怪,因为,明明我们每一次在一起的时候,都有做安全措施,所以我才一直没认认真真怀疑过,自己最近的不适症状可能是怀孕了。   他在我询问的目光里勾唇一笑,不急不缓地说:“你可能不同意,不过,我很确信,我比你自己,更了解你自己。”   我愣了愣,随即挣扎着脱离了他的胸膛,支起上半身来看他,追问:“可我们明明每次都有做安全措施。”   “有些时候没有。”   “可那是安全期啊……”   “安全期就一定安全?”他盯着我的眼睛。   我目瞪口呆,待反应过来之后,眸子里立马喷出怒火,控制不住地冲他大喊起来:“你早就知道不安全,为什么不采取措施!”   他面不改色地看着我,语气淡定而自然:“你难得不逼着我带套,我又为什么要主动带套?”   “你……”我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难道一点都不担心我会怀孕?还是说……   想到另一种可能,我身体立马条件反射般地脱离了他的胸膛,一边缩着身体不断往床边上退,一边眼睛戒备地盯着他。   他对我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明显有些惊讶,愣在原地看着我:“怎么了?你这是干什么?”   我紧紧皱着眉,不信任的眼神投向他,手抱住自己的身体做防护状,硬着声音问他:“你刚才,突然对我那么好,是不是想要哄我去把孩子拿掉?”   他看着我倔强地抬着下巴,一脸毫无惧意的模样,竟然就笑了,随后,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长臂一伸,就把我又拉回到他身边。   我挣扎,徒劳无功,他手臂环上我的腰,抱紧我,盯着我的眼睛,语气五分认真五分玩笑:“你怎么不问我,我突然对你那么好,是不是为了哄你把这个小孩生下来?”   “啊?”   他的话,太出乎我的意料,我下意识地就是一声轻呼。   他又是一笑,手轻轻摩挲着我的头发,淡淡地说:“别胡思乱想了。”   我盯着他,狐疑的眼神,我现在有些难以判断他的真情假意,半晌后,轻声开口问他:“那你刚才对我那么好,究竟是不是为了哄我把孩子生下来?”   他闻声,也垂眸来看我,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竟是一丝叫我看不懂的惆怅:“我要是不哄你,你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吗?”   “……”   我没想到他会这样反问,顿时语塞。   沉默,长久的沉默,我们都没有回答彼此的问题。   我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心里平静了,却也忍不住地开始考虑一些很现实的问题,比如,这个孩子该怎么办。   生下来,那我的一切就毁了,我这辈子都会因为这个小东西而和杜珉南纠缠不休,还有我原本计划好的一切,比如留学,都没办法进行……可如果不生下来,难道,我真的去做流产?   我不知道,我竟然犹豫了。   好在距离上一次来例假时间也才一个半月,也就是说,这个孩子最多才一个半月大,我还有时间可以考虑。   我想的有些出神,杜珉南的声音这时候从头顶上方传来,声音淡淡的:“把他生下来。”   我抬头看他,他也低下头来看我,坚定的语气接着说:“其他的事,你都不用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我喜欢这章的杜珉南,很man很诱惑~~哇咔咔 ☆、什么是幸福   杜珉南在跟我说:“安染,把他生下来,其他的事,你都不用担心。”   整整三天过去了,他这句话还是时不时地就在我耳边响起。   说实话,那一刹那,我不是没有一点点动心,可是,紧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加残酷的、叫我头疼的现实问题,不是他这样轻巧的一句话便能解决的。   比如,我最好的朋友洁洁那里,该怎么办?在她眼里,我连个男朋友都还没有,现在却突然间要告诉她我怀孕了?孩子的父亲还是她曾经啧啧赞叹为好丈夫的大商人杜珉南……那场面,我简直不敢想象。   好在怀孕时间还不长,现在肚子还是平坦的,除了呕吐症状之外,还看不出任何怀孕的迹象,所以我还能在她面前隐瞒一段时间。   在我们谈话的第二天,杜珉南就又带我去了一趟医院,跟医生咨询了一些怀孕初期的注意事项,他似乎已经帮我做了决定,又或者是认为我已经默认,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医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夫,啰啰嗦嗦的,一点点大的小事都说个没完没了,我们两个人一起坐在他面前听他讲,我有些百无聊赖,微微一偏头,便能看到身边的杜珉南。   他的脸,沐浴在阳光中,流畅优美的侧脸曲线,五官深邃如刀刻,脸上的每一根细小的绒绒的汗毛几乎都能看得清楚。   他眼睛一直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一副认真静谧地模样,听医生枯燥的讲话,时不时地还问上一句,得到答案后便扭过头来看我,朝我淡淡一笑,那嘴角上扬的弧度,优雅俊美,让我忍不住产生一些恍惚的错觉。   每当这种时候,我的思绪便会不受控制地飘远,想好多好多,比如,这个素来冷淡不善于表达感情的男人,在这一刻,是不是心里也是有些开心激动的?再比如,他为什么这个年纪和自己的太太还没有孩子……   这些问题,我都很好奇,却凭自己也想不出答案,想到后来,便也就丢在了脑后。   走出医院的时候,明媚的阳光洒在我们的身上,暖暖的,杜珉南牵着我的手往车边走,在医院门口到停车场那么一段不长不短的路上,我们就像一对平常小夫妻那样,丈夫带着自己心爱的妻子,还有她肚子里那即将到来的孩子,一起回家。   家,多温暖的一个词啊,那几乎就是我一直以来索追求的幸福了吧。   但路毕竟是有走完的时候,就像我关于家的美好幻想一样,一旦上了车,关上车门,那些美好的纷乱的思绪,便被关在车门外的另一个世界里,放飞在那条路上温暖的阳光里,定格成最浪漫温馨的回忆,最后随着汽车的一个加速驶了出去,被抛在了我们身后。   李叔似乎是知道这个消息了,记不清是从哪天开始,他脸上便一直都是喜气洋洋的,也不知杜珉南是什么时候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有一天我坐在客厅沙发上发着呆,他走过我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下脚步,对我恭恭敬敬地说:“小姐,您不需要担心,我呀有三个孩子呢,他们都是我亲眼看着出生长大的,所以先生让我照顾您,您要对我有信心。”   我听他这话,初时还有些怔愣,待反应过来之后,立马面红耳赤起来,头都恨不得缩回脖子里去了,嗫嚅着说了句:“谢谢李叔”,声音小如蚊蝇,随后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着,出了九月,便到了十月天。   十月的时节,天气已经渐渐开始转凉,十一学校放假,今年正好又赶上百年校庆,所以这个假期格外的长,有将近半个月的时间。   头几天,我都是按照杜珉南吩咐的一直乖乖呆在别墅里,每天帮着李叔修建修建苗圃,做做饭,日子也算过得轻松惬意。直到某一天下午,杜珉南回来时,特地喊了李叔去帮忙把什么东西从后车厢里搬下来,我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便看到一团团的墨绿。   李叔把东西搬到了院子里,我这才看清楚,竟是一株株的水仙花,还不到开花时节,只有纤细柔软的叶子优雅地朝四周低垂着,底下的花根是雪白的,像一个个圆不溜丢的洋葱,看起来可爱极了。   我只是有些好奇,杜珉南从来不喜欢花,连同别墅门前的花园里都没有种上花,小野花也总是被勒令除掉,这会儿竟然这么大张旗鼓地买了这么些东西回来,可真是出奇了。   他跟李叔交代了几句什么,李叔便去忙开了,而他一个人往我身边走过来。   他很快便停在我面前,我仰着脸看他,他手捏着我的下颌轻轻摩挲,随后抬起来,我想问他的话还没问出口,他的唇就落下来,在我的唇上辗转地吻了一番。   这个吻很长,等他终于吻够了松开手的时候,我已经快要因为缺氧而窒息。他手搂上我的腰,带着我的身体转过来往屋里走,我一边走一边还忍不住回头看那摆在院子里的一团团墨绿,在他怀里好奇地问他:“你买这些东西回来做什么?”   他依旧目视前方,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淡淡回答我:“我问过医生了,看些花花草草的,孕妇会心情好。”   我听他这话,又抬起头看他,他的下巴坚毅冷峻,脸上的线条却是柔和的,我心里顿时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涌上来,抿着唇在他怀里无声地笑。他仿佛能感觉我的笑容一般,低下头来看我,我立马又将脸埋进他怀里,不给他看到。   又走了几步,感觉到他步子停了下来,我将脸从他怀里探出来,便见他正低着头凝视我,我想开口问他怎么了,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他便在下一秒就将手臂伸到我的膝盖弯下,一手托着我的背,将我横着抱了起来。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我立马小小地惊呼一声,手下意识地就抓紧了他的衣领,他又沉默着看我片刻,随后不再做停留,大步上了楼,直奔主卧室。   将我轻轻放在床上之后,他便俯身下来耳朵贴着我的小腹静静地听,我看他煞有介事的模样,忍不住了咯咯地笑起来,故意打趣地问他:“听到什么声音没?”才两个月未到,哪能听到什么声音?   他听我这么问,抬起头来,挑着眉看我:“听到了。”   我脸上的笑容不由自主地就打住了,盯着他,好奇地追问:“听到什么了?”   他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听到你肚子咕噜咕噜的响,”身体凑到我面前,脸在和我近在咫尺的地方,热热的呼吸喷到我脸上,“你肚子饿了,该吃饭了。”说完,唇角竟勾起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我从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过,一下子便看呆了,待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是被他反过来耍了一把,气得直推他。   他也不恼,反而笑得愈发开怀起来,我恨地牙痒痒,觉得自己似乎每次都落了下风,心里很不甘,眼珠子咕噜一转,便计上心来。   我立马停下了手上打他的动作,脸上也不再是吹胡子瞪眼的凶恶表情,朝他谄媚地笑起来。这下换他有些不知所措了,拧着眉看我:“你在打什么坏主意呢?”   我不说话,翻了个身便趴到他胸膛上,身体柔软的像一只猫,故意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嘴里嘟囔着一声声唤他:“杜珉南……”那声音,娇滴滴的,我自己听了都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杜珉南身体立马紧绷起来,我对这结果甚满意,立马就冲他笑得更妩媚了,手环上他的腰,将自己的身体整个贴到他身上,手臂像藤蔓一样缠上他。   他忍无可忍,握住我的肩膀将我推开一段距离,看着我,声音已然变得有些喑哑,眸子里也渐渐燃起了欲望:“你离我远点儿,别这么蹭来蹭去的。”   我本是故意撩拨他,这会儿刚刚得逞,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罢手?听他这么说,不但没住手,反而动作愈发恣意起来,手环住他的脖子,脸低下来,在他唇上亲一口,朝他笑笑,又接着吻他的眼睛、脸颊、下巴,一只手还在他身上四处点火。   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胸口的起伏也越来越剧烈,我看差不多到程度了,狡黠一笑,便干脆利落地从他身上翻下来,任由他一个人自生自灭。   却不想,就在我翻下来的一刹那,他握住我的肩膀,轻而易举地便将我压到了身下。四目相对,我有些错愕,随后立马理直气壮地开口:“你干什么呢,你压着我了。”   话还没说完,他的吻就落下来了,精准地封了我的唇,拼命地吻,我唇被他完全堵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手在我身上四处抚摸揉捏,从腰到胸口的柔软,停留在那儿,手指摩挲带动一串串电流,从我身体里划过。   我身体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而身上他的坚硬也越发张狂,这下我真开始害怕了,趁着他离开我的唇一路向下吻脖颈的时候,大声喊住手,手也抓住他的手不许他再继续下去:“杜珉南你忘了医生的话了吗?头三个月不能这样……”   他似乎被我的话扯回了一丝理智,动作停了下来,抬起头来眼神迷离地看着我,随后,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这下你得逞了,下次再这样,你自己挑起来的火,自己灭。”说完,便一下子直起身子从我身上离开,往浴室奔去冲凉水澡了。   我躺在床上,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还有些心有余悸,心想以后再也不敢这样了,刚才差一点点就玩火烧身……   水仙花很快便被种在了门口的园子里,数量不少,种满了整整一个苗圃。   傍晚的时候,李叔在园子里浇花,我便坐在一边拖着腮帮子看着,杜珉南原本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杂志,不知何时也已经走到了我身后,伸出手臂将我搂进怀里,附在我耳边低语:“这花养一个月便能开花,不用着急。”   我任由他这么搂着,心里却在愣愣地想,一个月后会是怎样的光景?到时候,也不知道肚子有多大了,是不是大得遮不住了?还有,自己是不是已经鼓起勇气把这一切告诉洁洁……   这么一想,心情不由得又烦躁起来,不发一言地从杜珉南怀里挣脱,站起来,转身就往屋里走。   杜珉南没有追上来,我一个人走了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李叔刻意压低的声音:“……孕妇都是这样的,心情不好,您要是有空的话,不妨带小姐出去玩玩儿……”很快,就被吹散在风里,再也听不见。   我一个人上了楼,将自己关在卧室里,仰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静静发呆,似乎,心里有很多的烦恼都解不开,可是当自己真的静下心去想,却又什么名堂都想不出来,只觉得心里莫名其妙的难受。   就这么呆呆睁着眼,也不知过了多久,困意渐渐袭来,我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入睡前的最后一秒还在想着,似乎,从怀孕以来我便越来越嗜睡了,整天迷迷糊糊的,再这么下去,以后说不定连上课都起不来……    ☆、变故   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早晨,睁开眼的时候,偌大的床上只躺着我一人,杜珉南已然起身。   我梳洗完之后便从楼上下来,还没走下楼梯,远远的便看见杜珉南坐在餐桌上静静吃着早餐,一份三明治,一杯咖啡,外加一份今天最新的报纸。   李叔听到我下楼的声音,立马从厨房走出来,手上端着为我备好的早餐,牛奶、水煮蛋和两片涂着果酱的白土司,一看便又是他潜心研究出来的营养早餐最新成果。   从我怀孕以来的这些天,每天的早餐他都变着花样地为我准备,就为了顺利完成杜珉南下达的指令:让我多吃些。   我见他如此热情积极,也不好扫了他的兴,每次都是在殷切期盼的目光里将早餐吃得一点不剩。每当这种时候,李叔看起来都特别欣慰,连收拾桌上的碗碟都是兴高采烈的。这好心的老人家。   李叔帮我拉开椅子,我便在杜珉南对面坐了下来。   杜珉南放下手里的报纸,一边优雅地用餐巾布擦着嘴角,一边看我,下巴点一点我面前的早餐,平静开口:“这些东西味道是不是太清淡了些?需不需要李叔帮你准备些开胃的小菜?”   我正端着玻璃杯大口喝着杯中牛奶,听他这么说,一边摇着头放下杯子,一边回答他:“不用了,很好吃,我一点都不反胃。”说着,便拿起盘子里的水煮蛋剥了起来。   杜珉南在这时喊我的名字:“安染。”   “嗯?”我应一声,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他。他看着我,唇边竟有一丝笑意。我有些摸不着头脑,讷讷地开口问:“怎么了?”   他勾唇一笑,随即从座位上站起来,却不是离开,而是往我身边走了过来,在我面前蹲下与我平视,手抬起来,轻轻抹过我的嘴角,声音很轻:“你嘴角沾上牛奶了。”   他的脸与我近在咫尺,我这么看着他,听着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竟就有些看呆了,待回过神来,就发现他已经将脸凑过来,唇轻轻吻了吻我的唇角,温柔的话语随着热热的呼吸一起喷在我的脸部肌肤上,痒痒的:“嗯,这牛奶味道不错……”   我脸一下子就红了,忙不迭地推他,他竟然低低地笑出声来,手松开我的肩膀,身体退开,和我隔一段正常距离。   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脸上的温度也高得不正常。我立马恼羞成怒地转过身去不理他,目光飘飘忽忽的也不知道究竟是看向哪里,过了好久,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拿着颗水煮蛋没剥完,于是又慌忙低下头去剥蛋。   一边垂着头剥蛋壳,目不斜视,一边仿佛还能感受到他投在我身上的灼热的目光,让我浑身都焦躁难受起来。   蛋剥了好半天,才剥好一半,手不小心一抖,差点就重手里掉了下去,好在杜珉南这时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接住。   他将鸡蛋从我手里抽走,我扭过头来愣愣地看他,他只朝我笑了笑,随后便在我略微错愕的目光里,低着头认真剥起了手里的鸡蛋。   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到他手上,那修长好看的手指,艺术品一般,骨节分明,此刻正灵活地一点点将那坚硬的淡粉色蛋壳剥去,露出了里头纯白的、嫩的可爱的蛋白。   很快,一整颗鸡蛋便都被剥好,他抬起头,手很自然地就送到了我的嘴边,下颌抬一抬示意我张嘴。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也太出乎我的意料,我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只顾着眼睛看着他,见他如此,便真就听话地张开嘴咬了一口他手中的鸡蛋,轻轻嚼着,一下一下,齿颊间有些僵硬。   待反应过来时,突然想到,我们这是在做什么?杜珉南在喂我吃饭?!   我被自己的这个突然的发现吓了一跳,心跳滞了一秒,一口气没喘上来,刚到喉咙口的鸡蛋沫沫便呛到了气管了,呛得我使劲咳嗽,脸涨得通红。   杜珉南被我的反应吓坏了,立马放下手里的鸡蛋就来拍我的背,竟然慌慌张张的不知所措,只声音急得忍不住的颤抖,一味地问:“你怎么了,没事吧,好好的怎么呛着了?”   我说不出话来,还是咳嗽,一边咳得要死,一边看着杜珉南在我身边手忙脚乱的,就差把我一把打横抱起来往医院冲,心里竟有一丝丝的莫名的开心,连着难受的感觉都减轻了不少。   杜珉南很快镇定下来,随后立马冲里屋大声喊李叔,这么大的动静把李叔也吓得从厨房里跑了出来,他一见这状况,还没跑到我们身边就立马大喊起来:“喝水,快!先生,给小姐喝水!”   杜珉南这才想起来,恍然大悟般,一手扶住我的身体,一手立马拿起桌上的牛奶杯就递到我嘴边,声音里还难饰慌乱,急切地在我耳边说着:“来,喝水,来,喝下去就不难受了……”   我眉头都快拧成麻花,听着他温柔的语气,心却化成了一滩水,听话地张了嘴大口咽下去一口牛奶,牛奶划过喉咙口,终于,痛苦感大大减轻。   我不再咳嗽了,手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捂着脖子,感觉自己像一只伸长了脖子的鸭子,目光有些尴尬地扫过身边正将我扶在怀里的杜珉南,就见他还是一脸紧张,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一副生怕我又突然咳起来的模样。   他的目光和我撞上,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唇,脸上竟浮现一抹淡淡的不自在的神色,我看在眼里,心里忍不住有些小小的吃惊。   “没事吧?”他开口,轻声问我,语气里有难以掩饰的自责之意。   我朝他摇摇头,淡淡回答他:“没事。”确实没事,再说,就算真有事也不能怪他,都是我一时走了神导致的结果……想到这儿,我就忍不住地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他也没再说话,又在我身边蹲了一会儿,便站起来,吩咐李叔一声:“这早餐冷了,帮她热一下。”随后便径自转身往门口走。   我听到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终于还是忍不住地扭过头来看他,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停在门口,随后,手拉开大门,门缝里有耀眼的阳光透进来,他走出去,身影又渐渐被吞噬在那一片明亮里,再也寻不见了。   我心里空空的,又朝那门口呆呆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过身来。   桌上的早餐被李叔按照杜珉南吩咐的撤掉了,他离开前还嘱咐我:“小姐,您坐一会儿,我一会儿就帮您热好。”   我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餐桌上,看着杜珉南刚才坐的位子,看着他喝过的咖啡杯,杯子里的咖啡早已经凉了,看不到一丝丝袅袅的烟,我心里也是一样,似乎有很多东西,但等真正去寻,却又什么都寻不到。   对着这杯子发了一会儿呆,我目光右移,便看到杜珉南刚看过的现在已经被合上放在一边的报纸,我伸出手去把报纸拿过来,随意翻了起来。   刚翻了一页,目光扫过这一版的内容时,手就立马停了下来,眼睛瞪得老大,紧接着全身都渐渐僵硬起来。   李叔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渐渐到了我身边,他将早餐又摆到我面前,喊我用餐,我却迟迟没有动静。   “小姐?”他疑惑地再次提醒一遍,在见我像木头人似的毫无动静之后,忍不住好奇地脑袋凑过来看我盯着的报纸。   报纸上,财经版头版头条的位置,几个醒目的红色大字组成了一行文章标题——   “杜氏董事局内部纠纷引发股价异常波动,现任总裁私生子身份曝光”   标题下的照片格外夺人眼球,两个同样身着西装身姿挺拔的男人,一个年轻的脸上朝气蓬勃,另一个脸上则是万年不变的冰冷。   我脑子里顿时轰的一声就炸开了。 ☆、宝宝的爸爸   李叔在耳边不停地催促我吃早餐,我心烦意乱,随口应了一声,便暂时放下手里的报纸。   端起桌上的牛奶一口气地喝了大半杯,然后又大口大口地咬着土司,不出五分钟,这一顿新鲜的还很热乎的早餐便被我吞冤家一样吞下了肚。   李叔站在一边,看着我这副吃相,目瞪口呆,却也没说什么,等我吃完便默默地收拾起桌子来,我拿起那份报纸直奔客厅的沙发,坐下来一个字一个字的认真读起来。   这篇文章很长,等我终于放下手里的报纸时,抬头看墙上的挂钟,便发现已经半小时过去了。   我现在心里的感觉,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一则是这篇文章的内容着实太石破天惊,谁都没有想到过,今天在商场上叱咤风云、俨然已经成为杜氏代言人的杜珉南,真正的身份竟是已故杜老董事长在外头的私生子,并非杜氏正统血脉。   二则是因为联想到杜珉南头先的态度,他分明在我下楼之前就已经看到了这篇文章,竟然还能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调笑我?   他究竟是太自信,还是根本不在乎……我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他怎么可能不在乎呢?我虽然对商场的勾心斗角不甚了解,却也知道,像杜氏这样历史悠久的老字号企业,最看中的,除了信誉名声之外,便是家族血统。   杜珉南这样富有争议的身份一旦曝光,想来,在杜氏董事局内部掀起一场动荡再所难免。   引用报纸上原文的最后一句话:占杜氏董事局三分之一以上的那些前朝旧臣们,真的可以接受这样一个直到十五岁才被领回杜家的私生子,继续担任这个庞大餐饮王国的掌权人?   杜珉南、杜思哲、杜氏集团……我的脑子里只是有些乱,却并不傻。   杜氏总裁的私生子身份曝光,多大的一件事,如果没有强大的势力在背后支撑,这件事根本还没等登上报纸、出现在公众视线里,便已经被扼杀在摇篮中。   杜珉南一旦下台,直接受益者会是谁?这场爆料又是什么人在背后操纵,答案呼之欲出。   犹记得上次去公寓找杜思哲时的情景,当时他对我说,搬出来住这件事,与我无关,不论是当时,还是这件事发生之后的这么些天以来,我一直不曾相信过他的那句话,一直固执地认为他是在骗我,只是不想我自责。   但是现在看来,杜思哲所说的话还真是一句都不错,包括他说,搬出来的事与我无关,包括他说我,自作多情。   这场风波,他应该是早就已经开始筹划了吧。   作为杜氏的正统血脉,想要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权势和家族企业,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他瞒过了韩茉儿,甚至还试图想要瞒过所有人。   韩茉儿肤浅地认为杜思哲是因为一味要求搬出去住而惹火了杜珉南,所以才会在公司被夺权,但现在看来,这两者之间根本没有什么直接的因果关系。   这两个人之间夺权是必然的事,而杜思哲搬不搬出去住则是全凭他高兴。不难想象,即便不搬出去,他和杜珉南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关系也定然不是像家人一般亲密。   一个是前学长,一个则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爸爸,两者狭路相逢,这复杂的关系,听起来真是够讽刺的。   不论是杜思哲还是杜珉南,又或者是杜氏集团,这些权力纷争,都与我无关,在这件事上,我没有任何立场,也不觉得想要偏袒任何一方,对于男人之间争权夺利的事,唯一的感觉便只有厌恶。   杜思哲,他究竟是有多能忍?在此之前装得没事人一样,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放在心里。这么多年来,他都是怎么和杜珉南和平相处的?   我似乎渐渐能够明白,当他在得知我和杜珉南之间的不正当关系时,是怎样的心情。   我越来越觉得,自己从来不曾了解过杜思哲,他绝对不会是平日里看上去的那般简单,韩茉儿竟然还担心他为了我自毁前途,现在看来,这想法真是单纯得可笑。   杜思哲可能连自己的都没发现吧,他和他的对手杜珉南是那么的相像。   他们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事先计划好的,都有着特定的目的。   杜思哲可以用搬出去住这件事来蒙蔽韩茉儿的眼睛,让她以为他是自暴自弃,那么在面对杜珉南时呢,他是不是也这样?   我甚至忍不住地开始怀疑,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包括暑假突然去支教,以及后来默认了和韩茉儿的关系,都是做给别人看的,目的就是让别人以为他承受不了照片的打击,这“别人”中,最重要的那个自然就是杜珉南,同时,也顺便带上了一个我。   我突然又觉得有些可笑。   女人总爱用自己的思维去衡量男人,因而忽略了那是男人。   只要是男人,不管表面上看起来有多温润无害,即便单纯得像个大男孩,骨子里也是有野性的,他们从来都不是小绵羊,即便看起来是,那也是带着羊面具的狼,他们有抱负、有野心,这些东西,在他们心里的地位永远是第一,无人能敌,父母都一样,更何况是朋友、女人。   男人的世界,女人真的很难懂,就比如此刻,我就实在不明白,争权夺利的事,真有那么重要?杜氏叔侄之间的关系有必要搞得这么僵?他们俩都姓杜,杜氏是他们共有的,难道就不能和平相处?   私生子又怎样,难道就不算杜家人?而杜珉南呢,杜思哲始终是他的侄子,他又何必赶尽杀绝?   我不由得又联想到,这个正静静躺在我肚子里的宝宝,难道,他注定将来也要跟他爸爸一样,因为私生子的身份而被推上风口浪尖……   只要一想到这个,我就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肚子,那里还很平坦,还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可是,偏偏就有一个活生生的小生命正安然躺在那里头。   杜珉南比任何人都更能明白,私生子的身份,将来会给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带来怎样的影响,可他还是固执的一味我把他生下来,他究竟有没有想过我和这个孩子的未来?对这个孩子,对我,又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态……   有好多问题,接二连三的袭来,让我无力招架,偏又每一个都是解不开的死结,我觉得心里闷得难受,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茫然无措过。   我打开手机想要看一会儿微博和新闻来纾解,这才发现,现在杜氏的消息几乎已经垄断了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   网络上到处都是铺天盖地的议论,关于杜氏集团,关于那位素来以强悍手腕和好好先生先形象闻名的总裁,以及那位年少有为、身为杜氏正统血脉的副总裁。   还有消息称,杜思哲早在前几天召开的杜氏股东大会上,就已经联手董事会几位位高权重的执行董事,提出暂时罢免杜珉南首席执行官职务的议案,但这份议案最终经股东大会投票,以一票之差的败势被驳回。   这些小道消息,也不知到底是真是假,但看得我忍不住跟着提心吊胆,越来越觉得心烦。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我就跟李叔打了声招呼,上楼。   在卧室里的沙发上抱着双膝坐了一会儿,周围一片安静,我脑子里沉沉的,思绪很纷乱,最后,不知怎么的就又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我睁开眼时,觉得视线有些模糊,揉了揉眼睛,视线变清晰的同时,脑海里上午的记忆也渐渐恢复。那些烦心事,就像心里的野草一样,怎么都除不尽,又像海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为了不给自己找难受,我刻意将这些事都抛在了脑后,伸了个懒腰,便从沙发上爬起来。   光着脚走在绒绒的地毯上,那柔软温暖的触感让我全身稍微舒坦了一些,我漫无目的地房里走着,走来走去,最后脚步停在了窗边,人趴在窗台上往楼下看。   一楼,门口的花园里,李叔正在一如既往地忙碌着,一会儿修剪修剪草坪,一会儿又去浇那一苗圃的水仙花,我仿佛能看到他皱纹纵横的脸上,此刻充实又满足的笑容。   快乐是有传染力的,我始终相信这句话,看着李叔不知疲倦的身影,我心里的郁结似乎也被打开了一些。   想想,其实,事情总是有的,烦恼也总是有的,要试着放宽心,尤其像我现在的情况,更应该学会自我放松,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肚子里的宝宝着想。   老大夫那天特地多次跟我强调:要保持好心情,这样宝宝才会跟着健健康康。   也是,我可不想宝宝跟他爸爸一样,整天一张冰块脸,若是个男孩子倒还好,那可以叫酷,但若是个女孩子,还不得把所有男孩儿都吓得远远的……   我就这么傻傻地想了一会儿,竟忍不住一个人抿唇笑起来,又在卧室里来回走了一会儿,便走出了房门。   本只想在二楼随便走走,但在经过书房门口的时候,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别墅的书房我不常来,平时一般都是杜珉南在用,最多也就是考试周的时候会在这儿复习,此时我正好无聊得紧,便推了门进去。   书房里观光线昏暗,我随便在书架前逛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累,于是在桌子后面的靠椅上舒服地躺下来,目光扫过桌上有钢笔和纸,一时玩心上来了,就拿着纸和笔想写点什么。   写什么好呢?我撑着腮帮子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最后无意识地就开始在纸上随便写写画画,等到回过神来,竟发现自己写了一整页的杜珉南的名字。   我盯着这一整页的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杜珉南”,心里似乎一瞬间有些什么划过,挠得我的整颗心都痒痒的,我想要抓住它,但它偏偏像流星一样,连尾巴都抓不上,就已经消失不见。   我手移到纸上,指腹轻轻抚过那些名字里写得最大的一个,心里闷闷地想着,我似乎还从来没有在哪里写起过他的名字,不想,无意识地这么一写,便写满了一页纸。   转瞬间又想到,他呢,每次叫我的名字都是冷冰冰的,安染,安染……连杜思哲和洁洁都是叫我小染,而他,好歹还是我肚子里宝宝的爸爸呢……   这么胡思乱想的,我顿时又觉得自己落了个下风,于是把那薄薄一张纸从桌上捻起来,走到垃圾桶边,便想扔进去。   可是,手都伸到半空中了,最后还是打住了,觉得有些莫名的不忍心,心里挣扎了一会儿,又转身走到办公桌边,把那纸塞进了桌子最底层的抽屉里。   我每次看,那里头都是什么东西都没有,杜珉南似乎从来不用,想来,他是不会发现的,那就让它静静呆在这儿吧。   我这么想着,最后又看了一眼,随后合上抽屉,走出了书房。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会有情节的,大家要理解安染作为一个准妈妈的害怕……所以心里话就多了点o(╯□╰)o ☆、着急上心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晚饭时间很快就到了,杜珉南回来的时候,我正在厨房帮着李叔做饭。   他一到厨房门口看到我,便冲进去将我从里面拉了出来,我连围裙都没来得及脱,便被他拉到了客厅,按着肩膀在客厅沙发上坐下,他皱着眉一本正经地告诉我:“以后别去厨房了,吸进去那么多油烟,没好处。”   我点点头,没说话,只顾着眼睛看着他,心里在默默想着,怎么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还能跟没事儿人似的?是他将情绪掩藏得太好,还是,真的一点不在乎……   许是我目光里探究的意味太明显,他很快便有所察觉,刚刚放下的眉不由得又皱了起来,问:“怎么了?”   我稍微愣了一下,随即便反应过来,冲他直摇头,一边转移了视线不再看他,一边手绕到身后去解开围裙的带子。   围裙的带子在脖子以下、蝴蝶骨附近的位置,杜珉南看我绕着手臂这副纠结的模样,立马扶着我的肩膀将我的身体轻轻转过去背朝他,手握上我的手,接过了我手里的活儿。   我原本长发披散在脑后,他一只手握起来,将全部的头发都捋到我一侧肩上,随后继续认认真真地解起带子来。   他的动作很轻柔,手时不时地蹭到我身上,隔着一层薄薄的棉T恤,肌肤的温度传到我的肌肤上,渗透进我的血液里……我有些心神恍惚。   我忍不住扭过头来看他,便见他半张脸庞,另一半隐匿在了我的头发之后,他眼睛直直盯着带子的方向,眼眸安安静静地低垂着,浓浓的睫毛盖下来,遮去了眼里的情绪。   我呆呆看着,竟觉得,他这一刻认真的模样也是这样的好看。   很快,带子便被解开了,他松了手,缓缓抬起头来,我立马赶在他抬起头之前倏地扭过头去,佯装成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身体却不自觉的绷紧起来,坐得笔直。   他似乎是确实没发现我刚才在看他,见我一动不动,便又将已经解开的围裙从我身上剥下来,随后随手扔在一边的沙发上。   我捡起来,站起身欲将围裙送回厨房去,他见此,立马在这时拉住了我的手,将我拉得稳稳当当地跌坐在沙发上。我不解地看着他,他抽过我手里的围裙,又抬头看我一眼,随后便站起身来往厨房去。   围裙被送去厨房,他很快便又出来了。   这一次,竟是跟李叔一起,手上还端着个大汤碗,那里头,堆得高高如一座小山的猪骨汤正散发着阵阵诱人的香气,他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脚下的路,慢吞吞地往桌边走。   我见了这一幕,立马从沙发上站起来,往他身边走过去,刚到离他还有几步路距离的地方,便忍不住开口问他:“烫不烫啊?”这个傻瓜,端汤碗也不拿块布垫着手,一看就是不常做家务事。   他头也不抬地冲我摇摇头,直到将碗摆上桌了,这才撒了手抬起头来看我,嘴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淡淡说:“不烫。”   丰盛的晚餐摆上桌,我和杜珉南对面而坐,静静吃着。   他吃得似乎很香,饭前还殷勤地帮我夹菜、舀汤,我却有些提不起胃口来,心里有问题堵得慌,没办法安安心心吃饭。   他注意到了我的异常,立马停下筷子问我:“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还是觉得反胃想吐?”   我看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眉头不自觉的微微皱了起来,话到了嘴边,想问却又不敢问,咬着唇。   他没问出个究竟来,不肯罢休,干脆放下碗筷来看我,继续道:“怎么了?你若是有什么事,”他顿了顿,我抬头看他,便见他正眼神坚定地看着我,“不妨直接说出来。”   我鼓着腮帮子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扭捏。他见此,也不打扰,依旧是静静看着我。   过了一会儿,我想好了,终于鼓起勇气开口,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看到关于你们公司的消息了。”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紧紧盯着他。   他却是神情丝毫无恙,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动作看我,脸上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淡淡说:“先把饭吃了,其他事吃了饭之后再说。”   说完,便又拿起筷子,夹菜,吃饭,还帮我夹了一块猪骨。   我见他如此,也不好再问下去,带着心里满满的疑问,不情不愿地继续吃起碗里的饭菜来,吃几口,就时不时地抬头瞄他一眼。   但他神态始终如常,淡定自若地将饭菜一口口送进嘴里,看不出任何异常,甚至连伪装的迹象都没有。   我心里登时就更纳闷了,又这么抬头看了他几次后,最后心灰意冷地闷头扒起饭来。   *   我一早就吃完了饭,坐在桌边等着他。   他慢条斯理的,等终于吃完了,放下筷子,在用餐巾布擦嘴的时候,我就再也等不及了,大声跟李叔说我们吃好了,要上楼去休息了。   他放下餐巾,抬头看我,那目光里竟有一丝笑意,我顾不得思考他这神情的含义,跟着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便抢着往楼上去。   进了房间,我立马在沙发上坐下,拍拍身边的位子示意他,他却是不理我,自顾自地站到衣橱边拿衣服。   他这是要去洗澡?我又立马蹦着从沙发上站起来,小跑到他身边,仰着头问他:“你不是说吃完饭就……”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扭过头来看我,明知故问地:“就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怔愣间,他朝我一笑,已经拿了衣服往浴室走过去,待我反应过来,立马追上去,上前一步冲进浴室里,拦在他面前:“你怎么言而无信!”   他脸上的笑意立马更深了,眼角眉梢都跟着染上了温柔,一副无辜的模样问我:“我倒是比较好奇,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我瞪着他,说不上话来,对啊,又不关我的事,我这么着急上心的干什么……   这么一想,我的脸就窘迫得红了起来,转身就走,心想,再也不要追着他跑了,他爱说不说,不说算了。   刚走出去一步,手臂就被他从身后抓住了,我下意识地扭过头去看他,就见他正一个人笑,我怔愣,趁着这空挡,他已经牵着我的手迈开脚步往沙发边走过去。   我呆呆跟在他身后,心里有些犯迷糊,想着刚才自己是不是又被他故意设圈套耍了……   八成是了,这个坏到骨子里的男人,举动真真假假,叫我根本无法分清楚,但奇怪的是,我心里似乎也没有多少生气。   他在沙发上坐下来,将我拉下侧着身子做在他腿上,身体被搂进他怀里。我身体初时还绷紧着,渐渐的也就柔软了下来。   他一只手掌将我的手整个包进手心里,熨帖的温度,通过肌肤传递到我的血液,我觉得手上每一个细小的血管都开始沸腾。   耳边就在这时传来他的声音,听起来淡淡的,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宠溺:“你想问什么,现在问吧。”   作者有话要说:真正的坏男人就是要让你心甘情愿地溺毙\(^o^)/~ ☆、别离开我   我仰着脸看他,抿了抿唇,终于问出口:“报纸上说的,是不是真的?”   他低下头来看我:“你是指哪一件事?公司股票价格波动,还是,”他滞了一瞬,紧随着声音语气又都恢复了正常,“私生子?”   我一直静静看着他,看着他漆黑幽深的眸子,那儿平静得如同连天的大漠,无声的湖面,但我的心却下意识地就因为他最后吐出来的这三个字而缩紧。   我突然有了恻隐之心,不想再问下去了,于是柔顺的搂住他的腰,伏在了他的胸前,轻轻摇头,嘴里嘟囔着:“不说了,我不问了,不问了……”   他的模样明明很正常,可我却太过投入地把自己设身处地想到了他现在所面临的处境上,只这么一想,便觉得有些压抑心疼得难以呼吸,于是就连自己本是好心的询问,都跟着变得让我觉得残忍起来。   他的身体僵了一秒,随后搂紧了我,手掌在我背上轻轻的抚摸,似在安抚一般。他是忘了吧,此刻需要安抚的人明明是他自己,不是我。   我仰了脸来看他,他就在这时低下头来吻我,眉目安然的低垂,落在我的脸上,我听到他轻声回答我,声音平静安宁,不含一丝杂质:“是真的。”   我躺在他怀里,安然接受着他的吻,半睁着眼睛看他,看他挺拔的鼻梁,深邃的眼,俊逸斜飞的眉,又喃喃地问:“你介意吗?”   我想,不大光彩的身世就这样被媒体挖出来,他心里,对此该是很介怀的吧……   他脸埋在我的颈窝处,热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肌肤上,一个无比自然的动作,也被他做得这样缠绵悱恻,轻轻摇了摇头,随后唇又接着覆上我的脖颈、我的锁骨,温柔的,珍重的,一路蜿蜒向下。   我身体已经越来越软,沦陷在他的吻里,难以自拔。   他也正吻得沉醉,却不想就在这时,突然停下了动作,毫无预兆地抬起头看我,眼神还有些迷离,幽黑的眸子带着一层雾霭,盯着我的眼睛,声音是喑哑低回的:“你呢,你介意么?”   “我?”我有些心神恍惚,下意识地低喃着回答他,“我为什么要介意……”   他伸手将我抱了起来,又坐直身体在他腿上,紧贴在他怀里,我头靠着他的胸膛,周身都是暖的,只听到他的声音闷闷地从头顶传来:“我极有可能会因此而失去在杜氏的职位,那几乎就是我的一切,我失去了一切,你也不介意?”   我抿着唇笑起来,仰起脸来看他,他也刚好低下头来看我,目光不期而遇的一刹那,眸子里有灼灼的光闪过。   我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握了他的手放到我的小腹上,声音几近嗫嚅,一边轻声说着,一边脸不由自主地就红了:“不是,你还有个宝宝呢,在我肚子里。”所以,你并没有失去一切。   “即便我不是杜氏总裁了,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愿意把孩子生下来?”我听到他的声音清清冷冷地响起,似乎,什么语气都没有,又似乎,带着千千万万种情绪,压抑,汇聚,碰撞……最后都归于平静。   我用劲儿点了点头,随后便将脸整个埋进他怀里,压得自己都快要不能呼吸了,却就是不愿意抬起头来。   为什么不呢?我为什么会因为他不是杜氏总裁,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杜珉南,就不把宝宝生下来?   男人的思维就是这么的奇怪,就好像,他曾经给过我、或者现在正在给我的,是多好的东西似的,就好像他这虚无的身份,给我带来了多大的利益似的。   事实上呢,从一开始到现在,我纠纠缠缠的,不过是他这一个人,与他的身份又有什么关系?   他曾经那样对我,我曾经那样恨他,到今天,一切过往,都可以渐渐烟消云散,还有什么改变,是我不能接受的?   我只知道,自己看到他,再也想不起以前那恨得牙痒痒、天天盼着他死的恶毒感觉,能想起来的不过是如今,如今,他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爸爸,如今,他对我至少是呵护关怀的,这样就够了。   也许女人本就是浅薄的、健忘的,一点小恩小惠就能让她放下一切,死心塌地地爱上一个男人,尽管很可能她昨天还被压在这个男人身下,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中,对他咬牙切齿:“我要杀了你。”   男人看不懂女人的善变与浅薄,因为他们不如她们一般感性,这正如女人看不懂男人为什么对名利权势那么上心,可以为了这些虚无的东西,放弃最珍贵难得的感情一样,因为她们不如他们一般理性。   而杜珉南,从来在我眼中,他都是无坚不摧的、霸道的、不会受伤的,可是现在眼前的他却让我知道了,原来再强硬的人也有脆弱的一面,再冷酷的人其实也需要温暖,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永远高高在上的,所以面对他的无助与不愿在人前显露的脆弱,我更加想要安慰。   我一直埋着脸在他怀里,感觉到他坐在那里像是一尊雕塑,动也不动,沉默许久了都没有反应,我觉得有些奇怪,终于又抬起脸来看他,但一抬头,便撞进他幽深的目光里。   “安染……”他低声唤我的名字,伸手抱了我,紧紧紧紧地抱着,下巴抵在我的头发上,“你不是一直都很恨我?现在我这样,你难道不觉得报仇了?”   我想也没想就使劲摇头,将脸贴在了他的胸前。   我想告诉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已经不恨他了,不是我不想恨他,而是恨不起来了。   从来没有人,像他一样,集恶魔与天使与一身,也从来没有人,在那样伤害我,让我一次次哭得那样惨烈之后,还能笑得出来。   我哭,我笑,似乎都被他掌控了,也只有他,能让我那样哭,那样笑,我不想承认,但也仅仅能做到逼着自己不开口把这些话说出来,心却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乖乖缴械投降。   “可是我曾经那样伤害过你……”他将我搂得更紧了,我胸口紧贴着他炙热的胸膛,被那灼热的温度烫的就快要不能呼吸。   我没有挣扎,艰难地呼吸着,在他怀里越发用力的摇头,反手抱住他的腰,死死地抱着,似乎想把自己的身子镶嵌在他的怀抱里:“过去了,都过去了,杜珉南,只要你以后别再那样对我……”   我们还有宝宝,就算不为了我自己想,我也要为宝宝想,哪个宝宝会希望自己的妈妈是恨爸爸的呢?   “杜珉南,你别想了,我都已经不想了,好不好?只要从现在开始,我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就好。”我柔柔地劝他,安慰他。   女人啊,天生就有母性,在男人脆弱的时候绝对会爆发出来。   如果杜珉南一如既往的强势,一如既往的无坚不摧,我想,我是这一辈子也不会说出自己再也不恨他,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这样的话,可是此刻,我看到他这样,心中竟然是疼的。   这个一直以来高高在上的男人,如果我的这些真心话能让他好受些,暂时忘记烦心的事,那么我愿意说出来。   “好……”他听了我的话,就笑了,低低地笑出声来,似乎是高兴的,却又止不住地流露出一股淡淡的惆怅。   “嗯,不要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了,你不必这样辛苦,难过。”我轻轻推他,示意他松开我一点,仰着头看他,“反正,不管发生了什么,宝宝都在,你绝对不会一无所有的。”   他深深望住我,认真地打量着我的神情,眼里似乎有了几分的动容。   我望着她,朝他淡淡一笑,我所渴求的东西,一向都不多,现在既然已经有了宝宝,而我也无法选择宝宝的爸爸,那何不把两个人、以后是三个人的纠缠,变得温馨、至少是好受一些呢?   “安染。”他捧住我的脸,认认真真的望着我。   “怎么了?”我被他看的不自在,他的目光太过于灼烧滚烫,让我的心都有些哆嗦起来。   “别离开我。”他忽然开口。   我有一瞬的错愕,哑然的愣住,瞪大了一双眸子看着他,他的眼底是星光,倒影出一个小小的我。   我从来没有离开,以前离不开,现在有了宝宝,就更加不可能离开他啊,不是吗……   “别胡思乱想了。”我赧然一笑,低头,咬了嘴唇。   “安染。”他搂住我,把脸埋在我的颈窝里,又一次开口,语气已经变成了从来没有过的乞求,“不论以后发生什么事,都别离开我,你答应我。”   我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全身都在细碎的颤抖,脑子里晕了,手脚也僵硬了,似乎连每一根神经都被绷紧了,无法舒展,无法柔软。   “答应我,答应我,别离开我。”他又重复一遍,更紧的抱住我。   他的唇贴在我的脖子上,凉凉的,热热的,我脖子那里的一根筋就开始跳动起来,一下一下的跳动着,似乎连接着心脏,我觉得心跳的太快,快的我几乎快要压抑不住,呼吸也变的粗重起来,   他是杜珉南,是杜珉南啊,不是那些普普通通的男人,他为什么会突然、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这话,温柔婉转的如同情人间的承诺,可我却忍不住地害怕,怕它听起来是美的,却是一触即碎的,像肥皂泡一样,万一我真伸出手去握,它就再也找不到了。   “安染,我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即便是要娶你,我也要你留在我身边。”他不是在请求我答应,而是霸道的宣誓,我必须这样做。   “你……疯了……”我呐呐开口,灵魂似乎出了窍。   我的心里是开心的滋味吗?我也不知道,那样酸酸的,甜甜的,一点一点滋润了我的整颗心脏。   “我这一辈子,没有哪件事是为了自己而做的,但这一次,是为我自己。”他握住我的手,紧紧的攥在掌心里,眼睛直直地望住我,“安染,你答应我。”   我有些听不明白他的话,就那样怔怔的看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似乎喉咙被一把锁锁上,呼吸都是困难的。   事实上,今晚他说的这些话,好多,好多,我都听不明白,不敢听明白。   为什么现在他身上没有酒味呢?若是他喝醉了,是不是我就可以对这些话一笑置之,就可以不像现在这样,像一个傻子一样,被他的这些话控摄住了心魄。   “你给我一点时间考虑,好么?”我伸手,覆在他冰凉的手背上,也许时间可以改变这个现状,或者改变他现在一时冲动的心,或者改变我徘徊的思绪。   “好,我等着。”他摸摸我的头,轻轻笑了一下,目光突然就轻松了,拉着我从沙发上站起来,“很晚了,你先去洗澡吧,洗完了也好休息。”   “好,洗澡去。”我讷讷地回答他,他那样温柔,我觉得一颗心都软的难以自持。   我发现,我的心里,开始悄悄的有了他的身影。   对他的恨意,已经由最初的泛滥,变成现在的模糊,偶尔,偶尔的,我才会记起,哦,原来我还曾被这个叫杜珉南的男人那样伤害过,原来我们俩的回忆里,还曾经有过这样一段短暂的痛苦。   是的,被扔在回忆里,再漫长的痛苦,也变得短暂。   一切都在时间的冲刷下,都渐渐的变成了惘然,我和杜珉南,无法再回到过去,无法再回到那纯粹的恨意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哎,一般极致的甜蜜之后就是极致的虐点……不过还有好几章才到,而且我可以保证结局是HE,大家淡定…… ☆、仇恨熬不过时间   接下来两天,杜珉南待在别墅的时间明显比以前多了。   我虽然心下疑惑,现在杜氏集团面临内忧外患,他不是应该花更多的时间在公司处理公事吗,却也没有问出口,我们之间难得有这样算得上温馨的时光,我不想、亦不忍心打破。   傍晚的时候,我坐在花园的大石头上,看着李叔在苗圃里浇那一朵朵水仙花。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培育,它们看起来色泽更加光鲜了,每一片叶子都绿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每当看到这一大片葱茏葳蕤,我心里就忍不住地默默期盼,这绿油油的叶子里什么时候能冒出花骨朵来,然后再一朵朵地绽开,一大片碧绿衬着洁白花瓣和鹅黄色花心,那样的场景,该是美得叫人眩晕的吧。   这么一想,我的心也就不由地跟着陶醉了,看着这一方苗圃,傻傻地笑。   杜珉南在这时走到我身后,脚步很轻,但我还是听到了,立马扭过头去看他:“你来了。”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紧挨着我身边在同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手臂很自然地环上了我的肩膀。   “水仙花,浇水浇得越勤,花也就开得越快,李叔这么勤快地浇水,很快就会开花。”他在我耳边低语,声音被吹散在和煦的晚风里,飘渺而低悦。   我低低地惊叹一声,睁大眼睛看着他,过了好半天才答上一句:“想不到,你还知道这个。”   他目光扫过我的脸,在看到我脸上的惊讶神情时,停顿一秒,又很快地转移了视线,唇角带着淡淡的笑容,只留给我一个英俊的侧面:“买回来的时候,顺便就问了一下园艺师傅。”   我点点头。   觉得似乎没什么话好说,便收回放在他脸上的视线,转过头静静看着前方。   前方,依旧是李叔在苗圃里忙碌的身影,我眼睛盯着他,思绪却像那天空中的云一样,轻飘飘,软绵绵,不知要飘去哪里。   一时间,我和杜珉南之间静默无话。   过了片刻,我已经接近神游状态,就听到他突然喊我:“安染。”   “嗯?”我一下子扭过头,有些措手不及,“怎么了?”   他微微一笑,手抬起来抚上我的长发,又缓缓地顺着发丝滑落,问得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你还有几天假期?”   “七天。”   十五天的假期,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一大半就这么过去了。   杜珉南的手在这时离开了我的发,转而搂住我的腰,脑袋搁在我的肩膀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连说话的声音都跟着恍惚起来:“那我带你出去度假好不好?”   我稍微愣了一下,随后立马扭过头来看他。   他的脸与我挨得这么近,扭头的一刹那,唇与唇轻轻擦过,那力道,恰好痒到了骨子里。   我的脸就不受控制的热了起来,低下头,长发垂在耳侧,有几缕就这么轻轻从肩上滑下来,余光里,在我脸颊边轻轻晃荡,我的心也跟着它一起,晃荡、晃荡……   耳边在这时传来一声低笑,声音虽低,声调却明朗,紧接着,我肩膀上的力道便骤然减轻。杜珉南将脑袋从我的肩膀上撤离,直起身子来,手环住我的腰将我按进怀里。   背后紧贴上他炙热的胸膛,我总算回过神来,扭过头去问他:“你是说,现在去度假吗?”   他不回答。   现在他不是有很大的麻烦缠身?这个时间去度假,不是等于把一切事务都给抛下不管了?这可不像是那个铁腕总裁杜珉南会做出来的事情。   我盯着他不放,用强调的语气又问一遍:“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去度假?”   他这才总算有反应,勾唇一笑,似乎并没有听懂我的问题,反问的语气听起来很无辜:“为什么这个时候不行呢?”   他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我瞪大眼睛看他,眼里的探究很明显。   试图从他的眼里看出些情绪来,却徒劳无功,最后反倒被他脸上的无辜神情蛊惑,鬼使神差地就说出了心里话:“在这个时候撒手不管杜氏的事情,不等于是把杜氏拱手让人吗?”   话音一落,便觉得自己有些失言,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但他听了我的问题,不论是神情还是声音,都没有任何波动,很平静地回答我:“你不是说不在乎?既然你不在乎,那我还有什么好担心?”   我有些错愕。   这话,随着他薄唇一启一合,就这么无比自然地从他嘴里说出来,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但又总让人觉得,哪里怪怪的。   “可是……”我想要反驳,却又想不到该说什么。   他看我一眼,嘴角上扬的弧度很明显,手轻抚上我的小腹,用更加温和的声音在我耳边补充道:“万一真的失去了杜氏,那我唯一剩下的财产可都在这里了,你说,我是不是更该花心思讨好它?”说完,又是一笑。   我脑子里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看着他。   他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他是在开玩笑呢吧,他怎么可能真的就这么认输,他可是杜珉南啊……   可是,为什么他开玩笑也能看起来这么认真?那眼神、那语气,怎么看,怎么听,都像是包含着满满的真心,搅得我一颗心都乱了。   我忍不住地开始傻傻地想,若他真的不再是杜氏总裁,也不是那什么公众视线里的好好先生,什么都不是了,只是我肚子里宝宝的爸爸,该有多好。   那样的话,我们三个人就可以毫无阻碍地在一起了吧,那样的话,我再也不用为宝宝名不正言不顺的身份担心,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不伦不类……   那样,似乎比现在这样,真的要好很多。   我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手突然搂上他的腰,将自己的身体全部靠进他怀里,在他略带诧异的目光里,喃喃开口说:“好,反正,我们只要有地方住、不饿肚子就行了。”   他愣了一瞬,待反应过来之后,更用力地抱紧我,一边吻着我的发际,一边声音含糊地回答:“好,我们去度假……”   我听他这话,立马就笑了,窝在他怀里,笑得无声却灿烂。   我想,我是真的醉了,醉在他对我和宝宝的温柔里,难以自拔。   即便明知道他说那一番话不是认真的,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沦陷在他三言两语编造出的美好里,对那样虚无的未来,心生向往。   未来,我和杜珉南竟然也会有未来,这是我以前从未想过、也不敢想的。   似乎,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宝宝的出现,可似乎,又不是。   我对杜珉南的感情究竟是一路怎样变化的呢?连我自己都说不上来。   仿佛就在一夜之间,一觉醒来,我就发现,哦,原来我也并不是那么讨厌杜珉南了,原来,我也可以接受肚子里怀着他的宝宝,甚至,还和他约好要把这个宝宝生下来。   原来,我的未来里有了他。   晚风习习,将我的思绪吹得很远很远。   我记得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还在想,这个世上有多少不如意的事情,有多少人身边躺着的不是自己最爱的那个人,有多少人每天拥抱的都只是一个将就。   我也是的,我也曾经是那其中的一个,我也曾经因为身边躺着的不是自己喜欢的,而哭泣,而整夜整夜的失眠。   可是时间是一个魔术师,它把我变成了一个新的人,我渐渐忘了恨,渐渐的忘记了。   而如今,看着这个将我搂在怀里的男人,看着他坚毅的下巴,熟悉的面庞,这张曾让我恨到骨子里的面庞,我竟然也会心动。   仇恨算什么,仇恨熬不过时间。   而爱情又在哪里?爱情在天边,爱情在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赶去上课了!傍晚更吧! ☆、度假   第二天,我们就出发去度假了。   车从别墅门口驶出去,将李叔形单影只的身影留在了别墅门口的马路上,反光镜里,他一直在朝我们离开的方向挥着手,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我仿佛都能看到他脸上的灿烂笑意。   车越走离别墅越远,李叔的身影早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又渐渐消失不见,路两边的风景从熟悉到陌生。   我趴在车窗上去看那阳光,阳光透过树缝照过来,在玻璃上变成了茶色,我把手掌贴上去,感觉那阳光穿过了指缝落在脸上,痒痒的,暖暖的。   车是杜珉南自己的车,却是喊了一位司机师傅帮着开的,他自己就跟我一起坐在车后座上。   他本就是冷冰冰的性格,再加上此刻有外人在场,就更是一言不发了,一路上我们都没怎么说话,一片沉默中,我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正靠在杜珉南肩膀上,我醒来的动作惊动了他,他扭过头来看着我,手举起来拨了拨我额前略凌乱的刘海,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   我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待视线清明一点,这才坐直了身体扭头看窗外。   车似乎已经开了很久,窗外,景色呈现出一番在城市所看不到的秀美。   山川湖泊都如同偌大的画布一般在天地间展开,入眼之处一片山明水秀,还有那一栋一栋漂亮的竹楼,翠绿翠绿的颜色,看得人心情不由得跟着畅快起来。   “怎么样,喜不喜欢?”杜珉南在我耳边低声问。   我扭过头来看他,便见他下颌微抬,指一指着窗外清秀的风景,我毫不犹豫地点头,抿唇笑着说:“喜欢!”   待到下车的时候,我站在葱郁的山川树木之间,不由得闭上眼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清新的空气沁人心脾,头脑中也跟着一片澄明,似乎,所有的不快在这一刻都被抛在了脑后。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这里。”还未睁眼,便听到耳边传来杜珉南的声音,依然是淡淡的,语气里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宠溺。   我一扭头,就看到他正微笑着站在青山绿水间,脸上干干净净的笑容,映照得他整个人都跟着明朗起来,这样的他,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   我看着他,脸上不由自主地就绽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连跟他说话的声音都变得轻快起来:“谢谢你,这儿真的好美。”   他看到我笑,唇角上扬的弧度也跟着渐渐加大,连带着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一层温柔,几步走过来牵起我的手,便慢悠悠地迈开了步子。   我和他并肩而行,稍微一转过脸,便能看见他沐浴在阳光下的侧影,阳光是那样的暖,明花花的在他脸上招摇,给他整个人都笼罩上了一层奇异的光晕。   山里的风吹过来,吹鼓了他的衬衫,像是一张帆,吹着吹着,便将他吹进了我心里,风里似乎还带着他的气息,被这股熟悉的味道萦绕,我有些心神恍惚,任由自己被他牵着手往前走,一步一步,脚下毫无知觉,只感到心在砰砰地跳。   他在这时突然扭过头来看我,一笑,就连眼底似乎都盛满了阳光。一句话自他的唇间轻轻溢出,声音很轻,分量却重如巨石,被投进了我的心湖里,顿时就溅起了巨大的浪花。   “这就是我十五岁之前所生活的地方。”   “啊?”我下意识地一声惊呼,脚步不由自主地就停了下来,站在原地一脸愕然地看着他,脑子里的恍惚也瞬间烟消云散。   他脚步也跟着停住,转过身来看我,脸上依旧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就好像刚才那句话只是在闲话家常。   我看着他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心渐渐平静下来,眉却犹疑地蹙起,正垂眸沉沉地胡思乱想着,耳边在这时又传来他的声音:“安染。”   “嗯?”我应了一声,立马抬起头来看他,就见他弯下腰从路边捡起什么,等他站直了身体,我才看清楚,竟是一朵蓝色的小花,是从路边刚摘下的。   他举起手,朝我微微一笑,未等我反应过来,已经将花儿轻轻的插在了我的头发上,又目光将我连同那头上的花儿一起仔细打量一番,随后,竟又朝我笑起来,笑得温润无害。   我呆呆看着他的举动,一气呵成般自然,不由得就看呆了。   “安染……”他又唤我。   我没有回答,只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笑着看我半晌,随后低下头,动作轻柔地牵起我的手,带着我继续慢慢往前走,山风将他低沉悦耳的声音吹进我耳里:“明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   晚上,我们在无数山间竹屋中的一间住下,极其漂亮的小竹楼,是当地人的房子,杜珉南和他们并不认识,他们只把我们当成外来的游客招待。   当地的习俗有些奇怪,不许外来男女在主人家里同住一间房,说是夫妻住在一块儿,会吸去了他们家里人的福气。   杜珉南对这些繁琐礼节很了解,知道没办法说动他们,也就干脆不多费唇舌,直接开了两间房。   不过,房东还是照顾我们的,将我们的两间房安排在了窗户相对的位置,一推开窗户,就能看到彼此。   晚饭我们是和房子主人一家一起吃的,是女主人自己烧的野菜和野味,味道很不错,我自从怀孕以来,胃口一直都不好,但今晚却也吃到几乎撑住。   山里人家晚上睡得很早,吃完饭,我主动帮着女主人收拾碗筷,却在半路被杜珉南拦了下来,他不许我做那些活儿,不由分说地便拉着我的手将我送去房间。   到了房门口,他跟我交代了一声早些休息,便转身离开。   我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视线里,他连头都没回过一下,心里不由得一阵失落。   我的房间在竹楼最顶层,推开吱呀作响的竹窗,头顶上就是苍穹,视野很开阔,似乎伸手就可以摘到月亮,我开了灯,一个人静静靠在窗前眺望着窗外景色。   远处是一片深沉的黑幕,夜色浓郁到化不开,近处,窗户下,主人家养的一株山茶花开的正好,满满的一树花朵,夜风送来阵阵清香。   我心里忍不住地在想,杜珉南十五岁前竟然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越想,越觉得好奇。   他十五岁之前是和谁一起住在这里的呢?十五岁的时候又为什么会被领会杜家?还有,这样清新的山里环境,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培养出杜珉南这样深沉的性格……   我正想得出神,就在这时,对面竹楼房间里的灯也被点亮了。   影影绰绰间,能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虽然在昏暗的光线下看起来不甚清楚,甚至有些微微的扭曲变形,但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除了杜珉南,还有谁的身影对我来说能够这么熟悉。 ☆、我爱他   吱呀一声,对面的窗子也被打开了,我不由得屏住呼吸。   我看到窗口映出一个人的脸,干净而又英俊,白色的衬衣像是一片飘渺的云,他的眸子温柔而又澄澈,静静的看着我,深情而又专注。   我无法形容心中的感觉,心跳到了喉咙口,又被吞了回去,浑身上下都在杜珉南注视的目光里酥酥麻麻起来。   手机铃声在这时突然响了起来,我被吓得哆嗦了一下,立马低下头去慌慌张张地寻手机。   看到来电显示,我手上的动作又立马僵住,抬头看对面窗口的那个身影。   我们之间隔着一丛竹子,稀疏的竹枝之间,我清晰的看到他的脸,他正将手机一本正经地放在耳边,脸上带着执拗的表情看着我。   手机依旧在嗡嗡的响,那声音,穿过耳朵,直接进入我的脑海里,不断回旋、回旋,我脑袋晕乎乎地按下通话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喂?”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全身都是麻的,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是软绵绵的。   “安染。”   杜珉南的声音却很清醒,没有一丝的迷糊,就如同他脸上此时的表情。   “杜珉南……”我轻轻地念了一遍他的名字,眼睛不受控制地望过去,过了好久,才想起来要问他,“什么事?”   “安染……”他突然弯下腰,伏在窗台上,前倾身子朝我的方向伸出手来,“想你了,就打电话给你。”   想你了,就打电话给你……   想你了,就打电话给你……   我不说话,只是看着他,鼻子越来越酸,眼眶湿热一片,眼泪无法控制的就落了下来。   我一直都在盼望着,有一天,能有一个爱我的人,跟我说出这句话,用那种山崩海啸当前都面不改色的镇定,来跟我说这样一句话。我一直在等,等着这样一个人。   什么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什么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都比不上这样一句云淡风轻的话:想你,所以就来了。   那几乎是我整个少女时期的梦了吧,那时候,我懵懵懂懂,几乎每天都在想,这世上究竟会不会有那么一个人,是上天特地派来跟我说这句话的?   后来,遇到了杜珉南,那是噩梦的开始。   我被他糟蹋怕了,最后,连这点梦想都放弃了,都压在箱底,再也不去翻、不去想,我已经认命了,觉得这辈子都不会有人再跟我说出这句话。   可是现在,杜珉南竟然就这么把它说了出来。   我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一个人会跟我说出这样的话,而我更没想到,说出这话的人会是杜珉南。   竟然是杜珉南。   他就站在那里,朝我伸出手来,我们之间离的这么近,似乎只要我一伸手,就可以拉住他的手了,可是我们又离的这么远,中间隔了整整一轮明月。   我的眼泪愈发的泛滥起来,已经完全朦胧了视线,他就站在那里,背后是一室昏黄的灯光。   我门就这么直直对望,目光穿越了竹枝间,穿透了时光,似是在宇宙洪荒之中,时间凝固成固执的剪影,这一幕,是我二十一年人生以来最清晰的画面之一。   在我短短二十一年的生命中,所记住的,并没有多少。   无外乎那一晚在海边沙滩上一片漆黑里,在漫无边际的绝望无助中,他开着车来寻我,带来了两道车灯,也带来了我的希望。   他抱着我一步步往车边走,我静静窝在他怀里,在那条长长的马路上,连夜风都被吹拂得染上了柔和的色彩。   还有那一晚挂在树梢上的皎洁的月亮,月光静静洒在他身上,就如同当他埋在我身体里时深深凝视我的目光,温柔得将我的整颗心都快融化,他在我身上,一遍又一遍地轻唤:安染,安染……   我二十一年的生命,快乐的时光那么少,能记住的、能留住的,一点都不多,而这些记住的、留住的,全是他,杜珉南。   我听到他在电话那头焦急地喊我的名字:安染、安染……一声一声,就和记忆里一样。   时间,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时间,又似乎一直都在停留。   恍惚间,我想到念高中时,洁洁上课在我身边偷看小说,忽然之间便捂着嘴巴流起眼泪来,我被她吓坏了,一边慌忙拍她的背,一边凑过去看她到底在看什么,便看到《白马啸西风》里的一段话:   如果你深深爱著的人,却深深的爱上了别人,有甚麽法子?白马带著她一步步的回到中原。白马已经老了,只能慢慢的走,但终是能回到中原的。江南有杨柳、桃花,有燕子、金鱼……汉人中有的是英俊勇武的少年,倜傥潇洒的少年……但这个美丽的姑娘就像古高昌国人那样固执: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   是啊,这世上,有很多很好很好的人,可是我偏偏就遇上了杜珉南,他对我那么那么的不好,可我偏偏就喜欢上了他,有什么办法?   我只是不想,跟那白马,跟那美丽的姑娘一样,孤零零地老去,一辈子都没办法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美丽的姑娘爱上了不爱自己的人,可我没有,我爱上的人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爸爸,他本就是我这辈子唯一可以爱的男人。我是个骨子里保守的人,我没办法接受第二个男人碰我。   我爱杜珉南,我爱他。   我这辈子从来没有爱上过谁,等我发现自己也会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爱上了他。   我不知道这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知道它能维持多久,可是至少这一刻,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我爱他,我深刻的知道,我爱他。   如果这世上总是相爱太早,却发现太迟,那么,现在我已经愿意承认了,是不是就可以不再错过?我不要等下辈子,我不要等轮回,我就是要这辈子。   如果开头不好,那么就去为了结局努力。   至少,现在我还是可以和他在一起的,那么又为什么不去争取,为什么要主动放弃?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于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谁还能说这是个偶然?   我遇见了杜珉南,我恨我遇见了他,如果可以选择一次,我一定不会选择遇见他,可是人生没得选,我遇见了他,便无法自拔地爱上了他。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逼着自己去讨厌他,恨他,远离他?何不在生命最美丽的时刻握着他的手,轻轻对他说上一句:哦,原来你也在这里……   电话还没有挂断,杜珉南的声音急切的传来,我听得出他的真切,他的着急,他的担心。   我整个人像是着了魔一样,突然间就不哭了,一下子转过身去,脚步开始向门口迈动。   我要去找杜珉南,我要去找他,我再也不会强迫自己,我想他,所以要去找他,就像他刚才跟我说“想你了,所以打电话给你”一样。   我急匆匆的从楼上冲下来,刚跑到楼梯的一半,便撞进一个人的怀里,我抬起头来看他,在看到他熟悉的脸时,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不,不要……”我哭着开口,一下子抱紧了他,“杜珉南,不要离开我。”   杜珉南的身体立马僵住了,少顷,他抬起手来拍我的背,一只手环住我,轻声安慰着我:“不会,只要你不离开我,我绝不会放手。”   我就抱着他哭,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眼泪鼻涕全部蹭到了他的衣服上。   他一直站在原地静静拍着我的背,直到我再也哭不动了,身体瘫倒在他怀里,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他将我轻轻打横抱了起来。 ☆、你不能辜负我   竹门被吱呀一声又推开了,杜珉南抱着我走进房里。   他将我轻轻放在床上,我一直闭着眼睛在他的臂弯里假寐,枕着他的手臂,时间这么久,我有些担心他的手臂被我枕的发麻了,可是我又舍不得离开,而他也是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眼前是一片漆黑,心里却似乎是一片清明,我毫无睡意,只是这么闭着眼睛,细心的捕捉着他稳健的细碎的呼吸声,在寂寥的夜里,那样的清晰,一下一下,都落到了我的心口里,和着我心跳的频率。   我的心裂开了一个小小的裂缝,装进了这个叫杜珉南的男人,可是同时我又悲凉而清楚的知道,我终究不是他的全部。   回到了城市,他就要变回那个万人之上的杜珉南,那个公众视线里的好好先生杜珉南,而我也只是他无数个女人中的一个,还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曾几何时,风水轮流转,我竟然开始担心,自己没办法留住他了。   我的心有些闷,眼前的一片漆黑憋得我有些难受,我轻轻地低哼一声,更紧的钻入他的怀中,手扒在他的胸口,抓得那样紧,害怕一松手,他就会突然消失不见了。   他动作幅度极小的动了动,轻轻抓了我的手,少顷,手去轻轻的触碰一下我的手指,就有细小的尖锐的疼痛感传来。我忍不住浅浅的呻、吟一声,想要把手掌抽回来,却被他握住不放。   是刚才出去时推门的动作太急,不小心让竹门上的木刺扎进了手里吧……   我心里默默地想,依旧在他怀里安安稳稳地闭着眼睛,心里却悄悄的不受控制地开始等待,等待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   床头的灯被扭开了,光亮照来,我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把脸完全埋进他的怀中。   他轻轻的一声笑。   即便是闭着眼睛,我也似乎可以看到他此时唇角扬起的温柔的弧度。   他把我放开,似乎是下了床,床上的重量骤然减轻,过了一会儿,他又掀开被子坐回来,把我搂进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刺眼的光线,我的眼前又陷入一片宁静的黑。   他将我的手握在他的掌心里、摊平在他手里,沉吟了许久,指尖上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空气里开始弥漫着一股酒精的气息,是他在拿碘酒帮我消毒。   我舒服的舒展了眉心,小猫一样在他怀里拱了拱,乖乖的伸展着掌心没有动。   他身体也不动,只是手上拿起了镊子,帮我挑着钻在手指上的木刺,他的动作很轻很轻,小心翼翼,似乎含了浓浓的怜惜,待最后一根纤小的木刺被从我的手指里被挑出来的时候,我听到他终于长长地舒一口气。   他放下镊子,又来轻轻的吹了吹我手上细微的伤口,然后开始温柔的帮我涂上药膏,缠上纱布,他的动作十分的小心,轻柔,最后打结的时候,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的颤抖……   眼眶渐渐就开始湿热,鼻子很酸,心却很甜,我将脸深深埋在他怀里,用力咬着唇,才没有哭出来。   他把我缠着纱布的手放在被子里,轻轻的握着没有松开,随后,自己也躺下来,搂着我,似乎打算就这样睡觉了。   我却再也忍不住,眼泪泛滥起来,一下子挣脱了他的手臂扑到他身上,手缠住他的脖子,脸就埋在他的颈窝里,任由滚烫的泪水紧贴着他的肌肤蔓延。   “我爱你。”   我忽然开口,似乎一瞬间空气也凝固了,杜珉南愣住,他搂着我,僵硬在那里。   杜珉南大概永远都不会明白,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我会在这样的时刻说出这样的话。   在我二十一年的人生里,不论是亲情还是友情,都单薄得可怜。   爸爸去世之后,我就把全部的依赖转移到洁洁身上,她成了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直到后来,杜思哲闯进我的生命里。   那是一段美好的友情,那是一段美丽的意外。   美好到我对他也产生了和对洁洁一样的依赖,也许他自己并不知道,但其实他在我心中的地位并不亚于洁洁。   也正因此,后来他的日渐疏离,让我几乎已经对人世间的感情失去了信心,我再也不想去追求什么,连唯一可以追求的友情,也已经不再奢求。   我以为,这一辈子生命里都只会有洁洁,只会有这份友情。   却未曾想过,杜珉南,这个向来薄凉残忍、冷血无情的男人,会赐予我这一份梦寐以求的,哦不,应该是连做梦都不敢想的,温暖。   我爱他,情不知所起,但在他给细心挑木刺的这一个瞬间,更加爱他,像是飞蛾追寻热烈的火焰一样,疯狂的爱他。   “为什么?”   我听到他僵硬的询问,那种茫然,像孩子一样的茫然,是我在他身上从来没有见过的。   他的失常,是因为我,他是在意我的,我心里说不出的欢喜和满足,我喜欢他的体贴,喜欢他的温柔,只要他对我好,我愿意乖乖的,就这样留在他的身边,做他的情人。   我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撕开一样,鲜血淌出来,我看到弱小的自己就这样在里面被淹没,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挣扎都没有,心甘情愿。   我爱他,我可以摒弃一切爱他。我可以不要廉耻,不要自尊,不要前途,什么都不要,只要他,只要那个正躺在我肚子里、属于他的宝宝。   “我爱你,就是爱你而已,没有理由。”   我更紧的抱住他,温热的唇贴在他的脖子上,吻他突突跳动的脉搏,吻他性、感的喉结,吻他的耳垂,他身上无一处,我不爱。   他搂住我,似乎想要笑,但那笑意却是苦涩到了心里。   “你真傻。”他叹息一声,摩挲我的头发,又紧紧的抱住我。   我亦柔顺地搂住他的腰,伏在了他的胸前。   “杜珉南。”我轻声喊他的名字,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觉得这三个字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竟比天籁更动听。   “嗯?”他吻我的眼睫,温柔的回应。   “杜珉南,你不能辜负我。”我抬起头来看他,眼睛直直盯着他。   我愿意仰视他,愿意让他成为我的主宰,只要他对我好,只要他不抛弃我,那我就永远是他的。   他深邃的眼带着绯色的红,微微的眯起来,看着我温柔的笑:“好。”   我立刻就笑了出来,跳到他的身上,像是孩子一样快乐的不知该怎么发泄,双手勾住他的脖子,眼睛里还闪着泪花,一遍一遍的说:“杜珉南,我爱你,我爱你……”   他平静地把下颌支在我的肩上,只轻轻地回答了一句:“安染,我不会亏待你。”   我看着他,吃吃的笑,将脸贴在他的胸前,感觉到温暖,听他的心跳声那样真实那样的激烈,片刻的沉默后,眼泪不明不白的就落了下来。   我是快乐的,从来没有过的快乐,我人生中第一次品尝到爱情的味道,像是花开一样的味道。   可是我心里又是害怕的,怕这一切会像一场梦一样转瞬即逝。   女人啊,就是这么的可怜。   不论你是什么类型的女人,这世上总有一个男人是你的克星,你会为他疯狂,为他哭泣,为他做一切不可思议的事情。   你会对他心软,你会疼他像是自己的孩子,甚至,他一句话,你就会立刻原谅他的过错甚至背叛,然后哭着笑着扑在他的怀中。   不管你是贞洁烈女,不管你多么的冷若冰霜,只要你是女人,都经不住男人的甜言蜜语,在男人面前所能做的,只有投降。   此刻的我,如果知道这次度假结束回去之后,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什么,不知道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在杜珉南怀里笑的眼睛弯弯,心里傻傻地想,要为了他放弃全世界。   我以为我的幸福还有很长,我以为我的苦难已经结束了,一切都在向着美好前进,可是我不知道,我丝毫无法预感到,那前面等待着我的一切,是多么的残忍。    ☆、那一段风花雪月   杜珉南说:“明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第二天,阳光很好,杜珉南陪我睡到了一大上午才起床,下楼的时候,我们特地留了个心眼,没有走在一起,以免让房东知道我们昨晚同床而眠,破坏了他们的规矩。   吃过早餐之后,他带着我出门,山路曲折,车没办法开,我们只能步行。   走了一小段,杜珉南便问我累不累,我笑着摇头。   我其实很想告诉他,又怎么会觉得累?我宁愿就这么牵着他的手一直走下去,只有我们俩,一辈子,就这么走下去……   他得到了我的答案,却还是在我身前蹲下来,我还没问出口,他便主动说要背着我走。   刚说完又突然站起来,转过身来看我:“我给忘了,不能背,免得压着孩子。”话音一落,不由分说地就将我打横抱了起来。   我一声低呼,躺在他怀里,他一秒都没有停留,迈开脚步向前走。   他的怀抱,干净而温暖,摇摇晃晃,像婴儿躺在安全温暖的摇篮,我抬头呆呆看着他,看他额角的那颗汗珠在阳光下熠熠发光,看他坚毅的下巴,不知不觉就抿唇笑起来。   就这么看他看的出神,再长的路途也变得短暂,等他脚步终于停住,低下头来喊我,我稍微惊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就见他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到了。”   我从他怀里下来,环顾四周,这才发现,面前竟是一片墓地,有一块孤零零的墓碑屹立在那里。   杜珉南牵着我的手一步步朝那墓碑走近,墓碑上的内容在我的视线里渐渐变得清晰。   墓碑由一块白色大理石凿造,中间嵌了一个长方形的瓷相,没有照片,墓碑上寥寥数字:俞柔安之墓,生于ⅩⅩ年,卒于ⅩⅩ年。   杜珉南站在我身旁,牵着我的手,在这时扭过头来我:“安染,这是我母亲。”   我惊愕,怔愣着看他半晌,立马扭过头看这墓地,随后又扭过头来看他,始终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们无言相对,就这么过了很久很久,他突然扯唇一笑,笑容有些凄凉,手将我的手握得更紧,声音很轻,亦很平静:“十五岁之前,我和她,一直住在这山里。”   阳光明媚,山里的风光正好,纷纷洒洒的斜风吹着,一点一点,吹开记忆的灰烬。   杜珉南将我手包在掌心里,我们俩并肩站在他母亲的墓前,一个凄婉的故事从他的唇间溢出,又渐渐被吹散在自由的山风里……   那无非是一场热烈的相爱。   相遇的时候,女人才十九岁,正是最青春美好的年纪,机缘巧合,成为男人十岁儿子的家庭教师,住在了男人家里。   那无非是一场风花雪月。   陷入爱情的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生物,这个也不例外,情难自禁之下,即便明明知道男人有家室,她却还是不管不顾地和他发生了最亲密的关系。   女人从小在农村长大,心思就和那里的晴天碧水一般澄澈。   在那难堪的一夜之后,觉得无颜面对自己的学生,更无颜面对家里的女主人,于是一声不吭地背着男人辞去了家教的工作,毅然割舍心里对男人的感情,离开那个让她欢乐亦让她痛苦的城市,回到乡下。   可是,老天总是这样爱捉弄人,在她孤身一人回来后的第二个月里,就发现了自己已经怀有身孕,而那时,距离她的二十岁生日也还有一个月远。   父母、亲戚、以及村里的乡亲们都无法接受这件事,农村里人的思想,说得好听些叫淳朴,不好听那就叫守旧,这样年纪轻轻未许配人家的一个姑娘,却怀上了一个不明不白的野种,事情要是传出去,丢的那是他们整个村子的脸面。   周围环境的压力越来越大,女人最终因无法承受而选择了独自一人背井离乡,后来,寻觅到了这一方山里的净土,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顺利生了下来。   二十岁,风华正茂的年纪,女人的心却几乎已经死了,那座远在天边的繁华城市,她已经不敢再去想,那是她一生最美的时光,也是她一生最难忘的凄凉。   她这辈子剩下的唯一的心愿便是将自己的孩子养育成人,唯一的愿景也就是这个孩子将来能生活的快快乐乐,不会因为她这个没有脸面的母亲、以及自己从小没有父亲的身份而在性格上有任何的残缺。   女人在这个孩子身上投注了自己全部的爱,她爱他,胜过爱自己的生命,但即便如此,也没能感动上天。命运的车轮从来没有停止前进,该发生的,迟早要发生。   这个小男孩长到十五岁大年纪的时候,已经出落得英俊潇洒,在家里也能够独当一面,女人见自己这么多年的青春时光与心血没有白费,心里总算得到安慰。   她以为老天总算是眷顾了自己一把,她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却因祸得福的得到了这么个孝顺的好孩子,这对她来说,就已经比任何金银珠宝还要珍贵,却不想,就在这之后不久,她便查出了自己身患恶疾。   十五岁的孩子,就算再聪明伶俐,那也只是个孩子,女人担心自己将不久于人世,走投无路的时候,又想到了孩子的父亲,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有他,能够成为他们母子俩的依靠。   于是,女人不远万里地带着自己十五岁大的孩子又回到那座城市,那座她原本一辈子都不想再踏进的城市,从那一刻开始,便开始向她展现出最冷酷的一面。   十五年的别离,让她对这座记忆里爱过恨过、痛苦过也欢乐过的城市已经完全陌生,在这座由钢筋混凝土搭建起来的围城里,她费劲千辛万苦才终于又找到了孩子的父亲,那个十五年前叫她爱得难以自拔的男人。   男人依旧是男人,十五年的时光似乎并未从他身上夺去任何东西,他依旧高高在上,事业有成,家庭圆满,甚至,连相貌都没有多少变化,依旧是记忆里那个会叫她动心的模样。   可是女人却早已不再是十五年前的女人,她的额头鬓角有了清晰的纹路,就连一双手,也因为多年做粗活而落下病根,不再那么灵活,更别说像十五年前那般皓腕葱白,玉手纤纤的模样,能捕获男人的心。   十五年前,他们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伸出手尚能够触摸到彼此;   而十五年后,他们依旧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却一个已经失去了伸出手的勇气,另一个则失去了伸出手的兴趣。   十五年的时光,足以改变一切。   故事的结局不如相遇那般美好,十五岁的孩子被留在了高门大户里,而他的母亲,这个含辛茹苦十五年将他养育成人的女人,却被扫地出门。   故事到这里,似乎就已经结束了,杜珉南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一直默默看着他,不知何时,另一只空出来的手也已经握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手紧紧包在掌心里。   “她虽然因为疾病去世了,但至少,是被埋在了自己最爱的这片土地,这一片和你一起生活了十五年的土地,那十五年的美好记忆将永永远远陪着她,你说是不是?”我轻声说着,在他闻声抬起头来看我的刹那,冲他温暖地一笑。   他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淡到几乎看不见,只抬起手来,摸摸我的脸,随后又扭过头看那块被风雨洗礼了这么些年的大理石墓碑,眸光渐渐变得温柔似水。   “你怎么知道,她最爱的是这片土地?”   他没有回头,目光依然静静盯着墓碑,声音听起来也是清清冷冷的。   我低头,沉思片刻,随后拉一拉他的衣袖,在他扭过头的一刹那,羞涩地冲他笑,温柔低语:“我当然知道,因为,我现在和她一样,也是个母亲。”   他许久都没有开口,只这么静静地看着我,幽黑的眸子里,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   我没有来得及去捕捉,也没有多想,只继续咧嘴朝他甜甜地笑,手紧紧握着他的手。   阳光明媚,风光正好,故事里那个美丽善良的女人,长眠在这一方芳草萋萋的土地,永远不用再被尘世的一切琐碎烦恼打扰。   有风徐徐缓缓地吹来,在不远处的苍翠松柏之间盘旋,发出呜呜的声音。   我缓缓地抬头,碧蓝碧蓝的天幕,没有一丝丝地云,我却仿佛看到了那一张端庄素雅的脸,远远的,那么清晰的,却又那么模糊的望着静站在墓前的我们,她在朝我们微笑。   我似乎能听见,她在说,珉南,你会永远幸福,我会看着你,永远幸福。   *   七天的假期,很快就过完了,到了最后一天的时候,杜珉南的手机整天响个不停,催行的电话连绵不断,我们整理行装,预备回去。   合上箱子的时候,我竟有几分的恋恋不舍,在这里的时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快乐,快乐得我不想走。   杜珉南穿好衣服来房间找我的时候,我还在发愣。   “收拾好了么?该走了。”   我点点头,他就过来拿我们两人的箱子,我空着手想去帮忙,他却是制止了,只是一人提着箱子下楼去。   司机先生开了车子来接我们,上了车,杜珉南就在和电话里的人讲着公司事务,我一个人静静坐着,有些百无聊赖,干脆就自己玩起了手机。   我翻着手机,网络上的内容翻来覆去的无非是在讲杜氏,那些消息经过这么些天不但没有被压下去,反倒愈演愈烈,负面报道铺天盖地。   我看得心烦,便调出拍照模式,去拍车窗外沿途的风景。   镜头摇摇晃晃,滑过每一处动人的美丽,转过身的一刹那,杜珉南就撞入了我的摄像框里。   我动作不大,他也正讲电话讲得入神,于是,我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拍了他的一个侧脸。   我看着那小小的屏幕里他俊逸的脸庞,原本想要删去,却又不知为何手指一变,按了保存。   作者有话要说:哎……爱情是什么,爱情敌不过流年 ☆、杜太太   杜珉南没有跟我一起回家,他中途下了车,直接赶往公司,吩咐司机安安全全把我送回去。   人已经下了车,车子已经驶出去了,我还是忍不住地扭过头去看他,却是什么都没看到,只见另一辆黑色轿车,竖立在前头的金属奔驰标示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杜珉南弯腰钻进去,随后,很快地,汽车一溜烟地便朝与我们不同的方向离开。   这一天,他一直忙到很晚才回来,那时候李叔都已经歇下了,我在客厅等着他也等得快睡着,他抱了我上楼,洗澡、睡觉,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我想他大概是真的累了吧,杜氏正值多事之秋,而他这个总裁地位又是岌岌可危,换做不管是谁,面临这种情况应该都没法儿不心烦。   我只恨自己能做的太少,除了抱紧他、抱紧他,试图通过这种方式给他传递一些温暖,竟是再无其他办法能帮到他。   夜,很静,耳边传来杜珉南浅浅的呼吸,我扭过头看窗外。   他今晚睡得太匆忙,又或是心里有心事而无心顾及其他,连窗帘都忘记拉上,于是我便清楚地透过那一扇巨大玻璃窗看到天空中那一轮皎洁的月亮,星星环绕在四周,一眨一眨的,仿佛像无数个调皮的孩子在冲我笑。   我心里的愁绪也跟着舒展了一些,手松开身边人的身体,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   再过八个月,我和杜珉南就会有个宝宝了,他是不是也会像那天空中的星星一样,冲我们眨眼睛,冲我们笑……   我这么想着,心里不由得就感到一股子甜蜜,渐渐的就睡着了,睡着了嘴角还留着笑容,连那梦里,都是满满的甜。   夜,更深了,人世间的一切仿佛都已经安歇,只有那窗外的一轮明月,还在静静陪伴着时间,明天,看来会是个好天气。   *   第二天,假期结束,学校开始正式上课了。   上午有一节课,我上完课出来,已经是中午十二点,本想在学校食堂随便吃些东西填饱肚子,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洁洁家的小饭店,她今天并没有课,这会儿一定是在小饭店帮忙。   我去找她,除了蹭餐饭之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我想,我还是不够勇气就这么一下子突兀地把自己怀孕的事情告诉她,但是,我可以循序渐进。   比如,今天去了跟她说说我爱上了一个男人,一个对我不好,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爱得这么死心塌地的男人。   再比如,下一次去的时候再跟她说,这个男人其实有家室,还是个商人……   虽然也还是改变不了任何残酷的事实,但至少,这样让我觉得好开口些,我一边在心里这么傻傻地安慰着自己,一边往校门外走。   走出校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一群认识的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他们三五成群地一起出去,似乎是去参加什么集体活动,路边我身边的时候,一个个的都很大声地跟我打招呼:“安染姐!”   我冲他们笑着点点头回应,看着他们这一派青春活力四射的样子,心里不由自主地就涌上一股子小小的羡慕。   想来,我在学校的时候也待不长了,杜珉南在度假时就跟我提过,叫我回来了就立马办休学一年,好安安心心地把孩子生下来,我虽然还可以在时间上拖一拖,但也拖不了多久,毕竟,肚子一旦大起来,是遮不住的。   离开了学校,刚穿过一个马路,我在心里数着路程,离洁洁家的小饭店还有两个街道远。   我一个人走在路边上,身边有一辆黑色轿车不知何时出现,跟在我身边缓缓行了一段距离,最后,终于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扭过头看这车一眼,就见到车前头竖立着的那个醒目的奔驰标志,闪着金属光泽,似乎,很眼熟。   车好像能注意到我的目光一样,就在这时停了下来,停在我身边的路边上,墨色车窗缓缓降下,渐渐露出了一张端庄娴静的侧脸,只是不经意的扫到一眼,我的脚步也跟着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我看到车里人朝我扭过头来,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涂着素雅唇彩的嘴唇一启一合,一句话便以婉转动听的语调从这唇间溢出:“安小姐,你好。”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白心妍,她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也几乎就是在同时,我突然想起来,这奔驰车,不就是那天我和杜珉南度假回来时,他半路将我抛下,转而上的那辆车……   想到这一点,我的太阳穴忽然突突地跳起来,心里有隐隐的不安,手不由地便攥紧了衣角。   好在理智尚在,我还知道要回应面前的女人,于是立马开口,只是,说出的话有些僵硬:“杜太太,你好。”   白心妍依然冲我淡淡笑着,从她的笑容里,我看不出任何情绪,一丝一毫都没有,不知是她伪装得太好,还是真的什么意思都没有,一切都只是我做贼心虚。   可是,下一秒,她的反应就告诉了我,一切,并不是我多想。   “安小姐,有时间吗,不如一起吃个午餐,如何?”   她突然开口,提出的要求对我这个半陌生人来说,不免显得有些突兀。   我没有立马回答,只是紧紧握着自己的手站在路边盯着她,任由心跳砰砰的一声声加速。   她见我这副警惕的模样,却也不恼,甚至,说话的语气又柔和了几分,只是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淡:“我觉得有些事情有必要告诉安小姐,路边,似乎并不是个合适的谈话地点。”   心里因为她这句话而有莫名的惶恐如泉水般汩汩的往外冒,源源不绝,在犹豫了半晌后,我终是点了点头。   司机帮着打开后车座的门,我便弯腰钻了进去,就坐在白心妍身边,离她近在咫尺的位置。   她身上似乎是涂了香水,有淡淡的幽香源源不断地传来,却又和我平时在大街上经过那些女人时闻到的气味有所不同,这淡淡的香气十分好闻,车里一片安静,我的心也渐渐跟着平静下来。   百心妍却在这一片安静里突然开了口,声音清冷却动人,带着一股子与这香味相衬的高贵气息:“安小姐觉得,我今天新用的这个牌子的香水,味道如何?”   她说着,扭过头来看我,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   我怔愣地看她一瞬,随即立马转移了视线,低下头,如实回答,声音讷讷的:“很好闻,味道不重,却沁人心脾。”   话音落下不就,耳边就传来一声轻笑,听不出语气,却叫我放在自己腿上的两只手不由自主地就握紧。   我依然低着头,不敢看她,我总觉得,这个女人身上带着一股天然的自然的压迫感,所以,即便她在冲我笑,笑得这么甜美,我全身也还是放松不下来。   “其实我平时并不是用这个牌子的香水,今天特地换的,安小姐有没有兴趣知道原因?”   她明明是在问我,用像老友之间闲聊一样熟悉自在的口气,可这问句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怎么听怎么像命令。   坐在她的车上,我觉得自己像极了一只木偶,就这么被她牵着鼻子走,此时,她似乎又拉动了那一根无形的线,我心里明明不想回答的,却还是僵硬地点了点头。   于是,她又是一声淡淡的笑,连回答的声音也是云淡风轻:“因为平日里用的那种香水含有极少成分的——”   她故意拖长了声调,我不由地抬起头来看她,她也看着我,直直看着,脸色和语气一样平静,   “麝香。”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有事啊,每天两更吧,我尽量%>_<% ☆、华丽的利用   我全身一下子就绷直了起来,呆呆坐在原地看着她,她依旧在笑,笑得温和无害,却叫我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过了好久,我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错愕地开了口:“杜、太太……”   她没有回答,忽的垂了眸,手朝我这边伸过来,握起了我正静放在双膝上、绞紧的手。   我眼睛一直盯着她,目光里是掩饰不住的惶恐。   她淡妆相宜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撒下一片小小的阴影,掩去了眼里的一切情绪:“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我听到她这么说,声音很轻很轻,像一缕烟,说完就立马飘散在车内的空气里。   汽车停在高高屹立的杜氏酒店门前时,我仍在兀自发傻,我看不懂白心妍此时的态度,就如同看不懂她今天此行来找我的目的一样。   车一在酒店门口停下,就有门童殷勤地上前来拉开车门,我和白心妍一前一后地从不同侧车门下了车。   站在了车外,我的身体依旧是僵硬的,脑子里也是乱嗡嗡的一片,直到她走到了我身边,我才稍微回过神来。   她停在我面前,牵起我的手,动作很温柔,就怕伤了我分毫,我抬头看她,就看到她脸上是平日里那恬静端庄的笑:“安小姐,来,咱们去吃饭。”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被她拉进了酒店,进门的一刹那,我看到旋转的水晶玻璃大门上倒映出自己的倒影,像一只木偶,被人牵着手腕,脸上的表情是一片空白。   白心妍带着我在一层的酒店俱乐部餐厅落座,很清幽的环境,金属质地的装饰,金属质地的桌椅,在大厅华丽丽的水晶大吊灯灯光渲染下,泛着灿灿的白光,只是,白得有点冷。   从服务员绅士地帮我抽开座位坐下之后,我便一直保持着挺直着腰而坐的姿势没有动过,眼睛带着疑惑与惶恐地看着对面的女人。   她却是从进来开始都一直是一副很悠然的模样,拿了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语气平静地点着菜,甚至,脸上从始至终都一直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和蔼可亲。   “至于饮料,我要一杯拿铁,安小姐嘛……”她扭过头来看我,脸上笑容的弧度加大,“安小姐现在不能喝咖啡,就牛奶吧,要最新鲜的。”说完,便将菜单递给了服务员。   服务员接了她下的单便退下,于是,这一桌小小的空间里,便只剩下我们两人。   白心妍坐在我对面,保持着脸上的笑容,目光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我手放在桌下,下意识地就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她虽然看不到我的小腹部位,却显然是发现了我胳膊的动作,于是,又是一个勾唇。   她的笑,让我不知所措。   不知道是不是怀着宝宝的原因,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变得警戒起来,潜意识里我有莫名的恐惧,仿佛下一秒这个正坐在对面朝我温柔微笑的女人就会突然站起来,然后做出什么伤害宝宝的事。   我怕我措手不及,怕一眨眼的功夫、一个不小心宝宝就从我的肚子里溜走了,再也回不去,我怕我自己一个人根本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虽然她也是一个人,甚至看起来比我更加手无缚鸡之力……   我怕,我很怕,非常非常怕,也许是做贼心虚,也许是孕妇本能的情绪紧张,我不知道原因,但唯一清楚的一点是,我此刻就是怕她怕得要死。   可是,你看,我的害怕真的毫无理由,她根本没有任何过激的举动,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和我闲话家常,连说出来的话也是软绵绵的,吴侬软语一样悦耳好听。   “安小姐,以前来过这里吗?”她笑着问我,表情淡如水。   我僵硬地摇摇头,手紧紧握着,身体绷紧像一支弓,眼睛也低垂着,不敢看她。   “是吗?”耳边传来一声她略带惊讶的反问,很无辜,很真诚,随后又接着说,“那可真是可惜了,杜氏酒店俱乐部餐厅里大厨的手艺,是所有其他杜氏旗下主题餐厅所不能比的,安小姐可真是该来尝尝。”   她一席话说得不急不缓,不轻不痒,让我愈发无法看透她的心思。   我沉默了片刻,最后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看她:“谢谢您的好意,杜太太。”   她朝我微微一笑,安静柔和的目光看着我,我也看着她,目光却是无法做到她那样平静,带着难以掩饰的疑惑和茫然。   少顷,她又开口,依旧是聊天的语气:“你肯定不知道吧,十年前,珉南刚开始接手杜氏的事务,当时杜老爷子交给他的第一份产业便是这杜氏酒店。”   我不明所以,静坐在原地看着她,她却是已经不看我,目光转而投向窗外。   而窗外,是杜氏酒店门口,高档车辆如流水般驶来,一个个接受着门童彬彬有礼的服务,这个餐饮帝国最有修养的一面,就在这一个小小的场景上得以尽显。   我正顺着她的目光看窗外看得入神,她却在这时突然扭过头来,声音清晰地从对面传来:“十年前,安小姐才多大,十岁,还是十一岁?”   我一时没想料到,她会突然将话题从杜珉南的过去转移到我身上,惊愕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而她也似乎根本没打算等我回答,话音一落下,便很快地自顾自地接了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一定是就比思哲小一两岁的年纪吧。”   “……”   她今天,先是说杜珉南,又突然转移到我,现在又提到杜思哲,我不知道她意欲何为,却隐约可以感觉到,她今天想要跟我说的话,很不简单。   虽然至今为止她还是扯七扯八,让我完全摸不着头脑,可我心里却开始忍不住地感到害怕,害怕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事情关乎杜思哲、杜珉南,又是从白心妍里嘴里说出来,告诉的对象是我——光是这几点,就足以叫我怕得想要哆嗦。   在我注视的目光下,她继续开口,依旧是轻缓的语气,清冷的声音,传到我耳朵里,听起来有些不大真切:“老爷子本来也就只打算让他做做杜氏酒店,什么总裁,什么掌权人,这种亮堂堂的的头衔,珉南自己也知道,与他无缘,可惜啊,天不遂人愿——”   她说到这儿,忽然顿住,朝我微微一笑,笑容笼罩在阳光里,却是那般飘渺难以捕捉。   “很快,杜大少爷的病就被查出来了。”   “也是他自己不想活。杜大少爷的性子,谁不清楚,自从思哲的妈妈为了生他难产去世,杜大少爷的魂儿也就跟着她去了,得了病,也不好好治,最后,不死才奇怪呢。”   她说完这句,脸上依旧保持着那飘渺不真实的笑,语气轻飘到让我心里忍不住升起一层寒意。   她现在说的,可是杜珉南的哥哥,即便非一母所出,好歹也是有血缘关系的,而对于自己丈夫的哥哥嫂嫂的死,她竟可以用这种口气说出来……   豪门大户,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究竟是冷漠绝情到了什么样子?而她、杜珉南,和杜思哲之间,又是怎样的关系?   我一个人默默地想着,看她的眼神也跟着多了一层探究。   白心妍却是毫无察觉,接着往下:“死的人死了,能怎样,不过是化为了一抔黄土,而活着的人,不是活得更好?”   “杜大少爷去世之后,老爷子受不了这个打击,也脑中风突发,死在了医院里,于是,这偌大的杜氏产业,就这么一夜之间,毫无预兆地落到了珉南身上。”   “你知道他当时才多大?”她眼睛里闪着水光,认真地询问我。   我怔愣一瞬,随后老实地摇头。   我也是这才发现,自己认识了杜珉南已经将近三年,却连他的确切年龄到现在都不知道。   她面无表情,毫无反应地自问自答:“二十五岁。才二十五岁,就要挑起这样的担子,压力有多大,只有他自己清楚。”   “现在外人只看得到他杜珉南总裁手腕强硬,做事情狠心决绝,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他这性格是从何而来。二十五的年纪就被迫接下了杜氏的担子,若是不狠心决绝,他能有今天?只怕早就死在杜氏董事局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老东西手里了。”   话说到这里,似乎故事已经结束,白心妍的声音停住,而服务生也正好在这个时候上菜。   从头到尾,这个故事与我并无半点关系,全是杜珉南的艰辛奋斗史,我很难不疑惑,白心妍为什么要突然跟我说这些,当着我的面追忆往昔。   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桌上的空间被一盘盘的菜填满,就在这时,对面又传来白心妍的声音:“松子茄鱼,上次在蒋晨浩家里头,我听说你爱吃,来,尝尝我们的师傅的手艺,比他家的私人厨师如何?”   她看起来兴致很高,帮我夹了一大筷子的菜,放到我碗中,抬头冲我灿烂地笑。   我脑海里却一直盘旋着她刚才说的话:我们的师傅……   我们,多自然的一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亦无可挑剔。   是啊,杜氏是杜珉南和她共有的,她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才是这座餐饮帝国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心里的黯然无法抑制地滋长,堵在胸口难受,而面前碗里她帮我夹的那一筷子菜正散发着一阵阵香气,闻在我鼻子里,却是油腻的,我捂住嘴巴立马转身,却还是克制不住地当着她的面就干呕起来。   等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我已经连抬头面对她的勇气都没有,只低声说:“杜太太,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没有说话,但我即便低着头,却仿佛依然可以感受到她投在我身上的目光,如芒在背,让我浑身都不自在。   我正准备站起来,但不想,就在这时,就被她清冷得不带一丝语气的声音打断:“安小姐。”   我动作停住,坐在原地,静静等着她接下来的话,但手心里不知为何就开始渐渐渗出冷汗来。   “你还不知道吧,思哲下个月就要去美国了。”   她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在我耳边嗡的一声炸开。   我倏地抬起头看她,难以置信的,嘴巴半张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杜思哲,他不是、不是正在跟杜珉南争权?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去美国?   白心妍仿佛能看穿我的心思一般,手肘撑在面前的桌上,身体前倾靠近我,轻声细语:“你猜对了,是被珉南放逐到美国,他会在那里读书,至于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国,就难说了。”   她说完,眼睛盯着我,唇角竟扯出一个笑容。   我睁大眼睛看着她,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已经凝固,过了许久,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灰败、僵硬、没有一丝活气:“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她没有立马回答,在我的目光里,端起面前的咖啡饮一口,又慢悠悠地放下,等到这一切都做完了,才抬起头来看我:“因为,安小姐这么聪明,应该能想得到,这时间很巧,不是吗?”   “昨天晚上,杜氏召开临时股东大会,会上,杜思哲的副总裁职务被罢免,这个消息,到现在为止,媒体都还不知道,在此之前,也没有任何的风声透露出来,甚至,连杜思哲自己在股东大会召开的前一秒都不知道,自己这次参加会议将要面临的是什么。”   她停下来,饶有兴趣的神情看着我,问:“安小姐,你说,为什么思哲一向小心谨慎,这次却会这样被攻其不备地落了个全盘皆输?”   她的声音,是一贯的温柔动人,可这每一字每句,此刻听在我耳里,都是这么的冷,冷得足以叫我浑身的血液冻结。   我不傻,我能听懂她话里的意思。   七天前,杜珉南带我去度假;   这七天之间,杜珉南在外界看来销声匿迹了一样,杜氏的所有事物表面上都是落到了杜思哲手里,所有人、包括媒体,都认为,杜思哲在这场战役里已经拔得了头筹,杜氏王国的杜珉南时代离结束已经不远;   可是七天后,突然之间,一切都变了,杜思哲被驱逐出杜氏,甚至,面临着要被流放出国……   杜珉南顺利躲过了所有人的耳目,从背后给杜思哲以重创,而这时间,正好就是他带我出去度假的时候。   度假,所谓度假。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现那些天的场景,每一幕,都记忆犹新。   那天晚上的卧室沙发上,他将我搂在怀里,当我问他是不是确定要在这个时候去度假时,他用那样无辜的语气反问我:“为什么这个时候不行?”   青山绿水之间,我一转身,就看到他站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轻笑着对我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这里。”   竹枝掩映里,他英俊的脸,那么清晰,似乎就近在眼前,可中间偏偏又隔了一轮明月。   一室昏黄的灯光里,他帮我细心挑着木刺,我微微眯着眼,看他认真的眉眼被笼罩在阴影里……   这一幕幕,就跟发生在昨天一样清晰,我甚至还能感受到怀抱的温度,可是转眼间,一切都化为马路上的最后一个场景——   我被他抛在了车里,一回头,便看到他弯腰钻进奔驰车里,车开走了,带着他奔向光明的前程,只留下我,渺小愚蠢的我,还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傻傻为他担心……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开始翻转起来,白心妍的脸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我看不到她的五官,餐厅里的人影都在摇晃……   我觉得疼,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疼,似乎每一根神经都在疼,又似乎那疼痛转瞬就沿着血液消失的无踪,我枯坐在那里,表情一定十分十分的呆滞,连脑海里,也是混沌一片……   杜珉南的未来,从来都掌控在他自己手中,他自己看得见,他太太看得见,甚至他身边跟他站在同一利益战线的人都看得见,只有我,看不见,而他,也从来不愿意告诉我。   我以为度假村的那七天,就算什么都不是,最起码,也是一场美好的梦,却不想,到最后才发现,那是一场华丽的利用。   杜珉南利用我,在风口浪尖上,躲过了所有人的视线,暗中实施着自己的计划。   我不敢想象,那七天,整整七天,每晚当他与我耳鬓厮磨之后回到自己房里,就是我房间对面的那间房里,当我对着窗户上他的影子傻傻发呆的时候,他又是在做什么?   是在打电话处心积虑地谋划着把自己的亲侄子杜思哲赶到绝路,还是在想着,明天又该用什么花样来哄我?   七天,我将他纳入了我的未来,我的未来计划里有了他,可是他,却是用这七天来作为通往自己未来的一块垫脚石。   杜珉南说:安染,我不会亏待你。   原来,他的“不会亏待”指的就是这样,利用我来对付杜思哲,那个曾经被我视为除了洁洁之外唯一依赖的大男孩,还连通知都不屑于通知我一声。   当他带着他的一群利益集团在为这彻底的胜利欢欣雀跃的时候,我却还在家里,守着一缕昏黄的灯光,等着他回来,为他担心得睡不着。   后来,他总算是回来了,却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一句,就直接睡了,我还在傻傻的想,他一定是今天处理公司的事情太累……   是,他确实累了,想想,又怎么能不累?   这么多天,都要他在我面前戴着面具做人,那样耐着性子哄我,他怎么能不累?   我想哭,又觉得想笑,眼泪止不住地往上涌,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最后,死死咬着唇,直到唇间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手死死地握紧,指甲掐进手心,只感觉到疼,撕心裂肺……   我以为,这已经是世上最残忍的事,但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从来最不缺乏的就是残酷,只是因为当时,我还没有听到白心妍接下来说的话。    ☆、他的残忍   “安小姐,你不该怪珉南的。”白心妍的语气依旧是云淡风轻。   这个女人,不论什么时候看见,她都是这么恬静端庄,用这副善良的模样,说出世上最残忍的话。   她盯着我,不依不挠:“正如我刚才所说,珉南人生开始巨大转折的时候,你不过才是个十岁的小女孩,十几岁的年龄差距,导致你永远不会明白,他今天个性的形成,是人被逼到穷途末路之后求生的本能反应。”   怪他?怪他……   我有些恍惚地笑了出来。   我有什么资格去怪他?他强、暴了我,那样对我,我还是爱上了他,我还有什么脸面去怪他……   这世上,如果还有一个人我是真正想要怪的,那便是我自己。   杜珉南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他对我的残忍也早已经不止一次,可我还是从来不长记性,好了伤疤便忘了疼,结果,把自己搞到今天这般悲凉的境地……   我明明在笑,笑得脸上的肌肉都抽痛了,可是,为什么脸上却是湿凉凉的一片,我抬手去抹,拼命地抹,可那水珠不知从何而来,怎么都抹不尽,怎么都,抹不尽。   白心妍见我这副又笑又哭的模样,似乎被我吓着了,试探地喊了我一声:“安小姐?”   我就这么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看她,看着她娥眉微蹙,却依旧典雅大方的模样,再想到我自己……我这副样子,一定是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是报应吗?是报应我在被杜珉南那样侮辱之后没有去寻死,反而心甘情愿的作为他的情人,不顾廉耻,一点一点在他身下沦陷……   白心妍在这时为我递过来一块手帕,我隔着眼前的水汽,惊讶地看她。   她见我迟迟没有动静,甚至举起手来,用手帕轻轻擦拭着我的脸颊,脸上的神情柔和得如三月阳光,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怼、愤懑,任何我想象中的情绪。   她明明,就已经知道我和她丈夫的关系了啊……   她明明什么都知道,连我和杜珉南去了度假村都知道,她还有什么不知道,可她为什么还能这样温柔地对我?   我瞪大眼睛看她,眼前的水雾渐渐散去,她的脸在我的视线里渐渐变得清明,可我还是丝毫看不懂她。   视线变清晰的同时,理智也渐渐恢复,一个问题立马随之跳进我的脑海里:白心妍今天找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就为了告诉我,他的丈夫对我有多残忍,好以原配的身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若真是如此,那她现在不是已经得逞了,不是该用趾高气扬又或者嘲笑的态度来指责我?为什么还要这样,帮我擦眼泪?   她现在脸上的真诚,甚至,还有一丝疼惜,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装的。   可如果她不是为了这个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原配和小三之间,还能怎样?   我看不懂她,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一瞬间,又突然想到了些什么,手立马护住自己的腹部,动作幅度极大地从她身边撤离,身体直往后缩,直到背后抵上了柔软的靠椅,无路可退。   她手还停留在半空中,看着我做出这一系列动作,脸上有惊讶一闪而过,随后又很快恢复了平静,如水般的平静。   她扯唇冲我笑了笑,笑得温婉可亲,说出来的话也是安抚人心的:“安小姐,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我全身绷紧,太阳穴隐隐的疼,警惕地看着她,恨不得能立马躲得离她远远的。   心里唯一的念头是,决不能让她伤害到我的宝宝。   不管以后我和杜珉南会怎么样——我现在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也不知他会怎么样处置我,但我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自己会拼劲全力保护肚子里的宝宝,即便是他亲生爸爸,也别想动他一根汗毛!   白心妍见我一脸不信任的模样,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手环在胸前,身体后仰,靠到背后的座椅上,主动拉开了和我之间的距离。   从进来餐厅的那一刻起,到现在,我们之间所谓的“聊聊”,就一直是她在主导,这一次,也不例外:“安小姐,我不妨直截了当地告诉你,我约你来这里的目的,可不是跟你说故事这么简单。”   她语气平静又诚恳地说出了这句话,在捕获到我目光里的疑惑之后,才接着开口,   “我要你,离开珉南。”   我听到她的话,有了一瞬间的怔愣,又很快反应过来。   白心妍即便明知道杜珉南一直是在利用我,却还是不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这种心情,同样身为女人,我又怎么会不明白。   只是——   “杜太太,不是我不愿意离开,可是我现在……”我低下头,眸光安然地落在自己尚平坦的小腹上。   待到又抬起头看她,目光已经变得坚定:“我没办法离开,杜珉南也不会让我离开。”   以前他不让我离开,现在我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他就更不会让我离开。   而我也不可能强行离开他,我能躲去哪里?以杜珉南的势力,还不是轻易就将我抓回来?再多次的逃跑也不过是徒劳。   更何况,我也不能让宝宝在我肚子里还跟着我受苦。   如果我没办法给他一个圆满的家庭,至少该给他安定的生活,而这安定的生活,也只能是来自杜珉南。   白心妍沉默了,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了我半晌,突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疑惑地盯着她,她抿了抿唇,似乎不大好开口,犹豫半晌才说出来:“安小姐,我对你提出这样的要求,其实也是为了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好。”   为了我和肚子里的宝宝好……   “你、什么意思……”我眼睛直直盯着她,心里不好的感觉像肥皂泡一样鼓鼓的堆叠起来。   她凝视着我,我在她眼里看到了清晰的同情,那样赤.裸.裸,毫无遮掩,在和我目光相撞的一刹那,透过我的眼睛直直闯进我心里,搅得我一颗心都乱了。   她又轻轻叹了一口气,沉默片刻,终是在我惶恐又好奇的目光中开了口:“因为,珉南的意思是,等你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把他当做我们自己的孩子养大。”   “可是,身为女人,你该明白的,我并不想要这个小孩,即便,我们一辈子没有孩子。”   “你一定好奇,为什么我们到现在都还没有小孩,不瞒你说,五年前,我曾经因为意外流过一次产,医生说我以后都不适合再生小孩,珉南听了医生的意见,每一次和我……都不会忘记用避孕措施。”   “安小姐,你要理解珉南想要个孩子的心思……”   白心妍还在耳边不断说着什么,可我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我如遭雷击,僵直着身体坐在原地,耳边一切音乐、周围客人的低声闲聊都已经退去,只剩下她刚才的那句话,在满脑子地盘旋。   等你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把他当做我们自己的孩子养大……   就把他当做我们自己的孩子养大……   她刚才说了什么?   是说,杜珉南打算让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然后就把他夺离我身边么……   不可能……   这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不,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明明告诉过我,十五岁那年,他被迫和他母亲分离,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忘记自己当时绝望的感觉,那么现在,他怎么忍心这么做?   他怎么忍心让我和她母亲受一样的苦?他明明几天前才带我去过他母亲的墓地,我们一起去探望他母亲,不是吗?   不,这不可能,杜珉南再冷血无情,也不可能在这件事上这么做,他恨透了骨肉分离,就算他再不在乎我,也不可能这样对我,我好歹也是他孩子的母亲,我不信……   我不信,我一点都不信,可是为什么,眼泪还是控制不住的模糊了视线。   我以为在刚才我的眼泪就已经流光了,直到这一刻才发现,原来,泪水那么那么多,苦难有多么的多,泪水就有多么的多,真是一点都不用担心眼泪流尽……   我狠狠一把脸上纵横的泪水,瞪大红肿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女人,带着浓重的鼻音,冷硬地开口:“我不相信,杜珉南不可能这么做,他和他母亲之间的伤心往事,他不可能让它在他的孩子身上重演,他就算再没有良心,也不可能这样对我。”   我的语气是坚定,目光亦是,毫无惧意地看着白心妍,但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我的心,现在已经仿佛走在半空中的一根钢丝上,只要稍微一个不小心,便会从钢丝上坠落,结果是粉身碎骨。   白心妍在听到我提起杜珉南母亲的一刹那,脸上的表情是明显的错愕。   我一秒不放过地望住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凝神等待着她的反应。   我以为总有一回,我赢了,我以为这只是她为了逼我离开杜珉南而撒的一个小谎话,我以为……却不想,输的那个人从来都是我,彻彻底底,毫无余地。   “珉南竟然告诉了你他母亲的事……”她似在自言自语,也似在跟我说话。   一瞬的怔愣后,立马恢复如常,甚至,脸上浮现了莫名的笑容,那笑容,看在我眼里,是那么的诡异,叫我胆战心惊。   在我惊惧期盼的目光里,她淡淡开口,接着说:“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母亲,是怎么去世的?”   “他母亲不是生病去世的吗……”   我呆呆望着她,对比她此时脸上云淡风轻的笑容,感觉自己简直像极了一个被耍来耍去、却还在可笑挣扎的小丑。   “是生病,但这并不是他母亲去世的真正原因。”   她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丝毫没有躲避之意地看着我,那眼神,真实到了极点,   “他母亲的病没有严重到那种程度,不至于那么快病发去世,事实上,杜老爷子对她动了恻隐之心,为了弥补她,给她安排了手术,若是成功,可以延长她的生命至少两年。”   “可结果却是悲惨的,这个成功率高达百分之八十的手术,在珉南母亲身上,偏偏就以失败告终。”   她目光依旧紧紧盯着我。   我不明白,她说的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和我肚子里的宝宝又有什么关系,直到——   “安小姐,你猜猜,给珉南母亲做那场手术的主治大夫是谁?”   她一声轻描淡写的发问,让我全身的血液立时都冲上了脑门,难道是……   “他叫安牧年,安小姐,应该没有人比你更熟悉他。”   她的回答终是成为了那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一瞬间,我觉得眼前已经开始涣散。   在漫天的黑暗和充斥了满眼的白色之中,我似乎回到了十九岁那一晚,那个漆黑可怖的房间,在一片血腥气里,他就那么死死死死地把我压在身下,全部的暴怒、怨恨,都通过那一下重过一下的撞击尽数发泄……   还有,不久之前的那个晚上,当我不经意间在他面前提到我父亲的时候,他眼里的那一片猩红……   彼时,我尚以为,他只是因为觉得无颜面对我父亲才会情绪那般失控,却原来……   原来,我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我被卷进了一个无底的黑暗的漩涡,却还是任由自己沦陷,心甘情愿。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啊,我想告假一天啊!应你们的呼唤又写了一章,后天要考试,那我明天就专心复习了,真的,抱佛脚也还是要抱一下的……不然我就死定了%>_<%你们就先揣测一下,作为杜珉南的头号粉丝,我会不会把他真的写得这么坏…… ☆、凉薄   白心妍筷子夹了面前盘子里的菜,轻轻放到我碗里:“安小姐,吃饭吧。”   她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不真切,我抵着头,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见我长时间没有反应,又语气善意地补充一句,“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也该为你肚子的孩子着想,你说是不是?”   孩子……   仿佛在无边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的来源,又像是海里溺水的人突然抓到了一块浮木,我找回了脑海里那仅剩的一丝理智。   是啊,我还有宝宝,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杜珉南把宝宝从我身边抢走?不,不可以!我就是死,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立马抬起头来看白心妍,眼前是一片朦胧,隔着水汽,我什么都看不见,却偏偏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在笑,笑容一如既往的淡雅安然,却又残忍无比。   桌子上的饭菜,香味一阵阵地扑面而来,那么浓烈,那么刺鼻,像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妖怪,就快要将我吞没,我喉间一阵阵的收紧,想吐又吐不出来,最后,终于忍不住,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我用手扶着桌子,这才勉强撑住摇摇晃晃的身体,没有跌倒,嘴里呐呐地说:“杜太太,不好意思,我不舒服,就先走了……”僵硬地迈开了步子往前走,眼睛是看着前方的,视线却找不到焦点。   白心妍没有阻拦,也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坐在原地,目光追随着我。   走了两边,我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有些话,我逼着自己不去问,可始终还是做不到……   我转过身来看白心妍,一片模糊中,就见她正盯着我,漂亮的眸子如潭水般幽深,我怎么也望不到底。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我盯着她,脑子里嗡嗡地响,声音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   她不回答,只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深吸一口气,我终是在她的目光里问出了口:“把照片寄给思哲的人,其实是你,对不对?”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原本平静得如同一滩死水的脸上立马有愕然的神情闪过。   我一直在仔细看着她,此时,她即便不出声回答,脸上的表情反应也足以说明一切。   我站在原地,突然无声地笑起来,最后看了她一眼,随后毅然转身离开。   我以前一直想不通,杜珉南为什么要那么做。   以他的城府,若真想要杜思哲知道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完全可以做得不留一丝马脚,又何必通过寄照片这样的方式?更何况,跟杜思哲挑明一切,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好处。   我一直想不通。   我甚至还特地跑去办公室找他,给他机会解释清楚一切,可我这么奔波,这么为他着急,得到的又是什么?   不过是那冷漠到无耻的一句:他现在都已经知道了,你还想让我怎么做?作为交换,登报公布我们之间的关系?   ……   现在,一切都清楚了。   不是杜珉南不想给我解释,而是他根本就给不出来,他一直在维护着那个真正将照片寄给杜思哲的人,不愿让我知道这件事是她做的,即便是通过将责任全部揽到自己头上的方式。   他宁愿在我面前当坏人,也要维护他的太太。   杜珉南也并不是没有心,只是对我没有心而已,对不对?   我一直在笑,笑得脸上的肌肉僵硬,泪流满面,却还是停不下来。   明明脚下的是酒店的大理石地面啊,可为什么我却感觉自己此刻仿佛走在刀尖,每走一步,身体都在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着鲜血。   我听到白心妍在身后喊我,很急切的一声:“安小姐!”   她还想说什么呢?我不想听,也已经没有勇气再听下去。   我没有回头,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停一下,只一味地继续往前走,脚麻木地抬起又放下,一步又一步,每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原来,走路也是一件这么辛苦的事,怎么我以前从来没有发现过……   身后,白心妍,哦不,我该称呼她为杜太太,依然是不肯放过我。   她的声音是那么的温柔,好听的简直不像话,但说出的话,偏偏就像锐利的匕首,每一下,都精准无误地刺进我的心脏,我感觉自己的心,似乎已经是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安小姐,我知道,你一定怪我把照片给了思哲,可我也是为了你好,除了思哲,我想不到谁还可以说服你离开珉南,珉南对你如此凉薄,连我都看不下去……”   她的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同情,还有一丝丝,愧疚。   愧疚,她是在替杜珉南愧疚吗?   多好笑。   我就这么恍惚地笑了出来。   凉薄……   是啊,杜珉南对我如此凉薄,连旁人都看不下去了,只有我自己,深陷其中,还甘之如饴。   白心妍究竟是什么知道我和杜珉南之间的关系的?是他带我买衣服那次?还是更早?反正一定不会更晚了。   而杜珉南呢,他明明就知道照片是白心妍寄给杜思哲的,却还是整个暑假都和我在一起,他是不是根本就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刻意隐瞒过我们之间的关系……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和杜珉南之间的关系这么叫人恶心。   也从来没有哪一次,我觉得自己这么下贱。   我已经分不清这个叫白心妍的女人的意图,她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罢了,我都不在乎了,我现在唯一想的,就是立马离开这里,任何和杜氏有关的地方,有关的人,我都不想再看见,不想再有任何一点瓜葛,一点、一点都不想。   我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出酒店的时候,门口的侍应生只是那么不经意地扫了我一眼,便立马跑上前,伸出手来试图扶我:“小姐,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需不需要帮忙?”   我想也没想就躲开了他的手,朝他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眼睛愣愣地看着前方,双腿麻木地往前走。   走出大门,穿过云集着各色豪车的酒店门口空地,来到马路边,我下意识地便伸出手去拦出租车。   出租车在我身边停了下来,拉开门坐进去,我脑子里依旧是一片混沌,直到听到司机的询问声:“小姐,您要去哪儿?”   去哪儿……   他的话像闪电一样从我的脑海里穿过,惊醒了我。   是啊,我还能去哪儿?   原本,我是要去洁洁那里,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怎么去见她?一定会把她吓坏的……   学校更是不能回去,若是碰上熟人,我无法解释自己的失常。   至于别墅,那个地方,现在只叫我觉得恶心。   要我装作什么事都不知道,在别墅里乖乖等着杜珉南回来,眼睁睁地看着他对我又一次的欺骗,还要自己对他强颜欢笑?不,我做不到!   这城市这么大,我却已经无处可去。   “到底是走不走啊?去哪儿……”   我听到司机先生在前头不耐烦的催促,心里突然就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过街老鼠般的心虚惶恐,想也没想便低着头又一把推开了车门,几乎是落荒而逃,只留下声音极小的一句:“对不起……”   一个人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正午的阳光,毒辣辣地晒着我裸、露在外的肌肤,全身都感到火烧一般的疼。   不知道走过了几个街道,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正身处哪里,等我累得再也提不起脚步,便放任自己在一个陌生的路边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这个时间,公园的人很少,只有几个孩子,正不怕晒地在沙堆里玩儿着沙子,赤着小脚丫,追逐打闹,一片欢声笑语。   正当他们玩儿得开心的时候,其中一个孩子的妈妈寻来了。   那个年轻的少妇,看着自己孩子在沙堆里玩儿得邋里邋遢的模样,立马板起面孔来,气得直骂他,但那语气却是怎么听怎么心疼,她作势重重拍了下他的屁股,随后便将他揪着走。   那孩子手腕被妈妈紧紧拽在手里,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回过头来看看自己的小伙伴,朝他们龇牙咧嘴的打着手势,稚嫩的脸蛋笑成了一朵花……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看着这个小孩调皮的模样,忍不住就扬起唇角笑了起来,笑着笑着,鼻子就莫名地酸了起来,眼泪又开始源源不断地往下淌。   我的孩子,那个正无声无息躺在我肚子里的宝宝,以后是不是也会这样?跟我调皮,不听我的话,玩儿得脏兮兮的,等着我来把他拉回家……   手下意识地便抚上了自己的小腹,那里还是那样的平坦,感觉不到一点生命的迹象,可是,我是那么的期待,期待着他的到来。   我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一幕:我的孩子,他在阳光下玩沙子,那一张稚嫩小脸笼罩在柔和的光线里,他抬头一看到我,便立马笑靥如花,仰着小脑袋跟我叫妈妈。   妈妈……   这两个字,说出来,是那么的好听,没有女人不爱听,光是想想,心里就是一股子甜蜜,我心里最柔软的角落在不经意间被触动,眼里还残留着泪水,就这么一个人傻傻笑起来。   可是转瞬之间,一切就变了。   眼前的场景跟着恍惚起来,我看到一个女人从我身边走过,径直走到我的孩子身边,蹲□亲昵地刮刮他的鼻子,温柔地跟他说:“来,妈妈带你回家”,而他也在冲她笑,笑着喊她妈妈,再也不愿意看我一眼……   我愕然,心被重重地击了一下,脑子也跟着变成了一片空白。   回过神来,就发现眼前的一切画面都消失了,沙坑里玩沙子的孩子也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呆呆坐在原地。   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说,不断地说,仿佛魔咒一般,任我怎么摇头,都赶不走:杜珉南要夺走我的孩子,他要将他从我身边夺走……   我把脸埋进掌心里,却还是止不住泪水,它们就这样顺着指缝流下来,源源不断,将我的掌心都打成了湿漉漉的一片,我所有的委屈与痛苦都在这一刻瞬间爆发,终是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杜珉南,他怎么可以对我这么残忍?怎么可以!他可以不爱我,可以欺骗我,玩弄我,怎么样都可以,可他怎么能这样对我肚子里的宝宝?   这也是他的孩子啊,他怎么忍心,让孩子从小就离开自己的亲生妈妈?他怎么忍心,让孩子从出生的一刻起,就体会骨肉分离的痛苦?他怎么忍心?他怎么忍心……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他可以在我面前演得那么真实?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的迷惑人心,仿佛已经排练了一辈子,就等着到我面前来表演。   他究竟有多恨我爸爸?又有多恨我……   有多爱他母亲,就有多恨吧。   我该怎么办呢?   我该,怎么办……   我泪眼婆娑,脑子里控制不住地在不断地想这个问题。   我不能再留在他身边坐以待毙,可是我又能去哪里?只要我还在这个国家,不管我躲到哪里,凭杜珉南的能力,想要把我找出来,都根本不是问题。   若是真想离开他,我唯一的出路便是出国。   学校的出国名额要等到大四毕业之后才生效,可我显然已经等不到那一天,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我的行动会越来越不方便,到时候即便想走,也走不了……   我脑子里是一片混乱。   仿佛被困在了一个迷宫里,我看不到前面的路,也找不到出口,唯一清楚的一点是,再这样一条道走下去,最后的结果一定是头破血流。   就这么一个人呆呆坐在长椅上,心里在不断地想,从正午太阳最烈的时候,一直到日落西山,期间手机响了好多次,我都没有接,最后铃声终于停了下来,打电话的人似乎已经耐心耗尽。   即便不看,我也知道那是谁打来的。我只是不想理。   时至傍晚,公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散步的老人,放学来玩儿的学生,跑步健身的年轻人……他们说说笑笑,身影都被笼罩在橘黄的夕阳光线里,气氛温暖而祥和。   还有附近的居民来遛狗,狗狗们难得获得自由,在公园里和同伴们跑着闹着,一片欢腾,狗吠声此起彼伏。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一只大狗撒腿朝我的方向奔过来,一边跑,一边汪汪直叫,似乎格外的兴奋,我被这叫声吸引,抬头往它所在的方向看过去。   但不想,这一看,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跟在大狗身后跑,一边跑,一边喊它的名字:“阿旺!阿旺……”最后,停在了我面前。   我呆愣愣地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这一狗一人,跟在大狗身后追的人,分明就是我曾经教了两个多月的学生,那个小魔头蒋安至。   他尚未发现我,只顾着叉着腰大声喘气,反倒是阿旺,在我身边打着转,还仰着头冲我叫,终于吸引了它主人的注意力。   “安染?”   蒋安至一声惊呼,藕节一样的小胖胳膊还叉在腰上,嘴巴张成“O”字形,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吐出几个字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他这么问,我突然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是不是糟透了?是不是眼睛也红肿着,满脸憔悴,像个疯子……   这么一想,我全身都不由地变得局促起来,手忙脚乱地一下子从长椅上站起来:“我……”但话还没说完,眼前就是一片眩晕,身体毫无预兆地就软软倒了下去。   几乎就是在同时,我听到耳边蒋安至惊慌失措的大喊:“安染你怎么了!”   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恰好在这时从不远处传来的,温和又含着几分严厉:“安至,你怎么能到处乱跑……”   最后,一切的声音都渐渐隐去,我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我后天考最后一门,考完学校就放假了,一考完就加更,7.01之前我会赶完结局,因为7.01之后我要去投资银行实习了,到时候肯定会很忙也没空再写,所以大家放心,离结局不远了~考完之前这两天更新不定量,求谅解啊~~ ☆、误打误撞   这一觉睡了好久好久,醒来时,已经在两天之后。   阳光刺眼地穿透窗户落在房间里,我一睁眼,便看到一个熟悉俏丽的背影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颗苹果正削着,轻手轻脚而又动作麻利。   我眨眨眼,又艰涩地举起手臂揉揉眼睛,是在做梦么?使劲地掐了自己一下,痛地忍不住呻、吟了一声,那个身影立刻就转过来,眉心写满了焦急。   她立马放下手里的水果刀和苹果,几步走过来,快走到床边又迟疑地顿住,担心地望住我:“小染,你醒了?”   “洁洁?”我本能地轻轻开口,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她怎么会在这里,还有,这是哪里?我刚才一张开眼,便已经将四周环顾一遍,却是陌生的环境,根本从未见过,也没有一点印象。   洁洁听我喊出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踉跄地朝我身上扑了过来,一下子抱住我的身体:“安染!你想吓死我是不是!你搞什么啊!怀孕了,连告诉都不告诉我一声!你想吓死我是不是!”   怀孕……我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又惶恐地望住她,她、她竟然知道我怀孕了,那她是不是也知道了……   我鼻子里骤然地涌上酸楚。   那她是不是也知道这孩子是谁的了?她曾经在看到电视剧上的小三时骂骂咧咧半天,这会儿,知道了我也是这样的人,还会跟以前一样对待我么……   “小染?”洁洁见我不说话,又喊我一遍,小心翼翼的模样看着我,还伸手轻轻捏了捏我的脸颊,“你怎么了啊,孕妇最忌讳的就是不开心了,你别老是愁眉苦脸的啊,这样对宝宝不好。”说着,还冲我咧嘴露出一个笑脸,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   我心里不禁有小小的疑惑,像气泡一样升起来,越变越大。   “洁洁……”我迟疑地喊她,皱着眉头看着她。   她也正瞪大眼睛看着我,一脸好奇地接了话:“怎么了?你想说什么啊,别这么吞吞吐吐的嘛,想说就直接说啊。”   我看着她这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终是鼓起勇气开了口,有些怯怯地看着她:“你知道我怀孕了啊……那你,你难道不觉得我……”我实在是说不出口了,垂着眸,咬着唇,脸涨得通红。   却不想,耳边传来一声她的嬉笑,她伸手又捏了捏我的脸蛋,语气痞子兮兮的:“哟呵,原来你还会害羞呐,早知道害羞,宝宝是怎么怀上的啊?”   “你……”我绯红着脸瞪着她,真是连一个多余的字都说不出来了。   她怎么这么说话啊?这么丢人的事情,她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介意?这是我怎么都没料到的……我心里止不住地感到疑惑,手紧紧捏着身上的被子,不敢抬头看她。   她见我这副模样,总算是正经了一些,坐在床边上,轻轻的握住我的手,声音里是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满满的温柔疼惜:“小染啊,你别多想了,我也不是个那么封建守旧的人,现在先登船后买票的情侣一抓一大把,我又不是山顶洞人生活在原始社会,还会介意这个吗?”   我抬起头来看她,目光却是更加的不解,我自然不是担心这个,只是,孩子的爸爸……   “你难道也不介意,孩子的爸爸他……”我讷讷地开口。   一想到那个人,我就觉得心脏像洋葱被人一层一层的剥开一般难过,呼吸一下,肺里就是抽搐着的痛,说到这里,我终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没有多余的勇气再往下说。   洁洁却是一副不解的语气,问一句:“孩子的爸爸怎么了?”   我立马又睁开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心里带着一丝期待,她是不是,还不知道我肚子里孩子的爸爸是谁,要真是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我还有时间慢慢告诉她……   我一个人想得好好的,却不知,洁洁突然蹦出来的话将我吓了一大跳。   她一副很无辜地神情望住我,说:“有什么关系嘛,虽然蒋先生有个孩子,但人家又不是有老婆,再说了,你不还是人家小孩的老师呢嘛,老师变妈咪,听起来也不赖!”说着,还没心没肺地冲我挤眉弄眼起来。   我却是被她的话吓傻了,呆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怎么会认为,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蒋晨浩的呢?   蒋晨浩,哦对了,蒋晨浩,我昏迷之前最后一个听到的便是他的声音,难道,是他将我安排在了这里……   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也猜到了些什么,眼睁睁看着洁洁一脸无知的冲我笑着,心里却是千万般滋味,像是被蚂蚁咬了一样,酸痛的难受。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她说,孩子是那个人的,可是,我也不能这样任由着人家蒋晨浩背黑锅啊,这不是害他嘛……   我沉吟良久,决定还是开口告诉她,至少,告诉她蒋晨浩不是我肚子里孩子爸爸的真相。   我盯着她的眼睛,神情和语气都十分认真:“洁洁,其实,蒋晨浩……”   “怎么一来就听到你们在这儿说我的坏话呢?”   我的话突然被打断了,房间的门被打开,蒋晨浩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边。   我乍然间抬头看到他,便见他上身一件白色的衬衫,胸前纽扣敞开了最上端的两粒,露出健硕的身材,俊逸的脸上有些疲惫,眼眸深处却依旧是神采奕奕的,手中还提着保温桶。   我想起了昏迷前的场景,那样狼狈我,竟然就当着他的面昏了过去,而他,肯定是已经知道我怀孕了吧,连洁洁都知道了,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我心中却还是惶恐不安地被牵动了一般,一下子咬住唇,手也捏紧了,身体也僵住了,挺直了身体坐在床上,再也说不出话来了,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洁洁好巧不巧地又在这是撒了我的手,站起来往蒋晨浩身边迎过去,热情地打着招呼:“蒋先生,你今天来的好晚啊,你要是再不来啊,小染没饿死,我倒是快饿死了。”   她动作无比自然地从蒋晨浩手里接过了保温桶,讲话也是用嬉笑的语气,我眼睛盯着他们俩,心里不禁就纳闷了,这两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我不过就是睡了一觉,怎么一醒来,什么都变了,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了……   我忍不住又想到了那个人,他俨然已经成为了扎进我心里的一根针,只是这么随便一想,心里便是一阵尖锐的抽痛。   我昏迷的这段时间,他一定在四处找我吧,只是,他暂时还不会想到我是被蒋晨浩带走了。他找不到我,一定正生气呢,他会不会着急?会不会担心我的安危呢?还是说,他担心的,从来都只是我肚子的这个宝宝……   这么一想,我的眼泪忍不住又涌了上来,眼眶里一片温热,趁着洁洁正在和蒋晨浩插科打诨,低着头动作极快地抹去,只当什么都没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童鞋们啊,我知道乃们想知道接下来的情节啊,于是我就赶了一章,虽然字不多,但好歹是让你们知道了接下来的情节发展苗头了对吧……嘻嘻,关于开新文神马的,我也不清楚啊,我暑假要是写的话,估计最多也就一天一更了吧,没时间啊实在是,投行出了名的辛苦的,我要从7月1号做到9月15号,不过等下学期开学了我就又有时间了!暑期开不开新文不清楚,但是下学期肯定会再开的!好了,先给这本一个完美大结局再说吧…… ☆、孩子,是他的   洁洁正与蒋晨浩聊得欢,不知怎么的,又突然想到了我,站在原地喊我:“小染!”   我抬头看她,便见她朝我扬扬手示意了一下手里的保温桶,调皮地笑一下:“小染,我先去吃点东西……”她说着,扭头瞥一眼身边的蒋晨浩,发现他正微笑着望我,又立马补充一句,“你和蒋先生先聊聊!”   我一听她这话,手立刻死死的攥住手里的被子,心里止不住地流泻出害怕与无助茫然。   我不想单独面对蒋晨浩,我现在一看见他,便不由自主地想到安至生日那晚在他书房里看到的那张老照片,再加上,我现在又是这样的情况……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我眼睛直直盯着洁洁,眼神里满是期冀,期冀着她别走,她却并没有能领会我的意思,依旧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看着我和蒋晨浩。   我心里着急,偏偏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挽留,踟蹰了半天,才讷讷地吐出一句话来:“洁洁,你可不可以不要走……”话没说完,声音已经变得小如蚊蝇,还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洁洁听到我这么说,不明所以,怔愣片刻之后,突然不怀好意地哂笑一声:“放心,我就在楼下,要是蒋先生敢欺负你,记得立马喊我!”   “……”我怔怔望着她,半天没吐出一个字来。   她见我这样,更加以为我是被说中心思了,坏笑得更厉害了,连语气里都染上了明显的笑意:“哎哟,小染你就不要害羞了嘛,都是要当妈妈的人了……”   “好啦好啦,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好好聊聊吧,我下去了,拜拜!”说完这句,便一溜烟地窜出门口去了,还顺手关上了房门,将我和蒋晨浩两人关在房里。   我怔愣地看了那扇合上的门,好久才反应过来,缓缓将目光转移到蒋晨浩身上。他依旧是淡笑着,一副温润优雅的模样,仿佛根本没听到我和洁洁的谈话。我又极快地撇过视线去,不好意思再看他。   他见此,也没什么反应,只是迈开了修长的腿朝我身边走过来,一边走一边亲昵地开口问我:“睡了这么一觉,可算是休息好了吧?怎么样,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喝水?”说着,人就已经在我床边停下。   他的身形高大颀长,在我的床上投下了一块阴影,将我笼罩在其中,我低着头,不敢抬起头来看他,只默默地咬着唇,手抓着被子,越抓越紧。   他也不逼我,只是从床边的柜子上倒了一杯水,递到我面前,轻声唤我:“来,喝点水吧,这么长时间不吃不喝的,怎么行?”   过了很久,见我没反应,又轻笑着补充一句,“安染,怎么还这么任性?都是快做妈妈的人了,不为自己想,也该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这云淡风轻的一句哈,落在我耳里却是那么的刺耳,我的一颗心都跟着被揪了起来,闭了眼睛,有一行眼泪,缓缓的流泻而出。   蒋晨浩似乎是发现了,因为他不再说话,也不再叫我喝水,只是放下了水杯,静静地站在床边看着我,我低着头看不见他,却依然仿佛能够感觉到他的目光。   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空气里是一片叫人窒息的寂静。   过了许久,我觉得自己这样太失礼了,动作幅度极小地抹了眼泪,正想抬头跟他说些什么,却就在这时,感觉到他的身子笼罩下来,一双有力的手按住我的肩膀:“孩子,是杜珉南的?”   我被他的话吓得全身都哆嗦了一下,抬起头来,便发现他正皱着眉头凝视我,眼里的情绪叫我看不清楚。   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心里的酸楚一波一波,死死的咬住嘴唇,害怕自己忍不住的哭出声来。   “你爱他?”我听到他在我耳边问,声音听起来太不真切,一点语气都没有。   我终是忍不住,眼泪哗啦一声涌了出来,手死死地捂着脸,什么都不愿意说,只是在哭,哭得厉害,无比伤心。   蒋晨浩已经猜到了,我就知道,他能猜得到,毕竟他曾经亲眼目睹我被杜珉南拉下车,而现在这么巧的我又怀孕了……   我哭得很大声,几乎是毫不顾忌自己的面子,自从那天从白心妍口中得知一切,这还是我第一次有机会跟别人倾泻心里的痛苦,也许是因为我知道蒋晨浩对这一切心知肚明,也许是因为潜意识里我信任他。   蒋晨浩一直没说话,只坐在一旁静静看着我,过了许久,等到我的哭声终于渐渐小了下来,从最初的嚎啕大哭变成了低声抽泣,我听到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   他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将我握得更紧了,开口,语气亦是坚定的:“安染,我不知道你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但你既然……爱他,就该找他把话说清楚,你这样折磨自己,不是办法。”   我终于不再哭,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看他,隔着模糊的水雾,便看到他英俊的脸,脸上的神情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对我真的很好,真的、很好,不是吗?在偶遇我昏倒之后,好心收留了我,还把洁洁找来照顾我;知道了我肚子里怀着一个有家室的男人的孩子,也没有嫌弃鄙视我,反而这样好心地劝导我;甚至,眼睁睁由着洁洁误会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也没有反驳。   他这样百般迁就地来保护我,我没办法不感动,也没办法不把他的建议听进心里去,只是……   我冲他轻轻摇了摇头,感觉又有泪珠沿着脸颊无声滑落下来,开口,声音也是闷闷的:“没用的,我们之间的结,根本就解不开。”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动作无比温柔,似是安抚:“但你至少该去尝试一下。”   他见我一脸不解的神情看着他,笑了笑,有些无奈,又有些苦涩,眼帘垂下来,遮去了眼里的情绪,只有声音还在继续:“那天在把你带来这里的路上,你的手机不断地响,我帮你看了。你应该能猜到,那些电话都是谁打来的。”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把你带来这里,绝不是要瞒着他把你藏起来,只是想给你时间静一静,而我也绝不想看你做逃兵。与其等他以后找上门来,倒不如你现在就主动去找他,把话说清楚。”   我听他这么说,心里总算渐渐平静了下来,但又不免觉得他说得太过轻巧,我和杜珉南之间的事情,根本不是他想的这么简单,若真是能这样解决,倒好了。   “他根本就从来没有爱过我,”我看一眼面前正静静听我说话的人,犹豫半晌,终是说出了口,“他将我困在身边,不过是因为仇恨,我爸爸当年一次失败的手术导致他母亲离世,我爸爸去世了,他便只能找我来报仇,而现在,我怀着他的孩子,他又是有家室的,这样不伦不类。”   我把闷在心里的事情说了出来,心情似乎是舒畅了一些,回过神来看蒋晨浩,便见他正紧锁着眉,若有所思。   “他恨你,是因为你爸爸?”他突然这么问我。   似乎,这问题有些不着重点,我摸不着头脑,愣愣点头,回答他:“是。”   见他听了这个答案之后,眉头拧着更紧,我不免的有些着急,轻声问他:“怎么了?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逃避不是办法   他摇摇头,甚至还冲我笑了笑,语气淡淡的说:“没什么,随便问问。”视线却不再看我,飘飘忽忽的不知道在看哪里,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我无暇顾及他这小小的反常,心里郁结难纾,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开始认真的思考一个问题,现在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呢?   蒋晨浩说的不无道理,我这么躲在他这里也不是个办法,一天两天之内杜珉南可能还暂时找不到,但时间久了呢,迟早有一天是要找上门的。   况且,我这么躲着,算什么呢?   又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从始至终,做错的都是他杜珉南,为什么反倒要我搞得见不得人似的?说不准还要连累到蒋晨浩,以杜珉南那样心狠手辣的个性,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想到这里,我心里不禁又是一阵阵的抽痛。   看来,我始终还是得回去面对他。   事情都已经到今天这个地步了,我还有什么必要委屈自己在他面前扮什么都不知道?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吧,我什么都已经知道了,再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在宝宝的事情上,我是绝对不会妥协的……   可是,万一,他真的残忍到继续逼着我留在他身边,想要抢走我的宝宝……   我深知他的个性,这样的事情,他绝对做得出来,所以,我不得不提前为自己想好退路。   “蒋晨浩。”我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他也看我,温柔地问:“怎么了?”   “如果,我和杜珉南真的谈不拢,而他又不肯放过我,你可不可以,送我出国?”我问他,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紧张又期待地等待他的回答。   他许久都没有回答,只是在我的目光里这么拧着眉看我。   我猜不透他的心思,只能深呼吸一口气,接着说:“我已经想好了,若他真的冷血无情到这个地步,我会趁他不注意找机会逃出来,到时候,你可不可以在最快的时间内送我出国?”   出国,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脱离杜珉南控制的办法。   我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自私地对蒋晨浩提出这个要求,不该把他牵扯到这件荒唐事里头,这根本就是给他埋下了隐患,可是除了他,我现在已经找不到第二个人可以帮我了。   我不能就这么留在杜珉南身边,等到孩子生下来再眼睁睁看着他将孩子从我身边夺走,我就是死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蒋晨浩,对不起……”我低低地说,简直没有勇气再看他,“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安染……”   我听到他喊我的名字,抬起头,便见他脸上又恢复了平日里那温润的笑容,目光柔和地看着我。   他开口,说出的话是那么的好听:“好,我答应你。”   我的心一下子就轻松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明明是开心的,开心自己总算可以离开杜珉南,却又止不住的涌上一股子酸涩,我终于,还是要离开他了。   蒋晨浩在这时又开口,他扶着我的肩膀,神情认真地望住我:“安染,可你也要答应我,尽量争取不这么做。好好跟他谈谈吧,离开,毕竟是下下策。”   我有些看不懂,蒋晨浩为什么一直在试着劝我不要离开杜珉南,他这样的态度,甚至让我忍不住觉得,他在帮着杜珉南说话……是我的错觉吧,他又有什么必要帮着杜珉南呢?   我能明白他的好意,他不想看我难过,我很感激他的体贴,心口里酸酸涨涨的难受,盘旋许久的那一句话终于说出口:“蒋晨浩,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你这么无私地帮我,让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才好。”   蒋晨浩闻言,不由得一笑,像是安慰一个撒娇的小孩子一样,语气宠溺地对我说:“你要是真感激我,就不该拿谢谢这种词来膈应我,显得这么生疏,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难道我帮你这点忙不是应该的么?”   他的话听起来是这么的轻巧,我心里就忍不住地想,会不会他现在对我真的已经只是朋友的感情?至于书房那张泛黄的老照片,也许,那只是为了纪念少年时的一种情愫吧……   毕竟,他曾经出国九年,还有了安至,时间可以改变一切,更何况是那点青梅竹马的感情呢?也许,一切的不自在,都是我想多了,自作多情了……   这么一想,感觉自己在面对他时的心态也跟着轻松起来,我朝他灿烂地笑了笑,大声回答道:“好,那就以后不说谢谢了,我以后叫你晨浩好不好?你就叫我小染吧!”   把蒋晨浩当做一个知心大哥哥来看待,这感觉,真不赖。   蒋晨浩听我这么说,不由的低笑起来,点点头:“好。”声音依旧是淡淡的。   *   我起了床,收拾好,便跟蒋晨浩一起下楼。   刚到楼梯口,便看到站在客厅的洁洁,她正收拾着书包,转身的一刹那看到楼梯上的我们,立马大呼:“哎?你们下来啦,对了小染,我要赶去上课了,你好好歇着,我帮你跟学校请了一周的假呢,不用担心!”   话说完,还没等我回答,人便已经走到大门口,朝我飞吻一个,便拉了门出去。   我叮嘱她路上小心的话刚到喉咙口,最后还是吞了回来。   到了客厅,我一边跟着蒋晨浩往门口走,一边环顾四周打量着这里的环境——这是一栋别墅,很温馨的田园风布局,不华丽却看起来很温暖,我喜欢的风格。   只是,这偌大的一栋房子里空空荡荡的,除了我们俩,加上一个刚离开的洁洁,竟是再没有其他人了,连个打扫收拾的下人都看不到。   我心下疑惑,好在身边的蒋晨浩似乎能看透我的心思似的,主动开口跟我解释道:“这件屋子平时没人来住,请了钟点工固定时间来打扫,这会儿还不到时间。”   “哦……”我似乎明白了,难怪他来的时候还特地给洁洁带了饭,因为这屋子里没人烧饭。   想到吃饭,我立马就觉得自己的肚子也跟着饿了起来,咕咕地低声响了两声。   蒋晨浩很显然是听到了,扭过头来朝我笑着说:“睡了这么久,肚子一定饿了吧,我带你去吃饭,然后……”他顿了顿,扭过头看前方,只留给我一个侧脸,语气如常,“再送你回去。”   回去……   一想到回去半山别墅,回去面对杜珉南,我心里就控制不住地感到黯然。   蒋晨浩似乎很能看懂我的心思,耳边这时又传来他温和的安慰:“别胡思乱想了,走,我先带你去大吃一顿,吃饱了也好有精神去做想做的事。”说着,朝我一笑,竟直接牵起我的手便加大步子往外走。   我任由自己的手被他牵在手里,没有挣扎,愣了几秒后,才想起来跟上他的步子。 ☆、你终于回来   蒋晨浩带我去吃了饭,一家地理位置很偏僻的小餐厅,不到正餐时间,人也很少。吃完饭,我们并肩走出饭店,往停在门口的车边走。   上了车,车在一声发动的低鸣后驶了出去,我们一路上默契地保持着沉默,谁都没有说话。   我心里在沉沉地想着心思,整整两天没有回来,也没有接杜珉南的电话,不知道,他现在该成了一副怎样暴跳如雷的模样?   换做是以往,若是出了这样的情况,我这会儿回去,免不了要挨一顿他的打,但是现在,我肚子里的宝宝,他始终还是在乎的……   该庆幸吗?宝宝这下倒是成了我的护身符。   是该庆幸的,毕竟让我免受了不少的皮肉之苦,但为什么,我怔怔的捂住心口,那里面锐利的疼痛却像是针扎一样,一下一下的戳着我的每一根神经。   车子在别墅外的马路上停下来,我坐在寂静的车厢里,望着那熟悉的几乎是刻画在我心上的房子,迟迟没有下车。   终究,还是站在了这里,终究,还是回来了。   蒋晨浩在这时扭过头来朝我笑笑,开口提醒道:“小染,该下车了。”   我闻声也扭过头去看他,心里却是满满的忧愁,浓的化不开,最后,拖到实在不能再拖了,才慢吞吞地解开了安全带,自己一个人打开了车门。   下了车,车门还没有来得及关上,蒋晨浩倾斜身子看我,直直盯着我的眼睛,朝我温暖地笑一个:“小染,不用怕,若真发生了什么事情,记得打电话给我。”   我神情无比凝重,缓缓朝他点了点头,最后,深吸一口气,关上车门,转身就往别墅的大门口走去。   穿过别墅门口花园的时候,就看到苗圃里的水仙花已经结了花苞,我清楚的记得,离开的时候还没有,两天没回来而已,竟然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   那丛丛的墨绿中,一个个圆鼓鼓的花苞像一个个调皮的小孩探出脑袋来,如此的美,可看在我眼里,却含着淡淡的忧伤,那忧伤,扑面而来,又侵入骨髓。   按了门铃,门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是李叔熟悉的面孔。   他吃惊的看着她,结巴了许久,连请我进去都忘记说了,转身就往里头跑,又是开心又是激动的样子,连跑动的步伐都踉跄起来:“先生,小姐,小姐回来了!”   目光追随着李叔的背影,看着他急匆匆跑进去告诉杜珉南这个消息,我只静静站在门口,神色不动,心里的情绪却早已经回转了百千次。   从最初的惶恐,到黯然,再到现在的冷冽而又含着坚韧的决绝……我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回来了,只不过是为了跟他挑明一切,要一个说法,我本就没做错什么,不需要害怕,做错的那个人是他。   我就这么一步不动地站在门口,直到,李叔的脚步又变得越来越清晰。   他终是停在了我面前,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欣喜,还有一丝丝为难,温和地对我说:“小姐,先生在房间里呢,您直接上去吧。”   在房间里……   我刚才倒是忽略了,这个时间,他杜大总裁这样日理万机的人,竟然有闲情逸致待在别墅里,真是稀奇。   不过转念一想,也正常。   他现在是彻底放心了、安逸了,毕竟,最大的心头之患已经被彻底铲除,再过几日,杜思哲就该被发配出国了吧……他还有什么好担心?多的是大把的时间挥霍。   晃过橘色的阳光,我的脚步声在清冷的客厅里响起,又走上了楼梯。   二楼,在主卧室门口,我脚步终于还是忍不住停了下来,站在原地,呆呆地对着这扇熟悉的门出神。我知道门里头正在等待我的是什么,是未来,我的未来。   门根本没有关上,我轻轻一推,便开了。   杜珉南就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身后是一窗透过玻璃洒满房间的橘黄色阳光,我看不清楚他此刻脸色的喜怒,只见他颀长的身躯被夕阳光笼上一层淡淡的光晕,神秘而又耀眼。   我渐渐的走近他,而他,也慢慢的走近我。   从门口到他面前,这一条路,不过才几米之遥,我不知走了多少次,和他牵过手走,也独自一人无数次的走过,有过幸福,有过痛苦,到如今,千帆驶尽,心里唯一所留下的,便只有满满的凄凉。   我们几乎是同时停住了脚步,面对面站着,就这么看着对方,不过是几步之遥,却像是隔着彼此的一生。   “安染,你终于,肯回家了。”他极缓慢的开口,漂亮的眸子里倾泻出如水一般的温柔,伸手来牵我的手。   我并没有拒绝,任由他将我的手全部包在掌心里,只是手心手指都是冰冷。   主卧室的玻璃窗正对着别墅门前的花园,他一直站在那里,该是早就已经发现蒋晨浩送我回来了吧……   我整整两日未归,他也不问一声原因,又或者,其实他早已经猜到了原因,却还是可以在我出现在他面前的一刻,做到这么平静……   都说女人天生就演技高超,我到今天才算明白,那只是因为,这世上的女人不曾遇到杜珉南。   我站着原地,一动也不动地看着他,看他这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只觉得好笑,心神恍惚地朝他笑起来,唇角扬起的弧度有多大,心里就有多荒凉。   “有一些事,无法释怀,特意来请教一下杜总裁。”我客客气气地说着,脸上的表情几乎已经僵硬。   “杜总裁?”他轻声重复一遍,扯开一个笑容,只是,笑得有些凄凉,“你平时可不是这么称呼我。”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客气一点挺好。”我冷了神色,语气也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微微的挑眉,却也没有立马反驳。   只捏着我的手指,领着我走到沙发边,又按着我的肩膀坐下来,这才开口回答:“有什么区别吗?不过两天时间,我还是我,你还是你。”   “当然,两天之前,我还是一个什么事都被蒙在鼓里的傻瓜,但现在……”我一声浅笑,眼睛直直望住他,“我想想以前,只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他身体明显微顿了一下。   片刻之后,眉心微拧,抬起头来看着我:“或许,你所深信的,并非事情的真相。”   我就笑了,刻意忽略他的目光,眉目间一片安然,语气也淡如流水:“你早就知道,照片是你太太寄给思哲的,却还是在我跟你询问理由时,将我蒙在鼓中,对不对?”    ☆、你明明答应过我   他不开口,亲手给我倒了杯清水:“喝点水吧,你先冷静下来再说。”   “你一早就想好了整盘的计划,度假的那七天,不过是为了保住你的权利、地位而特地拿来掩人耳目的一步棋,对不对?”   他仍是不开口,亲手端了水杯送到我手中:“你的手很凉。”   “两年之前,你之所以要那样对我,是为了给你母亲报仇,而如今,你之所以对我态度和缓下来,也只是因为想要我为你生孩子,你根本从来不曾爱过我,对不对?”   他终于抬头,眸子紧紧的盯着我:“你不是我,不要替我下结论。”   我突然间就觉得好笑,呵呵地低笑了起来:“杜珉南,你真狠,你真的狠……三年了,我在你身边已经快三年,就是养一只宠物,也会有点感情吧?”   他不说话,只这么看着我。   我恨他那看起来真诚到虚伪的目光,避开了他递到我面前的玻璃杯,踉跄着站起来。他伸手试图来扶我,却被我一把狠狠推开,力道太大,连我自己的人都跟着脚下不稳地后退了两步。   就这么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望着他,我重重的喘气,视线一片朦胧,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杜珉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怎么可以!”   他不置可否,只迈开修长的腿两步到我面前,伸手试图来扶我。我却又立马后退两步隔开了与他之间的距离,只一味地仰着脸凄楚的望着他,一字一句开口:“你说过你不会辜负我。”   他手停顿在半空中,皱着眉看我,目光灼灼。   “你说你不会辜负我!”我几乎是在嘶喊,眼前分明已经什么都看不见,却还是执拗地望住他,泣不成声,“你说过,即便要娶我,也不会让我离开!”   “你给我时间。”他总算开口,声音却是那么冷静,冷静得叫我心寒。   “杜珉南!”我绝望的望住他,手指死死的攥住衣角,“你一直在骗我,是不是?”   “没有一句是真的,对不对?”   我抹了一下眼泪,可是眼泪淌的越发厉害起来,我不去管,任凭眼泪簌簌的往下掉,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此刻有多狼狈。   他眼睛一直深深看着我,那里头,似乎有千万种情绪在汹涌、碰撞,最后,又全部沉寂于那两滩幽深的黑。   他不说话,就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我突然冷笑起来,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出口:“你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我,等到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再也没有了利用价值,你就会毫不犹豫地把我踹开,对不对?”   我觉得自己已经绝望了。   原来爱情只是一个幻境,我投入的如痴如醉的演戏,而他只是冷冷的好笑的看着我,看着我哭,看着我笑,看着我一点点的沉沦,看着我渐渐的迷失自己,他轻易的抽身,而我,万劫不复。   “安染!”他微微的蹙了眉,万年不变的镇定语气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别胡思乱想,你先冷静下来再说。”   冷静……   我愈发觉得好笑,像他一样冷静么?看着我又哭又闹,像个疯子一样,却还是当没事人一样,他当然能冷静,因为他对我从来没有心!   “杜珉南,你怎么这么狠?”我抬起下颌,倔强的望着他,声音里只剩下了咬牙切齿的恨。   他不再看我,冷硬的转过身去,只给我一个冰冷的背影:“我说了,你现在要冷静,否则不论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   “好。”我低低的笑了起来,觉得身体里某处开始止不住地感到痛,却硬生生忽略过去,只顾着看着他,“我现在冷静了,杜珉南,你说,你说啊,打算什么时候兑现诺言?什么时候娶我?明天,还是后天,还是大后天……”   “安染!”他一声低吼,打断了我的话。   我怔愣愣地望住他。   他扭脸避开,乌黑的头发在阳光下璀璨着,“我说过,你给我时间来处理这一切,我不会亏待你。”   需要时间?   我听着他这话,忽而就笑了,轻飘飘地反问他:“是吗?你需要时间,原来是这样……”   他说不出来,我就知道,他根本说不出来……   因为他根本就不会兑现诺言,什么诺言,全是编来哄我的,他需要时间,也不过是为了争取时间骗我乖乖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他好再把他从我身边夺走!   “杜珉南……”我突然开口,轻柔地唤他。   他扭过头来看我,我也想要看清他,看清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但目光却是涣散的,找不到焦点。   “杜珉南,你知道吗?其实,你太太来找过我……”我语气轻快地说着,声音像是飘在云端,那样不真切,仿佛已经不是我的。   他没有回答,只是缓缓走到我身边来,伸出手臂将我搂进怀里,轻轻的拍着我的背,似在哄我:“乖,别再说了,也别哭了,把眼泪擦一下。”   我的心就因为他的这样一句话而立马抽搐起来,一下扑在他的怀中紧紧的抱住他,嘶哑的哭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杜珉南,为什么……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为什么一转眼就不算数了……”   他手掌沿着我的头发滑下来,又贴在我的背上,轻轻的拍了两下:“别胡思乱想了,我答应过你的,都算数……”他的声音无比温柔,可我却清楚地知道,那温柔,却是有毒的。   我停止了大哭,哽咽着抬起头来看他,像是一个无助的被人抛弃的孩子,他与我对视片刻,终是把目光挪开了,拉着我在沙发上坐下来。   他抽了纸巾,轻轻擦拭着我的脸颊,我渐渐的止住哽咽,不安的望着他。   “你乖一点,我们还像是从前一样。”   “杜珉南,你是不是真要把思哲派去美国……”我讷讷地问他,目光盯着他。   他手上的动作立马停住了,眼帘垂下来,一秒后手上的动作又继续,依旧是那么温柔,不急不缓:“这是公司的决定,你不该过问。”   公司的决定……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当我是傻子么,公司这么重要的决定,难道不需要经由他这个董事长兼总裁同意?   “他是你亲侄子,更何况,他现在对你根本就已经构不成一点威胁,为什么你就不能放过他……”   “安染。”他忽然开口,打断我的话。   手也放了下来,目光像是锐利的剑锋一样逼视着我,我被他看的无处可遁,却又在他那样的眼神中感觉到惶恐。   “这些事,你不该管的。你只要安安心心待在家把孩子生下来就好,其他的,都不需要担心。”   我心口咯噔一声,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他终是暴露了自己的意图了吗?他对我的要求,也不过就是把孩子生下来,他的心,从来也就只是在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身上……   生下来之后呢?直接夺走?像现在一样,用毫不在意地语气安抚我:你只要安安心心调理身体就好,其他的都不需要担心,其实却已经将孩子带离我身边?   还是直接干脆连虚伪的安抚都不用了,再也不用在我面前掩饰什么,直接把他最残酷的一面在我面前展示出来……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心里一阵阵的寒意涌上来,头皮发麻。    ☆、最后的盛宴   “杜珉南,我好累啊,快要累死了……”我喃喃地说,目光飘渺地看着前方,心里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无路可走了,真的,无路可走。   杜珉南温柔地牵起我的手,带着我从沙发上站起来,往床边走:“好好休息一会儿吧,来,我陪你。”   我没有抗议,顺从地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往床边走,短短的一段路,却似乎倾尽了我的前二十一年人生。   我的前二十一年人生,除了杜珉南,似乎什么都没有了,可是现在,我终究连他也要失去,终究还是要离开他了。   这余下的时光,就当做最后的盛宴,让我再最后贪婪一次,由他陪着我,慢慢的,一口一口将所有的温馨,吃掉。永远不再回味。   杜珉南掀开被子,将我抱上床,紧接着又自己也跟着躺进来,被子底下,手臂紧紧搂住我。我的脸,紧贴着他的胸膛,那原本温暖的胸膛,此刻,我感觉却是冰凉的。   “杜珉南……”   “嗯。”   “杜珉南,你信吗,我真的爱你。”   “我信。”他语气平静地回答我,搂着我的手又收的更紧了一些,声音轻柔似安抚,“乖,别再说了,你需要好好休息。”   我听他这话,就笑了,他是关心我的,可笑着笑着,眼泪又滚下来了,他的关心,究竟是真是假,他是关心我,还是关心我肚子里的孩子呢。   “杜珉南,那你呢,你爱我吗?”我不依不挠,可是话一问出来,心里就后悔了,“算了,不要说了,不要回答了。”因为我心里是那么苍凉的清楚着,即便是骗我,给我一个想要的答案,他也不愿意。   “安染,相信我,好么?”他低下头来看我,语气是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的低声下气。   可我却毅然决然地低下了头,避开了他的目光,一如,避开了他的甜言蜜语。   “我累了,我要睡了。”我轻轻地说了最后一句话,随后,便安然地躺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阳光透过玻璃窗,暖融融地落在我身上,过了许久许久,我听到了头顶上方人浅浅的呼吸声,很安静,很安宁,我却脑子里一片清醒,睡意全无。   我静静地睁开眼睛,仰着脸看他。   灿烂的阳光从窗子口照射进来,正好落在他的脸上,他的肌肤上流转着耀眼的光彩,我痴痴望着那一张脸。   怎么可能舍得呢,这一辈子,也忘不了了。   *   我和杜珉南之间似乎又和好了。   我再也不在他面前提起任何不开心的只言片语,而那个下午,在杜氏酒店餐厅和他太太的会面,也似乎已经被我们渐渐淡忘了,又似乎,根本就从未发生过。   洁洁帮我请的一周的假早就到期了,而我如今也已经不再去学校,因为我已经向学校申请了休学一年。   肖导问我原因,我只是笑着告诉他,我现在心里太乱了,没办法再读的进去书。   他也没有多说阻止我,只是,离开时还是忍不住在我面前叹了口气,把心里话说出了口:“安染,不管你现在这样是为了什么,始终,我觉得你还是不该对思哲这么残忍。”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被他抛在了身后,一个人坐在咖啡厅的位置上,看下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暖暖地洒在面前的玻璃杯上,玻璃杯里的清水,泛着柔和的光。   肖导不会明白,我和杜思哲之间的关系,远不是他想的那样简单,但他有一点说准了,我对杜思哲,确实是残忍的,再过几天,他就该出国了吧,也许,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再回来。   似乎,终是要到曲终人散的一天了。   杜珉南知道我终于办了休学,很开心,也许是奖赏,也许是着实在乎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他现在几乎每晚都会留在别墅陪我。   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想他这么做会给他的太太造成怎样的影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分辨他的真情假意,一切,都在按照我的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着,很快,就到了十月底了。   定期孕检的时间到了,杜珉南却因为临时有事儿不能陪我去医院,他打了电话通知我,我在电话这头只是笑着说,没事,语气轻巧,没有任何异常。   他不陪我去,我便喊上了洁洁一起。   宝宝依旧是一切安好,医生很慈祥的恭喜我,我微笑点头,收齐了报告单,便和洁洁一起出了门。   在门口的长椅上坐下,我扭头看到窗外璀璨的阳光,就快要十一月了,天气已经一天天转凉,似乎,秋天就快到了,而我还能看到明媚的阳光,还能过一个一个凉爽的秋日,我才二十二岁不到,真好。   洁洁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她按掉了,转过身来看我:“小染,你一个人回去可以吗?我妈喊我回去帮着送外卖呢。”   “我没事,你去吧。”我淡淡地说,笑着朝她点点头。   她听我这么说,便从长椅上站起来预备走,但是刚转身,又忍不住回过头来,再次叮嘱我:“路上一定要小心啊!你不心疼自己,我还心疼你肚子里的宝宝呢!别坐公车了,打的吧,反正蒋先生不缺钱。”她笑嘻嘻的说着,一脸明媚的模样。   “洁洁!”我终于还是忍不住,从长椅上站了起来,抓住她的手,一下子哭了出来。   我憋了这么多天的眼泪,一下子全部涌了出来,我搂着洁洁狠狠的哭了一场,直到最后洁洁被我吓的差点也跟着哭了起来,大声嚷嚷:“你哭什么啊,哭得这么伤心……是不是蒋先生欺负你了?告诉我!”   我这才使劲的摇了摇头,拿出纸巾擦去了脸上的泪水,看着洁洁担心得快要哭出来的脸,不由得歉疚开口:“不是不是,他对我很好,只是……有件事情我忘了告诉你,再过几天,我就要跟他出国去度假了,他说外国的空气清新,对孩子好……”   我终于停住哽咽,声音平静了下来,“我没事,就是想到我们马上就要分开了……”   这件事,我本来不打算在这时告诉洁洁的,我想等到在国外一切安顿下来再说,也免得叫她担心,可是,始终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唉……傻丫头,吓死我了!”洁洁没心没肺的拍拍胸口,一边安慰一边笑话我,“又不是生离死别,不就是出国度个假嘛,去吧去吧,我想去都去不了呢!”   “洁洁……”我轻轻的拥抱住她,“抱歉,这段时间我一直忽略了你,很少尽到朋友的职责,以后我不在的日子里,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洁洁爽朗一笑:“傻瓜,当然是你肚子里的宝宝更重要了,换做我也一定是把他排在第一位嘛,我理解!”   她拍拍我的肩膀,口吻里终究还是带着一点伤感:“不过,你也要跟我保证在国外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我看你这么些天来情绪都很低落,孕妇可是很容易得抑郁症的,以后我们不可以天天见面,你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会想你的……”   我狠狠的点头:“嗯!我们都要照顾好自己……”   “当然,我从来都是很会照顾自己的好不好!哈哈!”   我和她两个人哭着笑了起来,又紧紧的拥抱在一起,我的心在那一刻也确确实实是明朗了起来,想着,自己还不算太差劲吧,至少还有这样的一个好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差不多已经开始进入结局环节了吧,很快就会完结了……杜珉南的心思藏得太深了,我会好好写一篇他的番外 ☆、舍不得再也看不到他   跟蒋晨浩约定好的日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到了,前一天,我就已经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   我在别墅的东西并不多,生活用品,我全部不打算带走,除去这些也就剩下衣服,衣服我只收拾了为数不多的几套,因为一旦肚子鼓起来也都是穿不下的,带着反而碍事。   到了要走的那一天,我跟李叔扯了个借口,说自己想吃红烧肉,三言两语便将他打发去了超时买材料,杜珉南白天自然是不在别墅的,于是,整栋房子,便只剩下我一人。   到自己的小卧室,将早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拖出来,我环视一眼房间,心底说不出的叹然,这下,是真的要走了,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个房间,我虽然歇息的时间不多,却深刻的记得那晚在房门口他微笑着跟我说:“安染,我后悔了。”   还有在那之前,他在楼下为我煮的那一碗青菜鸡蛋面,那美好的滋味,这一辈子我都再也尝不到了。   临出门的时候,我脚步又顿时,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迈开脚步走回到衣橱边,打开衣橱,抽出了放在最底层的那一件衬衫。   男款,做工精致,面料昂贵,杜珉南为了我扔掉的那一件,那天从李叔手里接过来,洗干净之后,我便一直收在了这里,这么久过去了,我虽然从来不曾翻起,却也从来不曾忘记。现在,要离开了,始终还是不舍得。   就带上它吧,当做留一个纪念,锁在箱子的最底层,和这将近三年的记忆一起,再也不打开。我在心里默默地为自己开脱。   下了楼,走出大门,厚重的雕花木门在身后重重一声合上,我仰起头看那天上的一轮太阳,似乎,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灿烂夺目,秋天来了,真的来了。   穿过别墅门口的花园时,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开满苗圃的水仙花,这样的美,曾经是我最期盼的,彼时它们刚被买回来、栽下去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而如今,花开了,人却再也回不到从前。   刚走出别墅前的花园,便见蒋晨浩的车正停在马路对面,他显然也看到了我,车窗降下来,露出他英俊的脸,在朝我微笑,嘴巴动了动,似乎在说:“小染。”   我回复他一个热烈的微笑,他推开车门下车,朝我面前走过来,我也迈开脚步往对面马路上走,马路宽阔,却又似乎只要几步就能走完,我们就这么隔着不长不短的距离对视,我看着他脸上一如既往温润的笑容,心情也跟着放空了,自然而然地朝他微笑。   微笑,我知道,此时自己脸上的笑容一定很美,三年来,我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轻松,心是痛的,就像是从心里切去了一块毒瘤,疼痛在所难免,可我相信,这痛苦只是暂时,总有一天,伤口会结痂、愈合。   我永远不会忘了杜珉南,会将他放在心里最深最深的角落,用时光的灰尘去掩埋他,去为自己心里的伤口疗伤。   而杜珉南,他会忘了我的,很快就会,连同我肚子里的宝宝一起,他想要孩子,多的是女人可以为他生,愿意为他生,不用多久,他就会忘记安染,忘了安染是谁……   天空是那样的蓝,蓝的一朵白云都没有,我仰着头看天,恍惚之间,似乎又回到了在海滩边的那个下午,当时的天,也是那样那样的蓝,杜珉南骑着车带我,我坐在车后座上,紧紧搂住他的腰,长裙裙摆像花束一样热烈地盛开在海风里,天幕如同暗蓝色的天鹅绒,温柔的将我们缠裹起来。   在那样曾经有过幸福和甜蜜的地方,在那样定下所有情愫的地方,连晚风都写着暧昧的地方,似乎,两颗心可以更容易接受彼此一些,那疏离和冷淡,那排斥和所有的仇恨,似乎真的荡然无存了。   我眼睛里有些酸胀,那么近的路,那么短,只有几米那么远,却怎么也走不到,蒋晨浩就在前头,背后,是那一座囚禁了我三年之久的华丽牢笼,我就像一只被圈养的小鸟,不愿意走。   我始终还是做不到,站在马路中间,扭过头最后看一眼那身后的建筑无,很美,真的,很美,你看到那一苗圃的水仙花,盛开的那样热烈,一如我的青春年华,我的青春,我的爱情,全给了他,那个叫杜珉南的男人。   唇角扬起一抹笑,我终于回头,那一苗圃的热烈,已经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我的心中,我一直在笑,笑着目光扫过马路拐角处,那一辆黑色面包车就这样闯进我的视线里,朝我的方向疾驰而来。   天地之间,最后一抹亮光骤然的被吞噬,在那一刻,尖锐的刹车声划破了周围空气的安谧,万籁俱静,静的甚至可以听到轰鸣的波涛声,记忆里的那一个下午,海滩边的波涛,一声声拍打作响。   我的身体似乎飞在了空中,就像坐在杜珉南自行车后座那样,飞翔,飞翔……最后,重重一下落到地面上。   我听到马路对面蒋晨浩尖利的一声惊呼:“小染!”就连那声音,也是模糊的,不真切的。   身体,似乎是碎掉了吧,全身都在痛,眼前氤氲出一片的血雾,一片血红中,出现一副奇异的画面。   我一个人在漫长的黑色公路上狂奔,他的身影出现在黑夜之中,我窝在他怀里被他抱着向家走,我手中拿着手机,无意识的一晃,正好拍到他好看的半张侧脸,清晰的侧脸。   那张照片还在我的手机里,我一直没有舍得删除,和那件他的衬衫一起,我打算以后将它们收了起来,压在箱子的最底层,可是,看起来,好像已经没有机会了……   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身体被搂进一个怀抱里,我看不清,却感觉到冷,他的怀抱,明明该是暖的,很暖,很烫,身体里似乎有什么在随着血液一起留出,被从灵魂上硬生生地抽除。   “小染!小染……”我听到蒋晨浩一声又一声地唤我,声音都在颤抖,他那么紧那么紧地抱住我我,却还是住不住我身上那源源不断的血流。   眼前已经涣散,什么都看不清楚,在漫天的黑暗中,我伸出手,手哆哆嗦嗦的触上他冰凉的脸颊,低低喊他:“杜珉南……”   说出了这三个字,我的一颗心都跟着暖了起来,我微微地笑着,染了血的手缓缓的移动,已经没有力气了。   真想一辈子都像现在这样,被他牢牢地抱在怀里,可是,却做不到了,直到此刻,我才知道自己竟然是这样爱他,舍不得死,舍不得闭上眼睛,舍不得再也看不到他。   黑暗和血色的眩晕如波浪,将我吞没,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渐渐隐去,我的手从他的脸上滑落,终于,陷入彻底的黑暗中。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被眼前的痛苦迷惑,我很善良的,会善待文中每一个人,你们要相信我,哎,你看,安染就是因为不相信杜珉南,才会出现这样的 惨剧…… ☆、再也不来   有句话叫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似乎,也不是时时都应验。   这是一间病房,阳光透过薄薄的轻纱窗帘撒进来,照在了病床边那一瓶正开得馥郁的百合上,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白床单,白枕套,一切真是洁白无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水味道……我双眼睁得大大的望着眼前陌生的景象,有些怔愣。   门口这是传来声响,我轻轻扭过头,便看到护士推开病房门进来,手上推着医药车,骨碌碌的声音,停在了病床边,伸手取下已经快见底的盐水瓶,熟练地换上新的一瓶,又举高手放回架子上去。   她只顾着抬头看手里的盐水瓶,以致于忽略了一直安静躺在床上的我,后来,换好盐水瓶准备离开的时候,不经意间的那么一扫——   咣当一声,她手里的托盘应声掉到了地上。   她眼睛瞪得大如铜铃,难以置信地望着床上正睁着眼看着她的我,几秒后,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啊!”一边叫着,一边就火箭一样地冲了出去。   我有些怔愣,片刻之后,低下头看到自己身上正穿着一身病号服,手上,还插着针管,管子一直连到高高挂起的盐水瓶上,一滴一滴,盐水顺着管子进入自己的血管里。   医院,病房,病床……大脑开始运转。   那一声划破天空的急刹车声,蒋晨浩惊慌失措的大喊,还有那个最后将我紧紧搂住的怀抱……一条一条,从脑海闪过。   脑子里有些混乱,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大力推开,我扭头就看到了一涌而入的这一群人,身穿白大褂,脚步急切,在看到我的那一秒,眼中都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奇和震惊神色。   他们在我床边停下,紧紧盯着正一脸茫然的我,眼中都是惊诧和不敢置信,而后,便不由分说地开始为我检查身体。为首的中年男医生连连道:“一切良好,真是个奇迹,真是个奇迹!我要去重新看一遍这个病例,一定要弄清楚,实在太难以置信!”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眼里不禁流露出一阵无措,嘴巴动了动,一句话轻轻溢出:“请问,我已经睡了多久?”   “你已经可以开口说话?”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吗?”   “身体能活动吗?”   ……   围在我身边的医生们没有理会我的提问,反倒是一大串的问题丢给了我,等他们终于停止发问,我静静看着他们说:“谢谢,我……很好。”   “好,那就好!”医生们忍不住惊叹,其中一个满脸激动地看着我说,“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沉睡半个月,我们都以为你……”他没有接着说下去。   都以为我再也醒不过来了嘛,我明白,淡淡一笑。   其实,又何止他们,就连我自己,也是这么以为,却没想到,老天爷终于还是让我幸运了一把。   “快!快通知蒋先生!”旁边的医生似乎终于想起了那个最需要立马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一样,语气激动得难以抑制得颤抖。   “蒋先生?”我疑惑的看着他。   “是啊,蒋先生这些天每日都按时来病房照顾你,但今天还没到时间,不然,这会儿一定也在这病房里……”   蒋晨浩,是了,也只有他会这样对我好,我出车祸之前的最后一刻,也是他将我搂在了怀里。   我一个人想得有些恍惚,按照医生的吩咐,躺在病床上静静等着蒋晨浩的到来。   我以为我会等很久,至少,也得一两个小时呢吧,却不想,还不到二十分钟,他就出现在了我的病房了,门几乎是被他撞开的。   他不知是怎么用这么短的时间过来的,许是跑了很长的路,整个人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连话都快要说不出。   “小染!”   我的手被他一把握住,他将我整个人都紧紧地搂进了怀里,用力那么大,我几乎难以呼吸。   “晨浩,你压着我了,我难受……你先松开……”   他听到我的抗议,又立马放开我,握着我的肩膀将我全身上下仔细打量一遍,神情那么认真,那么凝重,怕我突然之间就碎了似的。   我看着他这模样,不由得就笑了:“我没事了,你不用担心,我醒了。”   他听我这话,动作蓦地僵住,抬起头来看我,眉头皱的不能再皱,似乎有千万句话想要骂我,我有些担心地望着他。   但最后,他却什么责怪的话都没说出口,只深吸一口气,连连点点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我看着他,心如擂鼓,却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声音有些怯怯的:“晨浩,这些天,都是你一个人在照顾我吗?”   他愣了愣,但很快便了然一笑,点了点我的额头,语气宠溺地说:“当然不是。”   我登时瞪大眼睛看他,期待着他的回答,却不想——   “还有陈晓洁那丫头,隔一天就要来一次。”他语气坦然地说,脸上的神情很无辜。   “啊……”我轻轻一声叹,垂眸,心里很不好受。   半个月了,整整半个月,杜珉南怎么可能还没找到我?找到了,他又为什么不来看看我,他难道真的不管我的死活了?就算他可以不管我,可我肚子里的宝宝……   宝宝!   想到宝宝,我突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全身的血液忽地变作一片冰冷,一下子抬起头来眼睛瞪得老大看着蒋晨浩,怔怔开口:“孩子,孩子……还在不在?”   蒋晨浩没有立马回答,过了几秒,在我焦急的目光里朝我一笑,语气很温和:“你自己摸摸,不就知道了他还在不在。”   我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我真是被吓糊涂了,这孩子,加上昏迷的这些天,也该满三个月了,三个月,肚子该有些反应了……   我这么一摸,下一秒,全身立马就僵硬住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上涌——   他还在,他竟然还在!他竟然,还在!怪不得刚才医生会说这是个奇迹,连我也觉得,这真是一个奇迹。   被车撞倒的那一刹那,我那么明显地感觉到他从我身体里溜走了,那样的感觉,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我怎么都没想到,他会这么坚强,这么坚强,这是我怎么都没想到的……   可是,一旦搞清楚这个状况之后,我心里便有更多的不解如潮水般涌来。   “那他……”我紧皱着眉头,急切地想要问蒋晨浩关于杜珉南的消息,可是话说到一半,始终还是问不出口。   蒋晨浩显然是明白了我的心思,握住我的手,温暖自掌心传递到我手上,盯着我的眼睛,淡淡开口:“安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我点头,静静看着他,等他开口,但心跳仿佛都跟着停住了。   他垂了眸,过了很久,才又抬眸,看我的眼神已经变得很坚定:“我知道,你当初那么坚定地要离开他,无非是为了保护这个孩子,你怕他将孩子从你身边夺走,我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这一次……”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深呼吸一口气之后才接着往下说,“我就趁机收买了医生,告诉杜珉南,孩子已经没了。”   我愣住了,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耳边,只剩下蒋晨浩平静安宁的声音在继续响起:“他知道孩子没了,当时什么话都没说,甚至还连着来了一周,每天都来看你,但后来……”   他没有再接着说下去,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神里有担心。   我轻飘飘地笑起来,灵魂仿佛已经离开了身体,轻声反问:“后来,就再也不来了,是不是?”    ☆、山重水复   我和蒋晨浩之间的谈话,最后以沉默告终,他不回答,我也明白了真相。   杜珉南抛弃我了,因为他以为我没有了孩子,就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我,听起来多么可笑,但放到我和他身上,又是这么理所当然。   也好,也好……   我告诉自己,这下再也不需要担心他会来抢走我的宝宝,我可以安安心心地把孩子生下来,再也不用担心他会来打扰。   这不正是我想要的结果吗?我走投无路的时候选择出国,不也是为了这个?可是为什么,当愿望真正实现的时候,却连一点点的开心都没有。   蒋晨浩听了医生的建议,让我在医院又待了一周时间,随后便来接我出院,他将我直接安置在了上次曾经去过一次的小别墅。   那个田园风的温馨小别墅,我这次去的时候,已经和上次有很大不同,比如,屋子里配了佣人,一个我跟着蒋晨浩称呼她为韩嫂的中年女人,专门负责照顾我的起居。   住在小别墅里的生活很清净,除了韩嫂与我作伴之外,也就只剩蒋晨浩和洁洁时不时地登门。   说起洁洁那丫头,那一场车祸,可把她给吓坏了。   她来到医院见我醒了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真不知是哭还是笑,一脸眼泪鼻涕,一边一个劲儿地说我命苦,一边又猛夸宝宝命大,顺便还提前预约了要做宝宝的干妈。   我看她这副几乎是用尽了感情的模样,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无奈,也就答应了下来。   至于杜珉南……   对于他,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也许,我真的做到了,渐渐把他忘记。   从最初的每一分每一秒脑子里都盘旋着他的影子,到现在偶尔才会想起,只是,每次想起的时候心里依旧会抽痛的厉害,于是,我便强迫自己每次想一下就立马打住,不想太久,痛苦也就不会太久。   而作为一个公众人物,即便是断了联系,杜珉南也从未从我的视线里消失过。   白心妍所说的杜思哲被夺去杜氏副总裁职位的事,在我醒了之后的好几天,才作为新闻登上了报纸,看得出来,杜氏在这方面刻意将消息掩藏得很好。   我以为,再过一段时间,又会相继传来杜思哲去美国的消息,以及一系列的后续报道,却不想,等了许久也未曾等到。   十一月已经过去了一大半,眼看着就要进入下旬,却在这时候传来一个叫连同我在内的所有人惊讶的消息:杜思哲又到杜氏任职,不再是之前所担任的副总裁的虚职,这一次,是CFO。   首席财务官的职务,倒也算是和杜思哲在大学里学的金融专业接口,但,谁都无法理解,杜氏董事局为何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将一个已经被夺权的继承人又招回来,还委以CFO这样的重任——略懂公司治理的人都知道,CFO是最有可能竞争下一任总裁人选的职位,杜珉南这么做,无异于养虎为患,和他一贯的做事手法实在是大相径庭。   外界对他此举的猜测颇多,不同大牌分析师的说法也是各执一词。   有些认为这是杜珉南在拉拢杜思哲,毕竟,后者才是杜氏正统血脉;   有些认为,这不过是这个铁腕总裁故意布下的又一个疑局,就像上次的突然消失一样,在所有人都放松防范的时候,出其不意地致胜,毕竟,杜珉南做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也早已经不是第一次;   也有些不入流的说法,比如,这位总裁已经厌倦了商场生活,想要正好借此机会退隐,因为,他一直是个好好先生,这说明他至少是恋家的……   当然,这种不切实际说法,基本是一提出来就遭到了所有人的反驳,仅作为猜测供人消遣取乐罢了。   这些消息,对于今天的我来说,完全已经变成了报纸上的新闻而已。杜氏的事情,与我,真的再无任何联系。最多,有时不小心会在电视新闻上也看到那两张熟悉的面孔,心里还会有一些波动。   杜氏血脉决定了他们的长相还是有着那么三四分的相似,一样的英俊,表情亦是一样的冷凝。电视上的杜思哲,看起来越来越有领导人的风范,这叫我不得不感叹,基因是一个神奇的东西。   杜氏风雨飘摇的新闻,几乎是伴着我走过了整个十一月,到十二月,我肚子里的宝宝已经有四个月大。   我从车祸出院以来,产检都不是在以前的那个医生那里做,我怕他会把我怀孕的消息透露出去。   蒋晨浩给我找了一间熟识的医生开的私人医院,又亲自找人帮我安排了一个细心又很专业的医生负责我和宝宝的健康状况,那位姓林的医生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十分的尽心,我也就放心的将自己和宝宝都交给了她。   十二月的天气,已经是很冷的了,尤其是我现在怀着身孕,对寒冷的抵御能力就更是下降了不少。带来的衣服不够穿,为此,我特地喊了洁洁一起去商场买了新的孕妇装,保暖又舒适,当然,最重要的是便宜。   关于钱的问题——   幸好现在宝宝还没有出生,这段时间以来我的花费开销并不大,我离开时,身上带了杜珉南这些年来给我的零花钱,数量也算不少了,支撑到孩子出生完全是够的,所以我并未从蒋晨浩那里拿一分钱花。   一个人待在别墅里,洁洁和蒋晨浩也不可能经常来,而韩嫂又有忙不完的家务事,于是我特地买了许多胎教的书籍和碟片,整天就靠这个打发时间,日子过得倒也算充实,无聊的时候还会跟宝宝说话,而这个生命力顽强的小家伙也时不时的就会用有力的胎动回答我。   宝宝在我的肚子里一天一天的长大,我的反应比别的女人厉害多了,林医生都笑着说,这孩子这么折腾妈妈,出来一定要先揍他一顿,但我心里却觉得说不出的开心和幸福,所谓甜蜜的负担,我到了这个时候才算明白究竟是个什么感觉。   才四个多月,我的身体便出现了些微的浮肿,为了减轻辛苦,我按照林医生建议的,每天早上傍晚都出去散步三十分钟。   而住在这周围的人也都是善良的,没有人会讲我和蒋晨浩的闲话,相反有好多好心的大娘都会给我讲好多的怀孕需要注意的事情,我的生活慢慢的踏上正轨,简单平淡却又不失乏味的缓缓度过。   最近一次按时去做孕检的时候,林医生说胎儿发育的十分的好,透过彩超都可以清晰的看到胎儿的轮廓,再等不多久,就可以看到孩子的眉眼五官了,我心里十分的开心。   离了医院,便接到蒋晨浩打来的电话,说是今天会晚些来看我,可能要到晚上,我看他有事要忙,便告诉他时间晚了就干脆不要这样麻烦地跑来了,换一天也是一样的,但他执拗地说要来,最后就这样不顾我劝阻地一个人做了决定。   回到别墅里,李嫂做好晚餐,我随便吃了些,照例由她陪着出去散了步,随后便两人一起回家。   因为知道蒋晨浩今晚会来,我便告诉韩嫂为他留一盏灯,他是有别墅的门钥匙的,可以自己开门进来,也没必要麻烦韩嫂,但韩嫂是个勤快人,固执地要等他来了再歇息,我劝阻无力,最后也只能由着她去。   我一个人上楼,回房间里洗了澡便睡下了,但睡得并不安稳,孕妇本就是浅眠的,更何况,还是一个被恶魔宝宝折磨的几乎夜不能寐的孕妇。   所以,在来的那个人推开我房间门的一刹那,虽然他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放轻了动作,但我还是立马就听到了。   我只是有些好奇,怎么蒋晨浩今天会这般无礼,连门都没有敲一声便直接进来,于是,睁开眼睛朝门口看去。   我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紧接着是一双发红的眼睛,下意识的一声尖叫已经涌到嗓子处,而且人也腾地坐了起来,却听到熟悉的声音急促而又自责的响起:“安染,是我……”   于是,我是身体就像是被点了穴一般,僵直在原地一下都动弹不得,只剩下心跳得咚咚响,瞪大眼睛看着门口的那个人。   他高大的身影倚在门边,穿着黑色的大衣,露出修长的双腿,俊逸的脸上有些疲惫,眼眸深处却依旧是神采奕奕,肩上和头发上似乎是消融的积雪留下的水渍,圆润的水珠从他的发丝上滚落下来,滴在那黑色的衣服上,消失不见……   我直愣愣地看着他,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怕一眨眼睛,眼前这幻影便消失不见了。   冬天来了,外头是何时下起的雪?而杜珉南这个人,又是何时闯进我的梦里来?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但是估计要到12:00之后了,等不及的亲就明天看吧! ☆、柳暗花明   他朝我身边走近,一步,又一步,到后来,离我那么近,我几乎已经可以闻到空气里弥漫着的那股他身上所带的酒味。   这浓烈的味道刺激了我的嗅觉,也唤醒了我的理智,我手撑着床,开始快速往后挪动,隔开与他之间的距离。   可是,又能退到哪里去呢?背后便是墙壁了,我已经无路可退,可他还是面不改色地在一步步朝我走近,到最后,干脆在我的床边上坐下来,一双眼睛泛着红,目不转睛得盯着我。   我被他这么盯得心里发憷,可又不能动——我不可以下床,在床上好歹还有被子可以遮掩我已然鼓起来的肚子,下了床,那我孩子还在的事一秒立马就会被戳穿。   我不可以冒这样的险,谁知道他半夜三更突然来这里找我是为了什么呢,说不定就会做出什么伤害我和宝宝的事情来。   这么一想,我似乎理出了些头绪来,心底就奇异的安静下来。   眼睁睁看着他爬上床来,举起手,手掌贴在我的肩头,隐约传来炙热的热度,我也没有太激烈的反应,只深深地吸气,使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微哑着声音开了口:“你来干什么?”   “想你,就来了。”   他在我身边坐下,淡淡地开口说道,看不出丝毫伪装。   这话,听起来是那么的熟悉,从他嘴里说出来又是那么的自然,却偏偏叫我难受得直想落泪,但好在被生生忍住。   我故意微微耸鼻,捂住口鼻嫌恶的望住他,嗡嗡的开口:“你喝了多少酒?看你身上的这个酒味儿,也不怕伤害到……”   说到这儿,我的话突然就停下了,剩下的那两个字,立马又吞了回去,一脸警惕地看着他,心想,差一点就说出来了,好险……   他似乎并未察觉到我的异常,也不恼,只是笑一笑,站起来按了我躺下:“你躺着,我洗个澡去。”说着,便径自往浴室走去。   我在他身后,看着他有些摇晃的身影,呆愣愣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可是在蒋晨浩的别墅,不是他的地盘,他怎么如入无人之境似的?这会儿竟然还说洗澡就去洗澡?   我眼睛直直盯着他,忘记了开口提醒或者阻止,反倒是他,走了几步,脚步又渐渐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看我,语气淡淡的:“哦对了,我给忘了,这不是在家。”   “……”   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不知道他现在究竟是在演哪一出。   他停止了说奇怪的话,又接着迈开脚步往我身边走过来,随着距离的靠近,我放在被子里的手下意识地就捏紧了身下的床单,手心里渐渐窜出汗来。   他该不会是,该不会是喝多了想要找我……   我不得不怀疑他的龌龊心思,我想不出其他能致使他来找我的理由,吓得全身都紧绷了起来,可偏偏又无计可施。   他要是真敢这么做,我还能怎么办呢?我打不过他,更何况现在还怀着宝宝,更重要的是,我还不想让他知道我怀着宝宝的事……   我越想,心里就越急、就越怕,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神经都几乎是处于警戒状态了。   他又走到了我床边,不说话,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也不做声,就这么看着他。   在我疑惑又略带惶恐的目光里,他突然弯下腰来,伸出手臂将我轻轻拉到他身边,随后,自己在床上坐下来,连同我和身上的被子一起整个搂进怀里。   后背贴上了他的胸膛,那里的温度,一如既往的炙热,我的身体愈发的僵硬起来,一动也不敢动。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了,怎么在这个晚上突然做出这样奇怪的举动,先是私闯民宅——韩嫂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随后又用这样奇怪的态度对我。   他不是已经抛弃我了吗,我没有了孩子,对他来说也就没有了任何价值,现在这样做,又是想干什么?   “放松……”   我的思绪被打断了,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醉意,却是不同寻常的磁性。   他的唇几乎要贴上我的脖子里,那里的肌肤,被他的呼吸烫得滚热,像一把把火,在簇簇地燃起。   “不用这么紧张,我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事情。”他在我耳边继续低声说着,声音含糊,语气却是清醒的。   他的话并未起到任何的安抚作用,反倒是让我的全身都开始止不住地哆嗦。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才算是用正常的声音开了口:“你半夜三更地来吓我,难道不是对我的伤害么?若你真不想伤害我,就请现在离开。”   我义正词严,听起来无比冷静,脸上的表情也是坚决的,但只有我自己知道,两只手在被子下绞紧得就快要拗断了。   他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才将埋在我肩上的脑袋抬了起来,双手从背后环上我的腰身。   我反应慢了一秒,突然想到不能让他触碰到自己的腰,立马伸手去阻止,却不想,手刚碰到他的手,便被他反握住。   他连手心都是灼烫的,将我的手包的很紧很紧,烫得我有些意识混乱,直到听到在我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别动,让我摸摸他,我想知道他这段日子过得好不好。”   我腾时怔住,犹如劈头遭了雷击一般,耳朵里先是嗡鸣一声,接着脑子里的意识就像海面一样翻涌起来,混乱一片。   他趁着我失神的这时间,手已经松开了我的手,抚上了我高高隆起的肚子,隔着睡衣,我依旧可以感受到他手心传来的温度。   我的眼泪差点就落了下来。他的动作是温柔的,那温柔里含着浓浓的怜惜与不舍。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理智告诉我,应该阻止,毕竟,这个男人曾经因为误以为我失去了孩子便抛弃我,这会儿又发善心来找我,很可能就是因为又得知了孩子还在,于是想继续打孩子的主意。   我知道自己不该像现在这样,傻傻坐在原地,任由他胡作非为,可是,我只是无法动弹,完全动不了,一下都动不了……   肚子里的宝宝却是很奇异,在这时候突然毫无预兆地突然动了一下,仿佛能感受到来自外界的抚摸一样,于是,那一只正在我肚子上温柔抚摸的手登时就停了下来。   不仅如此,我明显可以感觉到身后男人身体僵硬得厉害,连同声音也是:“你……感觉到没有?”他问我,语气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紧张与茫然。   我本不想理他,但想了想,还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语气平和地回答他道:“是很正常的胎动,宝宝是能感觉到外界的,而且——”我顿了顿,不动声色地调整好心态,这才接着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长长久久的沉默后,他手离开了我的肚子,将我搂得更紧了。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喝醉了,在胡言乱语,总之,说出的话叫我完全摸不着头脑:“安染,我该拿你怎么办……我什么都顺着你,什么都顺着你了,可你却从来不肯相信我……我还能拿你怎么办……”   我听不懂他这话是在说什么,只觉得鼻子瞬间就酸了,忍了这么久的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所有的委屈、不甘、忿恨,就这么随着这一道道的细细水流流泻出来。   我不想跟他说话,我真的一点不想理他,他曾经那样对我和宝宝,他就是个不值得原谅的混蛋!   可是嘴巴仿佛不是我的,它一点都不受我的控制,就这么一股脑地说出了口:“你顺着我?杜珉南,你说这话就不觉得心虚?只不过因为你现在知道了孩子还在,就又回过头来哄我,想让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好给你机会把他从我身边夺走是不是?你还想继续玩弄我?你休想,你休想!”   我说着,心里越来越激动,手拼命去抠他抱住我身体的手,一根一根手指地抠,我不要他碰我,再也不要被他的虚情假意欺骗!他就是个混蛋!   可是他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使尽全力也掰不开他的一根手指,一根都掰不开,到最后,反倒被他又将我的手反握在手里。   我挣扎,试图甩开他的手,但徒劳无功,他附在我耳边,声音是咬牙切齿的,却又明显的有着那么一丝无奈:“我从来没见过比你更蠢的女人!我要是真想从你身边抢走他,你现在还会好端端地待在这里?”   我不听,依然在倔强地掰着他的手,但他表现得比我更倔强,就是不肯松手,怎么都不松手,声音也还在不依不挠地继续:   “你在这儿待了多久了?不记得了是不是,我来告诉你,连上今天,整整三十六天了。你倒是开心,和蒋晨浩在一起,和周围的人在一起,谈笑风生,可是我呢,你又知不知道我这段时间的日子又是怎么过的?”   “你和蒋晨浩一样,都喜欢自作聪明,你以为他的那点伎俩能瞒得住我?我什么都顺着你了,我已经什么都顺着你了……安染,你告诉我你究竟还想怎样?是不是非要我死了你才能放心,才能安安心心地待在国内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明天继续!大家脑补吧O(∩_∩)O ☆、都抵不过他   “你……”我呆愣愣地望住他,几乎连思考都已经忘记,过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轻轻地哼了一声,语气明显不满,又有些不屑:“蒋晨浩帮着你离开我,被你们这样瞒了第一次,你以为我还会第二次相信他的话?”   也是,凭他这样小心谨慎又多疑的性子,这么重要的事情,不自己亲自去弄清楚又怎么可能罢休?但这也就意味着……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这个发现,却是叫我立马觉得更加难以置信。   他可是杜珉南啊,他早就知道了这一切,却一直放任我住在蒋晨浩这里?这是平日里那个杜珉南怎么都不可能做出来的事情。而他之所以这么做,都是为了……我?   不知是灯光太耀眼,还是身后人的怀抱过于滚烫,我的眼底渐渐泛酸,眼前光芒璀璨的湿润起来。   我低下头,咬着唇才忍住了轻轻的啜泣声,像一个茫然的孩子,不知所措。   我觉得自己已经做错了什么,对身后这个男人是那样的残忍,但奇怪的是,我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他也曾经残忍地对待我,而且,今天这局面的造成,很大一部分责任要归咎于他的闷葫芦性格。   我明明给了他机会解释的,他却不愿意说,若非如此,我又怎么会出此下策逃离他身边?更不会遭遇那样悲惨的车祸……   车祸!   说到车祸,我脑子里突然有什么闪过,极快的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扭过头来看他:“可你分明就是我尚处于昏迷状态时就已经将我抛下,要是我永远醒不了呢?要是我就这么死了呢?”这种可能性大得很。   他口口声声说放我离开是为了让我安心生下孩子,但他怎么可能未卜先知地知道我一定就能醒来?万一我就永远地躺在了医院里,难道这也算是他口中的“顺着”我?   我需要他的解释,杜珉南说的对,我始终还是无法全然相信他,毕竟我们的相遇、过往,都是那么的不美好,这样的两个人,彼此之间要建立信任,何其困难。   他许久都没有回答,我的心随着他的沉默而不由得越提越高,我多怕他给不出个答案来,怕他刚才那一番话也不过就是说得好听。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在一片快要凝固的安静中,他的声音,终于缓缓地从上身后传来。   “你知道,当我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我没有回答,他也根本没有等我回答,就又自己接了话:   “我在想,就算你真的无法再醒过来,我也要你将这个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你……”我顿时气得语塞。   这个无耻的男人,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只在乎我肚子里的孩子!   我听他用这样波澜不惊的语气,说出这样没人性的话来,立马在他怀里用力挣扎,想要脱离他的禁锢。   他却是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按住我在他怀里,使我一动也不能动。   我的脸就贴在他的胸口上,伴着他噔噔的心跳声一起,我听到了他接下来的话,不急不缓,声音依旧是淡淡的,却叫我全身的力气都似乎被抽走,一下都无法再继续挣扎。   “要是你永远都醒不来,而他——”他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肚子,手势珍重而温柔,连同声音都染上了几分柔和,“也不在了,我真不知道,自己以后的日子,还能靠什么支撑着活下去。”   “从来,我考虑的问题都是怎么活,怎么活得更好,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考虑,能不能活下去的问题……安染,你能明白么?”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一缕烟,说出口,便消散在空气里,再也寻不到踪影。   房间里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便陷入一片寂静,在这片寂静里,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作响,和着他的心跳声一起,交织成一首宛转悠扬的奏鸣曲。   是起风了吗?哦不对,是我傻了吧,这是在房间里,又哪里来的风呢?   可是为什么,我觉得不仅起风了,风里还带着好多好多的沙子,你看,它们眯得我的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只剩下一片温热湿润,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这个男人,我爱他,却也恨他从来不会说一句好听的话,但他刚才说的那一番话……明明不是情人之间的缱绻情话,却偏偏那么好听,简直超过了那三个字,我一直在期盼、却似乎永远都不可能从他嘴里说出来的那三个字。   可是我的心是疼的,那半个月,我一直处于毫无知觉的沉睡之中,我只恨自己没有足够的本事去了解他在那段时间的痛苦。   我清楚地记得,他刚才曾问我,知不知道这三十六天他是怎么过的?初时我并不明白他的意思,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最委屈的那个,被他主宰着命运,他偏又对我无情无义。   我不甘心,我愤恨,被这些情绪蒙蔽了眼睛,却不知道看起来高高在上的他,冷血无情的他,竟也一样会有卑微到尘埃里一面。   这样的他,让我忍不住地感到心痛,自己的那一点小委屈小纠结,在听到他说出那句话时,便早已经土崩瓦解。   我只知道,自己现在很想很想立马就转身抱紧他,告诉他,我不会离开他。   我怎么舍得离开他?在面对死亡的那一刻,我才那么清楚地发现,自己竟是这样爱他,舍不得死,舍不得再也看不见他,老天眷顾我,让我重新活了过来,我又有什么理由不珍惜?   我真的很想、很想,可是全身却是僵硬的,一动都动不了,就这么窝在他怀里,默默地流着眼泪。天知道,我的眼泪怎么这么多,自从认识杜珉南以来,我所流下的眼泪,几乎比我前十九年人生加起来还要多。   可是这一刻的泪水却是幸福的,我爱他,我真的好爱好爱他,我从来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我甚至都没有这样爱过自己,但偏偏就这样爱上了他。   “杜珉南……”我一把牢牢握住了他放在我肚子上的手,紧紧地握住,几乎是哭着开了口,说出的话也是不清楚的。   可是我想说,我要把它说出来,一秒都不愿意再耽搁,我们已经错过了整整三十六天,人生能有几个三十六天?谁知道又一个三十六天之后情况会变成怎样?这一次,我不愿意再等。   我将他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扭过头仰着脸看他。   这句话,我已经跟他说了无数遍,以前我总觉得,他从来不跟我说我却老是跟他说,多亏,可现在我有着强烈的欲望把它说出来,大声告诉他,这个我爱到了骨子里的男人。   “我爱你。”   我坚定地说,盯着他的眼睛,那里面,红红的泛着柔和的水光,不知道是醉酒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将我整个人连同血肉魂魄一起,吸了进去。   “我爱你,杜珉南,你听到没有?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我终于还是忍不住,说着说着又开始掉眼泪。   他的表情有些怔愣,手毫无知觉地松开,我猛地从他怀里爬起来,转身就一把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大声地继续说,像是在告诉全世界:   “杜珉南,你听着,我爱你!就算你不爱我,我也爱你!你这辈子都别想逃脱这三个字,我要缠着你,在你身边说一辈子!就算你烦了我,听得耳朵里起茧了,我也还是要说,你逃不了的!”   我将脸深深地埋进他的颈窝里,闻着她衬衫上带着的浓浓酒味,那么刺鼻,却一点都不愿意松手,心里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空缺总算在一点一点被填满。   杜珉南一直没有回答我,只是手环上我的腰,紧贴着我的背,抱着我。   以前,我恨他的木讷,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可以在商场上从容不迫地谈笑风生、指点江山,面对千军万马的敌人面不改色,可偏偏一旦到了我面前,就连一句好听的缠绵的话都说不出来。   女人都是虚荣的,都喜欢听男人的赞美,而我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我恨他能给我的永远都是那虚无的一句句:“你相信我”“我不会亏待你”……甚至因为这恨,而开始怀疑他对我的心究竟有几分。   现在,他依然没变,依旧是这么木讷得叫我无可奈何,我多希望在这个时候他能够也跟我说上一句:“安染,我也爱你。”可是我心里也清楚,若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也就不是杜珉南了。   我爱他,以前没有察觉,现在才发现,原来我爱他已经爱到了可以连着他的缺点一起爱的程度,爱他爱到下定决心,就算他不爱我,我也还是要一路爱他爱下去。   甚至,就连他太太说过的那一番话——那一番深深警告我、让我痛苦了那么久的话,我都已经抛在了脑后。   我一步步深陷,才发现,原来不管什么警告也好、痛苦也罢,都抵不过他的一句话,我爱的这个男人的一句话,就可以将我的生活从寒冬腊月带到春天。   就比如此刻,外头正在下着雪,我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浑身都是暖的。我一个人甜蜜地悄悄地想着,这个冬天,是不是都可以用这种方式来取暖?有了他,我似乎,就已经拥有了永远的春天。   作者有话要说:还没有到结局,还有一些情节,毕竟杜珉南有很多东西还没有处理好,需要全部解决~ ☆、平凡的幸福   这一晚,杜珉南就没有回去,和我相拥在同一张床上而眠。   这是从见到白心妍的那个下午以来最幸福的一个早晨,我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乖巧的伏在杜珉南的怀中,他的呼吸很浅,面色还些许昨晚宿醉的红。   我静静看着他,忍不住探出唇去轻轻的吻他,吻他的脸颊,吻他的下巴,很轻很轻,怕打搅了他的好梦,他的身体暖暖的,是真真切切的存在着,我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腰,真希望他不要醒过来,我们能就这样相拥到天长地久。   可是,他始终还是醒了过来,睫毛微微的颤抖了几下之后,便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我从来都没有这样害怕过他醒来,怕他醒了之后会跟我说的话,怕他的表情,怕他突然否认昨晚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一切,只当那是醉酒后的一场梦。   不过,很快,我的害怕就被证明是多余的。   他一睁眼,就看到面前的我,许是以为自己在做梦,抬手揉了揉眼睛,待到看清楚时,瞳孔微微的收缩了一下,随后轻轻甩了甩脑袋,用很平静的声音跟我打招呼:“你醒了。”   我紧张的心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一下子就溢满了欢喜,手搂他的腰搂得更紧了,将脸完全埋进他怀里,抿着唇偷偷地笑,只顾着点头,开心得说不出话来。   他身体温暖地被我抱住,吻了吻我的发际,声音从我头顶上方传来,依然是淡淡的:“安染,好好待在这儿,把孩子生下来,别再让我担心。”   我听他这么说,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打住,不解地仰着脸看他:“待在这儿?你难道不……带我走?”   为什么不带我回别墅呢?我现在愿意回去了,他反倒不让我回去,这么奇怪……再说,这里始终是蒋晨浩的地方,有很多不方便。   他眸子黯了一下,却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说:“这里现在更适合你住,还有你的孕检,也按照现在的安排来,不要再去以前的医生那里,保持现状就好,一切都等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他的意思是,要我继续假装孩子已经丢了?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显然是发现我眼神里的质疑,手拨开我额前略微凌乱的刘海,吻了吻我的额头,声音也随之变得轻柔:“安染,相信我,好不好?”   我一直仰着头望着他,此刻,听他这么说,终于点了点头。   他就笑了,笑得很温和,这样的笑容,只有在我们度假时我曾经在他的脸上见过,仿佛一瞬间天空中所有的乌云都消散,四周一片鸟语花香。   我窝进他怀里,贪恋着他怀里的温度,喃喃地说给他听,亦是告诉我自己:“杜珉南,我相信你,我以后再也不会不相信你了,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就算你把我卖了,要我帮你数钱,我也愿意。”   我听到他在我头顶上方呵笑出声,声音那样的爽朗,于是我赖在他怀里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笑得无声,心里是那么那么的开心甜蜜。   “傻瓜,我把你卖了要你数钱,你还愿意……”我听到他低声重复我的话,语气是责怪的,却也包含着独一无二的宠溺,那么温暖,就快要将我的一颗心融化。   我立马笑得更开心了,嘟囔着回答道:“因为我爱你,只要你开心,我做什么都愿意。”   他将我搂得更紧了,却依然和平时一样,默不作声,说不出一句应景的浪漫话来,可是,我心里却再也不会因为这个觉得遗憾,我爱他,连着他的这个缺点一起爱,我就是爱杜珉南。   可是,爱情虽然是盲目的,但那盲目也只是对自己所深爱的那个人,于是,此刻,我虽然被杜珉南抱在怀里,身体软得快成一滩水,但理智也还没有消失,有些话,就算不为了我自己,为了宝宝的安全,我也要问清楚。   “杜珉南,你之所以要我保持现状,是不是因为你太太的原因?”我的声音有些突兀地在空气中响起。   杜珉南和我紧贴在一起的身体亦明显僵了一瞬,虽然很快就恢复正常,但我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   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   白心妍上一次在餐厅说的,并非完全是真话,虽然有一些事情我还无法肯定,比如她和杜珉南为什么结婚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小孩,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她在宝宝的事情上跟我撒了谎。   她说杜珉南将把孩子从我身边夺走,应该只是为了逼我离开他,而这么看来,杜珉南现在对我提出保持现状的要求也就再正常不过,他是想借机造成我已经流产的假象,让她太太以为我已经离开他。   但我更加想知道的是,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安抚他太太呢,还是为了保护我和宝宝?还是说,两者的成分都有?那么,哪一者所占的比例更大……   我忍不住在心里胡乱猜测着,越猜测,心里就越是觉得乱得慌。   杜珉南也一直没有回答我,我明白他的为难,那个怎么说也是他的妻子,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假的,可是,我心里还是忍不住地感到难受,我也就是个普通女人,在爱情面前,有哪个女人不是自私的呢?   我知道这问题对杜珉南来说有多强人所难,于是立马心疼地撤回了自己的话:“不问了,我不问了,我不想知道答案了……”   我想通了,我不该这么贪心的,只要他是在乎我和宝宝的,其他的,名分、地位这些,我都可以不要。   杜珉南抱着我的手一直没有松开过,回答我的话简洁而老套:“安染,给我时间来处理这一切。”   但我的心,还是因为他的话而安宁了下来。   我相信他,不管他需要多少时间,我都等他,也不管他究竟会怎么处理我们之间的关系,只要他在意我,我爱他,这就够了,比任何身外之物都来得重要。   我和杜珉南一起起床。   我们像寻常夫妻那样,他蹲□来帮着行动不便的我穿鞋,而我就坐在床边,看着他低着头认真的模样,清晨的阳光从窗口射进来,他乌黑的头发在阳光下闪烁着黑亮的光。   他身上的那件衬衫酒味实在是太重,一靠近便能闻到,于是,我在他好奇的目光里,把压在自己衣柜里最底层的那件衬衫给翻了出来,让他换上。   衬衫递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一脸木楞的表情,完全忘记了这衣服曾经是他自己亲手扔掉的,后来经我提醒,才终于想起来。   我站在他面前朝他笑的灿烂,笑他阔绰的连自己的衣服都不认得了,他脸上却是什么表情都没有,也不回答,只突如其来地将我拉进他怀里,死死抱着我。   我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惊呼已经到了喉咙口,但又立马反应过来,将惊呼吞了回去,反而是也伸出手来抱着他,一个人又在他怀里开心地笑了好一会儿。   下楼的时候,他牵着我的手,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走个楼梯也是件多危险的事情似的。我就忍不住调侃地想,幸好他没看到我出车祸的场面,否则还不得留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韩嫂一早就在厨房为我们准备早餐,听到下楼的声音,便跑过来看看。   “安小姐,您起来了。”她先是朝我恭恭敬敬地跟我打招呼,随后目光又看向我身边的杜珉南,微微点点头,“您好,先生。”   我也顺着她的目光扭过头去看杜珉南,这一看,倒是想起来了,不禁疑惑,他昨晚上是怎么进来的,韩嫂竟然没有阻止?   杜珉南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却也只是扭过头来朝我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韩嫂客气地邀请他留下来吃早餐,却是被他拒绝了,我看了时间,也确实已经不早,便将三明治放在便当盒里强行让他带上,他竟也就异常听话地按我说的做了。   其实我是一时疏忽忘记了,他这么爱干净的人,必然是要先回去洗澡,然后再去公司的,早餐的事,根本不用担心。   出门的时候,我送他到大门口,垫起脚尖帮他又整理了一下领带,而他就这么低着头沉默地看我做这一切,最后,在我的额头上又吻了一下,才出门。   三年以来,似乎,只有这个早晨,我们之间的相处是最像普通夫妻的,那么温馨平淡,却又甜到了心里。   我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身上穿着暖融融的羽绒服,一点也不觉得冷,只觉得贪恋着门口的风景,不愿意回去。   昨晚下雪了,雪下的很大,地上已经积起了厚厚的一层,我远远的看到,他的车停在路边,车顶也被笼上了一层白。   而他在就在那路上走着,脊背挺直,黑色的风衣将他的身形衬的挺拔而又修长,他修剪的极短的发丝上落了雪。   我恍然的看着,竟是眼前出现那样一副画面:他满头白霜,站在那里看着我。   他会老的,我也会,纠纠缠缠,我们的一辈子,大概也就是这样过去了吧……   只要是和他一起走过,即便经历再大的风雪,那也是幸福的。   视线里,他站在车边,身影那么小,可我却清晰地看到了他扭过头来看我,甚至,我可以看见他眼神里的那一抹温柔。   天空是那样的蓝,蓝色丝绒一样温柔地将这个时间包裹,那厚实的积雪,那么白那么白,几乎要晃了我的眼睛,我二十二年的人生里,只觉得今天这一场雪,美得这样刻骨铭心。   我不由地就浅浅笑起来,冲站在那一大片洁白中黑色身影挥挥手,一直看着他拉开车门坐进去,汽车离开,在视线里变成一个小黑点,终于又消失不见,才转身回去。   回到别墅里头,韩嫂已经将早餐端到了桌上,她见我回来,便立马往我身边走来,接我刚脱下的羽绒服。   屋子里是这么的暖,所有的寒风料峭都被阻隔在了外头的另一个世界,我在桌上静静吃着早餐,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正在一边收拾东西的韩嫂。   韩嫂立马放下手里的活儿,回答我道:“那位先生说是您肚子里孩子的爸爸,我见他态度诚恳,待人也有礼,再说外面下着雪呢,便让他进来了。”   “一进来他便直接去楼上找您,我没来得及阻止,正想着跟上去看看有什么动静也好帮忙,却不想,他前脚上了楼,后脚蒋先生就到了。”   我咀嚼的动作立马停了下来,眼巴巴看着她:“后来呢?”   “后来,蒋先生听我说了,叫我别急,他自己坐在客厅喝了两杯茶,见楼上也没什么动静,便又离开了,离开之前还吩咐我不用担心,别去打扰。”   “哦……”我点点头,心里算是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怪不得昨晚蒋晨浩说了要来,却一直没见他,竟是这样。   我又接着吃早餐,对韩嫂笑了笑:“没事了,我就是问问,你继续忙吧。”    ☆、商场的阴谋阳谋   日子依旧在一天天过着,生活平淡如水,却也每天都有事情做,因此我并不觉得无聊。   只是打从那一晚之后,杜珉南就再也没有来过别墅看我,他虽然时不时地会打电话来问候我和孩子的情况,可是,隔在听筒两边,那声音听起来也是不大真切的。   杜珉南和我的对话,从来没有像普通情侣之间那样,你侬我侬,又或者在结尾时还有恋恋不舍地问上一句:你这些天有没有想我?   其实,要说心里话,我倒是极希望他能这么问的,我想他,从他离开的那一天起便开始想,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想念一点没有减少,反而与日俱增。   可是,他不问,我又怎么好意思直接就说出口来?于是,每次都是挂了电话之后还要出上好一会儿神,心里乱乱的也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这一个冬天,雪似乎比往年要多了好多,仅仅是一个十二月份,便连着下了好几场,天地间时常是雪白的一片。   每当这时候,我站在窗前,望着远处湛蓝湛蓝的天,一站就是半天,连动都不会动一下,看那薄暮下的远山,看那蓝色天空下被切割成不规则形状的城市。   偶尔的,我也会将手轻轻的抚在小腹上,隔着厚厚的毛衣,感觉到那温热的触动,心里再多的惆怅在这一刻也就立马变成了幸福。   怀孕五个月,我虽然时不时的在想到将来孩子生下来之后的问题时,会觉得烦躁不堪,但是在脑子里没有蹦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生活还算是平静快乐。   在平静的生活中,时间总是过得悄无声息,很快,便出了十二月。   一月的时候,已是接近年关,电视上、报纸上,一片热热闹闹的迎接新年的气氛。   杜氏的风波总算是被时间冲洗得褪了色,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本来一切都是欢喜的,却在这时毫无预料地传来了一个消息:信德集团开始启动收购韩氏集团事宜。   这件事本来与我并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因为这事件里的双方当事人恰巧都是认识的,所以当在报纸上看到这则消息时,我才特地留了个心。   韩氏集团,正是韩茉儿和韩肖钰那一对姐弟家里所开的公司,我若是没记错的话,曾经在蒋安至的生日宴会上见过他们的父亲,也就是韩氏集团的董事长,我还是从报纸上得知了他的名字:韩伟邦。   彼时,我不经意间听到,蒋贤重还出手帮助韩氏集团度过财务难关,却不想,时隔不过几个月,信德就开始收购韩氏,只能说,这商场上的事情,真是够复杂,敌友关系变脸比变天还要快。   这一天,难得遇上洁洁和蒋晨浩同一时间来看我,我们三个人便在客厅里不紧不慢的说着话,厨房里,韩嫂炖着汤还在砂锅里咕嘟咕嘟的响,一副很是安谧的画面。   我们聊着聊着,不知怎么的,蒋晨浩便将话题扯到了洁洁身上,他们两个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关系也算得上熟识了,蒋晨浩也知道洁洁那个开朗的性格,于是跟她讲话也就是无所顾忌的。   他这次的话题是给洁洁找男朋友,看起来很热心的模样,帮她张罗,这倒是和他平日里不爱管闲事的性格极不相符,我很惊讶,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两人。   洁洁原本还在大大咧咧地笑着,但一听他这话,便立马停下了没心没肺的大笑,换做了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给拒绝了。蒋晨浩不解,调转矛头来跟我说这个问题,我也只是看着洁洁微微的笑了一下,没有接话。   我是懂的,洁洁心里一直都藏着一个人,从那次在酒吧被韩肖钰欺负开始,那个人的身影,便已经在她心里生了根。她不说,但并不代表她心里就没感觉,只是这丫头性格好,一直不愿意去提这些伤心难过的事情罢了。   感情的事真是难以捉摸,韩茉儿心心念念惦记着杜思哲妻子的位置,洁洁也默默喜欢着杜思哲,但在外人眼里,杜思哲却一直喜欢着我……   我有些痛心,又有些愧疚,到现在,自己也尝到了爱情的滋味,我才算是勉强能明白韩茉儿和洁洁这两人心里的苦。   蒋晨浩见我和洁洁都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便明智地选择了换一个话题,我们又渐渐开始插科打诨起来,正聊得开心,门外却是突然传来了急匆匆的门铃声。   这别墅平日根本没有人登门,怎么突然就响起了这样的门铃声?   我们心下好奇,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谈话,探头往门口看去。就在这时,韩嫂的身影从厨房小跑着出来,往门口去开门,却不想,被蒋晨浩的声音打断:“等等。”   韩嫂的脚步立时停了下来,站在原地,恭恭敬敬地等候蒋晨浩的吩咐,蒋晨浩将目光先投向我,随后又投向洁洁:“你带小染先上去吧,也不知道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洁洁应了一声,便扶着我往楼上走,韩嫂继续去开门,我们刚走到楼梯拐角处,还没有到二楼,便听到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亲昵又焦急地喊了一声:“晨浩哥!”   我心下一紧,脚步不由自主地就停了下来,韩茉儿怎么会来了?扭过头看洁洁,她也是一脸惊讶加好奇,于是,我们两个便就这样默契地双双站在原地,静静听从楼下传来的声音。   “晨浩哥,我可算是找到你了……”韩茉儿看起来是跑路跑得太急,说话的声音都是气喘吁吁的,一边说着,一边脚步声又往客厅沙发边走过来。   相比之下,蒋晨浩的语气就淡定太多:“茉儿,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他问的这个问题,我也跟着好奇,于是便微微探出头往楼下客厅看去,这一看,便看到了正面朝我方向而立的韩茉儿。   她打扮的还是一如既往的华丽,只是脸上有浓浓掩不住的疲惫和憔悴,和我上次见她时的精气神截然不通过,隔着这么一段距离,我甚至都能看到她眼角下已经有了粉底遮不住的细纹。   她才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啊,想来,这段时间是真的过的很不好。   想到韩氏即将被信德收购的消息,我心里不禁生出了一丝对她的怜悯,早先我看杜思哲对她态度就很冷淡,现在,她家里若是失去了韩式集团的财力,她要想成为杜思哲的新娘,嫁进杜家做少奶奶,想必是难上加难了。   我的思绪被韩茉儿的声音打断。   她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来,带着明显的苦楚:“晨浩哥,你是在故意躲着我吗?我去你家里好几次,都没有遇上你。”见蒋晨浩不回答,她又接着说,“晨浩哥,我也知道,我来找你不大恰当,可是,我们家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啊!”   “茉儿。”蒋晨浩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韩茉儿的话,韩茉儿立马停了下来,一秒的安静后,他不急不缓地接着说:“你该知道的,这是公司的决定,根本不是某一个人所能够改变的。”   我虽然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但听到这里也算是勉强知道了,韩茉儿此次前来找蒋晨浩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大概是想求他放过韩式集团吧。   果然,我的猜测是正确的,韩茉儿立马接了话,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低声下气:“晨浩哥,你不用骗我,我知道,这次的收购计划根本就是蒋伯伯一手提议的,你去劝劝他好不好?他是你爸爸,应该是最听你话的了,算是我求你,我代表我爸爸求你……”   “茉儿你冷静些!”蒋晨浩一声呵斥打断了她的话,韩茉儿似乎被吓着了,顿时噤了声,蒋晨浩声音也跟着和缓下来,“你也说了,这是我爸爸的决定,他是听不进去劝的,我一早就试过了。”   他的语气很真诚,一点不像在说假话,韩茉儿一下子就语塞了,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蒋晨浩见此,似乎是动了恻隐之心,又接着好声好气地安慰她:“茉儿,回去好好照顾你爸爸,抱歉,这件事,我真的无能为力。”   “晨浩哥……”韩茉儿再开口,已经是明显的在哽咽,“我听说,蒋伯伯帮我爸爸办的那一笔花旗银行的贷款,根本就是霸王条款……”   她说完这句话,停了下来,等待蒋晨浩的回答,但蒋晨浩却陷入了沉默,许久都没有开口,只是默默站在原地。   于是,韩茉儿就低低地笑了出来,语气听起来无比凄凉地问他:“晨浩哥,为什么啊,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我爸爸现在被气得中风在床,蒋伯伯明明是他的好朋友,为什么要这样害他?”   蒋晨浩依旧是一言不发,空气里是一片凝重的静,我心里却因为韩茉儿这句话立马就乱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呢?蒋贤重和韩伟邦明明是好友,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亦是我父亲的好友,他的人品,我也算是有一些了解,一点不像是会做出背后伤害朋友事情的人啊……   我实在想不通,回过神来,就发现一楼韩茉儿已经离开了,只剩下蒋晨浩一人还呆呆站在原地,好久没有动。   “小染!”洁洁这时在我耳边轻声喊我,我扭过头看她,就见她在朝我挤眉弄眼,“韩茉儿说的好像是真的,我在报纸的小道消息上看到过,那篇分析说的头头是道,说蒋贤重根本就是用贷款的事摆了韩伟邦一道,这下,韩氏算是完蛋了……”   连洁洁都知道,看来,应该是真的了,只是,这就让我更加想不通。   对于韩伟邦的印象,我也就停留在上次他问我的那一句:“你姓安?”但遇上这样的事,我还是为他的悲惨遭遇感到难受。   耳边,洁洁还在一个人自言自语:“啊,你说,这两人之间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呢?蒋贤重要这样精心策划地害他……”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扯着她往楼上走,压低了声音跟她说:“走吧,别让蒋晨浩发现了……” ☆、你总算来了   信德收购韩氏的事情很快便得到了落实,一周之后,杜氏百分之八十的股份都已经落到了信德手里,信德成为了杜氏的第一大股东,占绝对控股地位。   而韩氏原来的董事会,已经真正成为了一段历史,外界都对蒋贤重这次做事情的果决雷厉风行刮目相看,毕竟,在他这么多年的经商生涯里,如这次收购韩式一般迅猛的行动,着实还是头一遭。   我没有再听说过关于韩茉儿、韩肖钰姐弟的消息,只知道韩伟邦在失去韩式集团之后不久,便因病去世在医院里,于是,这曾经也算得上名门望族的韩氏家族,随着这次收购行动便已经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风波似乎是从未停止过,等到韩氏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春节也已经过完了。   新年新气象,我肚子的宝宝已经有六个月大,肚子高高隆起像一个球,我的行动是越来越不方便了。   好在春节过后杜珉南来别墅看我的次数渐渐变多,从一开始的一周来一次,到现在几乎每隔一天便要来一次,有他陪在身边,再辛苦我的心里也是幸福的。   他的态度和之前相比,似乎是随意了很多,之前那样小心谨慎地叮嘱我不要让太多人知道我还怀着身孕的消息,我一直觉得,他是在顾忌着谁会来伤害我,但是这段时间以来,他不仅时常在这里陪我过夜,甚至有时候还会陪着我出去散步。   周围的邻居们见到了,我都有些担心他会被人认出来,他却是完全不担心,我曾经问过他这个问题,他只面不改色地回答我:“这些小道消息,根本还没等到见报,就会被杜氏的公关部门搞定。”   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是同时也不免觉得更加疑惑,既是如此,那他之前又为什么要我尽量隐瞒自己没有流产的事情,反正这样的消息也不会有机会见报……不是吗?   我想不出个头绪,问他他也不回答,于是,每次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蒋晨浩对我和杜珉南之间的事情自然是很清楚的,他的反应很淡定,淡定到叫我惊讶的程度。   我记得有一次,杜珉南来的时候蒋晨浩正好要离开,这两人打了个照面,却也只是点点头,打过招呼就擦肩而过,竟再无一点其他反应,甚至在事后两人也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彼此。   但显然并不是每个人都像蒋晨浩一样淡定,就比如陈姓同学,上次她在我这里一坐时间坐久了,杜珉南来的时候她都还没有走,这下可不得了,她吓得惊呼一声,然后就立马一溜烟地收拾东西离开了,甚至连问杜珉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都忘了。   我见她这副模样,真是又好笑又疑惑,后来她再来的时候我问起来,她才给出了个答案,却是古古怪怪的,原话是:“因为他身上有一股天然的强大的气场,看着我的就觉得压迫,吓得只想逃跑。”   我似信非信,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感到有些忐忑,她万一问起来杜珉南怎么在这里,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趁着这机会把真话说出来……   但事实证明,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她似乎真是被杜珉南强大的“气场”震慑到了,一直都没有问这个,于是我也就暂时安心。   有了杜珉南、洁洁、蒋晨浩三人时常的陪伴,再加上韩嫂无微不至的照顾,我的生活过得甚是滋润,从怀孕以来,体重竟是长了许多,不过好在着重量似乎都长在肚子上了,身体倒是没怎么见胖,我心里这才安定了一些。   到了七个月的时候,天气已经渐渐开始回暖,冬天的严寒渐渐褪去,春天的气息似乎已经不远了。   我肚子里这个调皮的小家伙,这段时间的动静是越来越大,就连杜珉南也从一开始的每次遇上胎动要惊喜上半天,到现在,已经习以为常了。   不过呢,人们常说,男人傻气的一面总是在自己最爱的女人面前表现,我倒是觉得,这句话在杜珉南身上不大适用,他从来不在我面前犯傻,却是对着宝宝,有时候会说一些连我听了都忍不住大笑的傻话。   每当这种时候,他也不介意,将我一把搂进怀里,也不嫌重,让我就坐在他腿上,枕着我的肩膀,我们两个就这么轻声说着话,紧紧相挨着,有时候一坐可以坐整个下午。   而他不在的时候,我有时候就一个人躺在躺椅上,看窗外那一日暖过一日的夕阳,想象着孩子出生之后的模样,这么想着,心仿佛也被那耀眼夺目的光染上了一层金色。   时间似乎也在这夕阳的光辉里也停止了,又似乎是滑走得飞快,跳跃着跳跃着,便到了九个月……   我忽然觉得心口抽痛,闭了眼睛,将手紧紧的贴在高高隆起的小腹上,那里一阵一阵的宫缩和绞痛,让我脸色发白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的手指蜷缩着又伸开,豆大的汗珠儿从额上阵阵的滚落,呼吸急促,心跳那么快,似乎很久,才缓缓的收敛住那发散的不安的情绪,低低的轻唤:“韩嫂,韩嫂……”   “安小姐,怎么了?”韩嫂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湿漉漉的双手,一边推了阳台上的玻璃门出来。   我捂着肚子,仰着头看她:“好疼……韩嫂,好疼……”   韩嫂一把抓住我汗湿的手,很快就镇定下来:“您别怕,我现在就打电话,你忍一忍,我保证,保证孩子和你都不会有事!”   她掰开了我的手指,顺手将一边的毯子盖在我的身上,我一直仰着脸,目光追随着她,就见她形灵活而又麻利,很快就到了电话旁,先给早就订好的医院打了电话,又打给蒋晨浩,几句话交代清楚,便扔了电话又立马跑回我身边来。   她脚下不停的走到阳台上,我感觉自己浑身已经都给汗水濡湿了,整个人无助的躺在那里,半闭着眼睛,嘴唇咬的快要破了,却还是止不住肚子里那钻心的疼痛。   她在我身边蹲下来,心疼地看着我,轻轻给我擦额上的汗:“安小姐,我在这里,不要怕,没事的,没事的……”   我痛得已经连睁眼的力气几乎都没有,却还是轻轻的睁开了,目光看着眼前的韩嫂,又似乎不是在看她,眼前出现了那个人的模样。   “杜珉南,我疼……”   我抓紧韩嫂的手,一点点的攥住,那么紧那么紧,一定很疼吧,但她却没有推开,只是任我抓着,不停地温柔安慰着我:“车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我的目光似乎缓缓的失了焦距,只是唇轻轻的蠕动着,一声一声喊着那个人的名字。   他究竟在哪里,究竟,在哪里……我好疼,好疼,他能听得到吗?能感觉得到我的疼吗……   我的意识在一片尖锐的疼痛中渐渐变得越来越模糊,脑海里不断回旋着他的影子,杜珉南,你到底在哪里,我好疼……   似乎是在突然之间,身边的韩嫂就被人一把推开,接着就有一个身影扑过来,紧紧攥住我的肩膀:“安染!是不是很疼……”   我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一双眸子又缓缓睁开,面前模模糊糊出现他那张脸。   我静默地看着他,他不知是怎么用这么短的时间过来的,许是跑了很长的路,整个人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连话都说不出……   我艰涩的朝他绽出一抹微笑,手颤抖着举起来,便立马被他一把紧紧握住:“杜珉南,你总算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生孩子了!亲们,你们最关心的宝宝啊!一开始我确实是打算写死的,但是还是没忍心 ☆、温柔   他看我疼成这样,又听到楼下救护车的声音,直接弯腰抱了我起来,我早已没有力气,被他抱起来时,只感觉到身下一股热流涌出,惶恐和疼痛让我一下子差点闭了眼睛昏厥过去。   他一直在低声安慰我,声音急得都在颤抖,我神智似乎有些不清了,努力地睁大眼睛看着他,凄婉地低笑。   他也低头来看我,脸上的表情心疼的无以复加,抱着我飞快的向楼下冲去,韩嫂来不及收拾,胡乱带了一些早就预备下的必备品,也跟着跑下楼。   我的意识越来越脆弱,黑暗如潮水般一波波地袭来,我嘴里一直在喃喃地念着什么,自己已经听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了,只听到上方他的回答,一声又一声:“我在,安染,我在……”   最后,我终于是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脸微微地一偏,沉入无边地黑暗之中,在最后的时刻,我听到他一声一声地呼喊:“安染!安染,不要离开我,你不能离开我……”   此生足矣,此生足矣。   *   天气该到五月了吧,五月的雨,已经接近夏雨,来的急,去的也快,不过片刻,那窗外如注暴雨忽然间就戛然而止。   我睁开眼时,就看到窗外那阳光冲破厚重云层,乍然见射出万道金光,似乎刚才还是黄昏时薄暮的缭绕,而此刻却又让人好似回到了午间的光明。   床边坐着一个人,他伏在那里,脸整个埋起来,只剩下头发在阳光下闪着黑亮的光。   我唇不由自主地便勾了起来,微微颤抖着伸出手去,抚一抚他的发,动作很轻很轻,生怕打搅了他的好梦。   可他还是立马就惊醒了,倏地一下子支起身子来,愣愣地看我。   那表情,真是可爱极了。   我朝他笑,他脸上的表情是一片空白,过了好久,他才像我刚才伸出手那样,手有些哆嗦得抚上了我的脸颊,我立马朝他笑得更加灿烂了。   他也笑了,眉眼之间的疲惫一扫而尽,整个人都神采奕奕起来。   他站起来,大步走到窗边,将那合着的半扇窗帘也唰的一声拉开,让阳光暖融融的照射进来,我眼前立马出现一大片灿灿的金色,连同自己的身体,也立时被镀上了这暖暖的色彩。   他就站在那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我,又突然往我身边走过来,害怕阳光刺眼吵到我似的,就站在我的床边,为我遮出来一片小小的阴影。   护士在杜珉南的要求之下把孩子抱来给我看,孩子虽然出生得比预产期早了不少,但所幸是个很健康的宝宝,是一个男孩子,打一眼看过去,和他爸爸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   我又是喜悦,又是心酸。   抱着这个小小的生命忍不住的想,孩子究竟能不能喊自己的亲生父亲一声爸爸……有这个可能吗?以他那个霸道的个性,该是有的吧,只是,这称呼怕是永远见不得光。   “我们给宝宝取什么名字好呢?”他坐在我的床头询问我。   我闻声,立马收敛了那些悲伤的小心思,笑着看他:“你来取吧,男孩子的名字,该取的大气些。”   他听我这么说,便低下头去看我怀里这小人,小小的孩子在我怀里微微的动着,一双大眼睛骨碌碌的望着爸爸,白皙的近乎透明的手指可爱的动作着,这是让人喜悦的新生命。   “就叫杜翼轩吧,怎么样?”他抬起头来问我。   “杜翼轩……”我轻念着重复一遍,随后立马笑着点头,“好听,就叫翼轩吧。”说着,又低下头去看怀里的小人儿。   他还毫无知觉,只顾着一个劲儿的摇晃手臂。   我忍不住就笑了出来,握住他的小手,语气里不由自主地溢满宠溺:“小翼轩,你要快点长大……”   刚说完这句话,身体便被搂进一个怀抱里,暖暖的,很舒服,很安全。   我仰起脸来朝杜珉南笑,他也笑着看我,那眼里盛满的柔情,随着微笑,一点一点缓缓流泻出来。   *   我出院时,已经是半个月后,那个叫杜翼轩的小家伙,经过医院里护士半个月的精心照顾,逐渐长的珠圆玉润,眉眼生动俏丽起来。   洁洁和蒋晨浩一起来接我回去,杜珉南就没有在这种场合下露面。   洁洁一看到这小人便忍不住惊呼起来:“长得可真像……”话说到这儿,又立马顿住了,剩下的半截子话堵在了喉咙口。   我一心在自己怀里的小人身上,也就忽略了她此时的小小异常,心不在焉地问道:“像什么?”   她咽了咽口水,才接了话:“长得可真像你。”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我忍不住将目光从宝宝身上撤离,转而抬起头来看她,质疑的眼神。   她撇开视线不看我,只一味专心地去逗我怀里的人,不着边际地喃喃说着:“男生女相,将来必定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孽级大帅哥……”   这话我却是在心里无比的赞同,那个人的基因那么强大,想来,这个孩子将来长得一定像极了他……   说不定性格也像,不过我倒希望最好别遗传了他那木讷又冷冰冰的性子,否则,还不得伤了多少女孩子的心……   我一个人默默想着,心里便涌上一股子甜,上了车,由蒋晨浩开车带我们回去。   到了别墅,韩嫂虽然早在医院便见过了这孩子,但还是礼数备至地包红包,抱着他怎么看都看不够。   我感激她当时在我生宝宝时那么尽心竭力地帮忙,却也忍不住埋怨她哪儿来的那么多礼节,这红包是万万不能要的,但她一个劲儿地说这是给孩子的,最后我推辞无效,只得替宝宝谢谢她。   孩子离开了医院,喂奶便成了个大问题。   就比如此刻,我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隐隐约约的就听到婴儿的啼哭,我腾地甩下手里的毛巾,几乎是跳起来的,大步的冲出房间……   韩嫂抱了宝宝,手中拿着一只奶瓶想要喂他,可是他只是挥舞着小手哇哇的哭,一张脸都哭的通红皱在一起,看起来实在可怜。   我慌忙几步过去抱过他,轻轻的摇着低哄:“乖乖,不哭了,妈妈抱啊……”   小家伙的手挥舞着在我胸前抓来抓去,我看着哭的脸上带泪的宝宝,不由得心疼的低头吻吻他。我身体在怀孕的时候没有补好,奶水不足,委屈了这小家伙,时常就要喝他最不喜欢喝的奶。   我抱了他回卧室,解开衣襟开始喂他,他立刻张大了小嘴埋在我的胸前吮、吸起来,不一会儿,我的额头上就布满了一层的细汗,但心中渐渐的溢出说不出来的满足。   宝宝吃饱了就满足的咂咂小嘴睡着了,我把他放在小床上,他穿着柔软小睡衣的身子一翻,扭出一个小屁股撅起来对着我,我不由得笑出声来,就这样坐在床边看着他,眼都不眨,怎么看都看不够。   杜珉南时常会来,来的时候我们便一家三口睡在一起,像最普通的爸爸妈妈和孩子一样,其乐融融。   而他不在的时候,我也不像以前那样无时无刻不挂念着他去了哪里、在做什么,又或者是不是和哪个女人在一起了……我现在几乎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了宝宝的身上。   人都说,做了妈妈会彻底改变一个女人,至少在我看来这话是对的。   春夏交接的时节,白天悠长悠长,韩嫂在厨房里总是有做不完的活,而洁洁学校到了考试周,加上她家里还有事情要忙,来看我的频率也明显减少了。   我一个人待着,不免觉得无聊,或是看书,或是看电视,翻来覆去,那时间却也只是刚刚过去了一点点,幸而宝宝睡到下午就醒了,我就抱着他去门口的花园里玩。   他现在虽然还那么的小,但眸子却已经是黑黑亮亮极有精神的样子,而且眉眼之间一片开阔透着英气。怎么看也不像是我,倒是像极了那个人。   每次想到这个,我便忍不住地感叹,洁洁那丫头的眼神……   花园里,我抱着宝宝绕过一树刚结了花苞的景观树,一转脸,就看到他的车子进来。   我觑目看了一眼,就转过身去,对着襁褓中香香软软的宝宝一笑,逗着他说道:“宝宝,你快些长大,就可以陪妈妈说话了。”   小人儿看到妈妈对她说话,也跟着咿咿呀呀起来,两只近乎透明的小手轻轻挥舞着就触到了我的脸上,我轻轻张嘴咬住他的小指,额头和他的紧贴在一起,觉得心一下子就满了,溢满了金色的蜜糖一样的柔软。   “给我抱抱。”杜珉南浑厚动听的声音这时在我身后响起。   我立马转过身去看他,朝他一笑,把宝宝轻轻递交到他手里。   他小心翼翼抱着那柔软的孩子,冷峻的脸上缓缓透出了一抹温柔的笑:“小翼轩……叫爸爸呀……”    ☆、临别前   小翼轩看他一眼,大眼睛瞪的更大,伸手在他嘴唇上摸了摸,又摸到了下颌,结果就被扎到了小手,小嘴一瘪,委屈的大眼睛里立时装满了眼泪。   这下可把他爸爸心疼坏了,慌忙抱住他轻轻摇晃几下:“翼轩乖啊,爸爸亲亲……”说着,便低了头去亲宝宝,那样温柔的眼神,让我在一边简直看呆了。   我站在那里看着不远处的父子俩,在夕阳快要西下的时候,阳光给他们周身镀上一层的金色,我的眼睛渐渐的模糊起来,远处郁郁葱葱的树木渐渐变的不清晰。   手不知何时攀住了一根树枝,攥紧,扎的手心都是疼的,这一直都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而今活生生的就在我的眼前,我却感动得直想哭。   那么美丽的一副画面,就算是多少年后想起来,我还是会清晰的记得彼时他唇边温柔的笑意。   于是那时我才明白,原来我一直都在完完全全的拥有着他的温柔,他的人和心,都一直完完整整的属于着我,他虽然从来不曾跟我说过动听的情话,不曾说过那叫每个女人都痴狂的三个字,却也一直都将我视为挚爱啊。   只是当时的我并不明白,又或者,明白得太晚。   年轻是一件好事,是女人最珍贵的资本,但同时也是件坏事,年轻人总是盲目偏执,尤其是像我这样自以为是的女人。   所以,当这一切的幸福都随着那不久后的一场□完完全全的消失时,我再也看不到他温柔的笑。这个曾经冷酷无情的男人,这个曾经伤我却又爱我,宠我却又放开我的男人,他到底去了哪里?   我在梦中不停的找寻,抓到我所能抓到的任何一个人询问,杜珉南在哪里,你们见没见过他?回答我的除了冷笑就是摇头。   到最后,全世界都似乎已经不复存在了,我脑海里只剩下那一晚海滩边那一条漆黑的马路,那个人温暖的怀抱,还有他抱着宝宝在夕阳下金灿灿的笑,仅此而已。   原来女人在爱情面前真的可以不顾一切,真的足够残忍的忘掉所有不喜欢的不在乎的,只记得那个人的好。   杜珉南转过身来的时候,我正站在一丛月季花树下发呆,他扬起一边唇角一笑,很亲昵的口吻告诉我:“明天要去新加坡出差了,这一走,要一周才能回来。”   我立即回过神来,眨眨眼睛,即将泛滥的泪水被逼回去,唇角蠕动着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只轻轻答一句:“哦,好。”   他就站在不远处深深凝视着我,然后迈开修长的腿往我身边走过来,把宝宝轻轻放回到我怀里,又伸出长臂将我们整个搂进他怀里,下巴抵着我的额头,轻声说:“我今晚留下来陪你。”   他说的是,陪你,而不是陪你们……   我怔怔的抱住宝宝,不知为何,眼泪就模糊了视线,用力点点头。   结果不小心额头就重重地撞上了他的下巴,他疼得嘶一声倒抽冷气,我也疼得忍不住举起手来抚摸额头,却是目光正好在那一低头一抬头的瞬间交汇,手上的动作立马停了下来。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对视几秒,最后,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容那么明朗,连同那声音也是,伸出手来拭去了我眼角的湿润,轻声说:“等我回来。”   我没有说话,只是这么目光坚定地望住他。   等他回来,当然了啊,我这一辈子都会等着他,除了他,还有谁是我愿意等的呢,除了他,再也没有谁是我愿意陪着他走完一辈子的了,我们还有一辈子要相依相偎啊……   这世界上,美女很多,才女很多,可杜珉南当年囚禁伤害的那个人偏偏是平凡的我;这世界上,风趣的男人很多,温柔的男人很多,可我偏偏就遇上了不解风情的杜珉南。   谁叫人一辈子的精力只够用来深爱一个人呢?杜珉南抢先一步闯进了我心里,于是,我那颗小小的心,就再也没有空间去容纳别人。   *   我们回去别墅里。   晚餐之后,我给宝宝喂奶,他在我怀里玩了一会儿,便累得睡着了,韩嫂把他抱去休息,我和杜珉南也没有在客厅坐很久,他便拉着我回房间。   他去浴室洗澡,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想到他今天这么早拉我回房间,心里便有些乱。   他的心思,我不是不明白,只是……这么久没有过了,我心里忍不住感到害怕。   心烦意乱之间,我随手拿了遥控器打开电视,等到浴室里的水声停止,他终于推开门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我正半躺在沙发上,手里握着遥控器在看电视。   他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来,摸摸我的头发,随意地问:“看什么呢?”   “没什么好看的,胡乱看看。”我压下心里的紧张,表现得眉目安然,轻轻柔柔的开口。   他听到我这样说话,不由得手掌向下,落在我的脸颊上,一下一下地轻轻抚着:“安染,你身体怎么样了?”   我眉梢不受控制地微微颤了下,却还是偏过脸去看电视,没有回答他,于是他又压低了一点身子,灼烧的呼吸就喷在了我的鼻端:“安染,你看着我。”   我就听话地抬头看了他一下,随即又将目光落在了电视屏幕上,只是,心,早已经乱成一团了。那电视上的综艺节目里,吵吵闹闹的主持人和嘉宾不知道在说什么,我只感觉心越跳越快,似乎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不许再看电视。”他佯怒的抢了我手里的遥控器,啪的关了电视,我有些怔愣,扭过头去看他一眼。   他就伸手来环抱住她,将下颌放在我的头发上轻轻的磨蹭着:“安染,你身体究竟是怎么样了?医生说一个月时间就够了,你现在已经可以了,对不对?”   我听他这么赤、裸裸的话,就立马真的有些恼了,伸手推他。   他却只是搂的更紧,开始咬我的耳垂,牙齿轻轻的咬着那柔软的部位,喷薄的呼吸就一下一下的撩拨了我的心防:“我知道我都多久没碰过女人了?安染,我不是圣人……”   我不语,咬紧了下唇,长睫却忍不住在忽闪忽闪的动着,泄露了我的不安。   “安染,你不相信我……”他不依不挠地在我耳边继续吹着热气。   我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回答得口是心非:“你有没有碰女人,关我什么事……”话一出口,眼圈却又红了。   我怀孕九个月,他会一次都没碰过别的女人?不说他在外头的那些野花野草,光是他太太……算了,不想了,我一想就难受,我干脆倔强地别过脸去不看他。   他吻吻我柔软的颈子,更紧更紧的锁住我的身躯:“你答应过我,相信我说的话,怎么这么快就反悔了……”   “从你怀孕以来,都没碰过别的女人,不对,是在那之前很久很久,就已经没碰过了……”   我听他这话,立马发了狠的推他。我不想听,这样的瞎话他也扯得出来,真是好意思,还拿我曾经说过的话来堵我……   “安染!”他忽然提高了声调,眉目却是更加的温柔,缱绻的盯住我,似乎想要将我溺毙在那一双闪着灼灼光芒的眼眸之中。   我不敢再看,泪水在眼眶里盘旋许久,却未落下。   “你相信我,除了你,我是不会再碰别的女人……”他说的急迫,我的心更乱了,懵懂的听不清楚他的话语,只知道他似乎有些乱了阵脚,不复以往的镇定。   而我心里,似乎也不再那么认真地去追究他这话究竟是真是假了,他能放□段用这样的语气好声好气跟我说话,请求我相信他,我还有什么好执拗的呢?   “安染……”他骤然的吻上了我的唇,我也没有挣扎,只是任由自己的身体被他搂在怀里,呆呆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这张脸。   有多久了,从怀孕以来他都再也没有碰过我一次,连亲吻也每次都被我拒绝,恍惚之间,就已经这么多个日日夜夜过去了。我能明白他忍得辛苦,拥有着却触碰不到,这样的折磨,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该是比凌迟还要痛苦的吧……   而现在,他终究是得偿所愿,就再也不愿意松开手,更紧的吮、吻我的唇,舌挤进去我紧闭的口腔中,探寻到我的,肆意的纠缠起来。他吻技一向高超,我不推不就,渐渐就被他吻的意乱情迷。   他的吻,就像是他的人一样,掠夺,霸道,狂风骤雨一般的席卷而来,却往往就让我沉溺其中不可自拔,此刻,我被他禁锢在怀中,那灼烧的吻一路往下,我已经连最后一点力气都被抽去……   他湿漉漉的头发上,洗发水的香味越发的浓郁起来,似乎缠绕在鼻端怎样都挥之不去。他已经不再满足单纯的一个吻,手掌隔着薄薄的衣衫贴在我柔软的胸前,我感觉到他的重量骤然的袭来,几乎将我压得喘不过气来。 ☆、心有千千结     身上的温度越来越烫,他将我从沙发上抱了起来,大步走到床边放下。   手指轻挑,就将我身上的衬衫纽扣解开了,他迫不及待地吻上我的唇,手指已经娴熟地抚上了我的柔软,我一颗心砰砰乱跳,倏然地按住他的手背:“你别乱来,杜珉南,我没答应。”   抬眸看我一眼,终是松开了我的唇,下巴硬硬的抵在我柔软地肩窝里,轻微地一蹭,就撩拨起无边的火花。   我感觉自己在渴望他,可是同时却也害怕:“杜珉南,你停下……”我推他,感觉到柔软的小腹那里紧贴的坚硬,知道他的渴望,心中却是也有一点点不忍。   他越发缠绵地吻我,声音也跟着变得恍惚:“安染,我要你,给我……”直到我身上的每一寸都染上绯色的吻痕,终究,我的身体还是在他娴熟的挑、逗下化成了一滩春水。   “杜珉南,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 我重重地喘着气,还在坚守着最后一道防线,就是不肯让他进来。   他眼神迷离地抬头看我,轻叹一声,脸上的表情似乎又气又好笑,俯首咬了下我胸前的樱红,轻喃道:“我还不够在乎你?要怎样才算在乎?”   “我不想要你还非要要,你这就是不在乎我,你只顾自己开心……” 我委屈地开了口,埋怨着,眼泪就不受控制地直往下落。   他听我这么说,陷入了一片沉默,片刻后从我身上爬起来,伸出手来一遍一遍给我擦眼泪。   可是他越擦,我心里就觉得越委屈,那眼泪就淌地越多,到最后,他只好又用无赖的伎俩,倾身吻住我:“安染,你再哭,我可就……”手指一路向下,声音也加温了一般滚烫暧昧起来。   我腾时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爆炸了,我一把推了他,竟是力道大得将他从身上推了下去:“杜珉南!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说完,就动作极快地拉开被子裹住了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背朝着他。   “都是孩子的妈妈了,还这样害羞……”他被我推倒在床的另一侧,不满地低低嘟哝一声,却又很快地凑到我身边来,掀开被子,把我翻转了个身,抱进怀里,只淡淡说了一句,“睡吧。”   我没有抵抗,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听到他心跳声噗通噗通地响,心里不禁有小小的愧疚像是小虫子一样从心脏深处爬上来,抬头偷偷看一眼他,就见他闭着眼睛似真地要睡了一般,不由得开口,怯怯地问:“喂,你真的……可以?”   “可以,什么?”他闭着眼睛轻轻反问。   我推他一把,语气嗔怪:“你明知道的……”   他唇角一点点扬起来:“小东西,不是你在那里叫嚷着我不在乎你,你不想要我还非要要么?”   小东西……   我听他这么奇怪的称呼我,强忍着才没有扑哧一声笑出来,心口却是突然涨满了甜,乖乖地把脸贴在了他的胸口,闷闷地问:“那你难受么?”   他缓缓睁开眼,漂亮的眸子像星空一样璀璨地望住我,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极其无赖的话来:“我只要看到你,就难受。”   我先是怔愣,待反应过来之后,气恼地瞪他:“你……”半天才骂出三个字来,“不要脸!”   他却是一点不恼,表情坦然道:“是你让我说的,我说了你又骂我,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讲理的女人。”   “你……胡说!”我气恼地推搡他,却听他笑出声来,不由得嘟了嘴,“杜珉南,你就会欺负我,从我第一次见你,一直到现在,我又没有欠你什么,你凭什么对我这么坏?”   “我哪里还敢欺负你……”他更紧地抱住了我,眸子里欲、望的火焰似乎已经被强压了下来,只剩下一片清澈,说出的话语气明明是认真的,内容却让我不得不怀疑只是个玩笑,“要是把你惹生气了,带着儿子一起跑了,我以后该怎么活下去?”   我心立马就因为他这句话而融化了,又软又暖,感动得无以复加,只想牢牢抱着他,永远不松手。   但女人就是有这样的劣根性:口是心非,我也不例外,说出来的话就跟心里想的完全不一回事了:“你就有欺负我,仗着自己有钱又长得帅,就知道欺负我……” 我也是到这时才发现,自己对他撒娇,已是家常便饭般,轻车熟路。   不知是不是我说他“有钱又长得帅”逗乐了他,他笑得越发灿烂,捏了捏我的鼻子,宠溺地开口:“我敢么?你身边护着你的人,蒋晨浩,还有那个叫陈晓洁的丫头,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我还敢欺负你?”   我惊讶于他对我身边的人都了解得这么清楚,连洁洁的名字都知道,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不由地嘟嘟嘴:“那你呢,女朋友一大堆,你可别想赖,我清楚记得,你还故意带女人回家气过我。”   “……”他这下语塞了,我正得意洋洋地望着他,却不想,下一秒,他就动作利索地翻到了我身上,“你这张小嘴,伶牙利齿的闲不下来,不如咱们来找些事情做……”说着,吻就用力地落了下来。   我的抗议全被堵在了唇间,嘟囔了一会儿,看着眼前这张被放大的俊脸,竟忍不住笑起来,终是手环上他的腰,紧紧抱住了他……   *   一夜的欢愉后,我们两人相依相偎地,我在他地怀中安睡过去。   第二天,杜珉南就按照一早的行程安排去了新加坡,我一直记得他在离开别墅前最后跟我说的那句话:“安染,等我回来。”所以,带着宝宝一起等他。   天气已经是越来越热了,六月午后的阳光是最热烈的,吃过午饭,我抱着宝宝一步步向房间里走,眼前是大片大片的太阳的光斑在一闪一闪地跳跃。   我身上穿了一条一字领棉布长裙,长裙在脚踝处摇摇摆摆地纠缠,脚上地拖鞋踩在那高档的红木地板上,滑滑溜溜的,走得飞快,不消片刻就走到了楼上,将宝宝放回摇篮里之后,便自己一个人推开门进了卧房。   房间里是寂静的,只看到鎏金琥珀一样地阳光从窗户里透出来,氤氲着说不出来的暖意,我走到窗边,在那毛茸茸的地毯上坐了下来,静静望着窗外那个灿烂的世界。   窗台上有一丛凤仙花,红彤彤的像是一团火,我就这么静静坐着看着,思绪却飘得很远很远,飘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个人身上,想着他在做什么,生意谈得是不是顺利,还有六天就回来了,六天,似乎也不是很久……   只要一静下来,我的脑海里就是被他填满的,不知别的陷入爱情的女人是不是也像我这样?还是说,只有我……   我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伸出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玻璃上轻轻地划着,窗外的阳光是一如既往的热烈灿烂,我的眉却是无意识地就皱了起来,心里似乎有千万般的情绪,难以纾解。   于是,不由得想到了高中时就爱的那首诗,是我从琼瑶的小说里看来的,此时,就轻声吟诵起来:   “与君既相逢,何忍轻离别,问天何时老,问情何时绝,我心深深处,中有千千结,意绵绵,情切切,肠儿万缕化作同心结……”   “我记得你最不爱这些伤春悲秋的诗词,怎么今天却想起来吟这首诗?”   我身后忽然响起来温和的男声,我怔仲了一下,在脑海里沉吟许久,才终于想起来这声音是谁,带着一脸震惊过度的表情,缓缓回过头去看他。   “思哲?”我瞪大眼睛,才敢确定这不是幻觉,“你怎么会来这里?”    ☆、朋友   杜思哲站在那不远不近的地方,看我良久,终是微微低叹一声,朝我一步一步走过来。   他与我之间的距离一步步地减少,我静静地看着他,往事如烟,此刻却是一下子堆积在心头,酸酸涩涩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些一起经历的过往,是怎么样都斩不断的,只是此刻,他已经是横亘在杳渺的命运河流另一端的触不到的流云,而我,也不再是彼时坚守维护着我们之间友情的那个执着的安染。   我爱上了杜珉南,于是,当年新生报到路上那个在阳光里冲我笑的少年,也就成了古铜镜里那一段被尘封的过往,再也不能激起我心里的一点波澜。   “安染。”他低声开口,轻柔地唤我,“这段时间,你还好吧。”   我朝他笑起来,就如同在大学时一般,笑得温暖而亲切,站起身来,一边回答,一边朝他身边走近,甚至还微笑着伸出手去:“我很好,思哲,很高兴还可以再见到你。”   离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也有九个月了吧,那个晚上,在他的公寓里,他最后情绪失控冲我喊的那一句:“他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留恋!”虽然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并未曾再想起,却也从来没有忘记。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就算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不见了,在我心里的某一个角落,也永远都有他的位置。   “那就好。”他淡淡回答我,成熟许多的脸上也缓缓地溢出微笑,那笑意再不像少年时那般透出太多的情绪,却像是极相熟的老朋友一般温和。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小染,我也很高兴,还可以再看到你,看到你即便做了妈妈,还是像以前一样漂亮活泼。”   我愣了一下,随后很快释然。   他知道了一切,今天还是能来找我,这已经是极好的了,好得我简直不敢想象。   我恢复了常态,莞尔地朝他笑起来,眯着眼睛看他,甚至还打趣他:“你再这样夸我,我可是怕你那位醋劲儿很大的未婚妻醋坛子又被打翻了。”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我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在面对杜思哲和韩茉儿的时候,竟可以做到这样波澜不惊,那些纠结的过往,不知在什么时候就已经烟消云散了,我现在已经可以用这样平静熟稔的语调来打趣他们。   我想,我是真的放下了,杜思哲说得对,我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妈了,心境也已经和以前截然不同,他变了,我又何尝没变?   不知是不是这夏日午后的阳光太暖,照射得我整颗心都是暖洋洋,恍惚中,我觉得自己和面前人之间一切的不愉快都从未发生过,我们仿佛又回到了最初时的模样,那样友好,那样亲密无间。   杜思哲听了我的话也不由笑起来,只是,片刻之后,又微微皱起眉头,看着我真诚地说:“我和茉儿之间的关系如何,你也是一直看在眼里的,现在,我们已经解除了婚约,于我于她,都是一件好事。”   我微微瞪大眼看着他,虽然这情况是情理之中,却也是在意料之外,叫我不小的震惊了一把。   “她现在也想开了,回去美国继续念书,以后,就留在那边了。”   杜思哲只补充了这么一句,就未再多说什么,我经轻轻点头,心里却已经了然,所有的恩恩怨怨、纠纠葛葛,都在谈笑之间烟消云散。   “那你呢,这段时间还好么?”我抬眸认真地问他。   “很好,一切顺风顺水。”他回答我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很喜悦,却又似乎很平静。   我也忍不住为他开心:“真好,恭喜你。”   “我这次来,一者,是为了来看看你和宝宝,怎么说,我们也是那么好的朋友……”他淡淡说着,唇边有了略深的笑意,“再者,是来跟你道歉。”   他“道歉”两个字一说出口,我脸上的表情立马僵住了,呆呆望住他,而他也不说话,就这么微笑着看我。   在一片静默中,时间的脚步走的这么缓慢,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回过神来,收回视线的同时勾了勾唇角,笑得很轻快,眼里却止不住地涌上泪水,朝他摆摆手:“思哲,你没有做错,不需要对我道歉。”   杜思哲定定地看着我,那样深邃的目光,似乎快要将我整个人穿透一般。他主人一般自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甚至还拉着呆站着的我也坐下来,开口唤我:“小染。”   “哎。”我低低地开口应了一声,觉得那夏日的空气带着奇怪的温度在灼烧,让我有些坐立难安,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躲开。   他却在这时说:“有件事情,我已经刻意隐瞒了你很久。”   他的语气极其的平静,却一下子在我心底掀起狂风骤雨,我无意识地掐紧手心,冷气嗡嗡地吹着,却还是热,背上开始出汗,薄薄的一层,又湿又黏地不舒服。   他的声音就在这时响起,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空阔寂寥:“当初,陈晓洁哥哥和韩肖钰的那个案子,并不是我从中干预的。事实上,我也是在判决结果出来之后、茉儿来找我质问时,才知道了这件事。”   我瞪大了眼睛,心里满是惊讶,他竟然并没有帮我们的忙……   可紧随其后就是更深的不解,既然不是他帮忙,那为什么韩茉儿会一口咬定是他在中间动了手脚?而且,没有他的帮忙,洁洁家哪里能得到这样丰厚的一笔赔偿?   杜思哲看着我,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语气异常平静地接着往下说:“我后来特地了解过,确实有一位杜先生从中斡旋,只不过,茉儿想错了,你们也都想错了,那个人并不是我。”   杜先生,难道是……我脑子里一下子就炸开了,眼巴巴看着他。   “你该猜到了,那个人是谁。”   他在说这一句话的时候,宛若是春风掠过书面,淡若而又温和,却直直地撞击在我的心中。   我不知该作何反应,脑子里一片空白,过了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你说的……是真的吗?”   他修长的眉微微地蹙了一下,旋即,定定望住我:“我有必要帮着他说话吗?我和他的关系如何,众所周知。”   我扭过脸去,开始长久地沉默。   钟摆滴滴答答地响着,永远不知疲倦,从白天走到黑夜,它没有一点点感情,也就没有一点点烦恼,可是我们不同,谁让我们是人,谁让我们有丰富的思想?   我将头靠在沙发上,觉得纷乱的思绪就快要将我淹没了,抬头看杜思哲,又接着问他:“那你为什么现在又选择把这件事告诉我?”   杜思哲也看着我,长久的沉默后,终究还是轻轻地揽住了我,让我靠在他的肩上:“小染,我确实做错了,不管你选择什么样的人生,都是你的权力,而作为你的朋友,我都不该因为自己的喜好去干涉你的选择,更何况是跟你隐瞒这样重要的事实。这件事对你来说,该是意义重大的吧。”   我听了他这一翻话,心里不断有暖流涌出,感激地望他,但终究还是毫不犹豫地从他肩膀上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干净透彻:“思哲,你永远是我的好朋友,可你的肩膀该是留给你最爱的人,这里是她的依靠。”   他也笑,眸子如同泼墨的一般黑亮:“我知道,可是,偶尔朋友依靠一下,我还是很乐意的,而且,我现在还没有遇到那个人,暂时空出来的位置,又有谁会介意呢,是不是?”   他冲我眨眨眼,那样可爱的神情害我一下子笑出声来,是有多久,我们之间没有露出过这样灿烂的笑容了?我的心,在这个午后,在阳光里,被晒得那么暖。   作者有话要说:快要结局了啊啊啊!杜思哲多好啊~~其实我很不舍得的,让我好好酝酿一下,我已经想好了杜珉南要用一种很另类的方式结束这一切纷争~~ ☆、君可迟迟归   我送杜思哲离开,在大门口,看着他上车,车以一个完美的加速驶了出去,渐渐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我却依然在门口站着,迟迟没有动。   我此刻脑海里盘旋的,无非就是那个名字,叫我牵肠挂肚了这么久,而现在,在听到杜思哲说出那件事的真相之后,莫名的,我胸腔里溢出一阵一阵的酸楚,还有说不出的凉。   杜珉南,你一直都在用着你自己的方式爱我,对不对?尽管你从未与我提起过那三个字,可你却用行动一次又一次地证明,只是我这么傻,你又那么木讷不善言辞,所以才会错过这样这样多。   等你回来,我一定要告诉给你知道,你的良苦用心我已经明白了,我再也不会跟你使小性子,一定会好好在你身边,这一辈子,都只做属于你的安染。   我一个人回了客厅,窝在在客厅的沙发上,韩嫂怕我闷,到厨房帮我泡了一壶酽酽的普洱茶送来,又随手打开CD,一个极具震撼力又不失柔情的声音响起:   死了都要爱   不哭到微笑不痛快   宇宙毁灭心还在   穷途末路都要爱   到绝路都要爱   不极度浪漫不痛快   发会雪白土会掩埋   思念不腐坏   ……   我以前每次听到这首歌便忍不住换下一首,因为嫌它吵,但这一次,却觉得这音乐很是不错,按下单曲循环键,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沙发上坐得几乎睡着了,手机铃声响起,提示有短信,我又睁开眼,拿起来一看,是思哲的,只有一句话:   “安染,你会永远幸福。”   我愣了好一阵,才想起来回复:“谢谢,你也是。”后面加了一个笑脸。   手机从此寂然无声,再也没有响起,那头的人,该是已经看到了我的回复吧,我一个人蜷在沙发上,心却是那么那么的暖。   思哲,我会永远幸福,会永远幸福地过下去,我会活到很老很老,头发都白了,牙齿都掉光了,坐在那阳台上的摇椅上,手里拿着童话书给我的孙子孙女讲故事,而杜珉南就在不远的地方和我一样躺在摇椅上,戴着眼镜,打着盹,阳光,暖暖地照在我们的身上……   这便是我这一辈子所追求的幸福,思哲,你一定不明白吧,一个陷入爱情的女人,所希冀的,从来都不多,不过是自己所爱的那个男人相依相伴,共同走过这一生。   而你,是杜氏的正统继承人,会有大好的前途,不管将来我们身在何方,处于何位,我都始终站在天际的这一边为你祝福。   会有那么一天,你也将遇到那个叫你想要安定下来的人,到那时,不知我还有没有那个幸运认识?   *   时间从来没有走得这么慢过,我掰着手指头数,数来数去,这才是杜珉南离开的第五天。   哎……我轻叹了一口气,托着腮帮子呆呆看着窗外园子里的阳光,那么灿烂,明花花的晃人眼睛,我的心也被它搅乱了。   正踌躇难安的时候,放在一边的手机忽然嗡的一声震动起来,我立刻拿出来,一看却是杜珉南的名字,我迫不及待的接起来:“杜珉南?”   电话里传来他的声音,不甚明晰,却是一下子叫我的心提了起来:“我在转机,一个小时后,我会出现在你面前,安染……等着我。”   “杜珉南!你说真的?”我惊喜不已,捧住手机差一点没有跳起来,心底装载的全是满满的喜悦,像是孩子一样,满腔的快乐无法表达,只是不停的笑,“可是,你不是要到后天才回来?”   “挂念着你和孩子,我就提前把事情解决了,提前回来。”他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听在我耳里,却胜过天籁,我在电话这头笑得合不拢嘴,连话都接不上来。   “那么,我先挂断了,要上飞机了……”他又接着说。   “嗯,杜珉南,我等着你……”我甜甜地开口,伸手,就要摁断电话,却在这时,又听到他温柔声音缓缓响起:“等一下安染……”   “嗯?还有什么事?”我疑惑的问。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才传来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安染,你想不想我?”   我愣了愣,他从来没有在跟我讲电话时问过这样的问题,还是用这样一本正经的语气,即便在面对面时他有时会这样问,却也都是玩弄我一般的调笑,这样的认真,是第一次。   “想。”我毫不犹豫的开口,我想他,这五天以来,没有一分一秒不在想他。更何况,在几天前我听到杜思哲说出的那个真相时,我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一辈子都要和他在一起。   他似乎是笑了,浅浅的声音,笑意却很深,又接着开口:“安染,你相不相信我。”   话筒那边,我听到他今天这样不同寻常的问这样纠缠的暧昧问题,脸腾地就红了起来,心里虽疑惑,更多的却是甜蜜,咬着嘴唇忍住笑,语气里是满满的娇嗔:“杜珉南……”   他对我一向纵容,这段时间几乎是百依百顺,可是这一次,却是毫不松口:“安染,你回答我。”   我见他语气加重,是从未有过的沉静和认真,也不由得严肃起来,轻轻点点头,坚定地开口:“相信,我相信你,杜珉南,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电话里又是一声笑,浅浅的,却依然可以听出那头人的欣喜:“好,那你一定要等我。”   电话被挂掉,一片的忙音,我的脸上缓缓浮起一抹笑意,捏着手机,还在回味着他刚才的话。   我心里高兴,便多喝了几杯韩嫂泡的茶,在茶香中,连着脸都热起来,带上了薄薄的潮红。   时不时地就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可是时间它走的那么慢,我看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才过去十分钟,我心里焦急,便打开了电视来看,好打发时间,看着看着,似乎就真将这事儿抛在脑后了,跟着电视节目上的主持人和观众没心没肺地笑。   电视节目放完了,我换台,在不同频道之间穿梭,恍惚地瞥到一眼及时新闻,换台的动作立马停了下来。   电视上,女记者正在现场扯着喉咙播报新闻:“北京时间六月十三月上午九点五十八分,在首都机场外的环城高速上,一辆装载货物的运输车撞翻了一辆黑色玛莎拉蒂,轿车发生恶性爆炸,货车司机受伤昏迷,玛莎拉蒂车内的一人,当场死亡……由于车辆焚烧情况太严重,目前还无法确定死者身份,事情起因也还在调查中……”   我呆愣愣地看着电视上的画面,那混乱的车祸现场,还在冒着冲天的黑烟,无边的嘈杂里,隐隐约约的听到警笛作响还有无数的人声,嘶声的哭闹……   我立马调了频道,胡乱切着台,可是眼前似乎什么都已经看不见了,最后,啪的一声,电视机屏幕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   我抬头朝墙上的壁钟望去,是了,我只顾着看电视,都忘了时间,再过一会儿,杜珉南就会回来了,回来看我和宝宝,我有好多话想告诉他,告诉他我这些天有多想他,宝宝变乖了,他不在的时候也不像之前哭得那么厉害,以后我们永远永远在一起……   我将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宝宝也将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这都是因为他,杜珉南,这个我将要爱一辈子、陪一辈子的男人,我们还有一辈子在前头呢,我们约好的……   我微微的眯起眼睛,想要看清壁钟上的时间,可眼前却是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我想要笑,却忽然开始身子发抖,一颗眼泪悄无声息的往下滑下来。   这是怎么了?太开心了么?我悄悄把眼泪抹去,可那眼泪却是淌的越发的厉害,没完没了……   韩嫂正好这时候从我身后走过,被我吓着了,慌忙问一声:“安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我立马朝声音来源的方向伸出手去,想要拉她,她见状主动伸手拉住了我的手,我问她,声音是那么的平静:“韩嫂,几点钟了?”   “就快十点半了。”韩嫂回答,声音里却是抑制不住的疑惑与惶恐。   十点半了……他说的是一个小时,可是他没有到,我手中的杯子忽然砰的一声落在地上,碎瓷渣溅起来扎到我身上,那么疼那么疼。   我立马拿了手机给他打电话,电话里却始终是关机,是了,是了,他一定是还在飞机上,所以不能开手机,飞机误点了……   我一个劲儿地这么告诉自己,眼泪却愈发的汹涌起来,扔了手机,像是一缕游魂一样向着大门口的方向走。   韩嫂在身后大声喊我,可是我都听不到了,只有眼泪掉的更厉害,把韩嫂都吓坏了,她跑过来询问,可是我只是伸手将她推开……   我打开了别墅的大门,出了屋子,脚上还穿着家居拖鞋,却走的飞快,像是一阵风。   我一直在笑,笑着还不停的掉着眼泪,不顾身后追来的人,看也不看门口那车辆穿流不息的马路,直接横冲直闯过去,瞬间刹车声喇叭声咒骂声响个不停,我视若无睹,只是疯了一样冲到马路对面去……   我看到了有出租车停在路边,正要往那边上冲过去,却是突然被抓进一个怀抱了,我眼泪模糊地抬头看,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蒋晨浩……”我朝他笑起来,又笑又哭,身子哆嗦颤抖,声音却还能发出来。   他一言不发,只一个劲儿地拧着眉看我,我突然想起来什么,又立马在他手里挣扎,喃喃地说:“我要去接杜珉南回来,他就快到机场了,我要去接他,他叫我等他……”   “小染。”蒋晨浩终于说话,声音里却含着无限的凄凉。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杜珉南要回来了,我们一家三口终于要团聚了,这是好事,是件开心的事,他为什么要这副样子……我恨他这语气,我恨这语气!   我死命地推他打他,眼泪无声地汹涌,我要去接杜珉南,我要去接他回来!“你放开我!放开!你滚开啊!”我疯了一样,理智尽失,现在谁敢拦着我去见杜珉南,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他!   “安染你给我醒醒!杜珉南出车祸了!他出车祸了你听到没!”   他大声冲我吼出了这句话,我的身体一下子就僵住了,明明是在车来车往的大马路上,可此时却静谧的让我快要发疯。   我不信,打死我我也不信。   这一定是恶作剧,杜珉南是什么人物?他是何等身份?呵,别来骗我,我就是不信。   周围车声人声鼎沸,可是我都听不到了,我感觉冷气从脚底开始蔓延,不过半秒钟就肆虐了全身,我眼前天旋地转,胡乱的抓了面前的人才站定,似乎全世界的人都在用奇异的目光看我,他们都在冷笑着说,杜珉南死了,死了……   我脑袋快要炸了一样的疼,忽然一把推开面前的人,开始踉跄着不分方向地向前冲……   “安染!你冷静一点!人死不能复生!”   我还是没能逃脱蒋晨浩的桎梏,他抱住了我,我全身都在颤抖的厉害,哆嗦着想要张口,却发现自己失声了,我瞪大了眼睛望着前方,却什么都看不见,只看到一片茫茫的白,还有一片浓郁的血红,杜珉南被那一片血色渐渐包裹住……   我爱的那个男人,我爱的那个男人就在前面,在等着我……   我感觉心脏裂开,我拼命的张大嘴想大喊,却发不出一丝丝的声音,我伸长了手,脚也在地上胡乱的踢腾,可是我越是发疯,那个将我抱在怀里的人就越发的用力,我挣脱不了,一只脚似乎已经被磨破了,可我感觉不到痛,还是拼命的在地上蹬着……   陌上花已开,君可迟迟归矣。   如果我知道,如果我可以未卜先知,我一定会告诉你,杜珉南,不要急着回来,我才不想你,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你,你最好明天回来啦,或者后天,或者……一辈子。   若是一辈子不得相见,可以换你好好的活着,我一定一定一定一定,愿意。   眼前是一片漫天的浓稠的鲜血,将我全身都烫伤,我整个人哆嗦了一下,眼泪凝聚成最大的一颗,沿着双腮滑落。   “杜珉南……我在等着你,我们回家好不好?”我伸出手去想要抓他,可他就站在那不远不近的地方,怎么也抓不到。   我忽然眼前一黑,身体倒了下去。 ☆、我只要你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在懵懵懂懂之中醒来的时候,入目的全是大片大片的白,努力睁开眼睛,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那是一场梦吧,一定只是一场梦。   “杜珉南,杜珉南……”我喃喃的喊着,眼泪却是无意识的滚了下来。   韩嫂闻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我直直坐在床上,手背上的针头已经被我的动作弄的滚针了,扎针的地方肿起来,血沿着针管向上翻涌。   “安小姐……”她赶忙放了东西走过来。   我却早已经伸手拔了针头扔在一边,药水淌了一地,手背上的鲜血也涌了出来,我却只顾着翻身下床,看也不看她就向外走。   “安小姐,你去哪里?”   “我要回家,我找杜珉南。”   “安小姐!”她一声着急的大喊。   我的脚步便跟着停了下来,站在原地背对着她,沉默不动。   韩嫂的声音一下子带上了浓浓的凄凉,小心翼翼地唤我:“安小姐……”   “怎么了?”我茫然的转过身,忽然朝她灿烂的笑起来,“我得回去找他,他叫我等他的,我怎么可以不听话啊……”   “安小姐!”韩嫂再也绷不住,看我手背上鲜血滴下来,凝成鲜红的珊瑚珠一样,终究还是说出口,“安小姐,杜先生他……”   “他怎么?他是生我气,还是现在厌烦我了,暂时不想理我?”我立马抢着接了话,脸上笑容渐渐的凝固住,低头,喉咙里咔的一声响,似乎什么东西松动了。   我唇角微微的抽搐几下,渐渐开始哆嗦,眼泪簇簇地往下滚落:“韩嫂,我知道,我都知道,可你骗骗我不行么,你不说出来不行么,你哄哄我,你告诉我他好好的不行么……”   我的哭声渐渐变大,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终是渐渐变成了嚎啕的哭喊:“怎么办,怎么办啊韩嫂你告诉我……我没有他,真是没有办法活了,我活不下去了,韩嫂,我活不下去了,我要去找他,我要和他一起,他叫我等着他,我再也不要和他分开了……”   “安小姐,您想想孩子,他才这么小,就没了爸爸,不能再没有妈妈了……”韩嫂的声音也开始染上哭腔,一个劲儿地劝她。   可我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是摇头,不停的摇头:“韩嫂,我要去送送他,他看不到我,会孤单的……”说着,一把狠狠擦了眼泪,赤着脚就向外走。   韩嫂拿我没办法,只好拦住我,低声开口:“安小姐,您要去我不拦着您,但您等一会儿,蒋先生一会儿就到,他带您去我也好放心。”   她的话将我渐渐抽离的理智渐渐又揪了回来,我踉踉跄跄地后退两步,一下子跌坐在病床边上,喃喃道:“对,等一会儿再去,等一会儿,我还要好好打扮打扮,他自然是不想看到我这个憔悴的样子的,他会为我担心……”   正茫然地说着,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立马抬头急切的问韩嫂,“韩嫂,我昏迷多久了?”   “三天了……”韩嫂皱着眉,担心的地看着我。   我立马便瞪大眼睛,眼眸仿佛已经成了一口枯井,不知看向哪里,视线里一片模糊。   韩嫂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吞了回去,只无奈地轻轻摇头,又点头安慰我:“您刚才说的有理,安小姐,您现在这样子看起来很不好,杜先生也定然是不想看见的……”   我倏地一下又从床上站了起来,眼泪已经干了,看着韩嫂,目光灼灼,不管不顾地问她:“韩嫂,你知不知道他的丧礼什么时候举行?”   我竟然昏迷三天了,不知道这三天会是怎样的风云变幻,该不会,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了……   我感觉一阵风吹过耳端,呼啦啦的响,窗台上窗帘被卷起,摇曳出迷人的波浪,我一眼便看到了窗外那湛蓝的水洗一样的天幕,接着却好似失明了一般,眼前都是黑暗。   不可以,不可以这样,绝不可以……   我撒腿就开始往门外冲,一秒都不想再耽搁了,却不想,刚到门口,就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里。   “你这是要去哪里?”蒋晨浩低着头,声音僵硬地问我,看我的目光里有各种情绪在翻涌。   我无心顾及,手拼命去抠他握住我肩膀的手,大声喊叫:“放开!我要去见他!你别拦着我!”   蒋晨浩却是沉默了,只是手依旧死死握住我,挣扎了许久之后,我听他开口,语气淡淡的:“你先好好睡一觉吧,休息够了,明天,我带你去参加他的葬礼。”   *   正是黑夜,窗外的天幕是诡异的色泽,我将脸贴在冰冷的窗上,似乎就看到了那隐约的黑色的云层。   昏迷了三天,差一点就连他的葬礼都赶不上,从醒来到现在为止,更是连孩子都没有看上一眼……我不后悔,却只是愧疚,我亏欠这个孩子的,实在是太多太多。   从在我肚子里一直到出生,且不说他不光彩的身份,现在刚刚满月不久,就又遇到这样的事情……她听韩嫂说,这些天,他晚上总是哭,不肯睡觉,就是白天,睡着睡着也会忽然大哭起来。   想到这个,我就忽然一阵心酸,紧紧的揪住了心口。   杜珉南,你离开了,我和孩子怎么办?我不许你走,不许你死!   你叫我等着你,我一直都在等着,我不相信,神通广大如你,会这么轻易就离开我们!没亲眼看到你的尸体,没看到你被埋葬,我怎样都不会相信!   我不相信你就这样离开我,不相信你就这样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抛下,不相信你真的就舍得离开我……你曾经费劲心思和手腕将我强行留在你身边,你这样霸道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这样就放弃?   可是,可是……你死去的消息现在已经是闹得满城风雨。   现在,街头巷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杜珉南,那个手段强硬、驰骋商场的杜珉南,已经去世,再也回不来,甚至,他的侄子杜思哲已经接替了他的位置,成为杜氏的临时总裁……   心底的疼痛,抽丝剥茧一样一丝一丝的蔓延出来,我在心里不断地念着他的名字,绝望地闭上眼睛,两行眼泪缓缓的淌了下来。   *   第二天,蒋晨浩按照事先说好的,带我去杜珉南的丧礼。   他来医院的时候,我早已经收拾好,什么都没说,安静的跟着他出去。   下楼,出了医院,远远的便看到车子已经在等着。明明是炎炎夏日,太阳耀眼地照着,我却恍惚间觉得有寒风陡然的扑来,身上一阵透骨的冷,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我默然的上车,坐在蒋晨浩的身边,他见我坐好,就沉声吩咐司机开车。   我扭过脸,看着窗外,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变成了一片温暖的茶色。   我不由得想起了那次和杜珉南度假回来的路上,我的手机,不经意间那么一晃,他便闯进我的镜头里,成为永远的定格……   我微微的眯起眼睛,手指触上那温暖的车窗,无意识的轻轻拂着,似乎在找寻那一份彼时的温暖,可是,指尖能够感受到的,唯有一片苍凉的冰冷。   一只手,温暖而又修长的手指在这时忽然伸过来包裹住我的,我一怔,回头看到身边的人依旧端坐着,目不斜视,只是抓住我的手放在我的腿上,默不作声。   路程很长,我们自始至终一句话未说,到了墓园,我叫停了车子,扭过头看他,说:“我一个人走进去。”   他冷冷的看着前路,只吩咐司机:“按她说的做。”   司机停好车子,我立刻跳下车子,沿着那弯曲的小路向前走。   墓地,远远望去,那群熙熙攘攘站着的黑衣肃穆的人,最前端,是已经站立不住需要人搀扶的杜珉南的太太。   和她上一次见面,还不到一年时间,可她看起来却像是老了十几岁,一张脸,爬满了阴云,眼角的皱纹那么清晰,眼底没了光芒,也没了焦距,只是望着那一方墓碑,上面攥刻的她丈夫的名字。   墓碑上方的一帧照片上,是那个男人冷峻的脸,黑色的眸子望着墓地上每一个人,又似乎是在等,等着他这一辈子最爱的那一个人。   我远远的站在人群之后,从头到脚俱是沉重的黑,只鬓边别一朵白色的雏菊。   多想能够穿过这拥挤的人群,缓缓的走近,当着众人的面,近距离地看他一眼,即便是只能摸一摸他的照片都好……可是,我却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这样的资格。   他明媒正娶的太太正站在那里,带着一大帮有名有姓的大人物排列在身后,若我在这时闯出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我再清楚不过。   他生前一直将这件事苦苦隐瞒于世人,而现在,我又怎么忍心他前脚刚离开,后脚就因为一时冲动而打破他用心经营的成果?   所以,从始至终,我就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在不被人注意到的角落,甚至连他的棺木都没有看到,用这样可怜的方式,送他最后一程。   杜珉南,杜珉南……我连念一念他的名字都痛苦得快要窒息,缓缓的扯住一抹笑意,脚下却是发软起来,就快要站不住。   眼泪开始突突的向下淌,我终于哭出声来,憋了这么久,不管眼泪流了多少都无法哭尽,在这一刻,在离着他墓碑这么远的地方,终于蹲了下来,痛哭失声。   丧礼似乎是已经结束了,众人静默无语地退席。   我抹去了脸上的泪水,踉跄着站起来,就在这一刹那,目光和站在人群最前端的那个人对上。   她正好转身,视线这么不经意地一扫便扫到了我脸上,动作立马停住了,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无声地望着我。   待到身边的其他宾客全部退去,墓园里几乎是只剩了她和我两人还在默默对视,她终于迈开腿,一步步向我面前走过来。   她在我面前停了下来,上上下下地将我打量一番,说出的话明明是赞美,但那语气却是浓浓的讽刺和不屑:“瞧瞧,年轻就是好,就算是这样憔悴不修边幅,看起来还是这样的美,难怪能把男人迷得神魂颠倒。”   我听出了她话里的怨恨与嘲讽,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只静默地望着她。   她心里不好受,她恨我,我能理解她,换做是我在她的位置上,反应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我只希望能息事宁人。我爱的那个男人,他人走了,我不想他在另一个世界里还要因为我们的事情不得安宁。   白心妍见我不说话,竟朝我微笑起来,微微扬起下颌,优雅纤细的颈,两丸黑水银一样的眼睛就那样微微的眯着望住我,却让我忍不住感到有些心惊胆战。   “他再宠你又能怎样?现在死了,能陪着他最后一程的人,能将他亲手埋葬的人,还不是我这个妻子?只有我,才能名正言顺的操纵他的身后事!”   她情绪非常激动,说到死,忽然就笑了起来,笑的眼泪直往下落。   “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老祖宗的话可真有道理!我拆不散你们,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让你们尝尝阴阳两隔的滋味!”   阴阳两隔……   难道,真的是老天在惩罚我们这不齿于人的感情吗……   我陡然的打了一个冷战,全身的力气似乎瞬间都被抽离,攥住自己的心口,用力地摇头:“他已经不在了,你就不能让他得到一片安宁?为什么还要再说这些事情……”   她笑意更深,眼底却已经有了癫狂的神色,过了好半天,才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活着你霸占他,他现在死了,我看你还怎样抢走他!这下,他终于永远是我的了……”   她说着,便尖利的大笑起来,那笑声异样的阴森,异样的冷,笑了一会儿,她又忽然旋身,妖娆生姿的向着与我相反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疯疯癫癫地大喊:   “你看看这块墓地怎么样?他旁边的位置就是我的,等我死了,装进去,我和珉南死了也是夫妻……可你呢?他再爱你再宠你又怎样?还不是一辈子见不得光?活着见不得光,死了也见不得光!你终究,什么也不是!”   她的身影渐渐远离,声音越来越小,直至被风吹散,声调却是越来越高,像是一声闷雷,骤然的炸在了我的头顶。   终究,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是了,那样霸道强势的一个人,却还是化作了一抔黄土……   我双腿渐软,缓缓的瘫坐在了地上,前面的白心妍犹在说着什么,可我已经完全听不到,脑海里只是盘旋着她刚才的那一番话语。   我终究是连他最后一眼都看不到,连送他最后一程都做不到,连再吻他一下、抱一抱他的可能都没有了……彻底的,没有了。   我挚爱的人,变成了一缕风,他的脸,他的手臂,他的身体,他修长的结实的双腿,他每一处,每一个我吻过抱过的地方,所有我喜欢的,着迷的……全都没了,全都没了。   我心底绞痛,整个人都痉挛起来,哭着哭着就笑了起来,把脸埋在膝盖里,笑的又像是哭一样,觉得自己已经离疯癫不远了。   杜珉南,你不在了,我的未来又在哪里?我曾经为了你,抱着一个渺茫的希望,坚强地活着,可是现在,终究全部被毁掉了。   *   蒋晨浩寻来墓园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我正一个人哭得快要昏厥过去的场面,他狠狠地咒骂一声“胡闹”,随后便二话不说地将我打横抱了起来。   我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却还是不断地在他怀里挣扎,到最后,他实在被我闹得没法子了,终于答应我搬回半山别墅去住。   我去接了宝宝,飞快地收拾了行李,便由他将我们俩送到了别墅门口。   下了车,已是夜晚时分,那一栋别墅孤零零的站在黑夜里,我怀里抱着孩子,游魂一样就那样站在路边,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望着那近在咫尺的房子。   三年前前,我被带进这里,被他禁锢,被他逼迫,从身到心,一点点的沦陷,三年后,我依旧站在这里,带着和他的孩子,可是他却已经不在了。   我缓缓的向前走,站在夜幕下安静的天地之间,那里空寂无声,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听到他的声音,似乎在天上对我说:安染,你自由了,再也没有逼迫你,再也没有人伤害你,你自由了,自由了……   可你不知道么杜珉南?我已经不想要自由了,我想要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你。   我宁愿你继续欺负我,继续做回以前那个残忍无情的杜珉南,也不要你这样假惺惺的好意还我自由……我的心都落在你身上了,还怎么自由?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了。   作者有话要说:是好结局哈,大家不要着急~~ ☆、从来当局者迷   我一路走的飞快,连多日未见的李叔含着热泪的目光都直接忽略,只是将孩子交给他抱着,就直奔二楼而去。   我去了主卧室,那里是他经常住的地方。   房间里没有开灯,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依稀的,可以看到不远处是被围在沙发中间的茶几,我微微一闭眼,就好似想起,有很多个晚上或者是早晨,他就坐在那里,喝一杯茶或者是看着文件。   起初的时候,我们住在同一个房间里的时候,却几乎不说话,那时候,我是多么的厌恶他,恨他,可是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在一起的时光,觉得那痛苦也是难得的,只剩下抓心挠肝的疼。   窗外的天幕是厚重的黑色,将人脸上身上都笼罩上神秘的黑,他每晚回来都会拉上窗帘,可是他现在不在了,那窗帘也都没人管了,孤零零地敞开着……   双腿已经麻了,这房间怎么会这样的大,空荡荡的让人难受,我走到沙发上坐下,就这么在黑暗里一个人静静坐着。   从他死,一直到现在,我都不敢看电视,不看也知道,那上面正疯了一样的在播着他去世的新闻。   周围的黑暗似乎更加的黑了,我手触摸到沙发上的一件西装外套,胡乱丢着,好似是主人刚刚出门,一会儿就要回来似的。   我将那西服轻轻的拿起来,指尖的触感是冰凉的,但我却觉得说不出的暖,将这外套紧紧搂在怀中,隐约的有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瞬间袭来,将我刺激的只想掉眼泪,我将脸缓缓的埋在他的衣服上。   想念他的好,想念他的坏,想念过去每一天中的爱恨纠缠,甚至就连他对我所有的折磨,到这时,也都变成了指尖缠绕的温柔,微微的呼吸一下,都是疼的。   我一个人坐在空寂无人的房间里,渐渐的哭出声来,好似直到这一秒才算是愿意承认,我深爱的男人,杜珉南,他已经不在了。   我抱着他的衣服坐了一夜,直到天明,第一缕微光从窗口映照进来,我拿了手机,拨通了洁洁的电话,电话里响了一声,那头的人便立马接通了。   “喂小染!你……你还好吧?”   她一上来便是心急火燎的询问,看来,我突然离开别墅的行为把她吓坏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固执的拿着电话,保持着这机械的动作,枯坐着一动也不动,连张口的力气都已经没有,离开了杜珉南,我的生活,也变成了一堆枯木,没有灵魂,一天天地腐朽。   洁洁在那头开始不断地喊我的名字,声音慌张又焦急。   我挣扎着动了动唇,终于说出一句话来,喉咙却像火烧一样难受:“洁洁,你到一个地方来好不好?我想见你。”   “好,好……你在哪儿呢?我立马就来!”她想也不想就答应了,连声问。   我说了地址,半山别墅的地址,她立马啪的挂了电话赶过来,我心里有些隐隐的疼,这傻丫头,连问我一声怎么会在这里都忘了,她对我是这样这样的好,我也不想再隐瞒了,我要告诉她一切,告诉她,我爱杜珉南,爱他爱得快要发疯了。   一夜未睡,眼窝处已然是青紫的两团,面色更是灰白的吓人,我站在镜子前,背脊挺的很直,不急不缓地完之后,又抹了淡淡的粉,我知道他一定不想看到我憔悴的模样,我不想惹得他不开心。   收拾好自己,我便下了楼,在客厅静静地等着洁洁,等到门铃声终于响起来的时候,李叔抢着去开门。   门一打开,洁洁走进来,脚步渐渐放慢,我从沙发上站起来,站在原地不动,静静看着她,她脚步最终也停了下来,停在了离我几步远的地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一声怜惜的:“小染……”   “洁洁。”我平静地喊她,那么安静安静,唇角甚至还扯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她看着我的眼神里流泻出止不住的担忧,几秒后,大步跨到我面前,一把抓住了我的手,附在我耳边轻声说了句:“别说了,我都知道。”语气那么的温柔,温柔的像是一缕烟,说完,就消散在空气里不见。   “你知道了?”我愣愣地望着她,随后,含着眼泪笑了出来,直摇头,声音都跟着提高了几个分贝,“不,不,你不知道……宝宝的爸爸其实不是蒋晨浩,我跟蒋晨浩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知道,我都知道!”洁洁打断了我的话,声音比我更高,语气却是安抚,她望着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我,手握得更紧了,“小染,我知道,那个人是杜珉南,对不对?”   我听这个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人立马僵住了,瞪大眼睛眼泪模糊地看着她,过了好久,才听到自己说了一句话:“你怎么会知道?”   “为了我哥哥赔款的事情,我曾经去找过杜思哲。”她深深凝视着我,眉间有抹不平的褶皱。   片刻之后,又在我惊异的目光里垂了眸,寂然地说,“他当时就告诉了我,赔款的事,他根本没有插手,这件事是杜珉南在帮我们家。”   “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了,杜珉南,他为什么要来管我们家的死活?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他啊……直到……”她抿了抿唇,“蒋晨浩告诉我,你肚子里的孩子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   蒋晨浩?蒋晨浩早已经将真相告诉了洁洁……   我已经完全呆住了,原来,这世上有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原来,一直以来其实只有我置身局内却看不清楚,连洁洁这样的旁观者,对我的事情,都一清二楚……   “小染!”洁洁松开了我的手,转而用力握住我的肩膀,我抬起头来看她,就见她正目光灼灼地望住我,“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只是……之前,我不想让你知道杜思哲那么自私地骗了你,之后,我见你没有主动提起,也就没有说。”   我点头,朝她硬生生扯出一个笑容来,手握住她放在我肩上的手:“我明白,我明白的……我不怪你……”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接着说,“所以,其实那天在别墅你和杜珉南碰面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一切了,是不是?”   她沉默着点头。   还有一句话,问都不用问了,其实在她看到宝宝的一刹那,本来想说的就是宝宝长得像杜珉南吧……   我不由地松开了手,低下头去,喃喃地问道:“你难道一点不怪我?”   过了很长时间,她都没有回答,最后,终于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淡淡地开口:“怪,一开始,我真的是怪你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己,你才多大年纪,杜珉南又是多大了?你长得漂亮,学历又好,要什么样的男朋友找不到?为什么偏偏要死心塌地跟着这么个有家室的男人?这样不伦不类,有前途吗?”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是戳到了我心里的伤口,我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一味的埋着头,说不出话来。   “可是后来,渐渐就想通了。”她沉默片刻,接着说,“我从没见你这么开心过,怀孕那段日子,你虽然辛苦,却显然是幸福的,整个人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光彩熠熠,那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安染,骨子里流露出来的幸福,我在你身上以前从未见过,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杜珉南。”   “而他对你如何,我也一直看在眼里,从初时他爱屋及乌地出手帮我们家,到你怀孕之后对你的照顾……你们这样幸福,连我看在眼里,都不忍心打破。”   我的眼泪开始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断的往下滚落,用力咬着唇,才抑制住唇间的哭声,手臂抱着自己,肩膀在用力地颤抖。   洁洁这才注意到我的异常,立马停下了嘴里的话来扶我:“不说了不说了,什么都不说了……小染,你现在要好好休息,你瞧瞧,你都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我任由她扶着在沙发上坐下来,身体无力到整个瘫软在她怀里,她也没有说话,只这么静静地任我依靠着。   空气里是一片叫人窒息的寂静,过了好久,我终于不再哭泣,哽咽着开了口:“洁洁,你知道吗,我爱他。”   “我知道,我看得出来,你爱他,很爱他,可是人死不能复生……”   我嘴角抽搐地笑了笑,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说:“我爱他,爱他爱到让我自己都惊讶的地步,只要他能回来,就算是他还像以前一样折磨我,我都心甘情愿……”   “小染……”   “若不是念着宝宝,我们的宝宝,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留下的,我简直想跟他一起去死。”   我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没了他,时间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过一天少一天,熬到了尽头,我们就可以再相见了,到那时,我一定要握紧他的手,再也不让他离开,哪里也不许他去,出差也不许,永远永远和他在一起……”   我一个劲儿地说着,靠在洁洁怀里,不停的说,我对他的爱,说上一辈子也说不完,哪里说得完呢,就这么一直说下去,只要提到他,我的整颗心就是暖洋洋的……   洁洁的手在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恍惚之间,我仿佛又回到了他的怀里,那么暖。   这么些天以来的疲乏困倦如潮水般袭来,我缓缓闭上了眼睛,嘴里念着他,心里想着他,连梦里都是他,最后,就这么沉沉地睡了过去。   *   这是我从他离开之后睡的第一个安稳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一整天都没有吃过东西,醒来的第一感觉便是肚子饿得厉害,下了床,还在楼梯上,便远远地看见李叔怀里正抱着宝宝,逗他玩儿。   我从他怀里接了孩子,吩咐他去做些东西给我吃,他听我说要吃东西,开心地简直不知所措,立马欢欢喜喜地进了厨房。   宝宝正瞪大了眼睛看我,乌溜溜的眼珠子,像黑珍珠一样漂亮又光彩,我看着怀里这个和他有着六七成相似的小人,心里的空缺似乎被填满了一点。   我冲宝宝笑,笑着逗弄他,他也被我逗得咯咯笑起来,小手臂在空气里乱舞着,藕节一样洁白粉嫩。   我抱着宝宝上楼,在房子里随处逛着,不知不觉的,就进了书房。   书房里的布置一成不变,办公桌上的东西很少,是他一贯喜欢的简洁干净的风格,我抱着宝宝在桌边站住,低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桌上的一角,便看到了一张纸。   我的目光立马在这上面定格,伸出手去将那薄薄的一张纸捻起来,拿在手里,却仿佛有千斤重。   雪白的纸张上,大大小小、毫无章法地写满了杜珉南,所有的字迹都是一样的,那么熟悉……那个下午,当我也是像现在这样闲逛到书房的时候,一时兴起,便做了这么一副“大作”。   宝宝咿咿呀呀地便伸出了小胖胳膊去抓我手里的纸张,我逗弄着他:“宝宝,你要快快长大,认识这上面的字,这是爸爸……”小家伙似乎真的能听懂一般,看我说着,便开心地笑了起来,小脸皱成一团。   我看着怀里的他,不由得也提了提唇角,还记得当时,我亦是和宝宝一起,只不过这小家伙那时还在我的肚子里。   而我也清楚地记得,自己将这张纸塞在了抽屉最底层,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他发现这张纸时该是什么心情呢?骂我傻,觉得好笑,还是……开心呢?开心,肯定是有的吧,即便只有一点点,那也一定是有的。   我将纸放回去,却在这时才发现,这张纸底下就堆叠着一些照片,刚才被纸遮掩住了,现在我拿起了纸,才看到。   一张张的照片翻过去,越看,我的眼角便越是湿润的厉害,所有的照片上的主角都只有一个人,就是我,是我车祸后刚住进蒋晨浩别墅的那段日子。   大腹便便坐在床边看书的我,由韩嫂搀着在别墅附近散步的我,和周围邻居大妈聊天聊得开心的我,还有在别墅门口看到蒋晨浩来时笑容满面的我……一张一张,角度不好,拍的也不甚清晰,却还都是能看到我的脸。   我鼻子酸得厉害,泪水止不住地往上涌,最后懦弱地一把丢下照片,逃避一般大步走出了书房。   靠在书房外的墙壁上,我低头看一眼怀里的小人,他已经睡着了,我的眼泪终于还是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怕吵到宝宝,又不得不捂着嘴巴,哭得简直快要窒息。   *   晚饭后,我洗了澡,一个人在卧室睡不着,那空荡荡的房间,静得让我心里难受,于是干脆下楼来,想找李叔说说话。   李叔正在忙厨房的活儿,听到我下楼的声音就立马擦着手出来了,我见他有事要忙,便就什么都没说,只自己一个人裹了睡袍在客厅里沙发上坐坐。   正胡思乱想着,大门外的园子里忽然亮起了刺眼的车灯,我心口咯噔跳了一下,又是期盼又是害怕。   我的期盼来的那么荒谬,只因为这里平时从来没有别的人来过,便傻傻地想,是不是那个一直叫我心心念念的人回来了?   看,这想法多可笑,我自己都觉得可笑,可还是抑制不住这念头,就算是他回来再看我一眼,都好。   李叔也听到了车声,很快地穿过客厅到门口去开门,我正在忐忑不安,却已经听到了他客气中稍稍带着疏离的声音响起来:“您是?”   “这是杜珉南的房子吧,安小姐在不在?”   这个人知道这里是杜珉南的房子,还知道我?我脑子里一转,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这个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但又似乎从未听过。   “没关系,我认识她,直接进去找她就行。”管家不知道说了什么,我回过神来,就听到那个男人这么说,声音有些放荡不羁,和杜珉南的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我正想的入神,那脚步声便越来越近,抬头的瞬间,我就被吸入了一双漆黑的瞳孔中。   我看到一个男人。   理的短短的平头,露出两条漆黑修长的浓眉,眼睛不大不小,却很深,看着你的时候,像是漩涡,身上是烟灰色的衬衫,深色的西装,一张脸棱角分明,脸上的表情却是放荡的。   他也看着我,眼神里是满满的寻味之色,目光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个遍,随后在某处定格。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便看到自己随意伸在沙发上的一条腿,露在了睡袍外头,那白衬着深色的沙发,看起来竟是那么妖娆妩媚。   我飞快的将腿蜷缩回来,又拉一拉宽大的浴袍,心底却是有了一些恼火。这个人,看起来就不像是个好人,那眼光更是一下子就暴露了本性,太放肆,太直接。   作者有话要说:车祸的详情会说到的,杜珉南显然不是死了啊,我早说了结局是HE嘛~~大家就看他是怎么安排一切的吧!O(∩_∩)O ☆、   “安小姐,好久不见了,想不到你还是这么美丽动人。”他一边脱了自己的外套,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随便的在我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来,一边问我。   “这位先生,我认识你吗?”我口气不善,只希望这个不速之客能尽快从我眼前消失。   他微微的皱眉,眼睛却又落在我的身上,略一思索就嬉笑着开口说道:“你不认识我不要紧,只要我认识你就行。”   “你……”我气得语塞,看他这流氓样子,像是要长赖在这里不走了,于是干脆坐起来穿鞋预备上楼。   他看我要走,立马抬手制止,一边说:“安小姐这是想要去哪儿呢?”   我没有搭理他,脚下的步子亦没有停止,反倒是站在一边的李叔立马接了话:“安小姐要休息了,这位先生,既然安小姐不认识您,不如您就请回吧。”一边说着,一边就摆出了一副送客的架势。   “等一等安小姐。”男人眼见得我已经走到了楼梯处,又大声喊道。   “先生还有事吗?”我对他直接是毫不客气的冷淡态度,我不喜欢这个男人,第一眼看到就不喜欢。   “这儿既然是杜珉南的地盘,你现在又是这里的女主人,怎么客人来了你就这样晾着?”他说着,还点了一支烟,是浓烈的雪茄。   我越发的讨厌起来,站在这里被那浓烈的烟味儿熏的眼泪都想往下掉,口气里就带上了不耐烦:“这位先生,请您去外面抽吧,我闻不惯这样的味儿。”   他看我一眼,微微笑了一下,摁灭了烟头,就又轻、佻的对我开了口:“安小姐现在可以坐下来陪我聊一会儿了吗?”   “先生,安小姐要上楼去休息了,您还是……”   李叔刚想制止,着男人却忽然一扬手,语气也跟着变得冰冷了几分:“什么时候杜珉南家里的下人这么没有规矩了?怎么说,我也是他的朋友,你先出去,需要人伺候我会吩咐的。”   他刻意咬重了“朋友”两个字,李叔虽然不满,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不甘心的闭了嘴,将担忧的目光投向我。   我一只脚刚踏上楼梯,此刻听他这话,想了想,还是迈了下来。   杜珉南不在了,但是我也不是好欺负的,既然有人故意上门找茬,我也没理由当缩头乌龟……   我往他所站的方向一步步走过来,途中扭过头看李叔一眼,告诉他不用担心,又说:“你去厨房忙吧,有什么事,我叫你。”   李叔点点头,看看我,又看看那男人,终是慢吞吞地离开了。   我在男人面前站定,挑着眉看他:“这位先生,你到底是想干什么?有话直说,我明天还要去墓地看他,所以,现在要休息了。”   “才九点二十五分,安小姐这么早就睡得着?”他栖身过来,低低的开口,我们原本隔的不近,可是他这样一刻意,我们俩之间距离立时就缩小了。   我一闪身躲开,脸上已经有了愠怒:“这位先生,你是来故意挑事儿的吗?我没兴趣陪你做这么无聊的事情,我先上去了,你要是喜欢待在这儿的话,就尽管一个人待在这里好了。”   “杜珉南该不会就是喜欢上了你这样的脾气吧?”   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紧接着便笑起来,环抱双臂打量我一下,目光又在我露在外头的小腿上定格,赤、裸裸的调戏的眼神。   我瞪他,眸子里快要喷火了,不善的语气开口道:“这真是奇怪了,杜珉南喜欢谁,跟你有什么关系?”说完,又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话音落下,半天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似乎并不恼,我绕过沙发,刚想上楼梯,却不想,他在这时不露声色的轻轻一伸腿,我根本没有防备他会来这样一手,立时“呀”的一声便向地上栽去……   在我的脸快要撞到楼梯上的时候,他眼疾手快得伸出手来搂住了我的腰。   “安小姐,怎么这么不当心?”他的声音依旧是痞气的,带着明显的笑意。   我却是惊魂未定,喘息着靠在他的怀中,我吓坏了,真不敢想自己这样扑倒在楼梯上会是什么样的后果,是鼻梁摔断,还是毁容……   “别怕,没事了。”他将我的身子在怀里轻轻转一圈,伸手去摸我的头顶,一下一下的安抚着我。我全身犹在发抖,客厅里似乎安谧了时间,静的让人可以听到血管里鲜血流淌的声音。   “来,躺下休息一会儿。”他手掌一使力,就将我抱了起来。而在这时,我才突然清醒过来,反手推在他的胸口:“你放开我……”   这动作,杜珉南也曾经熟稔地做过无数次,可那时候,每一次我窝在他怀里,都是满心欢喜的,不像现在,只感觉像是吃了苍蝇一样的恶心。   我的力气根本起不到丝毫的作用,他犹然站在那里,双手圈在我的腰上,邪邪的朝我一笑,随后松开了我,绅士的扶我坐下来:“安小姐刚才差点摔倒,我扶了你一把,难道不该感谢?”   “走开!”我忍无可忍,一把狠狠推开他的脏手,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冷硬着脸下逐客令,“不管你是来干什么的,都请你立马离开!”   “啧啧……”他连连摇头,眯着眼睛看我,“真不知道杜珉南是看上你哪一点了?这么凶悍的女人,我还真是头一次见……”   他话没说完,我人就已经飞快地跑上了楼梯,又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看他一眼,心里暗骂一句“神经病”,随后转身就往楼上走。   “安小姐,你别走啊,我还有话没说呢……”他犹在身后大喊,我愈发觉得他不可理喻,一口气跑上楼,直到进了主卧室一切的声音都被关在了门外头,心跳仍然快得很。   我没有开灯,一个人坐在黑暗里,静静看着那一泄而入窗中的月光,铺在地上,冷冷的如同冰霜,心脏似乎有很久不会跳动,直到快要窒息地时候,我才倏地清醒过来,然后揪住心口大口大口地呼吸。   疼痛已经驻扎在了血脉里,已经根植在了呼吸中,每每想到他的名字,即便是刚才听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提起来,都会痛得想要落泪。   我赤着脚下床,开了笔记本,手指在键盘上无意识地敲击很久,终于按下最后一个键。   “杜珉南,你离开已经四天了,我想你,想你想的快要发疯了,只要你可以回到我身边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我不知道,这篇日记还能再写些什么,我逼着自己不要这样的想他,想的太厉害,人都快要疯了,如果我垮了,宝宝又该怎么办?   可是我做不到,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撕开那心里的伤口,鲜血淋漓。   我把耳机带上,手机里的音乐打开,凄凉的笛声骤然地响起,是大明宫词中的插曲长相守。   那哀戚的乐声将我包围,渐渐好似回到了最初的情境,我坐在他的车子里,一回头,就能看到他的侧脸,他有一双最好看的眼睛,最挺直的鼻子,最性感的嘴唇,微微一抿,就好似可以勾走人的魂魄。   大明宫词里,周迅演的小太平含泪掀开了薛绍的昆仑奴面具,只一眼,就爱了那个男人一生。   而我,安染,十九岁那一年,第一眼看到杜珉南,就注定将要爱他一生。   *   第二天,墓园。   我抱着宝宝,艰难地蹲下来,将花束放在他的墓碑前,望着墓碑上他冷峻的脸,傻傻的微笑着:“杜珉南,我带宝宝来看你了喔……”   宝宝在怀里睡着了,乖巧的模样,叫我忍不住疼惜,我眼睛似乎被什么蒙住了,是夏天的雪花吧,融化了,百茫茫的一片。   他不说话,只那样冷冷地看着我。   “杜珉南,我想要告诉你一句话,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了,我爱你,这辈子都爱你,不管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依然爱你……”眼前雾气氤氲,想到他为我做的那些傻事,我的眼泪终于还是肆意的落了下来。   “啧啧,哭得这么伤心,杜珉南要是看到,该是感动死了吧……”   身后乍然响起一个男声,我吓得浑身一个哆嗦,下意识地抱紧怀里的宝宝,转过身去看他。   又是他……   我白他一眼,一把抹了泪水,直接大步往前走,看都不屑看一眼,这个男人,他到底想要干什么?怎么这样阴魂不散的?我根本就不认识他,简直莫名其妙!   刚走出没几步,他就伸出手臂拦在了我面前,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淡淡说:“安小姐,昨晚我还有话没说完呢,现在特地来告诉你。”   我不信任地觑他一眼,意兴阑珊:“什么话,说吧。”   他痞气一笑,从口袋了掏出手机来,盯着屏幕按了一会儿,头都不抬,只闷声说:“我有好东西给安小姐看,保证安小姐喜欢……”   我挑眉,看他的目光愈发狐疑。   “好了!”他突然长舒一口气,将手机递到我面前,“就是这个!”   我侧目,目光漫不经心地从他的手机屏幕上扫过,但这一看,立马定格住:“你……”我抬头看他,就见他脸上依旧是痞气的笑,和之前一模一样。   “你怎么会有这个?”我颤抖着声音问他。   那个下午的海滩边,我走在前头,听到杜珉南喊我的名字,一回头,在风中飞舞的长发、蓝色的长裙,那个镜头便在他的手机里定格……   我的照片,怎么会到了这个男人手里?   “你到底是谁?杜珉南呢他在哪里?他没有死是不是?你回答我,回答我啊……”我看着他,急切地连声询问,眼里就快要滴出泪来。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耐烦地捂耳朵,待我终于安静下来后,才回答我:“你可真是够吵的,我就不明白了,这么多温柔善解人意的美女,怎么杜珉南就看上你了?”   他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干什么?我越发的着急,眼睛一眨不眨地望住他:“他在哪里呢?他没死是不是?他是不是真的没死……”   他没死,他可能没死……我的心迫切地等着一个答案,简直像是被放在油上煎一样难受。   偏偏面前的男人就是不肯回答我,只朝我一笑,懒懒的语气,痞痞的表情:“安小姐还没认出我来?我辛辛苦苦来找你,你就只顾着问杜珉南,哎……”   我怔愣着看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实在是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见过他啊,叫我怎么回答?!   他见我眉头越皱越深,终于不再为难我,一笑后,淡淡开口:“你再想想,那晚杜珉南醉酒,送他回去的人是谁?”   醉酒……   我脑海里飞速运转,倏地睁大了眼睛——是他!他不就是骑士集团的韩总?   这个男人,我总共才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在酒吧,他看到我被杜珉南羞辱,伸出了援手,却被我无声拒绝;另一次就是杜珉南那晚醉酒,他将他送了回来。   他两次出现,都是与杜珉南有关,那么这次是不是……我全身已经开始止不住地颤抖,眼睛直勾勾地望住他,一眨也不眨。   终于,他在我又是期待又是害怕的目光里开了口,依旧是放荡不羁的语气:“要摆平那群警察,把这么一单找不到尸体的车祸案结案,可真不是一件容易事情啊!杜珉南那家伙没良心,这还没卸磨呢就要杀驴了,说吧,你打算怎么替他感谢我?”   我张大了嘴巴看着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没死,他真的没死……   我的脑子一下就炸开了,眼睛像是坏了的水龙头一样,眼泪不断汹涌,却突然又想到——   “那天葬礼上埋葬的又是什么?”   他愣了愣,随后耸耸肩膀,一脸无辜的表情看我:“谁知道?警方交不出尸体,谁知道杜太太埋了些什么下去?”   *   两天后。   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我抱着宝宝,和身边拖着行李箱的男人并肩而立。   我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坐在不远处候机室里座椅上、戴着黑色墨镜的男人。   那一双最好看的眼,被大大的墨镜遮了去,只露出最挺直的鼻子,性感的薄唇微微抿着,勾人魂魄,身材极好,颀长却不瘦弱,结实却不臃肿,远远坐在那里,像是一树樟兰,熠熠生辉……   我隔着这么一段距离远远看着他,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越看心里就越甜蜜,不知不觉中,笑得眉眼弯弯。   身边在这时传来一个痞痞的男声:“看够了没有啊,大小姐,我们在这儿呆站着已经快十五分钟了,你还要看到啥时候啊?你不累,我帮你拖着行李箱还嫌累呢!”   我闻声,这才收回视线,极不情愿地扭过头看他一眼,不由得翻了翻白眼:“喂,在室内你还戴什么墨镜?装什么酷啊,自不自恋……”   这话把他惹恼了,他一把扯下脸上的墨镜,瞪着眼看我:“我说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一点都不懂得温柔?杜珉南那家伙究竟是看上你哪一点了?”   听他说到那个名字,我心里的不开心立马烟消云散,不仅没有因为他这话生半点气,反而一个人抿着唇笑起来,目光不自觉的又朝刚才看的方向投过去,忍不住啧啧赞叹:“真帅,怎么看怎么顺眼,瞧那墨镜,真有型……”   身边的人半晌没反应,我扭头不经意间扫过他,就见他一脸黑线,抽了抽嘴角:“是谁刚才说,在室内戴墨镜是装酷的啊……”   “……”我讪讪吐舌,识相地立马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大厅广播在这时开始播报:“飞往纽约的XXX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旅客尽快办理登机手续……”   坐在不远处候机室座位上的男人闻声抬头看一眼墙上的壁钟,又安静下来,继续看手里的财经杂志。   “走啦,再不走赶不上飞机了。”身边的人在这时提醒我,语气极不耐烦。   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过身来,看着他的眼睛,半天,终于无比认真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他挑眉,不屑的模样,随意答道:“谢什么啊?都是杜珉南那家伙一手计划的,要谢你谢他去。”   我看着他这副不在乎的模样,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语气也跟着变得轻松起来:“还是要谢谢你,把他还活着的消息带给我。”   他听我这么说,抿了抿唇,扬眉:“好,你的感谢我收下了,受之无愧,不过——”他突然凑□来,到我耳边,故作暧昧,“你可千万别告诉那家伙,我趁着这机会调戏你,他非得派人追杀我不可……”   我一把推了他,忍不住笑起来:“放心吧你,我明白的,你不过是在帮他试探我的真心。”粗枝大叶的男人啊,这点小心思,在女人面前根本就无所遁形。   “哦?你这么清楚啊,那……”   他直起身来,低头看着我,坏坏一笑,毫无预兆地突然转身就走,只有声音传来,   “我就当你已经原谅我延误军情,他叫我车祸一发生立马就告诉你真相,免得你受不了,但我想看看你到底能为他多伤心……”   他爽朗的笑声越来越远,我呆呆看着他的背影,怔愣好久,才终于扯唇一笑。   算了啊,反正都已经伤心过了,也收不回来,以后的日子,有的是时间从那个始作俑者身上讨回来……   我这么想着,一转过身便又看到那个人,他还是静静坐在座椅上,戴着大大的墨镜低头看杂志,周身一片安宁。   我的眼眶渐渐湿润起来,忍了一路,终究在这一刻还是没出息地掉起眼泪来。   怀里的宝宝在这时醒了过来,咿咿呀呀地伸出小胖手,在空气里胡乱挥舞,童稚的声音分明就那么小,却仿佛穿透空气传到了坐在那里的那个男人耳里。   他手上的动作立马停了下来,抬起头朝我们所在的方向看过来,刹那间身体僵了一瞬,隔着黑色的墨镜,我看不见他的眼睛,却明显可以感觉到他唇角扬起的那一抹温柔笑意。   我也笑了起来,泪珠还在睫毛上,在阳光灿烂的机场大厅里,我们就这么傻笑着对望,目光穿越了人群,穿越了时光,定格成人生最美丽的剪影。   他迈开修长的腿,一步步朝我迈进,我听到了大厅广播又开始播放动听的女声:下一站,未来……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相遇,从来不是故事的结束,而是开始。   (正文完结)   **************************************************************   好啦,安染和杜珉南之间的故事讲完了,很舍不得有木有~~   还是那句话:如果相遇不够美好,那么就为了结局而努力!   接下来是几篇番外,主角配角都会有,主要内容是:1.被杜珉南和蒋晨浩两人联手保密的安染的身世,他们宁愿她一辈子不知道 2.杜珉南和白心妍之间的关系,包括他为什么要选择用这种逃避的方式结束一切 3.杜思哲究竟喜欢的是谁(*^__^*)   这是第一篇文,很多不足,但是很开心还是把这个故事完完整整的讲下来了(我现在已经爱上大叔了,十几岁年龄差距真心挺好的,把你捧在手心里……)   后面还会继续写文的!时间待定~~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杜珉南番外1)   第一次看到这个叫安染的女人,是在他三十四岁那年,彼时,她才只有十九岁。   那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子,清汤挂面的长发披散在脑后,身上的穿着异常朴素,混在人群里,几乎是寻不见的。   但偏偏,一旦她站在了你面前,便叫你难以忘记——眉眼如画,带着淡淡的羞涩,嘴角翘起微笑的弧度,分外的亲切。   杜珉南拿着那样一张照片,站在三十多层的杜氏大厦顶层,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撒到他身上。   秘书敲了门进来,只是这么一眼,便不禁看呆了,直到他回过头来,锐利的眼神扫到她身上,她才算找回了神智,却早已是满面潮红,垂着头慌慌张张地说:“杜总,韩总来了。”   话还没说完,那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人就已经缓步走进来,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痞气里掩饰不住帅气,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简直跟在自己的办公室一样。   “不知道是哪个妞有那个荣幸,竟然被一向不喜女色的杜总裁看上了,说出来听听,也好让兄弟我开开眼界?”他手里把玩着自己的宾士车钥匙扣,语气放荡不羁。   杜珉南微微一笑,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一扬手,一张轻飘飘的纸便在他面前缓缓飘落:“安牧年的女儿,怎么样,长得不错吧。”   男人初时还是毫不在意的神情,但在听到安牧年这三个字时,手里的钥匙扣立马收回了口袋。   他伸手捡起沙发上的照片,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地赞叹起来,“小妞长得真不错,美女我也见多了,这么清纯的还是头一个……”   他突然停了嘴里的话,抬起头来,挑眉望住对面正斜倚着身体在沙发上的男人,问:“辣手摧花,你也真忍心?”   杜珉南的神情是毫不在意,唇角扯出一个笑容,却是冷到了骨子里:“要怪就怪她那短命的爸爸,做手术死了人,想这么一死了之?做梦!”他的手渐渐收紧,捏得指节泛白。   对面的男人见他如此,本就深知他的个性,以及那件事在他心里的影响,便不再说话。只是,目光再度扫过照片上那个无知无觉的笑得开心的女孩子时,不由得升起了一丝小小的怜悯。   要怪就怪你是安牧年的女儿吧,谁让你爸爸惹上的那个人是杜珉南……   *   商场有句话,杜珉南想要做成的生意,就没有做不成的,杜珉南看上的公司,就没有买不下来的。   而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杜珉南看上的女人,会怎样……   除了被他视为唯一好友的韩子栋,骑士集团总裁,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相信,杜珉南其实并不是个喜好女色的人。   在公众眼里,他是个好好先生,经常带着自己的妻子周游世界,两人夫妻档完美异常,微博上高调晒恩爱更是常有的事情;   在稍微认识的商圈人眼里,他是个花花公子,出入夜店酒吧这些娱乐场所,左拥右抱,眉头都不皱一下。   少不了有人在背后会说:你看,这世上哪有什么五好男人,连在公开场合表现得那么尽善尽美的杜珉南,在背地里还不是背着他老婆四处鬼混?   只有韩子栋知道,这个叫杜珉南的男人,虽然换女人如衣服,却将身下的所有女人都视为大同。关了灯,脱了衣服,谁都是一样,甚至连脸蛋都不用看,反正都不过是他解决生理需求的工具而已。   而全世界,除了当事人以外,也只有韩子栋知道,这一对商场的明星夫妻,其实根本只是一对空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的假夫妻。   *   距离在办公室里看到那个叫安染的女孩子的照片也不过才半个月时间,那一晚,当他们两个人再次聚在酒吧喝酒的时候,杜珉南被逼问,事情进展的怎么样了?   他将手中杯子里的威士忌一饮而尽,杯子重重地放在吧台上,低着头,毫不在意的语气地回答说:“睡了。”   耳边立马响起一声婉转悠扬的口哨声,他的肩膀一下子被身边的这个向来连伪君子都不屑于伪装的男人一下子搭住:“感觉怎么样?还是个处吧……”说着,便坏笑起来。   他亦跟着笑,眼帘抬起来,明亮的眸子里却掩饰不去那满满的落寞:“女人而已,还不都是一样。”瞥身边的人一眼,不屑的语气接着说,“你想要处还不容易,一呼百应。”   韩子栋一下子松开了他的肩膀,身体趴在吧台上。从下面看他,奇怪的角度,绚丽的酒吧灯光在他头顶炸开,竟觉得此时眼前的杜珉南,看起来是那么的寂寥。   “哎,我说……”他喝的也不少,说话舌头打结,“你这样毁了人家姑娘的一辈子,就不觉得内心愧疚?”   杜珉南的表情异常的平静,甚至还轻声笑出来,没有回答。   但韩子栋却没有忽略他眸子深处那一闪而逝的黯然,他在心里慨叹,那个叫安染的女人,遇上这么个冷酷无情的男人,真是上辈子造的孽……   喝完酒,两个人出来,都喝得不少,相互搀扶着脚下不稳地到了停车场。   杜珉南将车子本来准备往家里开,他降下了车顶,晚风在耳边呼呼的响。车子开了一半的路途,他突然一个急刹车,打方向盘调转车头,往半山别墅的方向极快的冲了出去。   别墅里二楼的灯光还亮着。   他就知道她还没睡,也好,清醒着接受他的折磨,他要她将这痛苦记一辈子,这点痛算什么?比其他的丧母之痛来,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他跌跌撞撞地冲上了二楼,到了房门口,脚步却是奇异地就立马稳住了。他不管喝了多少,都从来不会在女人面前展现自己醉酒的一面,这个被他囚禁折磨的女人也不例外。   门被大力的推开,他就看到了正蜷在床脚背朝他而睡的女孩。   女孩,真的只能称之为女孩,他还记得那天硬闯进她的身体时,那里的紧致温暖几乎要叫他窒息。   可是这小东西,骨子里却不像看起来的这样柔弱,若不是他骗她说,已经将那晚不堪的一切拍了下来,现在想要她乖乖在别墅等着他来折磨,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开门的声音太大,显然是吵醒了她,她的身体极大幅度的哆嗦了一下,随后立马爬起来,转过身来看他。她的眼睛还是惺忪的,却又偏偏瞪得那么大,表情可爱得就像一颗待人采摘的草莓。   “你……你来了……”她怯怯地说着,长而卷的睫毛微微颤抖。   看得出来,她怕极了他,却又不够力量反抗,于是便只能是这样一副委屈的模样。   可她还太小,太不了解男人的心思,她不知道,她越是像现在这样眼里含着恨却又无力反抗的模样,就越是让男人想把她压在身下整个几百遍,整到服服帖帖!   于是,此刻,他一言不发,一双微红的眼睛泛着水光看着她,像是饿狼盯着眼前美味的猎物一样,手已经开始解开自己的衬衫。   她见他这动作,立马吓的眼泪就出来了,不断地往后退。   他却像猫在玩弄濒死的老鼠一样,她退一步他就进一步,直到她到了床沿上,实在无路可退了,吓的全身都在哆嗦,他猛地又上前一大步,于是她身体一个重心不稳就重重地跌落在了地上。   她一声惊呼,还没出喉咙口就被吞了回去,身体蜷缩在毛茸茸的羊毛地毯上,还是在不断地瑟缩着。   可她的这点挣扎,看在他眼里是那么的可笑,他几乎只用了一步就跨到了她身边,蹲□来,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看他。   她的眸子里注满了莹莹的水光,楚楚可怜的模样是那么的动人,可是他已经完全顾不上了,身下的欲望已然是昂热挺立。   他毫不怜惜地一把将她狠狠推倒在地上,捋起她薄薄一层睡裙,又扯下她的内裤,便强势地一下子撞进了她的身体里。   “啊……”她一声惨叫,痛极了的哀嚎,眼泪开始在脸上泛滥,手拼命地推他打他,却是毫无阻碍作用。   他勃发的欲望深深埋在她的身体里,开始了一下深过一下的律动。   他清楚的记得,她的衣裳,从里到外,都还是印着卡通图案的,这才是个女孩子,才是个十九岁的女孩子……   他心里不是没有不忍的,但是那单薄的情绪在看到她诱人的模样时,便随着理智顷刻间消失殆尽。   他疯了一样地冲刺,她在身下空洞地张着那一双大眼睛,目光涣散,他不愿意看到她这模样,俯□去重重地吻上了她的唇,这是他在和别的女人做、爱时从来没有过的。   女人的唇瓣,他一直避如蛇蝎,但是眼前这个女孩,他承认,他看上她这副身体了,从第一次开始,就迷上了。她才十九岁,却已经有了诱惑人心的资质。   *   每次都是这样,等他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她的气息已经微弱的几乎一掐就断了。他不理她,将她一个人赤、身裸、体地仍在地上,自己爬起来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就见她已经穿好了衣服,静静坐在窗边,看着窗外远处那繁华的城市夜景,长长久久地无声。   他一个人掀开被子就睡了,本想关上全部的灯,但想起她在黑暗中总是害怕得全身哆嗦,还是留了一盏夜灯,昏黄的光线搅得他无法好好入眠,他也没有关掉,只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终于困得不行了,轻轻爬上床来,却是和他自动隔开了一条楚河汉界,缩在角落里,本就纤细的身体,此时更是变成了一小团。   他一夜无梦,睡得安稳,身边的她却是噩梦连连,早晨醒来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怀里的她。   不知道何时,也许是晚上盖不着被子太冷了,她缩到了他怀里,正静静睡着,脸上带着绯红,眼角却是湿润的。   他们睡在一起这么久,她似乎夜夜噩梦。   他最烦女人的泪水,不管她还睡着便动静极大地推了她起床,利索地穿衣服,将刚被吵醒的她一个人扔在了床上,出了房门。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杜珉南番外1)   他没有去公司,而是回了家,今天是周末,他记得要带自己家里的妻子飞澳门旅游的。   才刚进家门,一眼就看到了正端坐在沙发上的那个女人,和半山别墅囚禁着的那个小东西不同,这个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们已经携手走过了风风雨雨近十年的人生。   她听到开门声,立马便扭过头来看,在看到他的一刹那,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欣喜,柔柔的喊他:“珉南!”   她总是这样,不管心里有多开心或悲伤,表面上都是安安静静、端庄贤淑的,他记忆里,这么多年以来,她在他面前几乎一直都是这个模样没有变过,脸上带着合适的淡然笑容,不管是在家还是出现在媒体面前,都表现得体大方。   他喜欢她吗?当然,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十五岁那年初到杜家,她是第一个跟他友好说话的人,让他在寄人篱下的凄凉中找寻到一丝温暖,而现在,她作为杜太太,更是他稳定的后方、事业的有力支持。这样乖巧懂事的女人,他怎么会不喜欢呢?   可是,爱吗?   答案也很清楚,显然是不爱的。   要不是因为清楚地知道自己不爱她,他又怎么会结婚这么些年都没有碰过她?她是个这么好的女人,值得一个好男人来疼她爱她,他怜惜她,他可以找任何女人来发泄欲望,但惟独不能是她。   他只是想帮她保留着这一份干净,以后若是她遇上了自己生命里的Mr.Right,也不至于有所遗憾。   她要杜太太的身份,他给她,她要什么,他都顺着她,这是他欠她的,但这些都绝不会成为以后她寻找幸福路上的阻碍,一旦她找到了自己的爱人,他会立马放手……   思绪似乎飘得有些远了,他回过神来,朝她一笑,神情难得的缓和下来。   和在人前的冰冷决绝不同,此时的杜珉南更像是一个老友,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温和。尽管她需要的,并不是他像对待老友一样对自己……但,他这笑容还是叫她心里这一晚的不快立马消散了一大半。   他在她深情凝视的目光里一步步走近,她微笑着颔首看他,只觉得怎么都看不够。   就快有十年了吧,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她青春的容颜渐渐老去,他却十年如一日,时间为他更添成熟的韵味,三十岁出头的男人,魅力几乎无可抵挡。   她伸出手接过他刚脱下的西装,放在一边的沙发上,陪着他坐下来,帮他揉捏着肩膀,一边闲话家常似的开了口:“昨晚又是去哪儿了?三十多岁的人了,也不知道爱惜身体……”   他目光直直地望着前方,听着她在耳边熟悉的唠叨,心里没什么感觉,只是有那么一瞬,脑海里又闪过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   那个小东西,和身边这个温婉的女人完全不同,每次面对他,不是怕得要死,就是苦大仇深,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更别说什么温柔可人、善解人意,这些词,跟她真是一点关系都搭不上。   他忍不住地想,那个小东西温柔起来该是什么样子?这么一想又觉得好笑,她也会有温柔可人的样子?还真是想象不出来……   白心妍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就僵了一下,目光直勾勾望住面前的男人。   他虽然只留给她一个英俊的侧脸,但她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唇角那转瞬即逝的笑,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吧,那么温柔,百转千回,是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   她心里不由得警钟大作。   他平时也时常不回家,在外头过夜,只是,最近这样的事情发生的频率似乎有些太高了。   她知道他在外头有不少女人,上至明星模特,下至生意场里的那些狐狸精,但她从来没有担心过,因为她很清楚,他与她们的关系,不过是逢场作戏,又或是各取所需,他身边的女人,时间再长都不会超过一周。   但是最近一段时间,似乎情况变了,似乎,有什么正在他身上悄然地滋长……   她说不出原因,毕竟他身上并无和女人过夜留下的香水味或者口红印,但女人的直觉就是给了她这样奇怪却又清晰的感觉,让她整颗心都不由地揪了起来,被湮没在无边的惶恐中。   “珉南,你这些天晚上都没有回家,是公司的事情很忙吗?”她一边手上力道适中地继续揉捏着,一边状似无意地开口问道。   杜珉南没有立刻回答,沉默片刻,才扭过头看她,淡淡开口:“有事情,这些天辛苦你了。”   她闻声,朝他温婉一笑,手从他身后绕过他的肩膀抱住他,头搁在他肩上,柔声说:“不辛苦,但我还是希望你别忙坏了身体,可以的话,晚上还是回来睡吧……”   回来睡,她已经说得很含蓄了,只是不想当着他的面说起他在外面有女人的事情,而她也清楚,他能明白她的意思。   在外人看来,她这个杜太太真是可怜,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在外头有女人无数,还在人前傻傻笑得幸福。   可他们又哪里知道,她对自己丈夫的事了解得一清二楚,比这些看热闹人中的任何一个都要清楚。这是她的特权,却也是她的悲哀。知道又能如何?还不是一样有心无力……   杜珉南没有回答,只是握住了她放在自己胸前的手,轻拍手背,温声说:“收拾收拾就出发吧,今天去澳门,别忘了。”说完,便径自站了起来,往楼上走。   白心妍在原地坐着,看着他冷漠的背影,眉头一点一点皱起,心里连一点出去旅行的开心都没有。   *   他囚禁她,折磨她,关系这样不伦不类,不知不觉中,却也一起走过了将近两年时间。   他们之间的联系,除了在床上,似乎真的就已经再也其他,即便偶尔两人同处一室不是在做那事,也是相对无言,一个默默看文件,一个沉沉玩手机,中间留着大片大片的空白,身体分明近在咫尺,心却仿佛隔在云端,中间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要说时间改变了什么——   他对她的仇恨,似乎已经在一日日的相处中被时间渐渐冲淡,从一开始每次见她就会想起,到现在,他已经越来越少的会被某些特定场景提醒,哦,原来这个叫安染的小女人,是他仇人的女儿。   不知从何时起,她情人的身份在他眼里就已经盖过了仇人这一层。   而她对他呢?他也能感觉到态度的变化,却说不清楚。   她对他的仇恨似乎是与日俱增,但同时,又好像已经渐渐习惯了被他摧残。   从最初两人每次赤、裸相见时她都要哭得死去活来,到现在,他几乎每晚都要与她做那最亲密的事,她却已经没有了任何挣扎,有时候甚至还会主动配合他。   这个女人,十九岁那年他就看出了她与生俱来的迷惑人心的本事,现在这个观点更是得到了事实的有力验证。   她根本什么手段都不用,只是将那一双笔直修长又白润动人的腿轻轻缠到他腰上,他身体里的热血便开始像野兽一样翻腾叫嚣,让他无法控制地一遍又一遍要她。   而他最痛恨的,还是她每次有意无意点了火之后又撒手不理的漠然。她就这么静静躺在他身下,冷眼看着他在她身体里疯狂冲刺,不管多痛苦又或多快乐,都只是死死咬着唇,一点声音都不许自己发出。   每当这时,他心里的怒火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像藤蔓一样疯狂地滋长,动作也跟着无意识地暴虐起来,有时候失控得太厉害,撞得她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她的眼泪却是有神奇的熄火作用,他每每看到,便无法再保持之前那样的铁石心肠,动作不由得轻缓了下来,而她却从始至终都是紧紧抿着唇,目光空洞地望着屋顶,似乎这一切痛苦或欢愉都根本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这样的变化,让他心里一点开心的感觉都没有。当每次完事之后,将大汗淋漓、神情木然的她抱在怀里,他心里的空虚落寞就像潮水一般涌来。   也许真是对这个女人的身体迷恋得太厉害了,他甚至忍不住地开始想,若她也能和其他女人一样在他身下婉转承欢……那滋味,一定是从未有过的美妙。   这个念头一产生,就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他杜珉南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竟然开始渴望一个女人的迎合,还是一直被他憎恨的仇人的女儿……简直可笑!   他的心在一天天的被渐渐搅乱,心烦意乱时,习惯性的约了唯一的好友去喝酒。   酒吧包厢里,混乱的灯光和嘈杂的音乐声中,他一杯一杯拼命一般往肚子里灌酒,终于被身边再也看不过去的人拦了下来。   “哪有你这么喝酒的?再这么喝下去,明天的头版头条就该是杜氏总裁酗酒过度,在酒吧猝死了……”韩子栋强行拉下他手里的酒杯,看他喝的七荤八素,心里的不忍和不解同时增长。   杜珉南一下子倒在了沙发上,也许真是醉了,脸上竟露出了从未有过的颓败之色,嘴里胡乱地喃喃说着:“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从没见过,这样的不识好歹……”   韩子栋狐疑的盯着他,看他这副平日从未有过的模样,隐隐约约中感觉到,他这情绪的来源,是那个叫安染的女人。   女人,杜珉南竟然也会被女人的事情所困扰……   他暗暗想着,不由得觉得有趣,桃花眼里泛起戏谑的笑,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不出片刻,包厢的门就被打开了,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子出现在门口,有些怯生生的望着包厢里的这两人。   “小美,这里!”韩子栋冲她招招手。   又手臂捅捅身边还斜靠在沙发上皱眉闭着眼的男人,在他睁开眼往来人方向看时,在他耳边邪魅一笑,道:“怎么样,嫩的都能掐出水来了,清纯程度不比你别墅里的那个差吧?”   他没有回答,只眼睛直勾勾望住那女孩儿。   韩子栋的眼光一向正,眼前这个更是个极品,不论是那清纯的脸蛋还是凹凸有致的身段,都一点不比那个不识好歹的女人差。   门口的女孩脸色羞的通红,低着头走到他身边,局促不安的望着他,柔柔轻喊:“杜、杜先生……”   他没等她把话说完,就一伸手掐住她的下颌将她拉近自己面前,过了好久,唇角勾起魅惑人心的笑,懒懒吐出四个字:“极品尤物。”   叫小美的女孩越发羞赧起来,手忙脚乱的去推他:“杜先生,别、别这样……”   “怎样?”杜珉南却是干脆手臂一转将她搂在怀中。   小美一下子跌坐在了他的怀中,吓的低低尖叫了一声,慌乱的挥舞着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而柔软却又挺翘的胸部却是正好贴在了他的脸上。   瞬间,包厢里响起一声嘹亮暧昧的口哨声,韩子栋在一边看够了戏,不怀好意地笑着,在他耳边轻声说一句:“心里舒坦了吧!我说,你就是身边女人太少,才会被一个女人乱了心智……”   杜珉南笑而不语,手却已经探入小美的胸前,似有若无的捏玩着,只是笑意并不曾达眼底。   小美脸色羞的通红,偏偏他的手箍着她的腰让她动弹不得,只好垂了头,长长的头发丝缎一般滑了下来,凉凉的落在杜珉南的脖颈上。   那样的触感,异样的让人觉得熟悉。   “我先走了。”他搂了小美起来,脚下很稳,再也不见一点刚才醉酒时的颓然,顺势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韩子栋,你自便……”说着,便搂着怀里人纤细的腰向外走去。   韩子栋没有阻止,只一个劲儿的在他身后阴阳怪气地笑,杜珉南置若罔闻,目不斜视地走出了门。   上了车,车子立马驶出去。小美微微垂头坐在车子里,不敢看他,却又忍不住的偷偷看他。   他的侧脸真是好看,高挺的鼻梁,薄凉的唇,眉毛修长直飞入鬓,不长不短的头发修剪的利落有型,微光之下,泛出幽幽的黑色,极其的好看,几乎晃花了她的眼睛。   “看什么。”他忽然扭过脸来,眼底透出深深的冷漠,小美吓了一跳,立刻低下头去:“杜先生……对、对不起……”   戛然的刹车声忽然响起来,她还没反应过来,下颌就被他修长的手指捏住,再拉近,他的唇越来越近,却在快要吻上的时候,直接下移落在了她的锁骨上……   撕拉一声,小美的裙子被撕开,她吓坏了,瞪大眼睛望着他:“杜先生,你要做什么?”   “闭嘴。”杜珉南不知按了哪里,车座忽然就降了下去。   小美低声尖叫一声,整个人就跟着仰躺了下去,只不过一秒间,他沉重的身子就压了上来,坚硬的膝盖顶开她的双腿,没有一丝前戏直接挤入了她干涩的身体。   那样撕裂的疼痛,像是火烧一般的难熬,小美痛的身子都拱了起来,唇齿之间溢出细碎的几声呻、吟。   “杜先生,轻一点……”她轻声的呢喃,却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她喜欢他,他的英俊简直可以迷倒任何一个女人,她又怎么舍得反抗?   她的顺从,却让杜珉南越发烦躁,干脆不管不顾的狠狠冲撞起来。   那样的疼痛,简直无法忍受,小美疼的眼泪都掉了下来,却还是强忍着不将他推开,手紧紧搂着他,纵容他行凶。   杜珉南又动作了几下,还未发泄就已经抽身而出,不知为何,他只觉得索然无味,同样的场景,几乎是同样类型的女孩子,可是他的感受却是这么不一样。   “杜先生……”小美见他还没有尽兴,大着胆子搂住他的手臂,把脸贴了上去,柔柔开口说道,“杜先生,你怎样我都可以,我不怕疼,只要你喜欢……”   杜珉南听到她的话,却陷入了一片沉默。   他记得他以前是最喜欢这种乖巧顺从的女人,完事了好打发,或者是火辣热情的辣妹,床技一流,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何,在面对她们时他都有些提不起兴致来。   小美还是第一次,对他就这样柔弱的承受,一点点的反抗都没有,而那个女人,不管是上了她多少次,她不是反抗撕咬的像是一只小兽,就是冷漠得像是会扎人的冰块……   他忽然狠狠的一拍方向盘,叭的一声刺耳的喇叭声响起来,小美吓了一跳,慌忙松开了他的手臂,不知他的这些怒气,究竟是源自哪里。   杜珉南什么都不愿意说,一路沉默地将小美送回去之后,也没有回家,只是一个人驾着车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跑。   华灯初上,风冷飕飕的刮在脸上,他开了一会儿,又想起来她今天说了留在学校有事情,要到很晚才能到别墅。   他觉得似乎哪里都没有留恋的地方,最后猛地踩了刹车,调转车头往她的学校方向开过去。   *   这还是两年以来他第一次来这里,校门口,昏黄的路灯下,学生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他将车停在了路边,引来了不少人注目,却也不避讳,就这么坐在车里,目光随意的在校门口的人群里搜索。   有一对男女从校门走出来,说说笑笑,男的高大英俊,女的娇弱美丽异常,在这拥挤的人流里,这样一对俊男靓女几乎是一眼就将他的视线吸引住。   目光扫过那个男孩子的脸,他随意放在方向盘上手下意识的就握紧了,竟然是他——杜思哲,他的亲侄子,杜氏集团将来的继承人,也就是注定将要从他手里拿回这份产业的人。   他身边的女孩,笑靥如花,这样的笑把她整个人都衬得陌生了起来。   美人如花隔云端,他和他们就隔着一扇窗户,他看着她在别的男人面前开心地笑,然后,在他面前永远蹙着眉,冷淡、厌恶、憎恨。   他下意识地抽出盒子里的香烟,点了一根,淡淡的烟草味立即在车厢里弥漫开来,少顷,他又极快地用手摁灭,被香烟烫灼了指尖也毫无知觉,发动汽车掉头就走。   不过就是女人而已,他杜珉南要多少没有?性感漂亮的,善解人意的,温柔体贴的……一呼百应!就凭她?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给脸不要脸的贱人!   车子像野兽一样一路冲回了他家里,他到家的时候,杜思哲还没回来,他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心里的怒火疯狂地燃烧起来,拿起沙发上的一个靠垫便朝茶几上狠狠砸下去。   楼梯上在这时传来脚步声,是身穿家居服的他的太太下来了,一看到他脸上着暴怒的神情,便有些不知所措地在原地停下,柔着声音喊他:“珉南……”   他为那个女人消耗殆尽的理智终于被这一声呼喊扯回来一些,一下子重重地坐在沙发上,紧紧皱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白心妍快步走到他身边来,手抚了抚他的肩膀,好声好气地询问:“怎么了?公司又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他只摇头,没有说话,拿起面前茶几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仰头一饮而尽,茶杯重重一声放回茶几上之后才开口,语气很冷:“收拾一下,我带你去澳洲旅游。”   白心妍有些怔愣,过了好久,才问出两个字来:“现在?”   他点一下头,随后立即从沙发上站起来,撇下她一个人就大步往楼上去,脚步踩踏楼梯轰隆作响。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啊各位~~我今天回家了,到家之后就各种事情,更不到前几天那么多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杜珉南番外1)   他这一离开便是整整一个月。   在外人看来,堂堂杜氏总裁,抛下了公司事务,就为了带自己的妻子去澳洲看袋鼠,简直是个百分百的好男人。   而真实滋味如何,就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清楚。   坐在飞机上,正是黑夜,舷窗外的天幕是诡异的色泽,白心妍将脸贴在冰冷的窗上,似乎就看到了那隐约的黑色的云层。   她觉得心里闷得慌,确切的说,这一个月来,她没有一天不被这种感觉折磨着。   微微扭头看身边的男人,他正靠在座椅上,双臂环在胸前,闭着眼小憩,对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毫无知觉,包括她的不悦,她收回视线,颓然倒在座椅上,轻叹一口气,似乎已经筋疲力尽。   飞机一在这座熟悉的城市降落,他们没有先回家,却是直接赶去早已经跟杜思哲约好的饭局。两人各怀心思,一路静默无话地到了酒店。   白心妍在进包厢之前的一秒便已经将脸上的不悦完全收敛起来,换上了平时习惯性在人前展露的温婉贤淑模样,脸上保持着标准的笑容。   进了包厢,便见到那一大桌子的生意场上的朋友,只是,今晚宴会的主角却似乎迟到了。   她跟在自己的丈夫身边落了座,一边寒暄着问候在场想要巴结自己丈夫的众人,一边耐心等候主角到场。   杜思哲,他是他们的亲侄子,而个中关系的冷暖厚薄,却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主角在迟到接近一刻钟后,终于在众人翘首期待的目光里赶来,有些意外的,杜思哲竟不是孤身一人,随他一起踏进包厢大门的,还有他身边紧跟着的那个窈窕的身影。   这个叫安染的女孩子,从到场的那一刻起,便成了在场所有人注目的焦点,这里头,也包括杜太太。   安染,多好听的名字,就和她的人长得一样。   初时她被她吸引了注意力,原因很简单,就和在场的所有男人一样,因为她的清纯漂亮,她一身及膝吊带小礼裙,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可爱中又带着点妩媚,还有,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活力。   年轻,这是她这位被万千女人羡慕的杜太太所无法比拟的优势,朝这个尚且只能称得上女孩的安染身边一步步迈进,她脸上的笑容不变,甚至,愈发甜美,但心里却越来越不是滋味。   年轻漂亮的女人,都是狐狸精,这就是她不喜欢她的原因,简单粗暴却也切中要点,而她的这个观点,随着饭局的进行,更是得到了有力证明。   主角带着女伴入座,饭局便开始了,整个过程中并没有什么异常,只除了,那个叫安染的女孩。   她虽然一直在众人面前强装镇定,但同样为女人,白心妍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她超乎寻常的紧张。   她紧张到即便在杜思哲身边落了座,手放在桌下还是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紧张到看在场的人时目光都是一扫而过,不敢多做停留,尤其是,在看到位于最上座的那个男人时,也就是她的丈夫,杜珉南。   第一眼发现这个奇怪现象的时候,白心妍心里只是有小小的不解闪过,也许,这又是个新冒出来的狐狸精,用一张清纯脸蛋做掩饰,这样的情况,跟在杜珉南身边这么些年,她遇到的可已经不算少了。   悄悄观察身边人,他并没有任何异常,平静地夹菜吃菜,冷眼看着在场所有人争相讨好那位小杜先生,保持一言不发。   但偏就那么不巧,当某一次那个叫安染的女孩,又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将目光投向位于她身边、处于上座的男人时,正好被她捕捉到。   那个女孩子眼里难以言喻的惶恐与幽怨。她下意识地就顺着安染的目光扭过头去看,只一眼,便发现了身边人也正直直注视着安染,脸色冰冷得可怕。   安染显然是被他这寒冰一般的目光吓到了,立马低了头,闷声吃起菜来,却是手都跟着微微颤抖,一个不稳,筷子差点掉落在桌上,幸而被身边的杜思哲接住,他朝她温柔一笑。   而身边的男人就在这时,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夹菜,吃菜,一下都不再停顿。只是她,心里却再也无法平静。   一个想法突然在她的脑海里闪过,但这想法一出现,便在第一时间因为不可能而被她否决,可是,女人多疑的天性偏偏叫她忍不住又去想第二遍,仔仔细细这么一想,她心里的疑惑与不安便几乎在同时疯狂滋长。   桌上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吃在嘴里也失去了味道,她手捏着筷子,无意识地越捏越紧,她这个做妻子的,也是时候给搞清楚自己的丈夫这段时间的失常究竟是为了什么。   *   饭局结束,杜珉南一将太太送回家,便立马调转方向去了那个小女人的学校。   第一次在学校见到她和杜思哲,他在车内他们在车外,他在冷眼旁边,他们在谈笑风生的无比欢快;第二次在学校里见到他们,他仍然是在距离他们不远的车内,她从杜思哲的车里下来,笑着跟他道别,甜美的笑容足以照亮周围这一整片的黑暗,甚至,杜思哲已经开车走了,她还傻傻站在原地,目光执拗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许久都没有动静。   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拳越握越紧,怒火,一瞬间就窜了上来。   他上次看到他们在一起就已经气得快要发疯,但他忍住了,他到澳洲去了整整一个月,她以为,他还真是为了去看什么袋鼠?简直见鬼!要不是因为怕自己盛怒之下对她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他又何必在这么繁忙的时间放下手里的一切事务出逃整整一个月!他杜珉南从来都不是一个这么清闲有雅兴的人!   他对她纵容至此,甚至,饭局一结束就马不停蹄地连夜赶来见她,这副样子,连他自己都觉得下贱得陌生!可是现在,你看看,他又收获了什么?这个婊、子,她根本不配他这般的花心思,她只欠他将她压在身下,狠狠的整上三百次!   她终于舍得转身回去,他却在这时故意猛地打开了车灯,将她惊得立马抬起手遮在眼前,待眼睛适应了些,她才缓缓放下手来朝他车的方向看过来。   隔着挡风玻璃,他们冷冷对望,最后,和之前的无数次战争一样,还是她先败下阵来,他冷冷看着她认命地拖着步子朝这边走过来,心里都是说不出的颓然,降下车窗,都没有扭过头看她一眼,只用冰冷的语气说了两个字:“上车。”   他一口气把她带回别墅里,都没等到上楼,便直接在客厅将她压在门上,不管不顾地开始撕扯她身上的礼裙,这么漂亮的衣服,她在他身边两年了却从未穿过一次,今晚为了别的男人,陪上笑脸还陪上身段!   这个贱货!就是他妈的欠收拾!他发誓,今晚不把她整到虚脱昏厥过去,他就不是杜珉南!   他的动作粗暴地像失控了的野兽,就这么毫无前戏地闯进了她干涩的身体里,她痛,却一言不发,只被这个姿势强迫着将自己匀称的腿盘在他腰上。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是带着全部的忿恨,丝毫不用技巧地在她紧致的身体里横冲直撞,几乎是用了全力,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惩罚她。   但她似乎能察觉到他的暴怒一样,和一个月之前相比,这次异常配合,紧紧搂着他的背,柔弱无骨的手掐在他背上,那力道痒到了骨子里……   他一点感觉不到痛,只觉得骨头立马就酥了,于是,他就开始控制不住自己,渐渐摒弃了初衷,全身心地投入这一场暴烈的欢爱中。   完事之后,两人皆是筋疲力尽,他抽离她的身体,转身靠在墙壁大声喘着粗气,而她身体失去了支撑,直直滑落到冰冷的地上。   她就这么蜷缩在黑暗的墙角,一言不发,他似乎嗅到了眼泪的味道,那么咸,那么涩,屋里何时气起风了吧,若非如此,怎么她的眼泪也能被吹进他心里?   他无法再伪装平静,转身就走,第一次在一个和女人面前落荒而逃……   到如今,他已经带着她在遥远的大洋彼岸定居下来,再也不必受那虚无的杜氏总裁身份困扰,每当夜里陷于她温柔蚀骨的缠绵之中时,他总还是忍不住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一晚,和她在一起的记忆,每一个细节都是那么的清晰。   那时,他本来已经不打算再要她一次,他看得出来她已经累得够呛,但坐在卧室沙发上,听着浴室里传来她洗澡的水声哗哗,他终于还是没能忍得住,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便径直往浴室走去。   门被他推地重重撞到浴室墙上,又立马反弹,她抢着用浴巾裹住自己带着水珠却更加白皙晃眼的身体,用那样害怕又倔强的眼神仰着头看他,出口便是对他的嘲讽:“你是一个月没碰女人还是怎样?”   当时,他邪邪一笑,用动作代替了回答,直接将她推倒在偌大的浴缸里,身体下一秒就迫不及待地覆了上去……   每每想到当时的情景,他现在都还忍不住觉得好笑,这牙尖嘴利的小东西,总算也猜对了一回。   他那时确实已经有整整一个月之久的时间都没有碰过女人,倒不是因为他死撑,他从来不屑于装君子,也不是什么柳下惠,只是,那时他身处澳洲,只要一想起她,不管眼前是什么样诱人的异域风情美女,到他眼里,便都成了糟糠……   他也曾认真地问过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那小东西的?是看到她和杜思哲在一起,自己被刺激到的那一刻?还是更早?说不清楚了。   反正,他唯一清楚的一点是,等到他终于发现,自己的生活里已经不能没有她,那时候,他早已经泥足深陷。   从他们那样糟糕的初次相遇开始,一直到最后他确定她是这一辈子唯一的心中所爱,这一路走来,他眼睁睁看着她对自己的感情从憎恨到深爱,看着她为自己哭为自己笑,为自己流尽了眼泪……心里有开心,有慨叹,但更多的却是惶恐。   她的感情永远都是用这样毫不遮掩的方式表达出来,不管是爱还是恨,都是那么热烈,因为她是女人,被感性主导的生物。   可他不是,他是男人。   他始终对她保持着不冷不热的态度和高高在上的姿态,即便将她爱到了骨子里,即便清楚地知道她有多想听那如烟花般绚丽却又易逝的三个字,他也从来没有说过一次。   因为他是男人,因为他还不是一般男人,他是杜珉南,是那个生杀予夺、大权在握的杜珉南。   他习惯了冷眼看戏,却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这戏剧一样多变的人生舞台上的主角,他从来不相信,自己会爱上一个被自己囚禁折磨的女人,也从来不会相信,那个女人竟然会重要到像是他的每一寸血肉,糅合在他的身体里,若言割舍,便是撕心裂肺,无法活下去……   毕竟,在遇见她以前,他已经习惯了将自己放的太高,以为这世上不管他想要什么,都不过是一个眼色或者是勾一勾手指便无一例外地就能够得到,权力地位是这样,女人更是。   直到他遇见了她。   在她身上碰了那么多钉子,直到最后他确定,自己真的累了,再也折腾不动了,为了她,放弃了自己三十多年来费尽心机经营起来的一切……   到那时,他再回过头来看,才发现,原来,结果早已注定,在他和她之间这一场庞大而又残酷的爱情里,自始至终处在下风的人,都是他杜珉南而已。   是爱了,早就爱上了,他爱她,虽然从未说出口,虽然情不知所起,却爱的彻底,沦陷的彻底。   也许是在第一眼看到那张照片时,她像是一株百合一样撞在他的眼睛里;   也许是在他的别墅里,她被他夺去了处子之身时;   也许是,漆黑的海边马路上他像抱他们的宝宝一样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往回走时;   也许是在自己出生长大的山间,他隔着稀疏青葱的竹枝望住对面窗口眸子像远山寒水一般透彻而又干净的她,那一眼便穿越万年;   也许是她突然离开之后,在医院病床上见到面临着永远昏迷危险的她的那一刻;   也许是……   太多太多,他已经说不清楚。   包括到现在,你若是问他,杜珉南,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安染的?   他会笑着告诉你,哦,大概是从我们认识第一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吧……   有一个早晨醒来,她躺在我的臂弯里乖巧安静地沉睡,那美好的模样,让我忍不住趁着她没醒来悄悄地亲了她一口,于是,我就这么理所当然地爱上了她。   *   韩子栋最近有些躲着不敢见某人。   那晚他“不小心”听错他的原话,将他送去了半山别墅那个“家”,而不是有着娇妻守候的那个“家”……   都这些天过去了,那人竟然还没有秋后算账,这与他平时一向雷厉风行的作风违背得有些太厉害了,让韩子栋的心都不禁悬了起来。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他正在办公室里悠闲地坐着,将腿舒服架在办公桌上,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窗外那一轮皎洁的明月,想着那叫人不省心的两人之间的进展状况,那人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嗡嗡几声震动后,他接起了电话,心里有些担忧,但同时又抑制不住期待。   也不知道那个被金屋藏的小女人那晚究竟是怎么对待醉酒的某人了?可千万别是摔锅砸碗,一拍两散了……   想想都觉得害怕,照那女人在杜珉南心里的重要程度,这要是真造成了这样的后果,那个极有重色轻友潜质的家伙还不得从此追杀他!   “喂,杜总裁啊,今天怎么有空打电话来?”他一开口便是嬉笑的语气,若无其事地和电话那头的人插科打诨,心里却忍不住在暗叫,这暴风雨前的平静真是叫人提心吊胆。   杜珉南坐在空阔无一人的杜氏咖啡厅里,面前桌子上的那杯黑咖啡早已经凉透了。   今晚,在大发一顿脾气之后,他将那小东西丢在了别墅门口的马路上,便开着车一溜烟地来了咖啡厅,一个人在这儿静静坐着,没想,这么一坐就坐到了深更半夜。   脑子里乱糟糟不断回响着的,不过就是她在车上冲他大喊的那句话:“我在乎蒋晨浩,我就是在乎他!他和我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你呢,杜珉南你算什么?你除了会伤害我,你还做过什么事!”   ……   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她是活腻了!连这种话都敢跟他杜珉南说!   但更叫他难以置信还是,他似乎已经越来越无法掌控自己的情绪,听到她这话,他本该将她往死里整,看她下次还敢不敢这么无法无天!却不想,他现在心里竟然是愧疚多过愤怒……   他修长好看的手指握住桌上早已冷了的咖啡杯,下意识地就往嘴边送,到了半路又突然停住,将杯子重重一下放回去,脸上的神情不无懊恼。   他竟然失神到连咖啡冷了都没有察觉到,他真的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被那个女人影响思绪下去!   眼里的狠绝一闪而过,脸上的表情立马恢复了往日的冰冷,他不带温度地对电话那头的人开口:“韩子栋,别跟我套近乎,念在你帮我查出她身世的份上,那晚你自作主张的事,我不会再追究。”   韩子栋的心总算这才踏实,暗暗长舒一口气,立马又想起什么,直接问:“那你这会儿找我又是为了什么?那个小女人的身世你也知道了,不用再为她是你仇人女儿的事儿心烦,杜总裁这会儿又遇上什么烦心事了?难不成,你们家那位小杜少爷又跟你闹了?”   他可是清楚地知道,那位才二十三岁的杜氏正统血脉杜思哲,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就为了几张照片的事,硬是跟自己的亲二叔闹到离家出走的地步……   啧啧,有句话是怎么说的?红颜祸水,说得果然没错。   杜珉南在这头却是又无奈又尴尬,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韩子栋这家伙的眼中,他堂堂杜氏总裁的生活里竟然只剩了那个女人了?   “韩子栋,说正经的,上次叫你帮我查过韩家独子撞伤人的那个案子,你再帮我看看,怎么把对陈家的赔偿加到最大。”他冷冷开口,语气果决,仿佛又恢复到商场那个雷厉风行、翻手间形势巨变的杜珉南。   韩子栋却是极不解。   上次他让他调查这件事,他就已经感到奇怪了,这案子根本无足轻重,要硬说和他杜大总裁有什么联系,也就是他那位花瓶一般摆设着的太太白心妍,是车祸肇事者韩肖钰的姨妈。   但,他杜大总裁可绝不是这么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更何况这次他还是帮着被撞伤的陈家……这还真是帮理不帮亲啊!他这么反常,究竟是为了哪般?   韩子栋想不通,问杜珉南,他自然也是不会多说的,只交代他好好去办这件事,于是,韩子栋便只能一边装腔作势地抱怨自己比老黄牛还要任劳任怨,一边心里却将这件事记下了。   挂了电话,杜珉南将手机一把重重仍在桌上,胳膊肘撑着桌面,心里的郁结似乎得到了些许纾解。   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她既然怪他除了伤害什么都给不了她,那他就对她仁慈这一次,看她还有什么能嘴硬的……   他在咖啡厅坐了整整一夜,有很多东西从脑海里闪过,包括她那不堪的身世,包括她和蒋晨浩之间青梅竹马的过去,还有,那个为了她的事而和他闹离家出走的不省心的侄子杜思哲……   他越想就越觉得生气,这女人平时总一副单纯到无辜的模样,却是个地地道道的祸水,手指头都不用勾一下,就有这么多男人围着她团团转!   晨曦微露的时候,他一把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就往外走。   出了咖啡厅,上了车,汽车已经发动了,他心里想着直接去公司上班,但手却不受控制地将车开上了去半山别墅的路。   算了,就先回去洗个澡再去上班吧,和她没一点关系……他在心里暗暗为自己开脱。   车子停下来,他下车,一抬头就看到二层主卧室的窗帘是拉上的,心下知道她昨晚是在主卧室睡了,有一丝欣慰,却依旧是冷着一张脸,一走进别墅就没头没脑地问李叔:“她昨晚什么时候睡的?”   李叔愣了愣,待反应过来之后立马开口答道:“安小姐昨晚回来得很晚,我还在想,是不是该打电话给您?一出门就见她呆站在门口眼睛直勾勾盯着马路看,也不知是在看什么……我扶她回来之后倒是没怎么耽搁,直接就上楼睡觉去了。”   杜珉南听了他的回答,只点点头,不动声色:“行了,你去忙吧。”正欲迈上楼梯,想了想,还是转身喊住了刚准备离开的李叔,“早餐准备些她爱吃的,她最近胃口不大好,好好伺候着。”   *   走到卧室的门外,他稍稍的迟疑了一下,就推开了门。   因着怕黑,她留了一盏夜灯没关上,晕黄的灯光将诺大的卧室都染上了橘色,他一眼就看到床上躺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她背对着房门,一把乌发就蜿蜒在枕头上,氤氲着洗发水的香味。   他心里有一瞬的晃神,待清醒过来之后,却是忽然就恼了,那怒火来的十分的诡异却又顺其自然——   她竟然这样不把他放在眼里,他整晚没回来,她一点不担心不说,还睡得这么香,到现在都没醒来……她是不是就盼着他别回来好安眠?   几步走到床前,他刚要开口呵斥,她却是忽然睁开了眼睛,就那样睡眼惺忪的望着他,毛茸茸的睫毛微微的忽闪着,整张脸都笼在橘黄的光晕中,带着一丝丝的怯弱,看起来更是楚楚可怜。   她揉了揉眼睛,意识似乎清楚了,立马就恢复了平日淡漠的模样,温声开口,听不出一丝语气:“你回来了。”   他心里的怒火立马就烧得更旺了,被她气得失去了理智,开口便说了一句自己从来不会说的话:“你就不问问我昨晚去了哪儿?”   话一说出口,心里忍不住开始骂自己,他是疯了,竟然想让一个女人来管他,来纠缠他,来吃醋……   但她对他的情绪却是毫无察觉,本还是恹恹的 ,此刻一听他这话,身体立马就僵住了,少顷,竟然就那么平静无波地浅浅笑起来,语气轻飘飘的:“你去了哪儿,自己心里清楚,又何必问我?”   她这回答简直要叫他气疯了……   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枉他为她胡思乱想了一整夜,她倒是好,就这么冷冷淡淡的一句话,简直连陌生人都不如!   “安染,你这个该死的女人!”他几乎是咬牙切齿。   要不是立马转身冲出房门去,他真不知道能不能控制住自己,不兽性大发地一把将她推倒在身下往死里整她!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不好意思,哎,一言难尽,悲了个催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杜珉南番外1)   接下来的这些天里,他都没有再回过别墅,只是,每天一个电话打给李叔问她的生活起居状况,挂电话之前又总不会忘记嘱咐李叔,别告诉她他曾打电话来。   李叔是闹不明白这两人之间究竟是怎么了,他只觉得吧,安小姐和杜先生显然是一对啊,安小姐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惦记着杜先生的,不然怎么这几天杜先生没来她就开始神不守舍了?   而杜先生,心里明明也装着安小姐啊,只是,这俊男靓女谈恋爱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分明两个人都爱了,却还偏偏嘴硬,宁愿这么藏着掖着的给对方冷脸,也不愿老老实实说出来,要不怎么有得折腾呢……   杜珉南一早就听白心妍说过,蒋晨浩邀请他们俩到他家去参加家宴,给他刚满五岁的儿子庆祝生日。   “珉南,上次在商场咱们不是还正好遇见了蒋晨浩和安小姐嘛,这次人家这么热情地邀请咱们,不如就去一趟吧,也不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再说了,我一向都是极喜欢小孩子的。”白心妍一边温婉地劝慰着,一边在他身边坐下,亲自倒了杯茶送到他面前。   杜珉南目光直直望着前方,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半晌,才缓缓抬起手来接过她手里的茶杯,饮一口,又放回面前的茶几上,却还是未发一言。   他这样冷淡的态度,叫白心妍心里不禁敲起了鼓。   他该不是为了安染那个女人的事情,想要找她算账吧……她有些害怕又有些担忧地望住他,心里揣测纷乱。   上次杜思哲为了照片的事情找杜珉南闹的时候,她就藏在楼梯拐角处,虽然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却是默默地亲眼目睹了全过程。   他们之间的争执,每一句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杜思哲脸上忿恨又不甘的神情,她也看得明白,唯独可惜,偏偏杜珉南始终冷着脸,一如既往的喜怒不形于色,叫她无法看透他的情绪。   她当时被气昏了头,冲动之下有些慌不择路,现在回头想想,自己找人跟踪杜珉南和安染,并且将照片寄给杜思哲,这事做得未免太不明智。   杜思哲到底还是太年轻,她想借他之手对杜珉南施压,放了那个叫安染的女人,是她高估了杜思哲对杜珉南的影响,也低估了那个叫安染的女人在杜珉南心里的地位。   若是还能回到当时,她一定不会再选择用这样简单直接的方式挑明一切,一定会尽量争取做得不留痕迹,她也好全身而退,不像现在,杜珉南显然能想到寄照片的人,这下她真是骑虎难下……   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手不由地就握紧了,握得太用力了,关节都微微泛白,掌心也不受控制地冒出汗来。   在一片叫人窒息的寂静里,杜珉南终是开了口,语气依旧是那么平淡:“那就去吧,我把今晚安排的行程都推掉,傍晚五点回来接你,你好好准备。”说完,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径直往大门口走。   他是要去公司吗?还有正事要处理吧……   他明明就已经知道她干的一切,却还是能像现在这样保持平静,不论是说话时的语气,还是她不经意间一眼扫过时看到的他脸上的表情,都像那波澜不惊的海面,没有一丝波动,但她的心却还是无法因着他这反应而安定下来。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小时候看过的海面,表面上是那么的平静无波,却偏偏底下酝酿着骇人的风暴……她说不出是为什么,反正他现在这样异常平淡的反应,就是叫她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   也许真是做贼心虚,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在乎他的看法,她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爱争风吃醋的女人,一点都不想,所以这么些年来,她都对他在外头的女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这一次,她是被那个叫安染的女人逼得快失去理智了,终于还是没忍住……   杜珉南很快走到门口,拉了门便大步走出去,没有回头。   他不是感觉不到她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样灼热,烧得他浑身都不舒服,又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他只是不想理会罢了。   她做的那些事,像一根刺一样扎进了他心里,他能理解她的那点小心思,能理解她作为名正言顺的杜太太心里的委屈与痛苦,但能理解并不代表能接受。   她竟然不顾后果地将照片寄给了杜思哲,明明知道这样做会对他造成怎样恶劣的影响,这样擅作主张,这样毫无理智可言,你叫他还怎么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现在只要一想到,那个小女人在知道这件事后可能会有怎样的反应,就心烦意乱得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他承认,他是自私的、冷酷的,这一点他从未否认过。   在面对这件事的时候,虽然他能理解白心妍作为他太太的无奈与痛苦,却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怪她,一部分是为了自己,但更大的部分却是为了她此举真正针对的那个小女人。   谁叫他现在一颗心完完整整地只装着那个小女人呢?他也只是个普通人,一颗心做不到丝毫不偏不倚,难免陷于那小女人并不温柔的温柔乡里,被爱情蒙蔽了眼睛。   *   傍晚五点,他们按照一早约好的,一起开车前往蒋晨浩家,两人都心知肚明在今晚的宴会上会遇到谁,各怀心思。   杜珉南本来并不打算来——和那个不知好歹的小女人,还有杜思哲狭路相逢,那样的场面,就连他这个一向冷漠的人想想也忍不住感到尴尬别扭。   但另一方面,他获悉,今晚来的人中还会有韩家的那老小三人,以及蒋晨浩的父亲蒋贤重。   这些人难得聚到一起,这样的热闹场面他又怎么能就这样错过?有些事情,今晚无疑是最佳的求证机会……   白心妍心里想的自然和身边的男人不同,她只知道,今晚会遇到那个叫安染的女人。   那个女人想必还不知道杜思哲已经了解一切了吧,于是她的心思不受控制地就恶劣了起来,她倒要看看,今晚这关系不伦不类的三人聚集在一起,会上演怎样的好戏?   车子在蒋晨浩家的别墅门口停了下来,他们下车进别墅,不出意外地受到了主人的热烈欢迎。   沙发客厅上,韩家的那三人已经到了,和他们一起的还有已经许久未曾在私下见过面的侄子杜思哲,他正冷脸面对他们的到来,甚至连招呼都没有主动打一个,只在白心妍热情开口时朝她微微点头,从始至终,未看过他这个二叔一眼。   杜珉南一方面心里有些恼火,另一方面又忍不住感到有些好笑,这小子冷漠而高高在上的姿态,倒是与他这个非亲生的二叔有几分神似。   杜思哲恨他,他能理解,没有人比他更能明白杜思哲现在心里的感觉。   彼时,他只是在车里看到安染与杜思哲笑着说话、依依惜别,就已经气得快要失去理智,更何况现在杜思哲得知的是她和他之间的情人关系……   他并不怪杜思哲。   一方面,作为长辈,他对于他离家出走这件事情,只当作是小孩子在向大人发脾气,很快就会好的。   另一方面,也是更加主要的原因,毕竟真真切切拥有着安染的那个人,是他,光是凭这一点,他就已经在他们之间属于男人的战役中完胜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他们落了座,聊天间,白心妍有意无意地问起,蒋贤重便告诉大家,今晚的主角小寿星蒋安至,正被家庭教师安染带了出去玩儿,这会儿还没回来。   提起安染这个名字,在场的人,除了那姓韩的韩伟邦,没有人不知道,却也没有人多话,只默契地一笑而过。   杜珉南无心关注这一干人的闲聊,目光始终围绕着坐在对面沙发边缘的两人,韩伟邦和蒋贤重。   他们神态如常,心平气和地交流着,倒是符合了旧相识的身份,不过,却和他所了解到的那一段过往不大符合……   “杜总裁今天竟然能抽空大驾光临,真是荣幸。”   杜珉南还在想的出神,对面沙发上就在这时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   他目光下意识地顺着这声音看过去,蒋晨浩笑得彬彬有礼的脸便撞进了视线里,他正轻轻举了下手里的瓷茶杯,微笑着朝他示意。   他很快地反应过来,亦端起面前茶几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动作不急不缓,待放下手里的杯子,又朝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   相比较杜思哲,他倒是觉得,这个蒋晨浩对自己来说更是个大威胁。   他不会忘记,上一次在餐厅见面时,那个素来不听话的小女人在这个男人怀里翩然起舞的妩媚模样。   当时他几乎被气疯了,要不是当机立断地从餐厅撤离,他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三两步冲上舞台去,一拳将这个永远笑容温润如玉的男人撂倒在地,抢了他怀里那个本就只能属于自己的小女人就走!   事实证明,他虽然在餐厅里当着众人的面克制住了自己,但一旦出了公众视线,还是没能硬撑到底。   本来答应得好好的,整晚时间都要用来陪自己名正言顺的太太,最后的结果却变成了:两人一走出商场,在马路边,他二话不说伸手帮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将她送上车,转身就去了停车场,把自己的车开出来,却没有离去,而是在离开商场的必经之路上等着。   他就是要跟所有她身边的男人宣誓主权!这个叫安染的女人,纵然有千万倾慕者,也从来只彻彻底底地属于他杜珉南一人!   他想他是真疯了,他杜珉南竟然也会做出这样幼稚的举动?这是他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想过的。   别说当时了,直到今天,他已然美人在怀、得到了这辈子最想得到的,有时候回过头去想想,仍然会觉得自己那时的举动是那样的不可思议,不仅仅不像是那个向来沉稳的杜珉南能做得出来的事情,甚至连一般正常智商的男人,都做不出来。   但爱情偏偏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它可以叫一个封锁了自己三十多年的男人心突然就裂开了一条细缝,照射进阳光;也可以叫从来做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生出一份孤勇,在青春时都不曾有过的那一份热血沸腾的感觉,在这时被找回。   总之,让他变得越来越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   他之所以对蒋晨浩那样上心,一方面是因为他和安染之间那段青梅竹马的过去,那是任凭他杜珉南本事通天也无法干预阻止的。   另一方面就是他一直深深地怀疑,她的身世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个叫蒋晨浩的男人很可能也知道,甚至,比他知道得更早……   他承认,他是个占有欲极强的男人,尤其是在对待自己所爱的女人时,别说她这个人,就连她的身世秘密,任何一点与她有关的信息,他都不愿意与别的男人分享。   她的一切,从里到外,从头到脚,都只能属于他杜珉南,不管是什么残酷的现实,又或是什么惊天的秘密,只要涉及到她,他都要一手牢牢掌控,能在她身边保护她、陪伴她的,只能是他。   没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唯一的理由便是他是杜珉南,那个从来已经习惯了操纵全局的杜珉南,而他杜珉南爱上了她,谁叫她无意识间就叫他爱上了她。   *   这齐齐整整、几乎坐满了客厅沙发的人,就这么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一边心态各异地等待着那最后的人的到来。   杜氏叔侄始终是全场话最少的两人,从来不主动开口说什么,即便是韩家老少三人牵桥引线地将话题硬是扯到他们身上,他们也是偶尔才应一声,态度是不加掩饰的冷淡。   中间蒋晨浩收到短信,于是到了楼上去办些什么事儿。   他在的时候还能帮着调节一下气氛,他这一走,本就冷淡的气氛顿时变得更加冷淡,韩伟邦看着杜氏叔侄对自己家里人的态度,心里真是七上八下,连带着韩茉儿和杜思哲一早定好的婚事也担心起来。   他正想在心里盘算着,该说些什么把好话题引到这上边来,探探对方的心思,就在这时,门铃声响了起来。   这本没什么,本来这一屋子的人就是在等待小寿星回来,但稀奇的是,这门铃声竟是将原本还是面无表情、保持沉默的杜氏叔侄的注意力都立马吸引了过去,他们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向门口的方向投过去。   他们这动静太过明显,除了韩伟邦,坐在杜珉南身边的白心妍也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她的手原本自然放在身侧,此刻立马紧握了起来,看着身边一言不发,只全神凝视着门口的男人,心像是被人戳出了一个窟窿一样,哗啦啦地留着鲜血……   他还能做得更明显一些吗?他到底还有没有把她这个太太放在眼里!   她是真的生气了,从上次在商场撞见那个叫安染的狐狸精和蒋晨浩在一起开始,从杜珉南扔下与她的约定将她一人塞进出租车,转而回头去找那狐狸精开始,她心里的怨恨便如野草一般疯狂滋长。   她已经在他身边陪伴他将近十年的时间,十年啊,不短了,那是她整整十年的青春。   虽然在此期间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夫妻关系,虽然她一直都只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但好歹她也是他这么多年人生里唯一的长久支持,她为他付出了自己全部的爱,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虽然他以前对她的态度也没有热情到哪里去,但她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伤心痛苦过。   因为她很清楚,就算他的一颗心没能被她牢牢握在手里,但至少,也没有叫别的女人偷了去,所以,她可以接受他和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发生关系而不碰她,她知道他那是怜惜她。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觉得自己已经渐渐彻底失去了他,再也握不住了,他的人,连同他的心,都握不住了,他的一整颗心,都落在了那个叫安染的女人身上!   他们才认识多久啊,不过才两年,她专门找人暗中调查过,所以也就更加清楚,他将她留在身边的初衷有多不堪。   可是你看,世事就是这么的戏剧,戏剧的简直残忍。   不久前他还在因为她是仇人女儿的身份而对她恨之入骨,囚禁她,折磨她,在她身上发泄怒火和欲望,将她当成最低贱的禁、脔,可是现在,才多长时间过去啊,她就变成了他的心头宝,被他捧在手里,呵护在心里。   而她,这个在他身边陪伴了将近十年时间的堂堂正正的妻子,却连他的一点温柔都得不到,得到的只有他冷漠的残忍,越来越冷漠,越来越残忍。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悲惨的未来。   她辛辛苦苦帮着杜珉南打天下,耗尽青春的容颜。   而那个女人,她什么事都不需要做,只要那么姿态妖娆地静静躺在他身下,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无辜地望住他,便能轻轻松松享受到他的恩宠,如同享用通过他们这么些年艰苦奋斗才获得的优质生活一样……   凭什么?就凭她年轻漂亮,有一张讨他喜欢的脸蛋和一副叫男人销魂的身材?这不公平!   她不允许,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应该恨的其实是杜珉南和安染两个人,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她心里也清楚这一点,可她只是无法恨他,他是被她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啊,你叫她怎么舍得恨他?   所以,她只能将所有的过错都归结到那个女人头上,那个叫安染的女人,她绝对不会让她就这样轻易得逞的!   *   安染牵着蒋安至的小胖手,一大一小就这么走了进来,她在看到客厅这坐满沙发的人时,明显震惊了一下,脚步都不由自主地在原地停住了。   她就这么站在那儿,他们就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望着她。   她打扮的不出众,平平常常的衣裳,头发也没有刻意的做过造型,身上也没有一件珠宝,可是她站在那里,随意一个动作,一个表情,都像是一幅画,于是这一屋子的人都有些看呆了。   安染感受到大家毫不掩饰的目光,有些不知所措,全身都局促起来,抓住蒋安至小胖手的手也下意识的就握紧了。   小家伙痛得脸立马苦成一团,扭过头来正想抱怨,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大家久等了,不好意思。”蒋晨浩不急不缓地迈着步子下了楼梯,走过来,斯文地跟在座的各位打招呼。   安染静静站在一边看着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晚那尴尬的场景,于是就是一阵面红耳赤,她想的太入神,未曾注意到,自己也是别人目光的焦点。   杜珉南在灯光下那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那个小女人——   她今天一身再普通不过的装扮,上身一件白色的修身T恤,□一条淡蓝色牛仔裤,那笔直匀称的腿型,那修长挺拔的身姿,那白皙耀眼的肌肤,还有那T恤下若隐若现的浑圆……都让他放不开眼。   他心里突然有一个邪恶的念头闪过,真想就地要了她。   他有几天没见她了?两天,还是三天?反正还没几天吧,却感觉仿佛隔了两三个世纪那么久,他想她,想要她,想她的一颦一笑,想她头发上洗发水的香味,连她发脾气冷着脸的模样,都想。   大家只是看了这站着的两人一会儿,便又很快恢复常态,像他们来之前一样热烈地聊着天,蒋晨浩带着安染入座,就坐在韩伟邦身边。   杜珉南对这些人无聊的话题丝毫提不起兴趣,一个人抱着臂靠在沙发上坐着,冷眼旁观,同样姿态的还有他的侄子,杜思哲。   本是随意的闲聊,但突然说话的众人声音就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目光不约而同地朝一个方向看过去,因为韩伟邦刚刚提高嗓门问了安染一个无比奇怪的问题:“你父亲是谁?你母亲又是谁?”   一屋子人都因为他这问题而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奇地望着这两人,安染也显然是被他这严肃的语气吓到了,黑葡萄一般的眼珠子愣愣盯着他的方向,忘记了回答。   整个客厅里要说有谁是例外,除了杜珉南之外,恐怕就是蒋氏父子。   蒋贤重没事人一样地逗弄着怀里的孙子,淡定异常,蒋晨浩则立马为身边人解除困境——   “韩伯伯,安染的爸爸是前市医院主治大夫,安牧年,四年前已经去世了。”   他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响起,无比清淡,眼睛直勾勾看着安染,不经意间扭过头来,视线扫过,便发现杜珉南正探寻的目光看着自己,眉头不自觉地微微皱着。   蒋晨浩和他对视片刻,随后,温润无害地一笑,很快地转移了视线。   这一群人又话不投机地胡乱聊了一会儿,管家来通知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大家便移驾围坐到桌边吃饭。   饭菜很丰盛,除去韩茉儿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到安染和蒋晨浩之间的关系这个小插曲,大家吃的也算开心。   杜珉南在注视着安染的时候,目光不小心和蒋晨浩撞上,后者立马一笑,随后不露声色地便开始积极为身边人夹菜:“松子茄鱼,我记得你小时候爱吃,来尝尝。”   安染又是尴尬又是感谢,闷头吃着碗里蒋晨浩夹给她的堆叠老高的菜,对那杜氏叔侄一个冷脸一个直接离席的反应视若无睹。而始作俑者蒋晨浩也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继续夹菜吃饭,有条不紊。   安染吃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悄悄回过头来打量身边人。   蒋晨浩察觉到她略带探究的目光,并无反应,只在她收回视线的后一秒,唇角几不可见地勾了勾,眼里的笑意和黯然几乎同时一闪即逝。   *   杜珉南最先离了席,安染在将满满一碗饭菜解决掉之后,也找了个借口到楼上。   蒋晨浩见此,放下碗筷,趁着这一桌人还继续在餐桌上聊天,找了个借口便一个人慢悠悠地朝客厅踱去。   客厅却不见杜珉南的身影,环顾一圈,蒋晨浩推了大门出去,于是一眼便看到了正抱臂站在门前的那人的背影——高大挺拔,有他那个年纪人该有的成熟,却也有丝毫不输给二十多岁年轻人的英俊。   “杜总裁。”他语气随和地开口,那人果然就回过头来看他,他又微微一笑,笑容在黑暗里璨若星辰,状似随意地问,“怎么一个人到这里躲清闲来了?”   杜珉南没有立马回答,只又回过头来,恢复了初时的动作看着前方,蒋晨浩在他身边停下,也没有再问,于是两人便这么静默则站在廊下,并肩而立。   手臂环在胸前,手指一下一下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手臂,杜珉南黑亮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夜里熠熠生辉,半晌之后,他依旧是只用一个冷漠的侧脸面对身边人,却长眉微敛的开了口,似在回答他刚才的问题:“蒋先生还不是找来了?”   听出他这语气里的不善之意,蒋晨浩只愣了一秒,便很快化作豁然一笑,温和地回答他:“特地来找,自然找得到。”   他这话,语气随和却也真诚,是说了心里话,杜珉南不由得偏过脸来看他,探究的眼神。   他是有话想说?正好,他也有话想要问,知道彼此都不是婆婆妈妈的人,杜珉南就直接了当地开了口,询问道:“找我有事?”   蒋晨浩却是依旧目不斜视,唇角微微上扬,勾起的弧度异常和煦,淡淡回答:“我知道,杜总裁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我亦不是,所以——”   他顿了顿,扭过头来,对上杜珉南的视线,“我就直接这么问吧,杜总裁和小染,是什么关系?”   杜珉南有些意外他会问的这样直接,但稍微一想,又觉得这也是在情理之中,目光灼灼地望住他,像是在宣誓主权一样,语气执拗地坚定而平静开了口:“她是我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啊,这些天都会晚更,不会弃坑的,放心~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杜珉南番外1)   蒋晨浩就笑了,笑意清浅,与他对视,目光毫不畏惧:“杜总裁的女人,恐怕不在少数,不知小染属于你的哪一类女人?”   杜珉南静静听着他尖锐的问题,却是抓他这一番话的重点抓得有些奇异——   小染,他对安染的那两个字称呼,喊得还真是亲昵……也是,连安染自己都承认他们亲梅竹马的关系,他现在这么喊她,确实无可厚非。   可是,无可厚非并不代表他杜珉南就能接受!   他心里立马就明显感到不痛快,有些无礼地轻嗤了一声,扭过头不再看蒋晨浩,语气也跟着冰冷起来:“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与蒋先生有什么关系?”   蒋晨浩看起来却是对他的不善语气并不在意,依旧笑得云淡风轻,自然而然地就开了口:“当然有关系,若是小染只是杜总裁一干女人中普通的一个,那我也就没必要顾忌什么……”   “杜总裁应该已经看出来了吧——我也从来不想瞒着你,那我现在就直说了,我喜欢小染,很喜欢,喜欢到可以不介意她的一切过去与现在,只要未来她愿意接受我,那我就一定会……”   “闭嘴!”他话没说完,就被杜珉南突然爆发出来的一声呵斥打断。彼人见他脸上是淡淡却又毫不遮掩的憧憬表情,手不受控制地就紧握成拳,对他怒目相瞪。   他眼里已然染上一层暴虐的猩红之色,说出的话也几近咬牙切齿:“她是我的女人,这一辈子都是,别的男人,我不管他是谁,都休想染指她的一根毫毛,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   蒋晨浩还从来没有见过杜珉南这样,要知道,杜总裁从来都是喜怒不行于色的,不管是在谈公事时还是在私下里见到他,都是这样。   唯一的两次例外,一次是上次他携安染去餐厅吃饭与他和他太太偶遇,吃完饭回去的路上,他突然就横车拦下正离开的他们,不管不顾地当着他的面将安染从他的车上拉扯了下来……   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马路上,盯着他们车离开的方向注视了好久,心里有惊讶也有好奇,更有赤、裸裸的不好预感,杜珉南竟然也会有这样情绪失控的时候……   要说还有第二次,那便是现在了,连他都能豪不费力看出他心中的暴怒情绪,他明显是恨极了他,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咬死他……这可不是平时的杜总裁会做出的事情,将自己的情绪轻易展现在敌手面前,这样简单的错误,怎么看都不像是玩商场游戏的好手杜珉南会犯的。   杜珉南却是无心去猜测蒋晨浩在看到他这样的反应之后,心里会产生的想法。   他只知道自己简直快要被气疯了!这个叫蒋晨浩的男人,还真不愧是和那个不知好歹的小女人一起长大的,都是这么的不知死活!平日里看他总是一副君子如玉的淡然模样,却不想现在竟然会当着他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不是赤、裸裸的挑衅吗?他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到他杜珉南头上动土!   他眼睛紧紧盯住他,目光里有毫不掩饰的嗜血的光芒在闪烁。   蒋晨浩静静听他说完了这一番话,也接收到了他警告意味甚浓的残酷眼神,脸上不在意的笑容不由自主地就渐渐收了,却不是因为心里未生出丝毫惧意——   他双手环到胸前,脸上的表情毫无退缩之意,眉高高挑起,声音也跟着冷了几分:“杜总裁说这话未免太过自私,你难道就从来没有为小染想过?”   他从来没有为那个小女人想过……   蒋晨浩突然蹦出来这样一句不着边际的质问,让杜珉南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听得出来,他这话明显是有所指的,但他究竟是指的什么?杜珉南手依旧紧握在身侧,目光灼灼地望住蒋晨浩,仿佛只要下一秒后者敢说出什么唐突触犯的话来,他眼里的怒火就会立刻将他整个人燃成灰烬。   蒋晨浩却是视若无睹,依然保持着悠闲有风度的姿态,迈开脚步慢悠悠的往前走一步,只留给杜珉南一个冷漠决然的背影,在他紧紧相随的目光里就这么淡定地开了口:“你想要将小染的一辈子握在手里,可你有考虑过小染的想法吗?你有没有想过,她是不是就愿意这样一辈子留在你身边?”   他一口气大胆地对杜珉南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话音一落,便忍不住暗自叹一口气,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张清纯漂亮的脸蛋,和记忆里那个下午的阳光里那张带着泪珠却强忍着不哭泣的小脸渐渐重叠……那是被他收藏在心里最深处的柔软,一旦触碰,那奇异的情愫便如流水般绵延不绝地从心底流泻出来。   但世事偏偏如此讽刺,讽刺得简直可悲,他就算再不舍得对记忆里那一段青少年时代的美好过去放手,又能怎样?他改变不了一切都已经时过境迁的事实,也欺骗不了自己,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早已经不是十八岁的蒋晨浩,他和她已经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那无忧无虑的时光。   她心里住进了别的男人,即便是在自己怀里翩然起舞的时候,也无法做到完全专心,因为惦记着那个人,而目光时不时地就朝那个人所在的方向看过去……而他,也不可能和她在一起,他遇见了阿May,又有了安至,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帮着她争取那一份她所期盼的幸福。   “杜总裁。”他收回纷乱的思绪,倏地转身过来看身后的男人,动作干脆利落,表情亦是决绝,“你若不爱她,就请放了她,她是一个好女孩,值得一个男人全身心地对她好,而不是只将她视为众多环绕在身边的女人之一。”   蒋晨浩的话,语气坚决,内容掷地有声而又切中要害,在被杜珉南听在耳里的一瞬间,也顺便就拨动了他心里的那根弦,他被他这突兀又尖锐的话提醒,一时间,怔愣在原地,忘记了自己该有所反应。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一心想要将她留在身边,这念头随着他知晓了她并不是他仇人女人的真实身份而变得更加强烈,他觉得自己已经扫除了和她在一起道路上的最大障碍,既然她不是他的仇人,那他也就再也不用担心他们在一起说不过去……   可是,他却从头至尾都没有考虑过一点,她是否就真的如他所想那般乖顺,会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   这个问题,就目前而言,他还真给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来。   他能明显感受到她对自己态度的变化,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上,她对他似乎都已经不再像初时那样抗拒,他们之间的关系在这半年来一直不断有所好转,她给他的冷脸越来越少,活泼生动的表情越来越多……   一切现象都说明,她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讨厌他憎恨他,可是,光这些也并不足以得出她就愿意留在他身边的结论啊。   她不抗拒,并不代表她心里就已经心甘情愿地接受了,更何况,她可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能够透露出她已经接受了他、愿意留在他身边的态度的只言片语……她对他,也只是没那么厌恶憎恨而已,而她更确切的心思,就凭手头的信息,他还不足以揣测出来。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从来没有好好去了解过那个小女人的心思,他一味地沉浸于自己主观的意愿中,因为深切地知道自己爱她,便下意识地默认了她也愿意留在他身边。   他是被爱情蒙蔽了眼睛,也是被自己一贯的霸道作风主导了思维,所以才会有这样听起来就很荒谬的臆断。   他差点就忘了,那个小女人可和他身边的所有其他女人都不同——那些女人可以被他轻易地征服,决定他和她们之间是合是离关系的唯一因素就是他的意愿,但那个小女人不同,他们要在一起,最关键的不是看他愿不愿意接受她,而是看她愿不愿意接受他……   天哪,这真是一个可怕又残酷的真相,他堂堂杜氏总裁杜珉南,什么时候竟沦落到这样被动的境地……哎,只要是和那个小女人扯上一星半点关系的问题,都叫他分外头疼,这个也不例外。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在他和她的关系里,从来,处于下风的都是他杜珉南,谁先爱上,谁就输了,这句话,他到现在才算有了切身体会,才算明白其中含义。   可不是吗,你看,她对他的态度这样半死不活,叫他看不清楚,他却是一个人单方面的满腔热情,为了她而变得不像平日的自己。   平日那个沉稳果决的杜珉南,会因为杜思哲将一叠印有他带着情人去买衣服情景的照片甩到他面前、跟他争执吵闹,甚至最后离家出走,而心里郁结难纾到半夜拉上自己唯一的好友去酒吧喝酒?喝到烂醉不省人事,最后还是由好友开车送才总算是回到了半山别墅?   显然不会。   若是往日的那个杜珉南,在这样的事情一发生之后,第一反应便是立马与这照片上的女人断绝联系,以挽救和自己亲侄子、也是杜氏正统继承人之间的关系,毕竟这才是理智的、正确的做法。   可是当这件事的主角变成了那个小女人,事情的发展态势就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女人和事业孰轻孰重?这个问题,他心中的理想答案,竟是被那个叫安染的女人给打破了。   不仅如此——   若是往日的那个杜珉南,在知道自己错误囚禁伤害了一个无辜的女孩子整整两年时间之后,会依然不折手段地要将她留在身边?   显然也不会,他虽然冷酷狠绝,却还不至于无耻,至少在发现自己做错了这样的事情之后,毫无疑问会立马放了这个女孩,尽力去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不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   但现在,这情况再一次被那个叫安染的女人给打破了……   这个该死的女人,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她?爱到现在,爱得面目全非的残忍。   杜珉南突然之间就想通了,他算是毁了,毁在这个叫安染的女人手里。   是她逼他的,是她,这个清纯美好得如同天使、却偏偏对他残忍得如同魔鬼一般的女人,就快要毁了他杜珉南这个人!   好吧,既然他无法掌控她的心思,甚至很有可能他在她心中还很不堪,既然他目前只有用卑鄙的手段才能留住她在他身边,那我他愿意永远身在黑暗的地狱,将自己的灵魂交付魔鬼,永生不得解脱。   他已经决定了,不管她愿不愿意,他都要她留在身边。   什么“为了她的幸福,就该放了她让她去过她想过的生活”一类堂而皇之的说法,都让它们见鬼去吧!他杜珉南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个正人君子。   商场上的人都知道他的残忍冷血,而爱情也是他见过的这世上最冷酷无情、最叫人痛苦的东西,既然她让他这个冷血残忍的人陷入了冷酷、叫人心痛的爱情之中,那就该做好为此付出代价的准备!   她这辈子都别想脱离他的魔爪了,即便是要下十八层地狱,他也绝不会放开她的手!   这么一想,他的心似乎瞬间就通透了,也一下子就豁然了,这么久以来,他竟是第一次感到这么轻松,这感觉,前所未有。   再次抬起头来面对面前这个小自己足有十岁、和她无比般配的男人义正言辞的话语,他的声音和表情都跟着染上了极致的冷酷与决然:“我不会放了她,既然蒋先生不是我,就请不要对我如何看她、如何想她、如何对待她的事妄下定论!我可以保证,自己绝不会伤害她分毫,会尽全力去保护她,而你若是真为了她好……”   说到这里,他故意拖长了音调,目光灼灼,仿佛想要直直望进蒋晨浩心里,“就请保守她身世的秘密,最好永远不要让她知道这件事,这么残忍的事实对她来说有怎样巨大的意义,蒋先生作为她的发小,应该比我更加清楚。”   他语气无比平静地说完了最后一个字,话音落下好久,都没有得到对面的人的任何回应。他抬头,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在看到对面人脸上难以抑制的不可置信表情时,便知道自己这一把是猜对了。   果然,蒋晨浩早就知道这一切,果然,他比自己知道的还要多,这其中很有可能就包括,他父亲蒋贤重为了报仇而采取的具体措施……   一瞬间,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就联想到今天上午刚刚收到那份关于韩氏集团正面临财务危机的情报,他不得不开始怀疑,在商场上一向以仁德服人的蒋贤重,这一次,在韩氏面临的危机中,又是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蒋晨浩是真被杜珉南最后突然说出来的这句话给震惊到了,他怎么都没想到,除了他和父亲蒋贤重之后,这世上竟还有一个人也对安染的身世了解的一清二楚,而这个人,竟然是杜珉南。   杜珉南会知道这一切,除了是为了安染,他竟是再也无法为他找到一个合适的解释理由。   杜珉南对安染的心究竟有多少?单是从他要求自己帮着保守安染身世这件事上,就足以看出一些苗头来。   同样身为男人,他再明白不过杜珉南对女人的心态,就和彼时远在大洋彼岸的纽约的他一样,这个事业比他更成功、地位比他更高高在上的男人,对女人该是从来不上心的吧,否则,又何来那些商圈里人人都知道却避而不谈的关于杜珉南的桃色绯闻?   可是现在,他又偏偏知道了,这个叫杜珉南的男人,为了安染,竟愿意在他这样一个算不上熟识的人说出“我会尽全力去保护她”这样的话,甚至将安染的身世都了解得一清二楚,还这样真诚的语气请他保守这个秘密。   他还是那个在商场上以手腕强硬、冷血无情著称的杜氏总裁杜珉南吗?这些事,怎么看都不像是他能做得出来的……   别说想象不到了,就算现在已经亲耳听到这话从杜珉南本人嘴里说出来,蒋晨浩都还是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深刻地明白,要做到这一切对杜珉南来说有多不容易,而他竟能为了安染真就做出来了,他牺牲至此,卑微至此,你叫一直默默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切发生的他还怎么睁眼说瞎话,大声说出口,杜珉南不爱安染?   蒋晨浩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里似乎一下子就空了,但同时,似乎也一下子就跟着轻松了。   放手吧,就这样放手吧,在一边默默关注着她,祝福她,也不一定就比现在这样胡乱搀和效果差……他一遍遍这么告诉自己,心也就跟着坚定了起来。   他直面这个长自己十岁、却显然是已经走进了自己所珍爱的女孩的心里的男人,没有一丝嫉妒或怨恨,就这么语气淡然地开口,问出了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得知这一段陈年往事,就算是开始关注,也总得有个原因,而他对安染身世的怀疑又究竟是从何而来?   杜珉南对他这个问题并没有太多的意外,沉吟片刻后,坦然回答他:“那天在她那里看到那个带着她和她母亲照片金属挂饰,我对她母亲的去世原因便产生了怀疑,一路顺藤摸瓜,很快就知道了这整件事。”   他话音停下,蒋晨浩若有所思地点头,却在这时又听杜珉南在耳边补充了一句,语气是如同处理公事一般的严肃:“令尊的心思,应该没有人比你更加清楚,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是真为了她好,就不该将这件事让她知道。”   杜珉南也不是个喜欢费唇舌的人,说完这一句,在原地又默默无语地注视了正低头沉思的蒋晨浩片刻,随后抛下一句:“你处理好这件事便是对她最大的好,我们之间的事情,无需外人费心。”说完,便毅然决然地转身往屋里走去。   蒋晨浩目光直直追随着他挺拔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平静无波,心里的苦涩却似烟雾一般弥漫开来……   他清楚地听到了他将“外人”两个字刻意咬重,心里觉得那么不痛快,却也无能为力。   也是,感情的事,从来都只与两位主人公有关,就比如安染和杜珉南之间的事,即便他是安染的发小,充其量也不过就是杜珉南口中的“外人”,他确实是有资格这样说的。   蒋晨浩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已经到了该放手的时候。   杜珉南对安染的心,他今天算是已经探到了,而安染对杜珉南的感情也毋庸置疑,这两人心里都挂念着彼此,他作为她的发小,再进一步最多也就是她现在的朋友,还有什么好放不下心?又有什么必要继续干涉下去?   这本就不是他该管的范围,更何况,他蒋晨浩也从来不是个闲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杜珉南说得很对,只要保守好那个秘密,这就是他力所能及的对她最大的好。   今晚父亲有意无意地提醒了韩伟邦安染姓氏的特殊性,看来,他也是时候该做些什么来阻止一切的发生。   十年前,他为了保护这个秘密不暴露在阳光下而离开,甚至因此而痛失一生所爱;十年后,他回来了,却黯然发现,他深爱的女孩心里已经驻进了别的男人。   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挽回,命运的轨迹既然已经过了那个分叉口,那么他的选择也就无法改变,他现在唯一能做、唯一该做的,不过是守住十年前离开的初衷,为她保持一份虚假却简单纯净的生活环境。   她的幸福,不正是他一直以来最在意的吗?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杜珉南番外1)   他们又回到了屋里,一前一后,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刚才还在吃饭的那一群人现在已经又移驾到客厅沙发上坐着聊天,他们俩便自然而然地入座。   过了一会儿,安染也下楼来了,蒋晨浩热情地拉她加入,她只是无声地跟在他身后,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又有些隐约可见的不自在。   就这么和平地聊了一会儿,韩茉儿将话题转移到奢侈品上,在跟白心妍热心推荐PRADA夏季款时,后者状似无意地就提到了上次在餐厅看到的安染和蒋晨浩走在一起时所穿的那件性感小礼裙。   这话一说出口,杜珉南本来是默默坐在了一边只听不发表意见,此刻心里立即有浓烈的不悦情绪涌来,只要想到上次她在别的男人怀里那副性感可爱的模样,他就忍不住醋意翻腾。   安染被白心妍问得哑口无言烟,似乎能察觉到他的怒火一般,目光有些怯怯的掠过他身上,他一下子就被她这可怜又柔弱的眼神蛊惑,觉得白心妍故意挑事的做法是这么的过分,刷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冷冷抛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他这做法显然是不给杜太太丝毫面子,别说当事人了,就连包括安染在内的在场的其他人都立马被惊住,他却是置若罔闻,一口气走出了蒋家别墅,到了门口的花园才停了下来。   门在他身后合上,他不知道被他抛下的那满满一屋子人究竟是怎么样了,也许,根本就还和他离开时一个样,目瞪口呆,但他已经顾及不上、也不愿意去顾及。   他没有跟白心妍计较照片的事情,就是因为看在她好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的份上,但若是这叫她产生了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伤害为难安染的错觉,那他杜珉南刚才抛下她而去的做法就明明白白告诉她,他身边的任何女人、包括她都休想有这样的特权!   他也只是个普通男人,不管这么做是不是考虑得不够全面,又或者不够仁义、不够公正,他都要尽全力保护自己所爱的女人。   在清凉夜风里静静站了一会儿,他心里的怒火似乎被吹散了一些,找回了理智,他便立马拿出手机来给那个小女人发短信,他想见她,从今晚她一到场就想,现在更是一秒都等不下去了。   让他甚满意的是,很快,那小女人便按照他吩咐的乖乖出来了,但同时,几乎就在那厚重的雕花木门关上的前一秒,他听到了韩茉儿的惊呼声从门缝里传出来:“思哲,你怎么把杯子捏碎了!”   他的心咯噔一下,不知是何滋味,杜思哲应该已经推断出安染是被他喊出来了吧,他能深切地体会到他此刻心中的暴怒与忿恨,对这个非亲生的侄子,他心里多少还是感到有一些亏欠的。   但那感觉在他看到那小女人身体扑到门上、对屋里杜思哲的情况无比关心的一瞬间就立马烟消云散,下一秒,强烈的占有欲使他大步走到她身边,拉了她的手臂便强势地转身往外走。   *   他将那小女人送回别墅,又立马调转车头回去另一个“家”,天知道他有多想今晚就留在别墅里陪着她,可是他不能,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那件事情,这么多年下来了,以前他都从来没有考虑过,但是现在,随着他渐渐看清楚自己对她的心,他觉得自己不得不开始认真考虑了,一旦认真考虑,便觉得有必要加快进度、尽快解决。   他清楚地记得今晚那小女人一脸认真表情地问了他那样的问题,关于他,她,和他太太之间的关系。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在那个小女人心里对他的事情从来都是不上心的,不管他跟什么女人在一起,名正言顺的也好、逢场作戏的也罢,她都不在意。   可是今晚她的问题却明明白白地显示了,身世并非如此,事实上她很在意,也许连她自己都尚未察觉到吧,但她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娇嗔的表情,都有力地显示了,她已经开始在意自己只是他情人的身份问题。   她的问题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直问得他哑口无言,想想,其实她说的很对,他一直在霸道地要求着她只属于自己,不许和别的男人有一丝一毫的联系,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又是怎么对她的?是不是也做到了身边只有她一个女人?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众所周知,他杜珉南家有娇妻,在公众视线里还一直保持着好好先生的形象,将心比心,换位思考,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这样对她而言是多么的不公平。   他心里暗暗觉得有些无奈,他可真算是栽在这个叫安染的小女人手上了,不仅为了她破了那么多次例不说,现在连思考问题都开始不由自主地站在她的角度、为她考虑,这是以前那个杜珉南怎么都不可能做到的。   她开始在意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的身份,开始心有不甘,说明她已经开始在意他,他是感到开心的,可同时也忍不住头疼。   他还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人家不把他放在心上的时候,他眼巴巴盼着人家缠着他、吃他的醋,现在人家真这么做了,他才知道这事儿有多麻烦。   可若要真拿这两者相比较,他还是更宁愿她缠着他、吃他的醋,因为,现在他,只要一想起那小女人在下车前的最后一秒特意回过头来问他的那句:“你今晚在这儿过夜么?”他心里就忍不住涌上浓浓的甜,甜得足以盖过任何头疼。   她竟然希望他留在她那里过夜,这还是第一次他从她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快乐的情绪就这么随着她的一句话而在心里爆炸开来,他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她在说这句话时眼神里流露出的渴望,那样的娇媚动人,简直就快要将他的一颗心融化了……   哎,只能说,凡是和那个女人扯上关系的事,就没有一件是不叫他纠结的,只要是在她面前,他就没办法做回平日里那个雷厉风行、冷血决绝的杜珉南。   这该叫什么呢,甜蜜的辛苦?看起来还真是这样……   他一个人默默地想,嘴角不由得弯弯扬起,可惜她此刻没有去看一眼那前方上的后车镜,否则他就一定会发现,自己此刻脸上的温柔神情简直足以叫任何一个女人被吸引到其中直至溺毙。   *   车子在杜家别墅门口停下,他一眼就看到一楼客厅的灯还亮着,不出所料,他的太太还没睡。他将车子开进车库里,今晚是不预备再出去了,停了车便下车往门口走。   门铃响了两声之后,家里的老管家匆匆忙忙地赶来开门,急忙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先生回来了。”又立马很会察言观色地提醒他,“太太还没睡,正在客厅沙发上等着您呢。”   他只看了管家一眼,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就一言不发地绕过他往屋里去了。   客厅里,远远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端坐在沙发上,脸上却是没了平日里温婉的笑容,一脸疲倦与茫然。   相处也有将近十年了吧,但他还是第一见到她这副模样,要说心里一点心疼都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毕竟人非草木,又怎么可能这般无情呢?   他放轻步子走到她身边,直到紧挨着她身边坐下,她这才被惊了一下,转过头来看他,脸上的表情却依然是有些木楞的。   “你回来啦……”她呐呐地开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忽的好似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就要往卫生间走,一边走一边语气焦急又小声地说着,“你先坐一会儿,我、我没想到你今晚还会回来的,刚才不小心让沙子眯了眼睛,就流了些眼泪,这会儿脸上的妆该是全花了吧,我去补个妆先……”   “别走。”他立马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言简意赅地说。   她的脚步立马就停下来了,却还是没有转过身来,依然背对着他,背部弧线明显是僵硬的。于是他又接着开口,语气和煦地补充道:“放心吧,妆没花,很漂亮,你陪着我说会儿话吧……”   话音软软地落下,她的眼睛才止住泪水不久,这会儿就又控制不住地湿润起来了,她手抬起来极快地抹去眼角的泪水,待转过身来面对他时,已经换上了昔日一样贤淑温婉的笑容,点点头,温柔地开口:“好,我陪你。”   杜珉南见她总算是露出了今晚在他面前的第一个笑容,唇角不由得就微微抬起,心里的愧疚情绪似乎也跟着减轻了一些。   什么眼睛里进了沙子,他又不像三岁小孩子那么好骗,又怎么会不明白她的心思?   她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对他的一切喜好厌恶都了如指掌,因此自然也就知道他最讨厌女人泪水的怪癖,这么多年了,她都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哭过,不管是遇上了怎样不开心的事情都自己一个人强忍着,甚至连这次也不例外……   她这份贴心的温柔,叫他怎能不感动?他轻轻搂住紧挨着自己身边坐下的她,她也就温顺地将脑袋搁在他肩上,像寻常夫妻一样。   他想要笑,但那笑意却是苦涩到了心里,在这一刻,他从心底深处,深深的同情她,不是嘲笑,不是讥讽,是真的真的同情,疼到骨子里的同情。   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傻女人,好到他愿意为了报答她从前对他的恩情而娶她,傻到他这么多年都不忍心让她无爱承欢坚持着不碰她,因为他在心里真真切切地为她感到心疼。   可同时,他又忍不住觉得她是这么的可怜。   你看,就算她日复一日地为了改善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而在他面前委屈求全,连哭泣的模样都坚持不让他看到,就因为知道他不喜欢……   可到头来又能怎样?他此刻还不是心里对她只有满满的怜惜,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爱?甚至就连明知道她是在自己面前强忍着眼泪,他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的,也是另一个女人时常就在自己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   印象里,那个小女人是那么的爱哭,他就从来没见过像她那样爱哭的女人。   就说上一次吧,她被他半路从蒋晨浩的车上抢下来,那件事份明就是她故意惹怒他在先,她倒好,还没等他责问,就自己一个人先委屈地哭得稀里哗啦,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而他将她哭得没完没了、难得的娇滴滴的模样看在眼里,心里竟没有产生丝毫平日对女人哭泣的厌恶之情,唯一想的就是将她一把搂进怀里,将她哄得停止哭泣,若真做到了,他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满足。   于是直到那时他才发现,其实从来他都不是厌恶所有的女人哭泣,他也有不厌恶的,只不过这不厌恶是只属于那个叫安染的女人的特权。   思绪似乎飘得有些远了,他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的手臂正搂在怀里人的肩上,于是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安抚,她就很善解人意地抬起头来看他,脑袋从原本倚着的他的肩膀上撤离。   他也扭过头去看她,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眶,心里有浓浓的不忍,但这不忍的情绪终究没能持续下去,在他想起那个小女人今晚跟他说的那一番带着明显不甘的话语时,便土崩瓦解。   他低头望住她,深深地凝视后,就这么淡淡地开口:“心妍,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他的语气是那么的平静,不论是眼神还是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一丝丝的波动,却叫听这话的人心立马就不受控制地揪了起来。   她连思考都忘了,下意识地一把推了他的怀抱想要站起来,但却被他抢先一步再次握住肩膀,按坐在原地。   她就笑了,笑得那么僵硬,眼里闪烁着晶莹,目光飘忽的没有勇气直视他,慌乱中喃喃说着:“珉南,你忙了一整天,这会儿刚回来该是很累了吧,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帮你泡咖啡……”说着又开始在他手中挣扎,却是徒劳无功,不管她怎么用力试图挣脱他的手,他都是纹丝不动,手一丝一毫都不肯松开她。   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焦急,又这么拼命挣扎了一会儿,见自己的力气在他面前根本毫无作用,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   她伸手极快的胡乱抹去,但那眼泪就像调皮的孩子一样,不断地往外冒,不论她怎么抹都抹不尽,反而越来越多……最后,她气急败坏,干脆两只手捂住脸埋着头不敢面对他,就这么无声地哭泣起来。   他见此,心里不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打算就这样放弃,他深切地明白自己不能再这么犹豫下去,就算现在不说,以后早晚也会有一天要说出来,到那时,拖得时间更久,对她的伤害只会变得更深。   “心妍,你听我说……这件事,其实我早该跟你说清楚的,现在,希望还来得及。”   他的语气依旧是无比的平静,听在白心妍耳里,却是平静得残忍,简直像一把刀,把她的一颗心就这么活生生地割开了。   她想要捂住耳朵,想要拼命摇头,想要大声告诉他,她不想知道这一切,一点都不想知道,求他别说,什么都别说下去!她宁愿做一只将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也不愿意直面这残酷的现实……   可她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做,就如同她已经放弃了在他手里的挣扎一样,因为知道自己的力气不是他的对手,也因为明白,该来的早晚要来,逃避不是办法。   她就连鸵鸟都再也伪装不下去了。不好的预感维持了这么久,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天,他要跟她挑明一切。   有什么似乎正随着他的话从她的灵魂上一点点抽离,她全身僵硬,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他的刚才说的话还在她耳边不断地回旋,又被无数倍的放大,简直像魔咒一样,钻进她的脑子里,刺得她生疼……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她强忍着哭泣,但哭声还是听起来那么的撕心裂肺,杜珉南的心也跟着抽搐起来。   他握住她肩膀的手不由自主地就收紧了一些,她靠他更近,突然一下子扑到他的怀中紧紧的抱住他,嘶哑的哭喊:“不要离开我,珉南……我只剩下你一个人在身边,不要离开我……”   他一瞬间觉得心里酸胀的难受,可他不忘记提醒自己,他是杜珉南,不该这么婆婆妈妈,害了自己也害了她,他不能再这样了。   他手掌沿着她的头发滑下来,又贴在她的背上,轻轻的拍了两下,似在哄她:“别哭了,把眼泪擦一下。”   她哽咽着看他,像是一个无助的被人抛弃的孩子,他受不了这样的眼神,就把目光挪开,抽了纸巾递给她,只留给她一个英俊却又冷漠的侧脸。   她渐渐的止住哽咽,不安的望着他。   “我们离婚吧。”他就这么在她凝视的目光里开了口,语气云淡风轻,就像是普通夫妻之间的闲话家常。   于是,这屋子里的空气,在这一瞬间就这么凝固了。   她愣愣地盯着他的侧脸,觉得灵魂已经随着他这样一句话抽离了身体,只剩下一具躯体,行尸走肉一般,她再也活不下去了……   “珉南,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把照片给思哲,我不该这么任性,我再也不会这么做了,你相信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求你,求你了,我跟你保证……”她语带哽咽,声音急切又慌乱,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他看,向他证明自己保证的决心。   他却只是点点头,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淡淡回答:“我不怪你。”   “那你是不是答应我再给我一次机会了?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管你在外头的事情,我再也不管了,只要你别离开我,只要你别再生我的气……”   “心妍。”   他忽然开口,打断她的话,然后转过身,目光像是锐利的剑锋一样逼视着她。   她被他看的无处可遁,却又在他那样的眼神中感觉到惶恐,他想要做什么,他难道真的不准备要她了么?他们结婚将近十年了,十年,十年的感情啊,他竟然能够做到一句话就轻轻松松地了结?   不,她不相信,她不相信他这么狠心……可是,该死的!她说服不了自己。   她没有忘记,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杜珉南,他什么样狠心的事情做不出来?就算他这十年来几乎从来没有过给他冷脸,但……她开始害怕,不由自主的死死的揪住他的衣襟开始发抖。   他却是忽而扯唇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像是冰雪消融的春日,带着淡淡的暖,又带着慵懒的味道:“不管你想要什么作为补偿,我都给你,手续的事情,我会委托律师去办。”   白心妍心口咯噔一声,讶异地望他,喉咙口似乎堵了一口血,浓烈的血腥味,让她快要窒息,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僵硬地在这生冷的空气里响起:“为什么?就为了,那个女人……是不是?”   当年提出结婚的人是他,求婚的人也是他,为什么现在反悔的也是他?钻戒还在她的手指上,他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放在了家里,他对她的承诺呢?答应好的要照顾她一辈子呢?这些话,现在都不算数了是么?就因为,他遇见了那个比她年轻漂亮的女人……   疼痛一阵一阵在心间袭来,她快要喘不上气来,面色发白,手也紧握得指节发白,全身绷直坐在沙发上,已经失去了知觉。   “别问了,我答应过照顾你,我不会食言,只是,不再以夫妻的关系履行这一项诺言,其他的,都不会变。”   “可我不再是你的太太了,你会娶别的女人,对不对?”   他沉默,黑色的眼眸像是黑曜石一样的明亮,可是那里面,再也没有她喜欢的温柔和迁就。   “要是我拒绝呢,你也还是会着手去办离婚的事情,对不对?你现在只是在通知我,而并非征询我的意见,对不对?”   他依旧沉默,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的收紧,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白心妍曾是他最上心、最不愿辜负的人,可是现在,自从他遇见了那个叫安染的女人,他对她这个杜太太就越来越残忍,一发不可收拾。   她低低的笑了起来,她觉得胃又开始痛,她伸手去捂,碰到了无名指上的钻戒,她看到那刺眼的三克拉的钻石,她觉得那是一个可笑的笑话。   她使劲的撸下来,戒指很紧,她不管不顾的向下撸,一根手指都变成了通红,他还是那样沉默的看着她,长长的睫毛遮住他眼底的所有神情,他没有阻止她,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心妍,你别这样……”   “我怎样?”她豁然抬头,戒指被她撸了下来,她伸手砸在他的身上:“还给你,还给你!”   “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没有必要闹成这样……”   他扭脸避开,那戒指落在地板上,一摇一摇的在客厅的大吊灯灯光下璀璨着,她忽而就笑了:“珉南,你心可真狠……”   “你不要想太复杂,我没有说再也不联系,也没有说不再照顾你,我们还像是从前一样,只是少了这一层有名无实的夫妻关系罢了……”   “有名无实的夫妻关系……”她呐呐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冷笑起来,“珉南,你知不知道你究竟有多狠心?你娶了我十年,却连碰都没有碰过我一下,你可知道,这对我来说,是怎样的羞辱?”   “有那个女人,不想跟自己爱的男人真真切切地在一起,就算你不爱我,让我生个你的孩子,那也是好的啊,至少,我可以把自己对你的感情寄托在他身上……可是你不愿意,你连我这一点小小的心愿都不愿意满足,你明明就清楚我的心思,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可是你就是不答应!”   她白着一张脸,冲他喊得大声了,全身都止不住地哆嗦起来。   “你冷静一点。”他看她脸色这样差,终于蹙紧了眉梢出声阻止她再说下去。   “你让我怎么冷静?怎么冷静!”她使劲的捶打他,疯了一样捶他,眼泪已经不是一颗一颗,而变成了一行一行。   “我二十岁就跟你结了婚,我最美好的年华都耗在了你身上,你给了我一个肥皂泡一样虚幻的梦想,现在又亲手戳破它……珉南,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狠心!”   她恨的全身都在发抖,像是在电视上看到的每一个失控的要被丈夫休弃的女人一样,狼狈而又粗鲁,一张脸,不知糊的是眼泪还是鼻涕,连视线都跟着模糊起来。   “我没说不再照顾你!”他愤怒的制住她,什么时候她也变得跟其他女人女人一样麻烦!简直麻烦透顶!   “照顾?谁要你的照顾!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你知道!你比谁都清楚!”她歇斯底里地怒吼。   她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就不能爱一下她?她再不济,三十岁的年龄看起来也是成熟漂亮的!不就是没有那个叫安染的女人年轻!她不明白除此以外自己究竟输在了哪里!   “我怎么对你你难道不清楚?”   “那我怎么对你,你难道又不清楚?”她拼命的推开他,“你现在跟我说离婚,根本就是耍了我整整十年!”   “那一个名分就那么重要?”他也烦躁起来,恨恨的开口。   “重要,当然重要,你知不知女人最渴望的是男人的专心,还有一个温暖的家?”   他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要不是深深明白这一点,他又怎么会特地赶来跟她提离婚?还不就是为了给那个自己心里所爱的女人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一个温暖的家?   他们两人僵持不下。   待许久,他觉得实在是太过于疲累,就坐下来点了一支烟:“先休息去吧,我们改天再谈。”   她沉默下来,这才感觉到手指上尖锐的疼痛,被戒指划伤的地方,疼痛就沿着那伤口一路向上,缓缓的蔓延到心脏那里。   她转过身去,肩膀也佝偻起来,沉默的离开了客厅,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步子上了楼,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杜珉南指尖一抖,慌忙将烟蒂摁灭,手指上已经被烫红了一块,他端坐在那里,长长的沉默,她永远不懂,他爱安染却不爱她,不是因为安染比她年轻漂亮。   比安染更年轻漂亮的也大有人在,他杜珉南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过?他爱她,只是因为她是安染,而他是杜珉南,一旦遇上,便注定爱上,无法自拔。   他紧紧的闭了眼睛,许久之后,他站起来,弯腰,把那一枚钻戒拾起来,他紧紧的握住那一枚钻戒,直到把掌心都铬的疼痛起来。   在商场打拼这么多年,他再明白不过一点:有些东西,在更重要的东西面前,只有被牺牲掉。   她刚才那一番话,恰恰提醒了他,他不能再这样将安染藏着掖着,这样实在对不起她。   他已经曾经因为误将她认作仇人的女人而将她那么深的伤害过一次,以后,不管是用什么手段,不管是会伤害到谁,他都不能再让这个女人受苦!   作者有话要说:安染的身世会在蒋晨浩的第二篇番外里具体写清楚的啊,也就是杜珉南番外之后~~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杜珉南番外1)   白太太病了一场,闷在家里睡了三天,身子才好转,期间杜珉南回来过几次,来看了她,嘱咐她安心的养病,而她没有理会。   她逼着自己不理他,不去想他,不要再爱他,可是她做不到,她整夜整夜的坐在家里,等着他回来,可是,他已经彻底的变了。   他之前每天都会回家陪她,可是现在,她一周顶多见他两次。   难过吧,是真的难过,可是她早就已经一头栽进去了,无法自拔。   她彻夜彻夜的失眠,然后早晨起来时,就看到镜子里像女鬼一样形容枯槁的自己,她感觉自己正在迅速的枯萎,可是已经没有人来心疼她。   她其实总会偷偷的跟踪他,就算生病那几天,自己起不了床了,也会拜托他在公司的秘书Kitty帮忙留意,于是很快,Kitty就告诉了她一个坏消息——那女人竟然明目张胆地跑到他办公室去找他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全身毫无力气地靠在床头,床头柜上还放着胶囊和水杯,Kitty的这一句话叫她放在被子下的那只手立马死死握住了床单,指甲被折得生疼,怕是要断了。   她迫不及待地问Kitty结果怎么样,Kitty含糊其词,说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看到那女人从总裁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像是丢了魂。   她一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那个叫安染的狐狸精,大概是已经知道杜思哲收到照片的事了吧,难怪会什么都顾不上了,失魂落魄地跑去杜氏找他。   好,好,真好……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她心里的阴暗情绪如野草一样疯狂滋长起来,一想到Kitty所描述的那个女人的模样:脸色不好,脚步虚浮,就感到说不出的大快人心。   和,真是可惜,她没能亲眼看到那女人当时那模样,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敢跑去办公室质问杜珉南,那场面,想来该是很有趣……   她一个人暗暗地想着,唇角不由自主地就勾起了一抹森冷的笑。   可是下一秒,Kitty就又在电话那头补充道:“我以为她是被杜总赶了出去,但是不想,没出几分钟,杜总就也出了门,走的很急,就连我大声喊外头正在下雨提醒他带伞,他都没有理会……”   Kitty的声音很不解,却在电话这头也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丝不对劲,于是,在连喊了几声喂却无人回应之后,便渐渐地识相地噤了声,不敢再多嘴。   电话这头人的笑容因为她这一句话立马僵在了唇角,头顶如遭雷击。   他匆忙跑出去,是冒雨追那个女人去了吗?   不,这怎么可能……她直摇头,他可是杜珉南啊,再怎么迷恋一个女人的年轻美貌,也不可能荒唐到做出放下自己的身段、放下公司的事情,这绝对不是她认识的杜珉南所会做出的事情!   他想要说服自己,可是越想,不但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慰藉,反倒觉得越揪心。   要是、万一他真的这么做了呢……她在心里小心翼翼地问自己,但一问完,就立马不敢再想下去。   她想不出个答案,又或者说,是怎么都不愿意去相信那个残忍的答案,只觉得心如刀割,想得越久,眼泪就不断往下流得越多。   *   杜珉南已经有很多晚没有去过半山别墅,也没有回家,这些天以来,他每晚都是在公司睡的,因为只有在那里,他的内心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他不想回家,因为不想回去看家里那位太太伤心欲绝、眼泪流成河的模样,却也无法去半山别墅,要他刚跟自己的妻子提出离婚,就立马转而去和别的女人开心快乐,他实在做不出来。   再加上,那小女人最近频繁地干呕,光是在他面前就有好几次,他不得不开始怀疑,她是不是怀孕了。   连他都想到了这一点,但那个蠢女人自己却是一副毫无知觉的模样,还傻傻地告诉他自己是胃炎犯了……   保险起见,他带她去医院做了大大小小一堆检查。   而最后一份检查报告,在今早医生打电话给他之后,他便特地开车去了医院拿,结果并不出所料,报告内容显示,那个小女人,真的怀孕了,怀上了他的孩子。   她有了他的孩子,他要做爸爸了……   这么多年以来,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他感到那么的开心,这是他生命里的第一个孩子,现在正安然躺在他这辈子唯一挚爱的女人肚子里……   多么美满,美满到让他觉得自己简直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男人,这个孩子的到来,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家的温暖。   不用说,这个孩子,他是一定要那小女人生下来的,不管将要用到什么办法,不择手段也好,威逼利诱也罢,在这件事上他是绝对不会退让的!   但一旦等到刚得知这个消息时的激动开心劲儿过去了,他心里又忍不住地开始考虑一些更加现实的问题,比如,她怀了他孩子,这本是件让他无比欣喜的事情,只是,这孩子似乎来的有些不是时候。   他门之间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他才刚开始着手去办和他太太离婚的事,而她甚至对他提出离婚又将要娶她的事还毫不知情,因为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告诉她。   他是明确了自己对她的心了,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这辈子要是再娶妻,那人便只能是她。可是她呢?他能感觉到她也是在意自己的,可关键问题是,那女人倔到了骨子里,到现在都还不愿意直面自己的内心……   她就是不愿意承认,就是要自欺欺人,你有她什么法子?他不想看她不情不愿地跟了自己。   当然,麻烦事儿从来不止这些,还有就是他那不省心的侄子杜思哲,也就是她的好友。   那小子胆子还真是够大,要不是很早他就暗中派人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恐怕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那小子竟然暗中勾结了杜氏董事局里那一帮甚为看重血脉门第的老顽固,打算将他拉下台……   他不得不感叹,后生可畏,但同时也忍不住发自肺腑地说一句,现在的年轻人,就是爱冲动。   杜思哲这么做,根本就是挑明了要把他这个二叔往绝路上逼,这小子始终还是太嫩,缺少经验,也缺乏心机,真就傻傻以为董事局那群老东西是全心全意站在他那一边……   他这样鲁莽冲动,太过锋芒毕露,实在算不上一件好事,越是锋利的宝剑,就越是该用其貌不扬的剑鞘掩藏住自己,他还太年轻,不明白这个道理。   要是明白,想必他就不会选择这么做,要知道,他杜珉南,从来都不是个会坐以待毙的人。他既然事情都做到了这份上,就该想到很有可能要为自己狂妄的野心付出代价。   杜思哲做事情的手腕始终和他还是没法比,想要扳倒这小子,对杜珉南而言根本算不上难事,其实最叫他犯难的是,他处理杜思哲,却还得顾及着她。   只要一想到她在得知他那样对杜思哲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他就觉得一阵阵的头疼。   女人,就是这么的愚蠢麻烦,在不该仁慈的时候有妇人之仁,而对着深爱自己的人,却又总是在牙尖嘴利间毫无意识地施展着残忍……他爱上的这一个,就是个会这么做的典型。   他一直都觉得,她为了杜思哲而怪他的做法根本就是毫无理由的,但同时,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着了魔一般的,就因为顾及着她的感受,而不愿意按照原来想的那样冷酷决绝地对待杜思哲。   要知道,给自己留下后患可从来不是他杜珉南的作风,斩草除根才是,但这一切,偏就被她改变了。   她倒好,不管他为她做了多少违心事,改变了多少重要决定,她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对着他不是牙尖嘴利都是苦大仇深……   他手揉一揉太阳穴,试图赶走纷乱的思绪,打开办公桌上的文件继续开始签起字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最近工作时走神的时间是越来越多了,再这样下去,还得了?   心烦意乱间,办公室的门突然间就被人推开了,秘书Kitty的一声惊呼:“小姐,你不能进去!”就这样极快的被关在了门外。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朝门口方向望去,便看见站在门口的那个小女人,她似乎走得很急,胸口还在急促地起伏着,望着他的眼神里包含着各种情绪:愤怒、失望、压抑……   她这副样子叫他有些措手不及,但一秒的怔愣后,又立马就猜到了她此举何为。   是知道杜思哲的事情了吧……他早就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况且,除了这件事,还有什么能叫这个一向在他面前冷淡的女人这样着急上心?   想到这里,他的眸子立马暗了暗,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皱了皱眉,不带语气地明知故问道:“找我什么事?”   她在他面前停了下来,沉默半晌,似乎有千言万语,但等到终于开口时,却又只眼睛盯着他说了三个字:“杜珉南――”   他见她这副神不守舍的模样,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就立马想到了她这反应是为了谁,于是他的眼神不由地变冷,语气也跟着犀利起来:“说重点,我很忙,要是私事就回家再说。”   她被他这冷漠的话语、冷漠的神情刺痛,一秒都不再拖泥带水,声音明显冷硬了几分:“你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告诉了思哲,是不是?”   他听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就不由得沉默了,就这么无言地凝视她片刻之后,他干脆放下笔,双手环在胸前,有些调侃的目光打量她。   她站在那里,心里一定是极不痛快的吧,但脊背依然挺的很直,却不是那一种僵硬的姿态,反而像是一只骄傲的天鹅,优美的颈子曲线流畅,很明显的可以看出来,是一个家教很好的女孩。   他多想立马冲过去,不顾一切地将她一把紧紧抱进怀里,在她耳边温柔低语,如情人间动听的情话一样告诉她,照片不是他寄给杜思哲的,他是绝对再也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可是他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她那么聪明,一旦他说了这话,她必然就会接着往下问这事情是谁做的,他不回答,她会看出来他在维护那人,顺藤摸瓜,不难想到他太太身上。   他已经够对不起白心妍的了,他辜负了她十多年以来的一片痴心,现在又更是连离婚都跟她提了出来……就让他维护她这一次吧,当弥补他心里对她的歉疚也好。   她一直紧紧盯着他,却还是看不懂他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   就在她深深注视的目光里,他突然冷笑了一声,用毫不在意的声音说:“现在他都已经知道了,你还想怎么样?登报公布我们的关系作为补偿?”   不出所料,他这话一说出口,她立马哑口无言。   但他没料到的是,这女人竟是胆大成这样,听他说完这话,二话不说就摔了门出去,他甚至连好意的劝慰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全部抛在了身后……   他看着那扇门重重地合上,看着她极快地消失在视线里,一个人坐在原地,耳边还萦绕着轰隆作响的关门声,饶是脾气再好,这会儿也被她激怒了。   这个该死的女人,他真恨不得一把掐死她!掐死她就好了,这世上再也没有这么叫安染的女人!再也没人招他心烦!   他气急败坏地一把推开面前的文件,站起来,大步走到了落地窗边。   三十多层的高度往下看,几乎是睥睨众生,地面上的汽车看起来比火柴盒还要小,人更是像一只只蚂蚁,什么都看不清,但奇异的是,他偏偏似乎就看到了她正拖着步子极慢的走出杜氏大厦,他甚至可以看清楚她此时脸上的表情,沮丧的、落寞的、还有那必不可缺的泪水……   这爱哭的女人,这会儿肯定是又开始毫无理由地一个人哭起来了,也一定还跟往常的每一次一样,哭得稀里哗啦……想到她曾经躺在他怀里哭得连气都喘不上来的模样,他的心一下子就酸胀起来。   祸不单行,就在此时,原本还是灰色的天在一声巨大的雷响后,瓢泼的大雨就开始毫无预兆地往大地上灌下来。   又下雨了,真是一个多雨的夏季,雷阵雨一场接一场……   想到这里,他脑海突然就有什么极快的闪过,像闪电一样快,却是立马就将他惊醒——   糟了!那该死的女人没带伞!以她那性子,这会儿要她在屋檐下乖乖躲雨,也必然是不可能的……   他来不及想下去,立马就往办公室门口大步走过去,心里一味的想,她要是敢有一点点的损失,包括她肚子里的那个小东西,要是敢少了一根毫毛,他都一定要叫她好看!   *   一场雨,打乱了整个下午的行程,原本约好的股东大会被延期,就因为某个蠢女人像傻子一样淋雨在路上走,又因为某个越来越不像自己的男人实在放心不下,亲自将她送回家,并坚持陪着她直到她醒来。   不过,他也得感谢这场雨,她接受了自己怀上他孩子的事实,虽然不可避免的又是一场哭闹,但最后总算是安静下来,也默认了他叫她把孩子平安生下来的要求。   杜珉南现在心里真是有苦说不出,光是一个她,就已经够折腾的了,他现在,要说一半的精力花在了杜氏集团上,那剩下的一半,就都是在她身上,以后还要再加上那个她肚子里的小玩意儿……想想也知道那日子该是多悲惨了。   不过,偏生人啊就是贱得慌,外头那么多百依百顺、不费心的女人他不要,唯独看上了她,在悲惨也都变成了心甘情愿。   孩子虽然怀在了她肚子里,但他这个做爸爸的又怎么能不上心呢?连着这个大的宝贝,都跟着一起疼到骨子里去了,又是陪她去做孕检,又是买了水仙花回来种在院子里……他堂堂杜氏总裁,就差从报刊亭里买一本《妇女之友》回去仔细研读了。   十一假期的时候,她学校放假,而他这边,也正好赶上杜思哲的事情闹得杜氏人心惶惶,他从来习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外人看来他杜总裁没辙了,孰不知,一切都正按着他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   他听李叔说,孕妇最容易心情不好,便想到了带她出去度假散散心,虽然他带女人出去旅游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却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紧张得不知所措。   她现在怀着身孕,选旅游地点就成了个难题,去那些繁华的大城市,那样喧嚣的环境不但不安全不说,也不适合孕妇修身养性,但是去不繁华的地方,又有什么好看好玩的呢……   几番思量下来,他最后终于无比慎重地选定了度假地点,那是他从来没有带别的女人去过,甚至连他自己都已经许久未曾回去过的地方,他十五岁之前居住的山里。   那个地方,与他心里最深沉的那段回忆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而他之所以想到带她去那里,一方面是因为他和她之间阴差阳错缘分的开始,与这件事脱不了联系,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想带她去见一见母亲。   当年和白心妍结婚的时候,他心里深知这一桩婚姻只是为了报恩,而全无任何男女之间的感情可言,于是并未亲口告诉他母亲;   但是这一次,这个女人,他几乎是耗尽了心思与精力,才算是将她暂时握在了手里,他必须得跟母亲好好介绍一番。   想来以母亲那淳厚的性子,对这傻傻的未来准儿媳,也必然会是极喜欢的……他一个人默默的想,只要一想到这个,心里便有说不出的满足。   这个叫安染的女人,兜兜转转这么久,现在他总算是做到了让她心甘情愿留在身边,即便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肚子里那个来得突然的孩子……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就连宝宝也是他的,还不都是他的本事?   他原本只是想着带她出去玩玩儿,调节一下她的情绪,却从来没有想到过,那七天,简直美好得像梦一样,不,是比梦还要美好——   他在梦里又何时敢想她会亲口对自己说“我爱你”?他在梦里又何曾想过她会主动抱着自己,神情地吻自己?   可是在那青翠的山间竹屋里,她偏就真的一字一句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将那三个字说出口,就真的抱着他吻他的脸颊、脖子,一遍又一遍……   即便是今天回想起来,他依旧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当时心里那一份从来没有过的悸动,若不是因为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他有些愣在了原地,很有可能他就也理智尽失地对她说:“安染,我也爱你……”   她说他爱他,这句话动听得叫他简直不敢想象,他清楚地记下了她当时脸上每一个最细微的神情,她的一颦一笑,都被他在心里被当成了最珍贵的收藏……   “杜珉南,你不能辜负我。”她哭着微笑,然后看着他的眼睛一遍一遍的开口重复。   他的桃花眼带着绯色的红,他把眼睛微微的眯起来,看着她温柔的笑:“好。”   她立刻就快乐了,双手勾住他的脖子,眼睛里还闪着泪花,一遍一遍的望着他笑。   他盼到了,盼到了她对着他露出从来没有在别的男人面前露出过的那一种笑脸,杜思哲,蒋晨浩,或者是任何一个其他男人……都没有,只有他。   他所有的虚荣心,所有的征服欲,在那一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征服了这个原本恨极了他的女人,这个被他爱到骨血里的女人,就像征服了一座美丽的冰山,一个美丽的湖泊,他的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始去花旗实习啦,晚安各位,我不能再睡得像之前那样晚了~~更新还会继续,哎,说好了7月之前完结的,谁想我的破事情那么多,杜珉南的番外又那么多内容,我晕@_@……不好意思啦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杜珉南番外1)   离婚的事情办的差不多了,杜珉南已经将离婚协议书交到了自己的太太手中,只差她签字,这段婚姻关系,就正式结束了。   他心里始终还是觉得对不起她,在经济方面力所能及地对她进行补偿,他知道她一直以来都极度缺乏安全感,所以,为了她安心,他甚至将手里握有的百分之六十的杜氏股份分出了百分之三给她。   这份额和他的相比虽然不值一提,但在杜氏董事局里好歹也算占有了一席之地,他希望她能因此而将心放宽些,别再那样担心自己的未来。   可是他怎么都没想到,就在他全心想着补偿她的时候,她脑子想的却完全是另一回事情。   那个小女人自从那天去学校上课,至今为止都还没有回来过,他派了人去学校问,学校说她的好朋友帮着她请了一周的假,好朋友,想想也就知道是那个叫陈晓洁的丫头了。   于是他又特地派人跟踪那丫头,这才知道,她竟是住在了市郊的一栋别墅里,而那栋别墅的业主也正是他所认识的,蒋晨浩。   他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之间就不回家,还跟学校请了假,跑到那么个地方住着,她这是在躲着他?   可是,原因呢,她躲着他总得有理由吧,但是他们这才刚度完假回来,最近一切又都顺风顺水,她的情绪也随着这几天在山里的游玩而明显好了很多,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怎么突然之间她就变成了这样?   这不像是她一贯的作风,她就算再恼他,也不可能跑到一个外人那里躲起来,更何况她现在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她就算舍得自己受苦,也不舍得让宝宝跟着受苦啊……   他实在想不明白,想的心烦意乱,便不得不跟那个唯一的好友求助,这不,说曹操曹操到,韩子栋的电话就在这时打了过来。   “怎么样了?查到什么没有……”他一接起电话,招呼都不打,便立马急切地问道。   电话那头先是传来一身闷闷的笑,紧接着,韩子栋一贯轻飘的声音响起:“我说你啊,还真是惹上大麻烦了……”   他故弄玄虚,停顿了好一会儿,直到杜珉南在这头已经恶狠狠地催促,这才接着开口,“我听说,杜氏酒店的很多员工亲眼目睹了杜太太带了一位年轻的女人到酒店餐厅用餐,至于那女人是谁嘛,他们不知道,杜总裁一定知道吧……”   他话一说出来,杜珉南先是一阵惊讶的怔愣,随即立马就明白了——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必然是白心妍跟她说了什么,要不,她不可能突然之间就这么反常。   可是,知道了这个原因,他心里却紧接着便陷入了更深的犹豫。   他该拿她怎么办?这件事虽然显然是他家里那位太太在耍心眼,故意想要拆散他们,可是,若是那小女人相信他,愿意来问一问他自己所听到的一切的真伪,又怎么会一言不发地逃离他身边?   错虽在白心妍,却也叫他看见了他和那个叫安染的女人之间一直以来都没有逾越过的鸿沟:她始终还是不相信他,任何外人的一句话,都比他的话来得更容易让她接受。   这不是个小问题,就算以后他们真的在一起了,也还是不得不解决,可是就目前而言,他还真就想不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人心从来是最难控制的,不像股票,又或是金融市场的风雨变化,他可以牢牢把握在手里,而信任这东西又不是一两天就能产生的,他和她之间,有过那样糟糕的开始和过程,要想她信任他,真是难上加难。   他就这么犹豫了好几天。   若只按照心里想的,只怕早已经不顾一切地冲去蒋晨浩那里将她接回来,可是一旦想到将她接回来之后,两人只会相对无言,陷入更深的尴尬和误解,这念头又渐渐打消。   他杜珉南前半辈子都没有这样犹豫不决、瞻前顾后过,对于她,他真的是耗尽了心里与精神,却偏偏还是博不得美人一笑……   他颀长的身影站在卧室偌大的落地玻璃窗前,透过窗子洒进来的灿烂阳光将他笼罩在一圈神秘的光晕里,只是,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他目光一直都在直直盯着楼下花园门口的马路,所以,此刻,当那个已经连续让他魂牵梦萦了好几天的小女人从一辆看着眼生的车上下来时,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他今天下午实在是没心思去工作,他强忍着不想冲自己的太太发脾气的,毕竟是他辜负她在先……   但他始终还是没忍住,在跟白心妍就这件事大吵了一架之后,态度前所未有恶劣地踹门而去,留下她一人在家里嚎啕大哭。   离开了杜氏别墅,他便来了这里,想要寻找一份安静,却不想,一静下来脑子里就不受控制地开始思索自己和那个小女人之间的问题,而她也就在这时,这么巧的撞进了他的视线里。   他在看到她的身影时,心里立马无法抑制地欣喜了一把:她终于肯回家了……   但是紧接着又想到更加叫他头疼的问题,她此番回来必然是为了质问他,他该怎么回答?   他是怎么都不可能给出一个叫她满意的答案,他虽然并无心偏袒白心妍,却也不想这样当着安染的面揭露她,这行为在他看来和落井下石无异,他实在做不出来。   但若是他不说实话,安染又该怎么办?照她那性子,还不是更加坚信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将他想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两难,两难……   他还没想出个答案,身后的门便被人一把推开了,他转身,并不意外地看到了一脸冰冷神色的她,他深深凝视着她,那么自然地就开了口:“安染,你总算,肯回家了。”   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在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不到最后关头,他都还是要搏一搏,他相信自己可以做到,就算不告诉她真相,也可以暂时将她稳定在自己身边,毕竟她爱他,这就是他手里最大的筹码,不是吗?   至于以后,只要等离婚的事情办好,他就第一时间让她知道,到那时,相信她就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防着他、怀疑他,毕竟事实是最好的说服她相信他的理由。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结果也并不出他所料,那小女人虽是一开始哭得伤心欲绝,但最后看起来还是妥协了,乖乖在他怀里睡着了。   连接下来几天,她也是乖顺无比,还主动跟学校申请了休学一年,就为了好好把孩子生下来。   他将她做的这一切看在眼里,又是欣喜又是心疼,欣喜她对这孩子这样重视,这毕竟是他们俩的孩子,心疼她心里一定是觉得无比委屈,要不是为了这孩子,依她那个性子会这样轻易妥协?   于是,为了弥补她,也是出于自己的强烈意愿,他这些天每晚都是在别墅过夜的,平时不管遇上什么事儿也都顺着她,真是将她捧在了手心里。   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他杜珉南也有被表面的平静蒙蔽了双眼的时候,他以为她是彻底在他身边安宁下来了,却不知,她那颗小脑袋,想的根本不是这样!   直到那样惨烈的事情发生,直到他接到蒋晨浩的电话匆匆忙忙赶去医院,看病床上脸色苍白如一张纸的她,他才忽然明白过来——原来,原来这么久以来,她都是在他面前演戏!   装得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装得那么乖顺,可事实上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在谋划着逃离他了!连帮手都找好了!   要不是因为被这件事打断,她是不是打算一辈子就这样躲在国外,连着他的孩子一起,再也不回来,再也不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发现一boss名字里带了“珉”字……一秒想到杜珉南O__O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杜珉南番外1)   他站在床边,冷脸看着床上的人,她的脸看起来那样安静,像一个陷入了沉睡的仙子,仿佛下一秒随时就会醒来,又好像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睁开眼。   他一想到这个,心里就是一阵难以控制的恐慌——   若她真是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可怎么办?他还要怎么活下去?他的一颗心都已经落在了他身上,没有了心,还怎么活?   蒋晨浩一直静静站在一边,目光从始至终都在杜珉南身上。   他的眉头从走进病房的那一刻起就没有松开过,就这么站在安染的床边,却也一步都不上前,他猜不出他此刻的心理活动。   得知安染带着肚子里的孩子欲逃离,他该大发雷霆的,不是吗?想必还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敢这样子忤逆他杜珉南吧……可是他却是这样的平静,平静得叫他这个旁观者简直感到一阵阵莫名的惶恐。   病房里的气氛有些压抑,蒋晨浩轻咳一声,不带语气地开口:“杜总裁,节哀顺变。”   他这一句话,却是叫杜珉南垂放在身侧的手立马就握紧成了拳头,他听到他的声音在空气里响起:   “为什么要节哀顺变?她人就躺在这里,并没有缺胳膊少腿,总有一天会醒过来,我等着她。若是这一辈子等不到,那就下辈子……生生世世,她都休想逃离我身边。”   他的话是赤.裸裸的霸道,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就像是那二月的阳光,暖的足以融化所有的冰雪。   蒋晨浩不由自主地扭过头来看他,他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床上的人,那么专心,仿佛要通过这长久的凝视将这一张脸永永远远地刻进心里。   蒋晨浩的心一下子就酸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杜珉南,不论是在生意场上,还是私下里,这样的杜珉南,实在无法叫他再讨厌的起来,他心里甚至开始动摇,那个静心编制的谎言,究竟还应不应该说出口……   他没来得及想出个答案,耳边就又传来那个男人的声音,却是突然之间就冷了好几度,带着明显的急切:“孩子呢,孩子怎么样了?”   他一扭过头,就对上了他灼灼的目光,原本心里还在为那个谎言犹豫,此刻在看到他这副模样时,反倒突然就安定了。   他看着他的眼睛,在他急切的目光里,嘴唇动了动,一句残忍的话从唇间溢出:“孩子,没了……”   天知道,他这么说,并无恶意,刚才那一瞬间,他是真的被杜珉南的真诚打动了,而现在之所以这样回答他的问题,也不过是想试探一下他对她的心。   他这么在乎她,但究竟是在乎她本人,还是她肚子里那个宝宝?想来,她也一定同样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吧,他只是想趁着这机会帮她问清。   事实却似乎总是残忍。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在听了这话当时毫无反应、脸上的表情平静如波的杜珉南,后来却真的就对这个叫安染的女人放手了,他甚至还连着来看了她一周,但后来,就再也不来。   当时他几乎是震惊了,不敢相信这一切真的就发生在了她身上,杜珉南怎么会这样?他不明白,他对她的深情,不可能是装出来的。   可是,他放弃了她的事实又摆在眼前,饶是他再希望这不是真的,还能怎么欺骗自己?   而在杜珉南这边,他突然之间就将她一人抛在医院,再也不去看她一眼,完全是因为,他得到了一个叫他即便是到了现在依然不敢相信的消息——   “肇事司机已经被捉起来了,但是我听警局里的熟人说,你家里那位杜太太竟是疏通关系试图将他保出来……”   说到这里,韩子栋在电话那头的声音都跟着变小了起来,沉默好久,才有些担心地喊他的名字,“珉南,你没事吧?”   他僵硬地摇头,又突然想起来他看不见,僵硬地说了一句:“没事。”随后,多余的话再没有一句,直接挂断了电话。   手里的电话被他随手扔在了脚下柔软的长绒羊毛地毯上,他的身体似乎一下子就失去了支撑的力气,几乎是瘫倒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他手揉着太阳穴,一遍又一遍,脑海里不断回响着之前韩子栋通过电话传过来的那几句话,即便是重复想上了千百遍,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白心妍为什么要暗地里去保那个肇事司机?这个问题的答案几乎就是呼之欲出……   从何时起,她竟然变得如此狠毒?连这样的事情也做得出来!那可是两条人命!   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啊!白心妍口口声声说爱他,却背地里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她究竟心里有多怨恨?才会这样不择手段,这样歹毒!   他隐隐觉得,事情虽是她做的,但追根究底,还是因为他,若不是因为他坚持跟她离婚,若不是白心妍因为这件事受的打击太大,安染此刻又怎么会正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这场车祸,都是他害的。   该怎么办呢……   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白心妍现在看起来是彻彻底底地失去理智了,安染的和宝宝的安全随时都会受到威胁,而这一切矛盾的根源,都是他。   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走投无路之下,他只能决定将计就计,让所有外人都因为安染是真的流产了,而要证明这一点,他不再去医院看她的行动便是最好的证明。   另一方面,和白心妍离婚的事情,他现在必须暂时搁置,这段时间,他必须尽最大努力安抚她的情绪,他就算再不爱她,也不忍心看她痛苦到发疯的程度。   *   自从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他就真的再也没有去过医院,甚至,一改常态地天天回家,也不再跟白心妍谈离婚的事情。   白心妍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事的,只以为他这一切变化都是由安染流产这事儿造成的,于是,心里又是开心又是意外。   她怎么都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就解决了那个女人,只是流产而已,那女人自己毫发无伤——她昨天才收到的消息,她竟是再蒋晨浩的陪同下一起出院了,没想到,杜珉南和她之间连这么点小小的考验都抗不过去,她还真是高估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要说一开始的时候,她还有些不敢相信杜珉南这变化的巨大,后来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她心里的疑虑就渐渐消散了,也就无心再去管那个叫安染的女人。   她以为,那个叫安染的女人终于和曾经环绕在她丈夫身边的每一个女人一样,成为了一段历史,再也不会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她以为,他们这一对夫妻,经历了这样一次磨难,终于还是又走到了一起……   她心里有着无数个美好的“以为”,可真相却只有一个,还是残酷的。   作者有话要说:恕我直言,我写番外的目的本来就是讲清楚男主的心路历程,以弥补正文是女主第一人称的不足,本就没什么新情节可言,情节在前面正文就已经讲完了。大家看得下去就看,看不下去就弃文,我之所以一直保持更新并且字数尽量多,不是为了讨好读者变大神,只是因为觉得这是责任心问题,变大神对我根本毫无吸引力。你们的建议或要求,我听得进去就改,听不进去就忽略,不是不尊重,只是我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写。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杜珉南1)   十一月初的某天傍晚,杜珉南和平时一样回家,在客厅沙发上,就这么语气无比平静地告诉了白心妍一个消息:他放弃了流放杜思哲到美国的念头,打算将他留在杜氏,委以重任。   白心妍对公司事务一向熟悉,甚至在此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担任着他的助手,所以,她乍然间听到他这番话,愣了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也是,他和杜思哲之间的那些不愉快,说到底都是因那个叫安染的女人而起,他现在既然已经放弃了那个女人,那么最重要的事自然是先跟自己的侄子修复关系,毕竟,那个才是杜氏正统血脉,落人口角始终不好。   她将自己的身体靠在他怀里,柔柔回应:“嗯,好,我支持你这么做,始终都是叔侄,没必要闹得仇人似的……”   他能这么想,她心里自然是再开心不过的了,也就更加确信他是对那个女人彻底死了心。   可惜,彼时她哪里知道,当她在这个男人怀里温柔支持的时候,他心里想的却是另一番光景:   将杜思哲扶上位,既是看在安染那么重视杜思哲的分上,同时,也是他在为自己的离开做准备。   他在争取用最短的时间,培养继承人,以将自己的离开将会对杜氏产生的消极影响减到最小,毕竟,他不是个那么没责任心的人,可以做到完全撒手家族事业不管。   而他这些缜密却又复杂难以叵测的心思,白心妍一个女人家又哪里能猜得到?他精心布置了一个局,好全身而退,同时,也将她成功地排除在了自己的未来之外。   后来,当她一个人守着这偌大的杜氏别墅,一个人,过着清清冷冷的日子,日复一日,唯一的支撑便是三十岁之前那些与他在一起的共同回忆……那时,当她再想起这一段过往,只觉得当时的自己是那么可笑又可悲。   她一直都不相信他的死,他是杜珉南啊,那样有天大本事的男人,怎么可能就这样在一场车祸里丧生?更何况,警方连尸体都交不出来。   在心中疑虑的驱使之下,她派人到世界各地去查,不知过了多少天,又是多少年,终于有消息从美国纽约那边传来。   她的丈夫——甚至还没有和他离婚,她依然被所有人尊称为“杜太太”,却已经在大洋彼岸定了居,有了新的事业,新的生活,新的妻子,陪在他身边的,是一个新的杜太太,还有他们已经五岁大的儿子。   五岁,他们的孩子,竟然已经五岁了……   她躺在阳台上,晒着月光,在镜子里看到自己长了皱纹的脸,泪水落下来,滋润了已经快要干枯的皮肤。   原来,从始至终,都不过是骗局一场,她以为自己安排那一场车祸的事他永远不会发现,她以为他是真的对那女人死了心,她以为……   可她偏偏从来没有以为过,他做这一切都是在骗她、在防着她,在她面前演戏。   是从什么时候,他对她的欺骗就已经开始了呢?   是他回来满脸愁容地告诉她,杜氏香港分部最近情况不是很稳定,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去那边主持大局,因此而顺理成章地将她调离了本地,好创造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让那个女人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   还是从他在股东大会上力排众议将杜思哲捧上了首席财务官的职务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她已经快要记不起来了。   她老了,真的老了,老到连去追究这一切的心思都没有。   她的生命,从他离开的那一天起,就在急速地枯萎,就连她自己现在看着镜子里憔悴的不像样的那个女人,都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她丈夫的死,不过是一场暗度陈仓的戏码,而最主要的观众,便是她。   那个女人知道、韩子栋知道、蒋晨浩知道、甚至连杜思哲后来也知道……唯独她,一直被蒙在鼓里,最后一个知道。   还能怎样呢?   他为了摆脱她,连这么多年辛辛苦苦一手打下的杜氏江山都可以弃之不顾,而选择和那个女人远走高飞。她这个被他精心设计进圈套的杜太太,还有什么可做的呢?难道还要死皮赖脸地跑去美国戳破这一切,求他回到她身边?   不过是自取其辱。   于是,到那时她才明白,自己是真的放开了。   不是不再爱他,只是,这个叫杜珉南的男人的冷酷程度,真的已经叫她彻底心碎,将她打击得体无完肤,她连爱他的勇气都已经不再有。   这一辈子,她都爱他,偏偏她这一辈子,也都埋葬在了对他的爱情里。   *   杜珉南一个人静静坐在机场候机室的金属座椅上,英俊的脸被脸上的墨镜遮去了一大半,他手里拿着报纸,心思却是纷乱的。   候机室的电视里还在不断播放着杜氏总裁三天前在车祸中丧生的消息,也就等于是在不断提醒着他,杜珉南这个人、这个身份,再也无法在这里露脸。   他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似乎,有一些难以避免的怅然若失。   他不得不选择用这种方式离开,他一直以来都觉得,逃离是懦夫才会有的做法,但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曾经自己眼里的懦夫,逃离了杜氏总裁的身份、逃离了之前的生活,逃离一切……   可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到其他办法。   白心妍那么做,虽然是亲手抹去了他心里对她的最后一点情分,但同时也提醒了他,她的不甘心是这么的有理可据。   从结婚那年开始,她就一直陪在他身边,杜氏能有今天,他杜珉南能有今天,她的功劳不小。   正如上一次他们为了她找安染胡说八道而争吵时,她气急之下冲他大吼的那样,他在事业有成的时候就抛弃糟糠之妻,这样的做法会叫所有人不齿……   他是无所谓,他从来不怕外人的口诛笔伐,因为毕竟他是杜珉南,可安染呢?   在这个社会上,小三从来是遭人唾骂的一方,没有人回去管实情是如何,更何况,他之前还一直在公众面前扮演着好丈夫的形象。   他不能让安染因他的原因而被舆论指着鼻子骂,也不能让他们的事情影响到孩子未来的生活,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于是,他只能出此下策。   白心妍要杜太太的身份,要杜氏的股权,要这些年来陪着他打下的江山,那他就都给她,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安染和他们的孩子,只要平静的生活……   候机大厅里的广播在这时开始播放登机提醒,他们所要搭乘的这一航班已经开始检票登机,他放下手中的报纸,下意识地抬头朝墙上的挂钟望去。   收回视线的时候,目光又自然而然地扫过候机室门口,不见人影,心里不禁埋怨,韩子栋那家伙,动作真是够慢的。   又这么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儿报纸,当他就快要因为不耐烦而站起来走出候机室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婴儿响亮的啼哭声,似乎是隔了很远的距离,却偏偏就这么清晰地传进了他耳里。   他立马抬头向声音来源方向寻去,目光在大厅来来往往的人群里穿梭,当扫过一个清瘦的身影时,顿时定格——   她就站在那远远的地方,朝他微笑,笑得那样开心、那样美,可他却能清楚地看到她眼角的湿意……   他觉得眼眶有酸胀,这才隔了三天吧,她就明显瘦了。   他着了魔一般从座椅上站起来,脚毫无知觉的开始向她所在的方向迈动起来,前方,是他的未来,而她,就是他的全世界。   (本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篇是蒋晨浩的番外,会很短。“看得下去就看,看不下去就弃文……”我在说这段话的时候根本没任何情绪,只是说了事实,我一直的想法就是你喜欢我讲故事的方式是缘分,不喜欢就是没缘分,看不看、多少人看我根本不重视,反正只要有人看我都会写完。 ☆、许你一世欢颜(蒋晨浩番外2)   北京时间下午六点,信德大厦里的员工有一大半都已经下班离开,总裁办公室的灯光还依旧亮堂堂地招摇。   蒋晨浩坐在电脑前,一边浏览者屏幕上花花绿绿的股票走势图,目不转睛,一边顺手拿起手边的黑咖啡饮一口,浓浓的酸苦滋味弥漫唇间,有那么一瞬间,他的手忍不住停顿了一下。   记忆中的那个下午,他和她面对面,坐在超时旁边的那一家杜氏咖啡厅里,她一杯卡布奇诺,他一杯黑咖啡,彼时她笑着问他,怎么还是喜欢喝这苦死人的黑咖啡,他亦笑着回答:这么些年了,还是改不掉最初的喜好……   记忆的胶卷缓缓转动,又在这一幕定格,蒋晨浩唇角勾起一抹笑,有些无奈,又有些苦涩。   最初的喜好,她又何曾知道,她亦如同那黑咖啡一样,是他最初的喜好,这么多年过去了,始终还是戒不掉……   手机在这时滴滴地响了两声,提醒他有短信,他随意瞥一眼,在看到她的名字时,立马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拿起手机,一跳短信就这样展现在他面前:   “晨浩,我们已经安全到达纽约,一切安好,后会有期。”后面是一个可爱的字符笑脸,是她一贯发短信的习惯。   他微微一笑,刚想关掉短信,却又见底下一排似乎还有字,便滚动屏幕,这才终于看清,只有简短的一句,却明显是另一种语气,出自另一个人的手笔:   “别忘了我们的君子协定。”   有那么一秒的怔愣,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竟是杜珉南说的话,在安染发来的短信里,他眼睛直直地盯着屏幕,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就这样蔓延开来。   杜珉南到这时候还不忘提醒他,他们之间所谓的“君子协定”,看来,他是真的在乎安染。   其实,又何须这个短信证明?他能为了她抛弃原有的一切,远走高飞,不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杜珉南没有忘记那君子协定,他蒋晨浩就更不会忘记,那是他用自己的幸福作为交换一直守护的秘密,在她离开之前没有曝光,以后他就更不会允许这一切有机会曝光!   收起手机,他的心也随着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缓缓踱到落地窗前,看着那蔚蓝的天际,似乎,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又似乎,中间隔着无数的距离。   他自然而然地就联想到了她,于他而言,她不也是如此?即便前一段日子,她人住在他名下的别墅里,接受着他的照料,但心,却始终是在另一个男人身上。   她在他面前,永远脸上保持着淡淡的礼貌的微笑,就像是一个被人贴上了表情的漂亮玩偶娃娃,笑意不达眼底,可在杜珉南面前,她却是个活生生的女人,会哭、会闹,会发脾气,会胡搅蛮缠。   安染一定不知道吧,其实,在她住在他这里的那段日子,他和杜珉南之间曾有过长长的谈话。   他问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为什么他会放心将她留在他这里?   那人微微一笑,语气谦和却也有一丝无奈:“因为她只有在住在你这里时,才处于完全放松的状态。”他无声地扭过头来看他,目光灼灼,“你不知道,其实我很羡慕你。”   那时他听了这话,愣了片刻后,淡笑着点头,算是默认,但心里的情绪却早已经翻涌起来——   杜珉南又哪里知道,他多希望,那个在他面前总是平静的小女人,什么时候也能露出只有在他面前才会露出的小鸟依人或者胡搅蛮缠的模样。   现在,看着他们一切安好,连短信亦可以共用,他本该为她,为他们一家三口开心的,毕竟,安染在离开之前就已经原原本本地将杜珉南去世是假这件事告诉了他,还跟他好好地道了个别,他感动于她这般信任他,也早已经做好了她要离开这里的心理准备。   可是不知为什么,当他看到他们亲手发来的这样的短信时,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了有些怅然若失。   也许是因为,直到这一刻他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这下他是真的失去她了,连生活在在同一个城市、同一片蓝天下,呼吸着同样的空气,都已经是不可能。   十多年,她那样意外地闯进他的生命里,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现在又悄无声息地退场,用她一贯的低调行事方法,就像徐志摩诗歌里写的那样,不带走一片云彩,可她的身影,一旦来到了他心间,这一驻足,便是一世。   *   蒋贤重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时,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儿子倚窗而立的高大身影,夕阳金色的余晖洒在他身上,给他周身笼罩上了一层橘色的光晕,那样神秘,却又是那么落寞。   一瞬间,他竟然产生了对自己当年逼他离开安染去美国留学的做法是否正确的怀疑。   若不是他故意阻拦,现在陪在他身边的,该是那个女孩儿才对吧,他也就不会到现在为止都不愿意在他这个做爷爷的面前提起安至的身世,不会决然拒绝了他一切有意无意安排的相亲会面……   这孩子从小到大都倔,看样子,他是根本没有打算这辈子再娶妻生子。   他却无法责怪他,因为要说是谁断送了他的幸福,那第一个该责怪的便是他这个做父亲的……   他想的有些出神,蒋晨浩似乎是感觉到了来自身后的注视的目光,扭过头来看他。   “爸,你来了。”他语气平静地打招呼,缓缓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笼罩在一片阴影里,叫蒋贤重无法看清。   他连连点头,有些僵硬地提起唇角,语气和蔼地对他说:“我看你还没回去,就心想能不能跟你一起走,坐一趟你的顺风车,你知道的,我最近手臂不太舒服,开车不是很方便……”   “你手臂怎么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蒋晨浩打断。   他脚步急切地往他身边走过来,蒋贤重抬起头,便见他正眉头皱着看他,语带责怪:“怎么不早说?我找中医帮你做推拿……”   说着,便拿起手机拨号码,却是被蒋贤重伸手拦下了。   蒋晨浩疑惑地看他,便见他慈祥地笑着,说:“没事,我上次去健身房,举哑铃的时候伤着了,休息一段时间就行。”   “那也得找人来看看才行。”蒋晨浩没有理会他的阻拦,还是拨通了医生的电话,在他注视的目光里,安排了时间,这才挂断电话。   “既然不方便,这段时间都别自己开车了,让司机来吧,省心也安全。”他又补充说了一句,随后从办公桌上拿了车钥匙,便往外走,“走吧,我开车送你回去。” ☆、许你一世欢颜(蒋晨浩番外2)   两人上了车,车子驶了出去,从上高速到下高速,一路车厢里都是寂静无声,连呼吸似乎都跟着凝重起来。   下高速经过收费站的时候,蒋晨浩拿出皮夹来付钱,蒋贤重随意的一眼扫到他打开的皮夹,最上层那张泛黄了的小照片便映入眼帘,他的视线立马在那上面定格。   蒋晨浩付好钱,正准备收起皮夹,不经意间看身边自己的父亲一眼,见他正目光直愣愣地盯着某处看,他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手上的动作立马僵了僵。   这么些年了,他换过无数个皮夹,有自己买的,也有曾经在他身边的那些女人送的,千帆过尽,唯一不变的是放在皮夹里的照片,始终都是那一张小小的泛了黄的童年回忆。   照片上是两个孩子,紧紧挨在一起,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容,小女孩只及身边小男孩的肩膀,头上戴着高高的生日帽。   蒋贤重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他是看着安染和蒋晨浩一起长大的,蒋晨浩十岁以后、直到十八岁之前,每一个生日都是那个女孩儿陪他一起过的,而安染每年的生日也会邀请他们去,这张照片,正是拍摄于某一年安染的生日。   安染当时具体是多大年纪?十岁,还是十一岁?   他费力的去回忆,却还是想不起来,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这照片现在的主人一定记得很清楚,只要关于那个女孩子的事情,他就没有哪一件是不清楚的。   蒋贤重觉得自己真的老了,老得连以前的事情都快要记不清,他的人生,所能记住的,不过是一轮明月,一个人,仅此而已。   她的女儿现在都已经这么大了,而她离开,又是多少年了呢?   那一年,皎洁的月光,月光下那一张清秀又略带青涩的脸庞,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他与那个像月亮一个美好的女孩的相遇……   一切的回忆,似乎,早就已经被吹散在了这些年的夜风里,又似乎,从未离去,时不时地就蹦进他的脑海里。   蒋晨浩强压下心里的波澜,平静地收起了皮夹,换挡,开车,目不斜视,表情亦是丝毫无恙,蒋贤重看着他冷峻坚毅的侧脸,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二十多年前,他在酒吧门口第一次遇见那个叫安锦年的女孩儿,从此这张脸被他记了一辈子。   而现在,他的儿子,又死心塌地地爱上了那个叫安染的女孩,那个和她长相有着六七成相似,虽然被她的哥哥养大、却实际上是她亲生女儿的女孩……   多讽刺的巧合,多心酸的相似,他甚至忍不住自嘲地想,他们蒋氏是不是前世欠了安家一大笔债,所以这一辈子,安家的女人,都来跟他们姓蒋的男人讨债?   沉思中,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等到他回过神来,便发现车子已经开进了自己住的别墅小区。   车很快就在他住的那一栋别墅门前停下了,蒋晨浩将车熄了火,扭过头看他:“到了,既然身体不舒服,那晚上就早些睡吧。”   他的语气淡淡的,平静无波,仿佛刚才蒋贤重看到的,不过是幻觉一场。   蒋贤重却是没办法做到像他这样冷静,在他淡如水的目光下,沉思半晌,终于皱着眉头开了口:“晨浩啊,你要是实在放不下安染那丫头,就把她娶回来吧,我不会再阻拦。”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却是坚定的。   他已经想明白了,这个始终是他的亲儿子,你叫他怎么忍心看他这样一辈子冷着感情,过得那么辛苦?不管安染的身世如何,他都不想自己和安染母亲的悲剧,在自己儿子的身上重演。   蒋晨浩听到他这话,却是没有丝毫激动开心,没有任何蒋贤重预料中的反应,只是看着他,微微提起唇角一笑,随后很快地摇头。   “她出国了。”   蒋贤重听他这么说,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就像在说着一个不相干的人一样。   他正想接话,告诉他可以等那女孩回来,不想,他却已经抢先一步又开口:“她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她已经找到了毕生所爱,他们会在大洋彼岸定居,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哪里还会回来这里呢?他也希望,她再也不回来,离这块是非之地越远越好。   “怎么会这样……”他刚扭过头看前方,就听到自己的父亲在耳边轻叹一句。   于是他又笑了,却是笑得有几分凄凉,平静的说:“没事的,我不怪你,这件事,我早就已经不怪你了。”要怪,也是在十年前他初到美国那会儿,现在,她心里已经有了别人,再怪父亲,还有什么意义?   他说完这句话,车厢里就再度陷入了安静。   过了许久,身边的人都没有再开口,蒋晨浩正想扭过头提醒父亲该下车了,却就在这时,耳边又传来他雄浑的声音:“晨浩,你不是一直不明白我为什么要那样对韩伟邦,那样对安染,我现在就告诉你。”   他听父亲这么说,身体立马僵了一秒,过了半晌,才动作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来面对他,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地等他说下去。   蒋贤重收回了投在儿子身上的视线,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目光似乎穿过挡风玻璃、穿越街道、穿越时光,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那一晚,他在酒吧门口遇见穿着一身酒吧工作服的她,正被喝的烂醉的客人强行抱在怀里揩油,她挣扎哭喊,周围满满的是行人,却无一人应答,大家看她这打扮,心里便下意识地将她归入不正经的那一类女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受了什么蛊惑,也许是因为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扫过他的那一瞬,他的心跳顿时快了几拍,又或者是因为,她是他二十多年生命里遇见的最美的一个女人。   反正结果就是,他孤身一人跑上前去,凭着年轻力壮和矫健的身手,将欺负她的那个醉鬼打得落花流水。   在这样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之后,他和她,算是正式认识了,他送她回去,那时候还没有轿车这样高级的代步工具,于是,在那条月光铺满的小路上,两人就这么说说笑笑,往回走。   就是在那一晚,他从她口中得知,她叫安锦年,是酒吧的卖酒女。   他知道这样做很不礼貌,但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为什么她要在这种地方工作?   她听他这么说,漂亮的眸子立马就黯淡了下来,过了好久,才小声告诉他,是因为要支持哥哥读大学。   他们的父母早逝,哥哥平时做兼职,已经影响到了学业,她看不下去他这样,便辍学开始赚钱支持他。   说到这里,她突然抬起头,眼睛亮亮地望住他,满脸自豪地告诉他说:“我哥哥叫安牧年,在最好的T大学医哦,他以后可是要做医生的!”   她一个人说着,忍不住就眼角弯弯地笑了起来,仿佛已经看大了哥哥学医出来之后,他们两个人的生活变得有多美好,她再也不用在这种地方受人欺负,再也不用被寻常人唾弃……   可她有哪里知道,他的哥哥后来却是是学业有成,很有本事,成了市医院的主治大夫,可她,却已经没有幸运目睹这一切发生。 ☆、许你一世欢颜(蒋晨浩番外2)   从那一晚认识她开始,蒋贤重几乎便成了她工作的那间酒吧的常客,他家里有钱,所以经常是悄悄地托别人从她那里一整箱一整箱地买酒,暗地里帮她。   他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他以为她并不知道自己为她做的这一切,直到有一天,在他和平时一样送她回去的路上,她突然转过身来捂着眼睛说自己的眼睛里进了沙子,他立马手忙脚乱地帮她吹眼睛,却不想,就在这时候,她突然毫无预兆地踮起脚尖吻了一下他的唇。   似乎有一股电流从身体里穿过,他的身体似乎瞬间就变成了一尊雕塑,僵在了原地,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一动也动不了。   她却在他惊讶的目光里,调皮一笑,附在他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蒋贤重,你这个傻瓜,真是傻得可爱,你以为你暗地里买我酒的事情我不知道吗?”   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他以为这就是她要说的全部了。   好吧,他当时虽然有些震惊,但更多的却是窘迫,有一种做坏事被抓无处遁形的感觉,但谁知,她接下来的一句话才是真的叫他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怎么办,我好像是喜欢上你这个傻瓜了……”   他眼睛瞪得如铜陵一般大,呆呆看着她朝自己抿着唇坏坏地笑得开心,愣是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   她说,她喜欢他,她喜欢他……   他不敢相信,这一切美好的事发生得太突然,他一时间难以接受,他一直都以为,自己对她的感情时一厢情愿,却不想,她也喜欢他,这样的幸运,竟然就这样降临在了他的头上。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很多事情都已经被岁月洗得褪了色,但他却依然清楚地记得,那一晚,在开满白色玉兰花的小路上,他开心地快要发疯一样,抱着她转了一圈又一圈,而她在他怀里惊呼又忍不住大笑,笑声浸染了岁月,连时光都跟着温柔起来……   自从那一晚之后,他们之间算是确定了正式的男女朋友关系。   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女友子啊酒吧那种鱼龙混杂的环境工作,他也一样。于是他跟她提了这样的要求,辞去那份工作,以后缺钱了就尽管问他要。他是打算要娶她的呀,他的钱就是她的钱,她想要多少,他都愿意给。   而她也不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听他说的有道理,就接受了他提出的这个要求,只是在他怀里眯着眼笑着跟他撒娇说,让她把这一周做完吧,这样也算是对老板有个交代。   他见她这么听话,又做出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又怎么忍心拒绝?于是便默认了。   她开心地抱着他又猛啃猛亲了一顿,末了,还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说:“贤重,等我不工作了,我们就住到一起好不好?”   他是一个男人,自然明白她所说的“住到一起”是什么意思。   在一瞬间的怔愣后,心里的快乐立马爆炸开来,他笑着点头,坚定地跟她承诺:“好,锦年,我会娶你,这一辈子都不会辜负你。”   可他若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知道在接下来的一周里会发生怎样残酷的事……他想,他当时是怎么都不会答应她的要求。   饶是她撒娇也好,哭闹也罢,都不会答应,就算是她跟他闹脾气,甚至提出分手,怎样都好,他都,不会答应。   若不是他愚蠢的心软,她根本不会继续去那家酒吧,也就不会,遇见韩伟邦那个禽兽。   *   那一周的时间,他正好出差去了,走之前他跟她约好,最后一天他会像往常一样,去酒吧接她下班,然后帮着她搬东西,从此住在一起,然后再是结婚……   这一辈子,他们都要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可是,等到一周的时候过去了,他如约来到那酒吧门口接她下班,一直等到天边泛白,都没有等到她的身影。   天快亮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冲进去酒吧,直接找了老板来问,这才知道,她竟然在一天前就离开了,毫无理由的突然就撒手不干,连辞职都没说。   毫无理由?这怎么可能,他不信!是她自己要求再来这里工作一周再走的,怎么可能现在又突然就离开?   他是怎么都不会相信酒吧老板的那一套说辞,于是自己亲自去找了她工作时的好友,一个叫小薇的女孩子来问。   小薇一脸好奇地望着面前这个英俊的男人,呐呐回答:“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大前天晚上,韩家的少爷来了这儿,看上了锦年,点了她去作陪……”   她看男人脸上的神色越来越不好,到后来,吓得声音小得都已经快要听不见。   蒋贤重手紧握成拳,手臂上青筋暴露,心里不好的预感像雾霭一样蔓延开来。   韩大少,她说的是韩伟邦……那个花花公子确实经常来这里,但是怎么会突然间看上锦年呢?   他掉头就往酒吧外跑去。   不论如何,现在最重要事情是找到锦年的人,其余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不在乎,说好了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任何事情都阻止不了他!   他疯了一样沿着那条开满玉兰花的小路跑,一口气跑到了锦年住的地方,可是房子却是暗着的,他拼命敲门,半天无人回应,最后惊扰到了周围的邻居,人家骂骂咧咧地告诉他,住在这儿的女孩儿昨天已经搬走了。   搬走了……她竟然连住的地方都换了,她这究竟是在干什么!躲着他吗?   他身体里的力气似乎一下就被抽走了,腿脚发软倚着门滑落到地方,就这么呆呆坐在水泥地面上,看着天边的云一点点被阳光染成金色,他觉得自己的生活,是彻底陷入了黑暗中。   打这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安锦年。   他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甚至拿了她的照片亲自去四处询问,你有没有见过照片上的这个女孩子?可他问的那些人,无一不是摇着头离开。   也是,她长得那么出众,要是人家遇见了,还不是一眼就能想起来。   他觉得这个女人,说好了要跟她白头偕老的女人,似乎在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了。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五个月后的某一天,他突然想起来,她曾在初相逢的时候告诉过他,自己有一个哥哥,叫安牧年,在T大读医学。   这个发现让他欣喜若狂,他马不停蹄地赶去大学校园,周折几番,终于在医学大楼的实验室里找到了那个叫安牧年的男人,彼时他还在念大三。   就是这么个带着眼睛、学生气很重的男人,在听他说明来意之后,却是发疯了一样一把死死揪住他的领子狠狠地给了他一拳,他感觉自己的牙齿都被他打得松动给了。   他说他要找锦年,安牧年却只顾着红着眼问他:“是不是你,是不是把她害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是不是你!”   他那时不知道他所说的是什么,直到后来,安牧年领着他去了锦年现在住的地方,他看到屋里独自坐在窗前静静看书的那个大腹便便的身影,一瞬间就明白了,五个月前曾发生过什么。   他如遭雷击,几乎是愣在了原地,脚步都挪不开了,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他要杀了韩伟邦那个禽兽,他要杀了他!他不是人,他是畜生,畜生不如! ☆、许你一世欢颜(蒋晨浩番外2)   他拳头握得咯吱作响,转身就走,却被身后的安牧年一把推到了墙壁上,他横眉怒目:“想走,没那么容易!跟我进去见锦年!”   他以为蒋贤重就是自己妹妹肚子里孩子的爸爸,却不知,他其实是锦年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   所以,在蒋贤重被他推进屋差点一把扑到地上时,锦年被吓得倏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待看清楚来的人是谁之后,她的呼吸几乎是一下子就停止了……   那一条种满玉兰花的小路,那一晚他抱着她时脸上灿烂的笑容,曾经是她最大的幸福,可如今,对于她来说,却成了一种负累。   她再也不是以前的安锦年,她被别的男人玷污了,甚至还怀上了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的野种……她毅然转身,眼泪一行行地落下,却硬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肩膀都没有耸动一下。   她正面对着墙上一个样式古旧的小铁窗,窗外,是灿烂的阳光,可是她的心,却再也暖不起来。   安锦年这个人毁了,毁在了韩伟邦手里。   她再也配不上那么完美的蒋贤重,她不舍得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却也不能再去祸害那个完美的男人,她心里已经想好了自己将来的路……   她没有主动转过身去看他,即便是哥哥安牧年大声错误地斥骂他,她也只是冷冷淡淡地说了一句:“哥,孩子不是他的,叫他走吧。”   蒋贤重挣脱了安牧年的手,跑上前一把握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身体转过来正对自己,于是他看到的就是一双冷淡的眸子,依旧漂亮,却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他深深地望住她,温柔地开口,声音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锦年,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她的身体顿时僵了一僵。   回家,是啊,他们约好的,等他回来,她离开酒吧,他们就住到一起去,只有他那里,才是她的家,可是,可是……锦年想着,眼泪差一点又流下来了,却硬是给她逼了回去。   她笑了,那笑容在他看来却是极尽刺眼,轻飘飘的语气开口道:“蒋贤重,别傻了,我骗你的,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他听到她这一句绝情的话,心跳仿佛就跟着停止了。   他盯着她,僵硬地摇头,喃喃道:“不,不是的,锦年你别想骗我,你是爱我的!我不介意,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子我都不介意,只要是你安锦年,我这辈子就要定了!”   他猜到了,猜到她不是自愿的,始终,他是相信她的……   锦年觉得自己是这么的幸福,可同时又是这么的可怜,有了他的爱,这一辈子就够了,她还要奢求什么呢?   于是她就带着眼泪更开心地朝他笑起来,说出的话却是利刃一般的冷酷,一句一句,都在剜着她的心:“蒋贤重,我告诉你,别自作多情了,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女人的心是和阴.道连在一起的,我肚子里孩子的爸爸,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我爱上他了。”   “不可能!安锦年你爱我,你说过你这辈子只爱我!”蒋贤重气急了地怒吼起来,失去理智一般拼命摇着她的肩膀,几乎要将她摇吐了。   她却是依旧那么轻飘飘地笑着,白着脸色一个字一个字清楚又残忍地告诉他:“别傻了蒋贤重,这世上哪有爱情是一生一世的?我以前确实爱你,但现在爱的是他,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坚持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于是他的动作立马就停下来了,目光下移到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死死地盯着看,倏地又抬起头来,一脸茫然又期盼地望着她,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要她肯收回这话,他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毫不犹豫的带她走……   可是,她却只是轻轻扭过头去不再看,在他看不见的角度,任由眼泪模糊了视线。   他终是松开她的肩膀走了,掌心熨帖的温度,却几乎是伴着她走过了接下来所剩不多的人生。   *   又过了五个月,她将肚子里的孩子生了下来。   那时,哥哥安牧年早已经平静了下来,也接受了她未婚生子的事实,对这个长相漂亮的小家伙,甚至忍不住产生了几分喜欢。   他抱着孩子,问躺在床上的她,孩子叫什么名字?   她想了想,轻声开口:“就叫安染吧。”染,玷污之意,这个孩子的出生,本就是个错误,是她一辈子的悲哀。   安牧年却没想到这一层,只觉得这个名字取得好听,抱着孩子开心地逗弄,自言自语:“小染,以后舅舅会好好照顾你和你妈妈的……”   锦年躺在一边,看着哥哥这么心疼这孩子,心里总算是放心了,这下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走之后,孩子会一个人无依无靠。   她离开的那一天,风和日丽,正好是个周末。   安牧年得了空来看她,帮她照看孩子,她提了篮子出门去买菜,看着他那么疼爱着孩子,临走的时候,还微笑着跟他打招呼:“哥,我走了,你真好,就算是下辈子,我也愿意做你妹妹。”   她的语气听不出一丝异常,安牧年只当她在开玩笑,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却是真心地向她承诺:“锦年,这些年,我读大学辛苦你了,你放心,以后我会照顾你们母女一辈子。”   锦年就笑了,笑容比那窗外的阳光还要温暖,安牧年看得有些恍惚,记忆里,他这一辈子见过的最美的女人便是自己的妹妹了。   她笑着说了最后一句话,叫他照顾好孩子,就转身离开。   出了门,上午的阳光暖暖地洒在了她身上,她仰起脸来远远地看着天空中的那一轮太阳,她似乎看到了那一张英俊的脸庞,在玉兰花树下,笑着跟她说:锦年,我要娶你,这一辈子我都不会辜负你……   于是她也不由得跟着笑起来,十个月以来,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她在心里默默地回答他:贤重,下辈子,我愿意做你的新娘,我再也不要和你分离一周,一出生,便要去茫茫人海中找到你……   锦年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当亲眼目睹她的尸体被从附近的河里捞出来的时候,安牧年觉得自己的血液正在一点一滴抽离身体,直到血液流尽,再也不能呼吸,他差一点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昏厥了过去。   她下葬后的第二天,蒋贤重才听到这个消息,疯了一样冲到他们家里,当时安牧年正在整理妹妹的遗物。   她的东西那么少,连衣服都只有几件而已,还是最便宜的,她美得像一朵清纯的百合,偏偏陷入了污泥里,这一辈子,就像一支最凄美的歌,消散在水乡的风里。   那时,他们才发现,她的枕头底下放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他最爱的那个男人英俊的脸,却不是她口中所说的那什么远在天边的她肚子里孩子的爸爸,而是就近在眼前。   蒋贤重看到这一张照片,当着安牧年的面就不管不顾地跪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那么倔?他都说了自己不介意,他真的只要她,真的只要她啊……   于是,一个女人,一条种满玉兰花的小路,一晚月光,便组成了他前半生的全部回忆。   故事说到这里,蒋晨浩扭过头,便看到身边人眼角明显的湿润,这还是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哭。   “十年前你就曾经告诉过我,安染其实是韩伟邦的女儿,可我到今天都不能理解,你该恨的人是韩伟邦,为什么却要那样对安染?她何其无辜?”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语气压抑不住的激动。   他不会忘记,上次在安至的生日会上,要不是他出面帮安染解围,安染的身世很有可能当时就已经被韩伟邦发现了,而这一切,都是他父亲导演的好戏。   蒋贤重叹一口气,沉着声音:“她是他的女儿,锦年要不是因为怀了这个孩子,会想不开到去寻死?”   “安染的母亲当年就算是有心寻死,却还是坚持把这个孩子生了下来,这说明她想这个孩子好好的,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蒋晨浩眼睛望住自己的父亲,声音有些无奈。   他真的不明白,父亲怎么连这个都想不通,偏执了这么多年,一直将对韩伟邦的仇恨转移在安染的身上,就算韩伟邦是安染的生父又怎样?安染从小到大和他根本就没有一点联系。   他突然又想到了一点,便开口问自己的父亲:“你原本是不是打算利用安染和韩伟邦之间的关系来打击韩伟邦,你想让他尝尝被亲生女儿仇恨的滋味?”   蒋贤重没有说话,扭过头去看窗外,过了好久,声音才在空气里响起:“都是过去的事了,韩伟邦已经死了,一切,就让它过去吧。”   他的声音是那样淡然,似乎是真的已经放下了,见他能这样想,蒋晨浩心里自然是再支持不过,点点头,接了他的话:“是,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十年前,父亲威胁他,若是他不愿意出国,就要将安染的身世在韩伟邦面前戳破——这件事,也一样已经成为了往事,他不会再去想,会让它就这样随风去。   他只知道,这一辈子,在安染眼里,父亲都只有一个,便是含辛茹苦将她养大成人的安牧年。   她不会知道发生在自己母亲身上那段悲伤的往事,也不会知道自己名字的“染”字其实不是她一直所以为的“纤尘未染”,相反,意为玷污……   杜珉南,我和你的君子协定,看来是可以履行到底了,你这下子可以放心了吧,那你也得履行你的诺言,一辈子对她好,这一辈子,都让她开开心心,再也无忧无虑。   她不会知道,我用自己的幸福,许她一世欢颜,而对我来说,这便是最大的满足。   (本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也觉得不给蒋晨浩一个将来是残忍的,我下一本文的题目叫《情同陌陆》,取男女主角的姓氏,女主角是阿May陌至馨的姐姐,初步打算是,我到时候会再讲讲陌至馨和蒋晨浩,争取给他们一个好结局~ ☆、既然已转身(杜思哲番外1)   在杜氏大厦一层的一个不起眼的拐角处,有一个平平常常的房间,坐落在这个位置,这个标有“公司历史文档存放处”的房间算不上显眼。   这间房和其他房间相比,唯一可以称得上特殊的地方在于,它正对着走廊的那一扇墙壁是用透明玻璃制成,透过这一扇玻璃墙,路过的人可以将房间里安静陈列的文件以及奖杯、荣誉证书一系列物件尽收眼底,这些都是这座餐饮王国这些年以来历史的见证。   在晨曦微光中,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这一天,是六月十三日,这扇玻璃墙壁上挂出了一片肃穆的白色帘幔,一块白板上,黑色漂亮的楷体写着:悼念前总裁杜珉南逝世一周年。   于是,早晨来上班的员工们,从这里路过时,看到这几个字,脚步都会不由自主地顿一顿,行了几秒钟的注目礼后,才会接着继续往前走。   杜珉南这个名字,是杜氏源远流长的历史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他短暂却又辉煌的一生,不仅是杜氏,更是餐饮界、商界的一个传说。   他二十五岁接管家族企业,仅用了十年时间,就将公司规模扩展到了他接手时的两倍大小,即便是在最艰苦金融危机时期,杜氏业务的扩展步伐也从未停止过,几乎是创造了餐饮界的一个神话。   这个年轻有为的总裁,不仅事业有成,更是家庭美满,在因意外的车祸去世之前,和自己的太太白心妍,也就是现在杜氏集团的第二大股东,一直都作为商界的模范夫妻被人称颂。   那你肯定要问,现在的第一大股东是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杜思哲,杜珉南的亲侄子,也是杜氏这一代的正统继承人。   杜珉南的车祸发生时,杜思哲正在杜氏公司里担任着首席财务官的职务,经股东大会临时会议选举通过,被任命为临时总裁,顺利经过了考核期,现在已经成为了正式总裁。   杜珉南的成就再辉煌,那也已经成为了杜氏的一段历史,确确实实只是一段历史,现在杜氏的掌权人,是那个比他上任年纪还要轻的亲侄子,杜思哲。   这位年方二十四岁的青年总裁,上任情势和自己的二叔倒是有很大不同,毕竟杜珉南这些年的奋斗已经为杜氏开创出一个繁盛的新时代,所以杜思哲接任总裁之后,并不像杜珉南当年那样面临着风雨飘摇的局势,相比较而言,安稳许多。   当所有外界的人都在对这位新杜总裁将要采取的公司发展新策略充满好奇又翘首以待时,这位年轻的总裁又身在哪里——   他刚停了车,搭乘电梯从地下一层上来,到一层前台跟接待员交代了一句:“等一会儿新总裁秘书来报道的时候,叫她直接来找我,不需要经过人力资源部那边了,我已经安排好。”   说完,没等接待员小姐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又转身离开,接待员小姐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这才想起来该回答,于是大声朝他喊:“是,杜总我知道了……”声音却还是有些僵僵的。   她是怎么都没想到,杜总会亲自来前台交代这件事情,而且,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真的好英俊啊……她一想到这个,脸上又忍不住升起了一层绯红。   杜思哲却是连头都没有回一下,继续快步往前走,只是在听到她的回答时,伸手在身侧做一个OK的手势,向身后的她示意。   路过公司历史档案室的时候,他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扇透明的玻璃窗,在看到那白板上写的黑字时,脚步顿了一顿,随后又更快的接着往前走,唇边却是染上了一丝云淡风轻的笑意。   他上个月才收到的消息,名字被写在白板上的那个人,正带着自己心爱的妻子和一岁多的儿子去夏威夷度假,现在,想必正一家三口在海边别墅里享受着凉爽的晚风,吃着海鲜大餐呢吧……   他想,他心里是为他们感到开心的吧,至少他是不断这么告诉自己的,否则,也不可能在想到这个时,还能笑得出来。   只是,在那开心表面的底下,在那心里那最深的角落,同时似乎又不可避免地有那么一丝的黯然闪过。   他忍不住地去想,若他当时在知道了她和自己二叔那样的关系之后,没有逃离去山区支教,也没有做出那一系列的傻事伤害她,比如用韩茉儿来做挡箭牌刻意疏离她、后来又拿着照片质问她……那么现在,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有没有可能,会是他?   这么一想,他又觉得忍不住自己真是好笑。   不是早就在心里跟自己约定好,这一辈子都只会祝福她,再也不去痴心妄想,再也不给自己找罪受了吗?既然表面上都已经做到潇洒放手、潇洒祝福她了,那心里还有什么好割舍不下?   既然已经选择了转身离开,那就该去追寻自己新的未来,这才是他杜思哲——现任杜氏总裁该有的姿态,他可没必要去学习那前总裁,偏执到底,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毕生所建立的事业……   他一个人想着,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正好电梯在这时来了,他便收敛了这些心思走进去。   滴滴两声响之后,电梯门正要合上,却在这时从外头传来一个心急火燎的声音:“等一下等一下!”   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一听便猜到了来者是谁,于是立马又伸手按下了等候键,静静站在电梯间里等着她的到来,心想,第一天上班,她来的还挺早……   陈晓洁气喘吁吁地跑到电梯口,已经是连呼吸都困难,只顾着大口喘气,弯着腰手扶着进了电梯间,她连里头站着的人都没看一下,便闷着头说了一声:“谢谢。”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声音很熟悉,似乎是……   她身体立马僵住了,心想,不会这么巧吧,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这一眼,便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杜、杜……”吞吞吐吐半天,硬是没把他的名字说出来。   竟然还真是他,杜思哲,虽然她一早在应聘总裁秘书这个职务时便想到了肯定会见到他,但没想到的是,这么快,他们就在电梯间里碰上了。   真是无巧不成书,这是不是说明,他和她还挺有缘分的呢……   她一个人默默地想,忍不住又悄悄瞄他一眼,见他也在看她,又立马低下头,心里却难以抑制地有股甜蜜弥漫开来。   杜思哲却是毫不在意,又是一声浅笑,看着她淡淡开口:“这么着急干什么?”他抬起手臂看一看腕上的手表,又放下,“还有半小时才到八点,时间很充裕。”   陈晓洁的呼吸总算是顺畅了下来,这才直起腰来面对他,讪讪回答:“我是想,第一天上班嘛,应该好好表现一下的……”   这傻丫头,心里想什么就说出来了,真是一句话都憋不住……   杜思哲看她这样,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这样的性格,在职场可绝对算不上优点,不过,好在她是他的秘书,他始终还是可以护着她一些。   他正想开口跟她说些什么,她却在这时已经抢先一步开了口,大眼睛盯着他,一脸认真:“你是总裁啊,怎么也来得这么早?”   他是觉得她这问题直白地可爱,忍不住就笑了,如实回答:“不早,我每天都是这个时间到。”   她先是怔愣,随后满脸佩服之色地点头,于是他又笑着补充道:“以后你对我的工作时间、习惯都会有更多的了解,不急于这一时。”    ☆、既然已转身(杜思哲番外1)   他们一起出了电梯,在总裁办公室的楼层。   她作为他的秘书,工作地点就在门口,但因为是第一天上班,她先跟他进去拿了些文件,他又跟她交代了些事情。   她听完他的交代,出门之前,又被他喊住,他朝她笑了笑,语气和蔼可亲:“这些文件你先看着,都是我最近正在做的事情,你需要了解一下大概进度,PDA里头有我今天的行程安排,你也提前看一下,以后PDA里头的内容就该由你来负责输入了。”   她听他这么说,立马连连点头,响亮回答他:“杜总你放心,我会尽快上手的!”说完便朝他一笑,扭开门走了出去。   杜思哲看着那扇门关上,将她的身影阻隔在了门外,唇角不由自主地就勾了起来,似乎,这个秘书找的还不赖。   初时,他看到她来应聘这个职位,当时就决定了在众多优秀的应聘者中选择她,是看在他们是多年好友的份上,再者,她是安染最好的朋友,在安染最艰难的日子里,她始终陪在身边,就算只冲这一点,他觉得自己也该帮她这一把。   但是现在看来,好歹是名校毕业生,就算她性子再单纯、不明白世道艰险,但工作实力始终是有的,他也就更加肯定自己的做法是对的。   *   陈晓洁简单浏览了一遍PDA里的内容,便差不多将自己老板今天的行程背了下来。   今天一天杜思哲都没什么事情,相对空闲,上午一场管理层的例行会议,下午要外出和汇丰银行的行政总裁谈资金的事,但值得一提的是,PDA里头写明了中午她作为秘书要帮他叫餐送到办公室。   除此以外,她的任务就是看他最近正在亲自跟进的那几个大项目,了解项目进度以及中间涉及的主要人物,方便以后为他打点行程。   似乎,也并不是很难嘛……她暗暗地想,了解他的行程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开始看那一叠他给她的文件。   埋头看文件不知道多久,然后又陪他去开了一场会,等他们一起回来时,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到了十二的位置,一上午的时间竟然这么快就过去了。   他进了办公室,她就立马打电话帮他叫餐,顺便帮自己也叫了一份。   午餐送来的时候,两份的规格档次竟是完全相同,她有些惊讶,便随便拿了一份敲门去送给他,走进办公室,便见他还坐在办公桌后面签文件,她不好打扰,轻轻提醒了一声之后,便将饭菜放在了一便的沙发茶几上。   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却是突然被身后他传来的声音喊住了,她闻声转过身来,恭恭敬敬地望着他:“杜总,还有什么吩咐?”   他见她这样拘谨,不由得一笑,合上文件从座位上站起来,往她身边来,一边走一边说:“你帮自己叫餐了吧,拿进来一起吃吧,我不喜欢一个人吃饭,太无聊。”   说完这句,绕过她便往沙发边走,坐下,抬头见她还是一脸怔愣样,想了想,又补充说:“午餐时间不算在工作时间里,所以,现在我就不是你老板,就是朋友而已,拿进来一起吃吧。”   陈晓洁听他这么说,才“哦”了一声,慢吞吞踱着步子出去,拿了自己的午餐又回来,走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见他动了筷子,这才跟着开始吃起饭来。   好歹是餐饮类的公司,员工的伙食跟餐厅几乎是一个标准,饭菜很可口,她又确实饿了,就闷着头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塞东西,全程几乎是一言不发。   坐在对面的杜思哲见她这副狼吞虎咽的模样,想起以前在学校社团时大家经常一起同桌吃饭,那么亲近快乐,不由地就笑了,轻声对她说:“时间不紧张,你慢些吃,小心噎着……”   她听他这么说,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他是嫌她吃相太粗鲁,不好看吧……   她窘迫地笑着抬头来看他,呐呐开口道:“不好意思,我快饿死了,早晨没吃早饭……”话还没说完,声音就停下了,因为他的手已经伸到了她脸边上。   她呆愣愣地望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似乎是被她这惊愕的眼神提醒了,手顿了顿随后又放下,转而抽了一张桌上的纸巾递到她面前,垂眸,长长的睫毛遮去了眼里的情绪:“你脸上粘了饭粒,擦擦吧。”   她手有些僵硬地接过他手里的纸巾,眼睛盯着他,心里的快乐却是一下子就爆炸开了,他刚才伸手过来,是想帮她抹去嘴角的饭粒?难以置信……   他却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灼热的目光一样,在她的注视下,又开始慢条斯理地夹菜、吃饭,心思却忍不住地在翻涌。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许真是对安染的思念太深,连着与她相关的人他都格外上心,要不怎么他现在看到陈晓洁这个人,便下意识地觉得很亲切?这感觉是他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陈晓洁当然不知道他心里的这些想法,还在因为他刚才那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心里止不住地乐开了花。   她收回视线不再看他,埋下头去吃饭,一边往嘴里塞着东西,一边却忍不住扬起嘴唇笑得开心,而他的声音,也就在这时从对面淡淡传来:“晓洁,你筷子拿反了。”   “啊?”她一声低呼,一个激动,差点被嘴里的饭菜呛着。   目光立马转移去看自己的筷子,这一看,她只觉得脸上升起了两坨火烧云,脸颊的温度骤然上升,还真是,拿反了……   她不敢抬头看杜思哲,窘迫地将筷子掉了个头,便又紧紧攥在手里,夹菜,吃饭,动作僵硬得好似机器人,在他注视的目光下,浑身都不自在。   就这么漫不经心地吃了一会儿,她虽沉沉低着头,耳朵却一直在仔细听着从对面传来的声音,但似乎,对面人这么好半天了都没有什么任何动静。   她心里有些好奇,便放下筷子,抽纸巾抹抹嘴角,壮着胆子抬起头来看他,而他也正看着她的方向,确切的说,是看着她刚刚潦草解决的那一盒快餐,还看得很专心。   她就听到他这么说:“你也不喜欢吃生姜?”语气淡淡的,像是随意询问一样。   她来不及去想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也来不及去思索他那个特别的用词“也”,只顾着立马积极冲他点头:“嗯,是啊,生姜好辣,不喜欢……”   他却是目光依旧愣愣的,似乎在看她,又似乎,透过她,看到了别人,喃喃道:“我记得她也不喜欢吃生姜……”   她……   听到他的话,陈晓洁脸上的表情立马就僵住了,她自然知道,杜思哲口中的“她”指的是谁。   她感觉自己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像海风一样吹过来,咸咸的,涩涩的。   她黯然低下了头,但很快,就又抬起头朝面前的男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依旧是愉快的:“思哲,你说的是小染吧,她不是不爱吃,而是吃了生姜会过敏。”   杜思哲被她的声音拉回了思绪,收回视线来,认真打量对面的女孩儿,便见她笑意璀璨,一脸无知无觉的模样,但他的心,却莫名地颤了颤。   他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从沙发上站起来,缓步走到落地窗前,目光看着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城市,心,却不知道是在哪里。   陈晓洁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好,也更加清楚,他这情绪的来源是哪里,她心里比他还要难受,一声不吭地收拾了茶几上两人的餐盒,站起来便准备离开。   但她始终还是没忍住,看着不远处那个挺拔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就这么有些突兀地问出了口:“思哲,你是不是,一直都喜欢小染?”    ☆、既然已转身(杜思哲番外1)   杜思哲没有立马回答,长长久久的沉默中,她以为,他是不打算回答她了。   也是,她算哪根葱,他凭什么要回答她?   她黯然转身,离开的一刹那,却是听到了身后清楚地传来了他的声音:“等一下。”她闻声转过身去看他,手上还拿着两人吃剩的快餐盒,脸上的表情愣愣的。   杜思哲站在正午的阳光里,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这一片暖意中舒展开来,他突然有冲动想要告诉她这一切,告诉她,这个世界上,最悲哀的爱情莫过于,爱了,却连说出口的机会与勇气都没有……   于是他就这么朝她身边一步步走过来,拉了她的手臂,按着肩膀让她在沙发上坐下。   直到他坐在了自己对面,陈晓洁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听见他问她:“为什么你们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她却一点都没发现呢?”语气清清淡淡,却有一种花开到荼蘼的惘然。   他的回答,就是默认了刚才她的问题了吧。   她不傻,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来,可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犹豫半晌,才接了话,语气亦是淡淡的:“也许是因为,当局者迷吧。”   当局者迷……是了,她好像就是这样。   杜思哲突然想起那个傍晚,在学校后面的海滩边,他们踏着细沙一起漫步,海风里,她的长发被吹得飞扬起来,像蔚蓝深海里随水波舞动的海藻,那是柔韧的美丽。   彼时,她在他面前,像个小妹妹一样调皮地仰着脸问他:“思哲会长,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谁谁谁啦,我们都认识的……”   他当时就被她问懵住了,待反应过来之后,真是快被她这话气坏了,忍不住气鼓鼓地说她:“安染,这么没大没小的,是不是就等着看我出丑呢?”   可她却还是没能明白他的气从何而来,就算是听了他这话,都还是在傻傻地坏笑。   他知道她误以为自己喜欢的陈晓洁,就因为在大家一起爬山时那不经意的一瞥,可她哪里知道,那一瞥只是一个美丽的误会,他当时心里想着的那个人,其实是她……   他一直觉得,她是真的傻,几乎身边所有的人都看出来了他喜欢她,陈晓洁看出来了,陆谦莫看出来了,还时常撺掇大家开他俩的玩笑,偏偏她自己却始终是无知无觉。   这世上还有那一种爱比这更悲哀?他爱她,但她却连感受都感受不到,甚至连想都没有朝这方向想过……当她每每在瞎热心帮着他牵桥搭线做月老的时候,她可知道,他心里又是何滋味?   “思哲,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呢?”陈晓洁犹豫了半晌,还是说出了口,“也许,现在的情况就会完全不一样。”   她只是不明白,如果杜思哲当时直截了当地告诉安染自己对她的感情,也许现在和安染在一起的就是他杜思哲而非杜珉南了,他当时为什么不那么做呢?   杜思哲就笑了,笑得无声,笑意未达眼底,淡淡开口反问她:“会有什么不一样呢?”   她答不上来,而他好像也根本没打算等她回答,自己又接了话,“我二叔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也有所耳闻,就凭我当时的实力,怎么跟他争?”   “可是你至少该让小染知道啊,也许,小染会选择你,你们两个一个面对杜珉南,谁说还没有胜算呢?最重要的始终是小染的态度,不是吗?”陈晓洁完全不赞同他的说法,一股脑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来反驳他。   杜思哲耸耸肩膀,手抱在胸前,身体后仰靠到沙发上:“你说的对,最重要的还是她的态度,可我们之间的关系如何你不是不清楚,你觉得,她会选择我吗?”   他眼睛直勾勾地望住她,仿佛要望进她心里,一时间,她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她最清楚不过,安染一直以来只拿杜思哲当好友看待,就算再亲近,他于她而言也不过是个大哥哥,哪里还有什么其他的情愫呢?她要是能爱上杜思哲,只怕早就已经爱上了吧……   感情的事情,有时就是这么奇怪,杜珉南那样对安染,安染爱他爱得死心塌地,而杜思哲,从始至终,他们这些旁观者都能看得出他对她有多好,可偏偏安染就是不爱他。   爱情是叫人难以捉摸的,不是先来后到的问题,而是命中注定,总有那么一个人在那里等着你,也只有那么一个人,是你愿意陪着他一起走下去。   陈晓洁不再说话,她能明白杜思哲心里的感觉,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其实他们都一样,错误地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说实话,我现在想想,觉得最适合她的人,始终还是我二叔。”杜思哲在这时又开口。   她不解,于是他在她疑惑的目光里,又接着往下说,“换做是我,不可能做到为了她放弃一切,光是杜氏,我就不可能舍得,所以,像这样折腾人的爱情,我要不起。”   “我们的错过,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我那时太不成熟,换做现在,我若爱她,就怎么都不可能那样丢下她一个人跑去山区支教,也怎么都不可能拿着照片质问她……有了这些难堪的过往,我们还怎么可能走到一起?”   “就当是,在错误的时间,遇见了对的人吧……”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很多,眼睛一直看着她,语气却从头到尾都很平静,她也看着她,心里却很乱,他说的是实话,但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叫她忍不住感到一阵阵地难过。   她许久都没有回答,就听他从对面的沙发上站起来,她抬头看他,见他唇角带着淡淡的笑,看了看手表后告诉她:“时间到,工作吧。”   她点点头,也从沙发上站起来,好像心里稍微舒坦了一些。   他刚才的那一番话,似乎完全是在发泄心里的郁结,而这会儿的平静,是不是说明他的情绪已经得到了纾解?   她心里其实很佩服他,就算再悲伤也只是一时,这么快就能恢复,怪不得他可以成为杜氏的继承人……   她默默想着,走到门口,而他也已经坐到了办公桌后面,她刚打开门正要走出去,又听到他喊她。   她转过身看他,他语气如常:“你哥哥是不是一周前就已经醒了?”   “是……”她点点头。   他又接着问:“还在医院?”   “还在医院,医生说,再留院观察半个月……”她讷讷地回答他,有些结巴,心里忍不住地想,这和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关系吧……   他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淡淡一笑后,温柔的语气说:“下班的时候我送你回去,顺便去看看你哥哥。”   “啊?”她立马一声惊呼,嘴巴张的老大看着他,半天才回过神来,奇怪地问,“为什么?”   他没回答,只是笑,笑着吩咐她:“两点我要出门去汇丰总部,现在已经一点零五分,你还有五十五分钟看相关资料,时间似乎有点紧……”   她听他这么说,果然就立马将刚才他说的下班之后一起去看望她哥哥的事情抛在了脑后,点点头,很快地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杜思哲看着那扇门在她身后合上,唇角渐渐放下,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把对安染的感情一股脑说给她听,只是想着,说给她听,该是个不错的做法吧。   而他刚才所说的,也都是真话。他很了解自己,知道自己不适合安染那样叫人费尽心力的女人,也不适合那样折腾人的爱情,他和杜珉南始终还是有很大不同,所以,安染爱上了杜珉南却不爱他,他连嫉妒都无从下手。   离开的人已经离开,但留在这个城市的人,生活去还要继续下去,他杜思哲的人生轨迹,以前没有因为那个叫安染的女人改变,以后就更加不会。   至于陈晓洁,以后他们之间会怎么样,就连他自己现在也不敢说,毕竟,他们都还这么年轻,前面的人生还有无数种可能,但是他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至少现在自己和她相处觉得很舒服。   看来,他们将来还有不短的一段时间要朝夕相对,那他也没必要压抑自己的想法——比如他现在有了和她一起去探望他哥哥的想法,那就一起去吧,这才是他喜欢的做事风格。   而爱情,于他而言,不过四个字:顺其自然。   (本番外完)   ******************全文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不同的人适合不同的爱情,像安染和杜珉南注定就是轰轰烈烈,杜思哲这样更重视事业的,就适合不折腾的女孩子,每一种爱情都是美好的,所以,珍惜适合你的,才是最重要的~~全文完结,下一本文不会再这么折腾,至少男主不会打人⊙﹏⊙ 【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